第一百九十章 江南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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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鋪撒在內庫閣院的時候,范閒已經坐在庭院之中了。

  曲涵連夜在城中找到了一家木製定做的店鋪,打造出來了一把躺椅,這才給范閒安排完畢。

  今天一大早范閒便已經可以躺在了自己最為喜歡的躺椅上了。

  此刻的平靜並不是暫時的,而是長久的。

  如今監察院已經緊鑼密鼓的在內庫之中開始了各個方面的探查,還有考察工作,人員的裁定等多方工作,而葉家的人,已經在走馬上任的路上了。

  由當年親自跟著自己母親學習手藝的六旬老人們,葉大、七葉、九葉等人帶隊,各自接手之前范閒安排下來的坊事,三大坊主事的身份直接做實,全部是葉家的人。再也沒有外人插手的餘地。

  江南道上的公務員不是很好干,范閒也知道,若是真有清廉到一毛不入的官員,那也不可能在江南道上面站住腳。

  在這裡為官的藝術,便是受賄的藝術,要接納很多人很多地方,也要適可而止,審時度勢,更要挖空心思周旋各方勢力對於自己的剝削,不能夠深陷其中,成為勢力的代表,從而淪落成為金錢的奴隸。

  要知道,這些年死的官員不比商戶少。

  走馬上任人還沒到就死了,勢力範圍經過調整之後被仇殺的,數不勝數,這裡並不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官場,只是因為這裡的經濟繁榮,變成了一個看似祥和的地方而已。

  只是這些事情不是明面上的,都會偽造成為意外或者是其他的結果,總之是讓人不容易發覺。所以這裡也算是一個戰場,像極了民國時期中統軍統都在時候的樣子。

  ………

  江南的富庶無可置疑。

  當范閒走在揚州城的街道上之時,已經是上午時分了,但是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家店鋪開張營業,其他的可能都要等待下午或者是中午去了,那些大型的酒樓更別說,大門都沒有見開的,街道上更是沒有幾個人。

  曲涵慢悠悠地跟在范閒的身側,歪著頭說道,「這些人真的是不積極,他們這樣時間長了,早晨是都沒有人出來消費了,一來二去,就成了時間上的問題。」

  「這樣也就壓縮了晚上出來的人。」

  范閒說道,「這年頭做生意的人都聰明的很,誰都別想騙了誰。」

  「大人,這一次內庫算是按照您的計劃全盤付諸的行動,也大獲全勝了,您真的是料事如神。」曲涵誇讚道。

  范閒雖然是一個吃馬屁的人,並不是一個無腦享受馬屁的人,樂呵道,「並非是我料事如神,只是監察院的權力太過龐大了,只要善加利用,將每個人都調查仔細,你也可以做到我現在做的事情。」

  「那大人的殺伐果斷呢?這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的,又豈是三大坊的主辦,您居然一個都不留。」曲涵道。

  范閒解釋道,「不光如此,長公主的心腹也都在等待時機,想必京都城的壓力過幾日也會降臨於此,只是時機不夠而已,想來李雲睿已經準備了幾百個殺招早就在這裡等著我了。」

  「那……」曲涵看著范閒。

  范閒說道:「其實在揚州,我們最棘手的並不是內庫接手的問題,因為陛下既然給我了欽差身份,就是一定保證我能夠順利的接手內庫,反而我們對於招標的事情,非常棘手。」

  「現在我們能調動的存銀是多少?」范閒問道。

  曲涵尷尬地看了一眼范閒,這已經是他三日之內問的第八遍了,所以根據曲涵對於范閒的了解來看,范閒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這才是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登高樓也是附近比較有名望的酒樓,而且這裡也是開張比較早的……早到了中午。

