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397狂妄者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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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井。

  死狀悽慘的屍骸堆積在谷地中,血沿著被水衝出來的溝壑向已經徹底沉寂下來的儲水井中流淌。

  每一具屍都是近乎殘破的,被薄黃銅包裹的鉛芯子彈在擊中他們時立刻碎裂,鉛芯則變形,這種形變直接在執行部專員們體內造成了空腔效應。

  散落地面的盾形徽章揭示這些屍體的身份,正是負責留下來清理現場的、參與過紅井任務並協助殺死八岐大蛇須佐之男的卡塞爾學院執行部行隊成員。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能夠輕而易舉地推斷出不久前曾發生過什麼。數以噸計超大口徑的子彈從四面八方覆蓋了這片區域,超音速的彈頭旋轉著撕裂了任何被波及的生物。

  穿黑衣的男人們駕駛著鏟車從四面八方的樹林中衝出來,橡膠履帶碾過碎冰和骨骼的碎塊發出密集的破碎微聲。

  ——戰鬥在瞬間開始又在瞬間結束,學院的人甚至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片臨時建設的營地就已經被幾十公里之外的駐日美軍架設的炮兵陣地用火力完全覆蓋了。

  突如其來的炮火撕碎了學院的防禦,也讓身經百戰的精銳陷入了一瞬間的恐慌,就是在這剎那的慌亂中第二輪攻勢從天空和四面八方的群山發起。

  重型武裝直升機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山上的林木轟然倒塌露出下面早已架設好的冰冷機槍和猙獰的槍口。

  雷鳴般震耳的槍聲如潮一樣將紅井附近的區域完全淹沒了,接天的潮聲僅僅持續了幾秒鐘世界就變得寂靜如死。

  最終仍能站著的是那個強大的斬首者、斯諾頓家族磨礪的屠龍寶刀。

  他肩扛著巨大的利劍,身上散發出熾熱的狂流,硝煙和血與骨中這男人像是古銅鍛造的雕塑,子彈沒有能夠擊穿他的肌肉,炮火也沒有能夠焚毀他的肉身。

  言靈.青銅御座。

  血系源流,青銅與火之王。

  他咆哮著向那個從十米高的直升機上一躍而下的老人發起衝鋒,神情猙獰得像是惡鬼。

  高傲的血流淌在斯諾頓的姓氏中,他驕傲得不願意向任何人低頭,就算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死在衝鋒的途中。

  於是最終終結他性命的,是少女眉形般美麗的刀弧。

  那是一把櫻紅色的長刀,刀刃迸濺寒光,分明斬斷頸骨的時候力量磅礴得讓人想起某些氣壓推動的機器,可握著刀柄的手卻纖細而柔美。

  ——鏟車將屍體的碎片和被凍硬的泥土碎石一起鏟起來,轟隆隆地去到紅井的邊緣將它們一起傾倒進去。

  深水中冒出巨量的氣泡,瑩藍色的潮席捲而過,將血、肉和骨頭都啃噬殆盡,它們游過之後被傾倒的碎片裡就只剩下灰塵般散開的沙石。

  即使暫時棲居在赤鬼川中的神已經死去了,可是這些依附於龍類基因生存的鬼齒龍蝰還在地下的紅河中苟延殘喘,不過這種延續並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很快大自然的淨化功能就會將失去了所有神骨和神的赤鬼川重新攬入懷抱,那條地下河最終會變成富含礦物鐵的死河,不會再有如此龐大如此匪夷所思的生態系統被重新建立起來。

  巨大的起重設備在短短几十分鐘裡被運送到這裡並且組裝起來,學院原本安裝在附近的起重機也被重新啟用。

  八岐大蛇須佐之男龐大的屍體被沿著脊椎打入幾十顆螺旋鋼釘,起重機就將掛鉤掛在上面,轟隆隆的巨聲中那被斬斷了頭顱的神被從紅井中吊起來。

  漂浮著變性蛋白質地下河水騰著腥臭白色的蒸氣從神的屍體四面八方分開,掛在那具山一般巨大屍體上的蝰魚屍體和肺螺殼嘩啦啦重新墜入水中。

  幾十條用來固定屍體的鋼纜猛地繃緊,尖銳的金屬哨聲像是刀尖一樣刺入所有人的耳膜,陰影緩緩升起來,圍觀此幕的人們發出低低的驚呼。

  他們的眼中既有新時代即將來臨的喜悅,又有某種難以置信般微微顫慄的恐懼。

  八岐大蛇的鱗片依舊覆蓋全身,但有很多都被利器撕碎了,露出下面蒼白色的肌肉組織,蒼青色的骨刺則著被剖開之後暴露在空氣中的嵴椎生長,面部滿是鋒利的骨突。

  這是何等威嚴何等偉大的生物,在空中盤旋的直升機群將圓形的光斑灑在八岐大蛇的屍體上,它的陰影籠罩井壁。

  「真是偉大的生物,可這樣偉大的生物也只是一個被拋棄的失敗品啊。」佩戴著公卿面具的老人透過那張滑稽又有些叫人心中發寒的面具的眼孔去看那宏偉的屍身。

  從這個傢伙的聲音中已經能夠聽出難以抑制的欣喜和雀躍,他的眼神隨著神的屍體從下往上,一直到巨大的陰影將他徹底覆蓋。

  八岐大蛇的身軀粗壯得堪比水泥罐車,到了腹部則進一步脹大,似乎它根本就是一條懷孕的母蛇,腹中裝滿了巨大的蛇卵。

  那條長尾從井口一直蜿蜒到井中的水面,癱軟在井壁的金屬護板上,柔軟得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頭。

