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佛口蛇心的衛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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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衛辭青抬了抬眼皮子,答應的實在輕巧,就隨口得仿佛是家常般的話,並不是承諾。

  「謝謝衛哥哥,寧兒就知道衛哥哥最疼我了,就算之前因為某些人生了些不愉快,在衛哥哥心中寧兒還是重要的對不對?」八公主一聽見大公子答應了,瞬間眼睛都亮了起來,忙抓著他的衣袖問道,是蠻滿眼的期盼之意。

  「傻話。」衛辭青聞言,眸色微沉,將一旁的糕點遞到八公主的面前,「寧兒最愛吃的海棠糕,可要嘗嘗?」

  此話一出,原本還因為衛辭青答應了自己而高興的八公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扭頭對上衛辭青如古井般平靜無波的眼神,扯出笑意:「多謝衛哥哥…」

  實則盤盞中的海棠糕就差被八公主盯出兩個洞來,她一向不愛甜食,如何愛吃海棠糕?!

  闔宮夜宴開始還盡在席位之上,縱使帝後都發了話示意所有人輕快些,但好歹也是皇宮中這樣大的場合,多少還是有些拘謹,最多也就是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朝身邊兩側的人靠近些說話。

  一眾官員與家眷都是如此,更別說是那許多位初次進京的新科進士了。

  見狀,許是覺得未曾達到自己的預想,又許是想留出一個輕快的場合,席間太后娘娘便以身子不適先行回宮,帝後隨侍身邊。

  一瞬間,場子便熱絡隨意了起來,多得是為自己家夫人小姐上前問公子和新科進士姓名籍貫的小廝和丫鬟。

  花顏跟著二公子也到了衛老夫人身邊,許公子也不必再拘束在原地,早就找人聊開了。

  「聽然兒說,你想試試為太后娘娘繡一副觀音繡像?」衛老夫人手中盤著玉石佛珠,謝絕一眾夫人同她說話的邀請,而是抬了抬眼眸看向花顏笑著問。

  她倒是長袖善舞,偏偏生了個痴情種兒子,放著那樣多秀外慧中家世不凡的官家小姐不要,非要將花顏這個罪臣之女捧到台面子上來。

  誰家公子在闔宮夜宴如此場合中,會帶著丫鬟前來的?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所有的夫人小姐,若是想要嫁進衛府來,就一定要忍了花顏這個通房乃至妾室先麼!

  甚至讓衛老夫人更動怒的是,自己兒子怕真是被魅惑上了頭,這幾日竟然話里話外在試探,想要將花顏抬為妾室。

  簡直是糊塗啊!更是不知所謂!!

  試問這京城之中哪家高門大戶的公子,在沒有正室的情況之下就敢納妾室?

  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所有的小姐們,一進門就要同妾室擺台子打擂台?

  哪家的夫人會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兒挑這樣一門親事?

  一旦將花顏納妾,不僅然兒日後的親事便難了,若是花顏還懷了孩子,便更是一樁讓人頭疼的事兒。

  而且更會禍及然兒的官聲,官聲一壞,縱使日後能夠有幸再度進入朝堂,那仕途也絕對不會高深,官聲一壞便與高官無緣。這也就是為什麼,衛辭青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卻遲遲留著她們不敢輕舉妄動,權力確實大了,相應而來的束縛也更大。