  也是客人陸陸續續開始吃飯。

  掌柜的慢悠悠揭竿開門,范閒和曲涵成為了這裡第一個客人,可是悲慘的是,曲涵卻只能在樓下吃飯。

  范閒登入了三樓的雅座之上,一個少女面朝著窗戶背朝著門,看著外面的風景,她穿的花花綠綠半點繁多,范閒捂著腦袋走入了房間之中,將門關閉之後,海棠朵朵轉過了身來。

  范閒並不意外。

  「我特別好奇,你這一身衣服做出來,要花多少錢?」

  范閒皺著眉,他認識這些錦緞,畢竟自己是做這些的,當然能夠看的出來,光是這一身絲綢緞子,可能就需要十幾兩銀子了。


  「專門找這裡最好的鋪子打造的,花了八十兩。」

  可是范閒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八十兩銀子?」

  「是啊。」海棠朵朵得意地說道。

  「我……這個……」范閒有些難以言表的尷尬,他思索了許久才說道,「這樣的衣服,你覺得好看嗎?」

  紅色和綠色相間,紅色的底子搭配綠色的斑點,異常的……

  海棠朵朵看著范閒,她的頭略微歪了歪,面色冷峻地問道,「不好看嗎?」

  「我們換個話題吧。」范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畢竟血淋淋的八十兩銀子。

  海棠朵朵一挑眉,也沒有和范閒就這件事情上繼續討論什麼,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必要強人所難,當即坐在了范閒的面前,「內庫的事情,都穩當了嗎?」

  「是的。」范閒說道,「不排除京都城還會有壓力過來,但是短時間我還是要在江南的,起碼要等招標過後,才能繼續做其他的事情。所以馬上就要開始招標了。」

  「打算怎麼對付明家?」海棠輕聲問道。

  范閒的眉毛微微一挑,說道:「內庫開門招標,一共十六項,往年崔明兩家便要占去十四項,如今崔家倒了,便留下了差不多六個位置,我已經安排人來接手,等年中思轍在北邊將崔家殘業收攏的差不多後,北南兩方一搭,路子就會重新通起來……只要你們那位衛指揮使不要瞎整,內庫輸往北方的貨路不會有問題,至於其中能搭多少私貨的份子,這還要看我能將內庫掌握到什麼程度,另外就是父親那邊給我調來的人手,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這是他與北齊小皇帝之間的協議,海棠南下,當然就是來盯著此事以及那一大筆銀子。

  海棠沉默片刻後說道:「就算你能在短時間內將內庫全盤掌握到手中,但如果你往北方發的數量……依照協議,要比長公主往年發的私貨更多,你往慶國朝廷交的數量怎麼保證?我擔心你不好向慶國皇帝交代,這次來之前,陛下也托我給你帶話,如若今年無法滿足北方需求,可以暫緩兩年,等你站穩再說,畢竟這是長久之計。」

  范閒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北齊皇帝竟然如此替自己考慮,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看情況吧,只要今年內庫出產能比前幾年有明顯的增長,我就很好向朝廷交代了。」

  海棠看了他一眼,疑惑問道:「這增長從何而來?」

  回到了海棠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究竟打算如何對付明家。海棠聽他的口氣,似乎並不準備在短時間內抹平明家,有些意外,問道:「你能容得下明家?」

  「不得不容,至少在今年之內。」

  范閒自嘲笑道:「崔家的根基太浮,戰線鋪的太遠,所以監察院可以一戰成功,但明家百年大族,早在內庫之前就是江南名門,根基扎的極紮實,數萬人的大族,在朝中做官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雷霆手段對付,只怕江南路會一片大亂,最關鍵的是……」

  他的臉色凝重了起來,「明家這些年從內庫里吃了不少好處,但這麼大的生意,他們當然不可能一家獨吞,這個體系的後面當然有皇族的影子,長公主,太子,二皇子,在裡面都有股份,或許說來你不信,連我范家在裡面都有一個位置,而且他們年年往京都送著重禮,各部甚至樞密院對明家的印象都極好,而他們向來低調,你也見過那位明少爺,為人做事都是很穩重的人,在民間也沒有太壞的名聲……想要動他們,實在是有些困難。」

