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荷花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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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皇宮中跑出一匹烈馬,快如疾風。

  寂靜的青石板街道上,只有馬蹄聲陣陣。

  大周朝的宵禁是從子時開始到寅時結束,如今正是剛入子時,街道上除了巡查斥候外,沒有一個行人。

  明媚兒頭戴薄紗斗笠,遮住樣貌的同時,也不至於一點不能視物。

  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衣,並著兔毛大氅,從脖子到腳都圍裹得嚴嚴的,一絲風不露。

  景文帝穿著一身玄衣常服,臉上戴著一張惡鬼面具,在深夜月光照耀下,顯得極為可怖,腰間還懸掛著一把屬國進貢的絕世神劍,削鐵如泥。

  他從後面緊緊摟著明媚兒的身子,拽緊韁繩,奔跑的同時也時刻關註明媚兒的狀態。

  「還有一盞茶才到地方,若有不適和孤說。」景文帝的聲音混著凌冽的風,傳到明媚兒耳邊。

  明媚兒這是第一次騎馬,她其實已經快被顛得散架了,心臟也被嚇得怦怦亂跳。

  但為著快點出城見到娘親,她不發一言。

  只是在暖乎乎的手筒里緊緊攥著馬鞍上的鐵環扶手,整個手都摁得發白,唇里的軟肉也被她咬出了血腥味,迸在嘴裡。

  「沒事。」明媚兒道。

  景文帝聽著她都有些變調還在故作鎮定的聲音,面具下的臉慢慢黑了。

  放慢了速度。

  「陛下,怎麼了?」明媚兒不解地回頭看他,但只能看到那張讓人膽寒的惡鬼面具。

  「陳翠也要出府,後宅最是磨嘰。」

  「你這麼著急見她,去了也是要空等一場才能見面,何必這麼為難自己?」景文帝的聲音辨不出喜怒。

  明媚兒低頭,微垂下睫毛抖動幾分,問:「陛下,我娘親能出來嗎?」

  「這街上不時就有斥候巡查…」

  這時馬匹正好行駛到分叉口,一隊斥候也騎著高頭大馬正要過來。

  遠遠地看著景文帝的惡鬼面具,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紛紛掉頭跑去其他街道,不敢與之相對,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這個材質的惡鬼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還會折射出光彩暗紋來——是皇帝的暗衛營中人。

  傳言暗衛營不過一百餘人,卻各個都是能以一敵百不畏生死的武學高手,專為陛下處理陰私之事。

  早在斥候出現的第一瞬間,景文帝便已經感知到,但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仍是看著明媚兒。

  「不信孤?」景文帝這話倒是能讓人聽出兩分不悅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說也是個天下之主,更是無數人心裡的專權暴君。

  怎麼到了明媚兒這裡,她反而屢次三番不敢信他?

  他就算是個傀儡,也不至於這麼點事都辦不成吧?

  明媚兒自覺失言,怕惹他不高興再回宮,忙道歉。

  「妾身知錯,不該懷疑陛下,是妾身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事實上,她從未懷疑過景文帝的能力,甚至是很相信。

  這世間沒有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她只是怕…他戲弄她。

  景文帝沒有同她計較。

  半晌。

  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擠進明媚兒耳朵里:「你這是關心則亂。」

  明媚兒抿唇,沒有說話,只當沒聽到。

  一炷香後,景文帝在一片荷花池的亭子外停下。

  正值冬日,荷花池結冰,四處草木枯萎,只有亭子周圍還有幾棵常青樹仍長著綠葉,卻也被雪壓得白茫茫的。

  亭子仿佛早就被人打掃過一遍,亭子內沒有積雪雜物,乾淨無比。

  甚至亭子上的美人靠都讓人綁上了厚厚的兔毛坐墊。

  景文帝率先下馬,伸出手來扶明媚兒。

  明媚兒想借他的力下馬,這時才發現雙腿用不上一點力,又麻又脹又痛。

  再用力,便忍不住發抖。

  更別提下馬了。

  「陛下。」明媚兒掀起面前的斗笠,求助地看向景文帝。

  景文帝利索地翻身上馬,直接將明媚兒打橫抱起又一躍而下,進了亭子中坐下,緩緩給她摁腿。


  明媚兒坐在他膝上,雙手仍攬在他脖頸上,莫名的臉上發熱。

  「多謝陛下。」明媚兒呢喃一句謝。

  景文帝沒說話,仍是力道正好地摁著。

  半晌,明媚兒雖然覺得雙腿仍是酸脹,但好賴能使上力氣了,便掙扎著要坐到美人靠上。

  景文帝也沒攔她,扶她一把,讓她坐在自己身側。

  「吁——」一聲女聲遠遠響起。

  一匹黑獅子驄停在小亭外。

  黑獅子驄上坐著兩位女子,前面的那位戴著斗笠看不清容貌,後面那位也同樣戴著一隻惡鬼面具。

  明媚兒一顆心都被牽動起來,忙得想站起來,腿一軟,差點摔了。

  幸好被景文帝扶住,又摁回美人靠。

  「別急。」

  影十三倒是很有經驗,直接先在馬上把陳翠抱起,躍下馬。

  後又是攙扶著陳翠慢慢向小亭走去。

  明媚兒被景文帝握著手,心裡再急切,面上也只能沉穩坐著。

  直到陳翠被扶著坐在明媚兒身邊時,陳翠把斗笠摘下,一張嚇得蒼白卻滿是笑意的臉出現在明媚兒眼前。

  「花花。」溫柔慈愛的聲音響起,陳翠眼裡盈出水光。

  明媚兒一把將自己的手從景文帝手裡抽出來,拿下斗笠,撲進陳翠懷裡。

  「娘。」

  她本不想哭,可娘字一出口,像是有無盡的委屈都湧上心頭,聲音瞬間哽咽起來。

  惹的陳翠也開始掉眼淚,抱緊懷裡的女兒,輕輕拍她的脊背安撫。

  「娘在呢。」

  景文帝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著撲進陳翠懷裡,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卻倔強得一點聲音都不肯發出來的明媚兒,抿唇。

  她如今倒是卸下防備,全然信任了,像是個被拔了刺的小刺蝟。

  景文帝起身,向亭外走去。

  「沒良心。」景文帝站在樹下,看著亭子裡相擁的母女,低低念一句。

  「屬下參見陛下,陛下萬安。」影十三上前跪地行禮,態度恭順非常。

  「起來吧。」

  「陳翠如今在薛府如何?」景文帝問,眼神仍是放在亭內。

  「回陛下,一切如舊,陳姨娘十分得寵。」

  「但自從發生過汝國公府的事情以後,陳姨娘精神不濟,時常日夜難安。」

  「更是在屋中設有佛堂,每日誦經,為明貴人和汝國公府小公子祈福。」

  景文帝頷首,眼神意味不明:「這事說到底與她無關,她倒是和洪家人親近。」

  「連帶著這個小沒良心的都和孤作鬧。」

  最後這句話聲音說得極輕,哪怕是耳力過人的影十三也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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