  若是官聲壞了,衛辭青又到了頂峰,便只會被推著走下坡路,一旦貶官,那從前盯著衛辭青眼紅記恨的人會傾巢而動。

  衛辭青心中再恨她和然兒,也會按兵不動,就是為了自己的官聲和仕途。

  衛辭青都懂的道理,偏偏然兒就是不懂。

  「回老夫人,奴婢…也只是斗膽試一試。」花顏垂著眸恭敬地回答,惴惴不安地盯著眼前衛老夫人手中盤著的那串玉石佛珠。

  若是按照許公子說的那樣,怕是衛老夫人不會輕易同意以衛府的名義將觀音繡像送上去的。

  「你會刺繡?」衛老夫人神色未變,眸光幽幽地落在花顏身上,臉上的笑容明明和藹,可在冬日難得的陽光之下竟然顯得有幾分陰冷,讓人瞧著便覺不寒而慄。

  這不是她第一次打量花顏,一開始選中她的時候便已經打量過,花顏那張臉實在是讓她震驚,她以為是天可憐見,不忍叫她失去唯一的兒子,便將這個跟朱顏一樣的姑娘送了過來。

  而後越多事情,雖說然兒實在是太過任性妄為,但看著花顏那張臉,她便從未懷疑過花顏能不能幫她達成目的。

  如今,花顏確實是幫她達成了夙願,讓然兒不再執著於青燈古佛,也從未再說過一心向佛,甚至也進了官場,也讓他變得孝順些。

  憑著這些,她確實應該獎賞花顏才是,便賞了她留在然兒身邊伺候的機會,待然兒娶了正室夫人,花顏若是又懷了孕,便也不是不能將她抬為妾室。


  偏偏眼下她在然兒心中太過重要,甚至比他的官聲和仕途都要重要,那便再留她不得。

  花顏柔聲回話,也不敢有所隱瞞:「回老夫人,從前在家中常跟著母親學刺繡,是會一些的。」

  「既然你想要試一試那便去吧,也好為我衛府向太后娘娘盡些心意。」衛老夫人臉上依舊是笑容,看著倒是和藹可親。

  花顏有些始料未及,未曾想到衛老夫人會答應得這樣爽快,更是未曾想到老夫人竟然是連問都沒問緣由就滿口答應。

  她有些受寵若驚:「多謝老夫人,奴婢定盡全力而為之。」

  「誒…這樣大的事情,這樣好的功勞,怎麼能讓旁人搶了?若是以衛府名頭送上去,怕是到時候的功勞都落在了老身的身上。觀音繡像哪裡是容易繡的,況且更是要繡得有佛緣,又要讓太后娘娘滿意,便不是輕易能做成的事,必定是要費上好大一番功夫的,老身縱使人老了,但在謝這些事情上卻也還是拎得清的。你只管繡,繡好了我便派人替你送到宮中太后娘娘處,並說清楚出處,同我衛府沒有干係,這樣一來若是有幸能夠得了賞賜,便就是你一人的,也好讓你得了太后娘娘賞識,絕不會有人搶了你的功勞去。」衛老夫人笑眯眯地說著,端的是一個賞罰分明的主母模樣。

  她確實不好動手,同一個丫鬟計較說出去只怕壞了名聲,但花顏又實在是留不得。

  好在如今然兒已經除了佛堂重入官場,花顏的作用也算是達到了,若是再留下怕是要讓然兒玩物喪志了。

  如今可是她自己要趟觀音繡像這渾水,到時候被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記恨,有的是人回來解決她。

  花顏一聽,下意識抬頭看向衛老夫人,看著她滿臉的笑容只覺得渾身冰涼,她不是傻子,聽見衛老夫人的話當然不會覺得老夫人是為了她著想。

  按照許公子的話說,只要她這一副繡像送上去,必定會成為兩位娘娘和八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

  花顏也知曉,衛老夫人自然能夠明白觀音繡像這件事其中真正目的,她從未想過讓衛府其他人幫自己承擔兩位娘娘的怒火。

  只是面對著此時笑臉如佛一般的衛老夫人,花顏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佛口蛇心四個字如何寫。

  衛老夫人沒想留她,甚至還想借兩位娘娘和八公主的手將自己除去,一則她省了力道,二則更落了個賞罰分明的好名聲,三則縱使二公子鬧起來也不是老夫人動的手。

  這樣的心機,花顏本也算不得震驚,偏偏眼前衛老夫人笑得這樣和藹可親,說話說得那樣的溫柔公允,怕是絕大部分的人瞧了,也只會道她一聲賞罰分明,善待僕從。

  令花顏心驚的,是從未有人在她面前將口蜜腹劍表現得這樣淋漓盡致。

  「但聽老夫人吩咐,奴婢謝過老夫人。」花顏說話時,面上已經泛上微白。

  「你是個聽話乖順的好孩子,隨著然兒入席去吧。」衛老夫人笑得越發和藹,甚至還親昵地拍了拍花顏的手背,像是鼓勵又像是獎賞。

  花顏確實聽話乖順,又能在然兒心上占一定地位。偏偏最大的問題也就是,她在然兒心中占了太大的地位,實在是留不得。

  紅顏禍水,恐誤然兒大業。

  這邊。

  八公主同衛辭青說著話,便發現他似乎有些走神,忙推了推他的手臂,言語間儘是親昵之意:「衛哥哥今日似乎另有心事,同寧兒說話都不專心呢?」

  衛辭青眸色未變,淡聲解釋道:「寧兒怎的這樣想?」

  他瞧著正在說話,實則那漫不經心的模樣,看得八公主心中有氣,為了在衛哥哥面前裝的乖巧懂事,她只能撒著嬌將自己的不滿問出來:「那衛哥哥說,寧兒方才都同你說了些什麼?還有…寧兒何時愛吃海棠糕了,怕不是衛哥哥記錯了哪位佳人的喜好,所以同寧兒的記錯了吧…」