  海棠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複雜,但她發現范閒的眉宇間雖然略有憂慮,但依然不失自信,問道:「你的底牌是什麼?」

  「我的底牌是皇上。」范閒認真說道:「明家竊了內庫的銀子,再送給公主皇子大臣們一部分,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喜歡明家。但是……陛下不喜歡,因為明家偷的就是他的銀子。」

  聽到范閒的分析後,海棠微感安心,心想只要他拿準了這一點,有了慶國皇帝的暗中縱容,只要加以詳盡的計劃與周密的安排,那麼明家的傾亡是遲早之事,再如何雄霸一方、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面對著強大的國家機器,依然只是石頭旁邊的那顆脆弱雞蛋。

  「今年的目標是吃掉明家的銀子進帳。」

  范閒說道:「內庫招標是需要有明銀做壓,而且中標後需要預留標底四成的數目,這次新春開門,我會讓人與明家競標,將價錢抬起來,讓明家大大的出幾口血,再也沒能耐和我去爭崔家空出來的位置,同時也籌些快銀,趕緊填到國庫里去。」

  「你準備抬到多高?」海棠認真問道。


  范閒笑著說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個很貪心的人。」

  海棠皺眉說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與明家衝突,那只能用開門招標之事打擊對方,可是像抬價這種事情,又不是賭坊里對著骰子筒喊數目,萬一你抬的價太高了,直接從明家手裡奪了過來……內庫三大坊十六出項,四成的存銀……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銀子,你怎麼拿的出來?」

  「是明標。」范閒解釋道:「為了防止官員與商人暗中勾結,所以一直以來內庫新春開門都是用的明標,恰好這給了我機會,既然事情都是擺在明面上做,我自然會……」

  他想了想,沒有繼續遮掩什麼,輕聲說道:「我會讓夏棲飛標出一個合適的價錢,然後讓明家知道。」

  關於夏棲飛的身世,范閒自然不會繼續講解,只是表明了夏棲飛已經是自己的人後,就銀子的問題解釋道,「正如你所說,我們手上籌的銀子,還不足以完全將內庫十六出項全部吞下來,所以自然有一部分是要留給明家,一方面是為了安撫對方,一方面也是要用那筆龐大的銀兩將明家陷在江南,讓他們無法脫身而出。」

  海棠朵朵好奇,問道,「你怎麼確定明家不會壯士斷腕?他們這些年已經掙了太多的銀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為了對付他們,如果你讓夏棲飛喊出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高價,萬一那位明老爺子一拍雙手……不玩了,你豈不是要吃一個悶虧?拿不出定銀來,慶國朝廷肯定不會讓夏棲飛好過。」

  范閒冷笑道:「明家今年就算吐血,也必須把內庫的標奪下來,就算他家有萬頃良田又如何?那終究只是些死物,哪及得上內庫這湖活水魚肥草多,而且事涉京都眾皇族大員的利益,他明家要送銀子出去,要維護長公主的顏面與利益,就必須繼續扎在內庫裡面。」

  他望著林子那一頭緩緩升起的黑煙,雙眼微眯說道:「商人,終究只是傀儡而已。明家自產海盜,搶劫內庫的財貨,再反頭從朝廷這邊吃錢……心狠手辣,如果他一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沒了進項,惱羞成怒之下怎麼會放過他們?到時候輪不到我動手,他們就要垮了。」

  所以明家今年無論如何,也必須將內庫商品的行銷權掌握大部分,先穩過這一兩年,然後再看京都不見血卻格外陰森的鬥爭,究竟會是怎樣的走勢。

  「那筆銀子,你準備調給夏棲飛?」這是海棠很關心的問題。

  范閒點點頭:「一部分,雖然父親也為我準備了一些,但是內庫開門,全天下的人都盯在我的身上,盯在戶部庫房裡,長公主只怕早猜到了我的這條財路,如果我真的動用戶部存銀,來與明家打這場仗……只怕一著不慎,便會全盤皆輸。」

  他自嘲說道:「調用國庫之銀,這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名,我膽子小。」

  海棠聽他自承膽小,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輕聲問道:「可是用太平錢莊調銀子過來……太平錢莊的背景是東夷城,你不怕他們察覺到什麼?」

  范閒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連你也想不到,北齊內庫的銀子,從前年牛欄街之事後一月,便開始經由幾十個渠道平緩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太平錢莊,中間不知道轉了多少彎,這才將銀子調到了江南。」

  海棠一愕無語。

  ……

  太守召見。

  這個消息傳到范閒耳朵裡面的時候,范閒身在內庫之中。

  只有活在陽光之下,整個天下都會成為范閒的保障。

  而且范閒還是一個能夠操控輿論的陰謀家,這樣一來,整個事情都會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媒體這麼一說,所以操控輿論的力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媲美監察院八處。

  在范閒的手中,監察院八處的能力被發揮到了極致,發揮到了連陳萍萍都拍手叫好的地步。

  坐在躺椅上的范閒,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做出什麼反應,因為今日他收到了兩封密函。

  第一封密函只是家書而已,只不過走了監察院的路子。

  信封裡面詳細的講述了許多關於家裡面的近況,首當其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范建和自己說了一句范閒至少現在還聽不懂的話,遇成便遇忍,忍成則大成。

  范閒抱著這句話思考到了現在,仍然不得已解釋,不過范建既然能夠寫出這句話,顯然是對於周身的問題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范閒也不著急,便就繼續等待即可。

  其他的便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了,范若若前些日子受了些傷,想來五竹在她的身旁,范閒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范老夫人的身體也非常的好,不必擔憂。


  第二封密函是言冰雲寄過來的,他破天荒的在開年之初,來了一封信,講述了一下周邊國家的情形,大體上范閒都是了解的,例如東夷城城主近來如何,北邊的北齊如何如何之類的,西胡並不是一個非常著名的地方,也不是一個勢力,只是一個民族而已,所以信中並沒有專門介紹,只是說了一下比較安穩而已。

  在講述北齊的時候,還順便提及,北齊晉安公主聯姻慶國大皇子殿下,這一件事情到是挺有意思的,晉安公主一路南下,於前幾日和大皇子完婚,二皇子殿下和葉家葉靈兒也完婚了。

  這樣一下來,只有太子還是一個孤家寡人。范閒笑了笑,並未對此發表任何的看法。

  將密函放於一旁之後,范閒這才坐了起來,看著面前的二人,時間似乎已經過了很久,二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時間,范閒才問道,「什麼時候?」

  「說是晌午,大人若是現在啟程,還能趕得上。」高達說道。

  范閒看了看面前的二人,對著身後的曲涵說道,「啟程。」

  「太守是什麼時候到的?」范閒問道。

  「今日一早,從揚州到了這裡,前些日子是在下面轉悠,昨日回到的揚州,會面了三皇子殿下。」王啟年解釋道。

  范閒點了點頭,「看來我們和這三個人,都是要見一見的了。」

  王啟年疑惑地看著范閒,「大人,這三個人之前見到的兩個人,雖然那個九江提督陳元昊保護了一次夏棲飛,之後我並沒有再看到任何一個明顯的傾向,我不明白是什麼情況。」

  「自然不會被你看出來。」

  范閒站起身,「這樣的人不會棲身於一兩個勢力的,他們所想和所看的自然和旁人不盡相同,他們擁有了整個江南的大權,有了這樣的權力,當然不可能只為一方勢力做什麼,反而是更加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甚至是大小勢力都會周旋起來。」

  「那他們最後會導向誰呢?」王啟年問道。

  范閒穿上了曲涵披過來的褂子,並沒有回覆什麼,而是轉了個話題說道,「這個檔次的人,肯定不可能只有一條路,老王,你現在要明白,他們的退路,多到比這江南道的路,都要長,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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