  還是一貫的小女兒家撒嬌求寵的姿態。

  衛辭青捏了捏額角,偏偏那海棠糕一事確實是他記錯了,海棠糕…確實不是八公主愛吃的。他朝著她淺淡一笑,安撫道:「寧兒說什麼傻話,只是前幾日忙於政事,所以有些恍惚。」

  八公主正欲說話,便瞧見有人上前,朝著她們拱手作揖,衛辭青微微頷首,八公主也只能跟著帶上笑意頷首,看起來但是頗有幾分親和。

  別說是八公主,從小仰慕魏家大公子的事情乃是京城人盡皆知的,就單單只看今日席位的分配便曉得,不僅是八公主對她們這位尊敬的丞相有意,帝後對於衛辭青也是十分滿意的,有意想要撮合。


  一眾官員自然心中明白,都是整個朝堂心知肚明的事兒,只是不知道何時丞相會真正地成為名義上的八駙馬。

  年紀輕輕,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不說,更是得帝後賞識,封為太子太傅,如今又更得了八公主的青睞,成為八駙馬指日可待,這樣的風頭整個大景國從古至今可都沒有人有過啊!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抓住八公主這條路平步青雲了,哪裡又不要的,衛辭青也不例外。

  所以在場所有人幾乎默認了衛辭青就是未來八駙馬,前來的公子和新科進士多半都是得了家中的授意,前來在八公主和衛辭青面前露臉的。

  一瞬間,無數人擠在八公主與衛辭青的席位面前,不是敬酒就是作揖,總之就是為了在貴人面前露臉。

  整個席位周圍也變得頗為熱鬧,後來許是還怕驚擾了兩位,便不敢放聲討論,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話。

  「我跟你說,那衛家二公子不是說一心向佛,怎的今日闔宮夜宴,竟還帶了個貌美的丫鬟隨侍?」

  「誒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晝然兄當時一心向佛乃是為情所困,如今有了旁的佳人,且那佳人對他更是情深義重,我瞧著那對他是一等一的情深意切,說是痴心一片也不為過,這不自然就出了佛堂了?」

  「當真?」

  「那還有假?只聽說那絳珠果食用滋味甚佳,便鐵了心要贏來為晝然兄做糕吃呢!」

  「那還真是一片痴心啊…」

  身旁不知從哪個角落傳討論聲,其實他們說話的聲音已經很低很小,正常人站在旁邊都不一定能夠聽得清楚,但偏偏衛辭青是練過武的,耳力比尋常人好上數倍,便將他們的談話內容盡收耳中。

  眾人正討論著,驟然只覺得背後一涼,隨即如墜冰窖,抬頭一看便看見方才毫無反應的丞相大人偏了頭,看向某個方向。

  所有人登時安靜下來,下意識地退後為丞相的目光讓開了一條道,最後看向角落的兩個人。

  衛辭青眸光涼薄又漫不經心,淡聲問:「可是御史台許大人家的獨子?」

  許公子聽見自己父親,登時虎軀一震,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不知是怎麼得罪了這位貴人,忙點頭回答:「回丞相大人,家父正是御史台許清。」

  「不必緊張,你很好。」衛辭青眉眼淡漠,神色如一望無際的死海般波瀾不驚,說完便看了回去,再不看向他。

  那樣強勢的壓迫感沒了,許公子整個人如釋重負,拍著胸脯大口呼氣,想起衛辭青方才的話語又後知後覺地大喜過望,丞相大人方才,似乎是誇了他?!!

  一時身邊新科進士們都看向了許公子,止不住地打量好奇和懷疑,但就是沒有一個敢直視衛辭青的。

  人群之中,八公主與衛辭青並排而坐,享受著一眾世家公子和新科進士們敬重又帶著怯意的目光,那場面實在隆重盛大。

  他們倆宛如一對金童玉女。

  花顏站在人群外,園中的角落遠遠的看著,不敢靠近,也不想靠近。

  二公子跟著衛老夫人拉去各位世家夫人面前露臉,衛老夫人鬆了一次口大發慈悲讓衛晝然將花顏帶來已經是萬幸,如今在各位世家夫人面前露臉自然是不肯讓花顏跟去,便讓她自己找一處角落躲著便好。

  她不知道在那處看了多久,只知道身旁梅花樹枝椏上的雪落了三十三次,前去拜見他們兩位的新科進士有十一位,大公子往八公主方向看了十次。

  那一刻,仿佛有什麼將她同整個園中宴席,甚至同整個世間都隔絕開來。

  園中宴席熱鬧繁華,她冰冷寡言,只有雪陪她。

  她仿佛就像是在泥土之中奮力爬上來的卑賤螻蟻,不受控制地仰望著那一對登對的璧人。

  不知過了多久,宴席已經快要結束,各位官員同家眷也陸陸續續離場。

  小廝吉祥忙跑過來通知花顏,說是時辰到了,可以回府了。

  花顏這才跟著二公子的馬車一同回了衛府。

  一回衛府,花顏來不及想別的,馬不停蹄地為那副觀音繡像開始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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