  那把藏在八岐大蛇長尾中號稱世界上最鋒利長刀的利刃天叢雲被人取走了。

  它毫無疑問已經徹底死去了,八條長頸都被凶狂的刀斬斷,可是斷口卻並不平整,倒像是有一條巨大無比的鯊魚從天上探下頭來,用鋸齒森森的尖牙將那些原本威嚴而猙獰的龍首咬掉。

  整整六台起重機吊起的只是八岐大蛇的身軀,路明非殺死它的時候摧毀了這怪物位於脊椎尾部的神經節,並用化身狂龍的暴怒撕碎了八岐大蛇的心臟。

  巨人骨架般佇立的起重機正因不堪重負而發出金屬形變的微聲,谷地里黑衣男人們沉默地用鏟車清理掉所有人類和異種的屍體,將那些混合在一起已經難捨難分的肉塊連著地面至少三十厘米厚的泥土一起推進紅井。

  紅井的深處升起更多的鬼齒龍蝰,那些細小的蛇龍在水面擺動長尾,攪碎腥臭的蛋白質浮沫,用尖利的牙撕咬被沸水燙得半熟的異種屍體。

  井底除了潮聲便只剩下密集的咔咔聲,鬼齒龍蝰的牙齒堅硬而鋒利,甚至能夠撕咬鐵礦石,咬碎那些被高溫破壞了骨結構的異種骨骼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那些被接連斬下的龍首仍漂浮在水面,因為已經徹底死去,能夠代表血統與地位的黃金瞳也蛻變為大理石般的蒼白色。

  八對蒼白色的蛇瞳灰濛濛地望向紅井的井口,像是深陷在地獄的亡魂在貪婪地渴求人間的血肉。

  每一顆龍瞳都倒映出王將那張日本古代公卿的臉。慘白的面具上是朱紅色的嘴唇和鐵黑色的牙齒,唇邊掛著端莊的笑容。

  「空有神的力量和威名,最終卻只是一條待宰的畜牲,未來諸神的名單上沒有須佐之男的名字,命運的大門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對你關閉了……」

  王將冷冷地從口中吐出最後兩個字,那張公卿的面具簡直像是直接長在他的皮膚上,隨著語氣的逐漸陰冷,神態居然也在發生變化。

  「爬蟲。」他說。

  起重機的鋼纜掛著八岐大蛇的屍體,越過王將與源稚女的頭頂重重地落在他們身後的空地上。

  無邊無際的暴雨已經停歇了,暴雨之後是由北而南的寒潮,寒潮中細碎的雪霰像是紛紛揚揚的灰燼,灰色的天空下掛著薄薄的雪幕。

  風間琉璃穿著白色的和服,閃爍著銀色冷光的長髮瀑布般披散在他的肩頭。

  寒冷的風吹拂而過,他身上那件輕薄的雲中絕劍姬的華服便隨風飛舞起來。

  他那麼纖細那麼輕盈,懷抱著櫻紅色的長刀時連雙肩都伶仃得像是個女孩。

  風間琉璃緩緩地抬頭,他的眼睛極美也極亮,瞳孔中倒映著這灰白色的世界,眸子的深處則跳躍著王將無從發覺的孩子般的欣喜。

  漫長的白髮在風中飛舞,八岐大蛇如山般的屍體在他的背後起伏。

  「在我們得知密黨將幾個年輕人派遣到日本來的時候,我們就都知道路明非其實是個心裡藏著魔鬼的傢伙了。」王將擺了擺手,圍攏在紅井邊緣數以百計的猛鬼眾成員便悄無聲息地沿著來路退去。

  他和風間琉璃並肩,卻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風間琉璃仍舊面向倒映著幽藍色光芒的紅井井壁,而王將則凝視那具巍峨璀璨的屍身。

  此時近距離觀察八岐大蛇的屍體,王將才悄無聲息地感受到從那些傷痕中噴薄而出的極致的暴力。

  縱然這男孩的手中提著諾頓陛下所鑄造用來殺死自己兄弟的神話武裝,可真是難以想像他應該如何在應對八個猙獰龍首的同時,用巨大化的斬馬刀刺穿這條大蛇的心臟。

  王將按住一片形狀怪異、質地接近於枯朽的鱗片邊緣,輕輕用力便將它連根拔起。

  公卿面具的眼孔之下,那對幽暗的黃金瞳猛地收縮。

  鱗片的下面,八岐大蛇的血肉像是被人用鐵犁犁過似的,看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

  可以想像戰鬥一定結束得極快,那原本就擁有過弒殺君王戰績的男孩在紅井之下爆發出堪比時間零的速度與能夠同神角力的力量,瞬間摧毀了擁有極強防禦力的八岐大蛇,讓它甚至連言靈.八岐都無法使用。


  在神的每一顆頭顱都被斬下、心臟被刺穿、脊椎上的神經節被摧毀之後,它的身體依舊存活了一段時間,森然的鱗片被言靈催動著生長,可僅僅生長到一小半,這條大蛇的生機便已經完全斷絕。

  「也或許他並非心裡藏著魔鬼。」王將低聲說,「他本身就是魔鬼……」

  源稚女並未說話,他只是懷抱著櫻紅色鞘的長刀,靜靜地望著天空。

  「可是我們已經走到了這條名為黃泉的古道盡頭,就算他是魔鬼也無法阻止我們了。」王將輕輕撫摸八岐大蛇蒼白色的鱗片,眼底流露出迷戀的神采。

  「蛇歧八家神社中儲存的古事記初版拓印本說過,所謂聖骸其實是承載了白王基因的寄生蟲,它會附著在寄主的脊骨上以此操控八岐大蛇的身體和靈魂。」風間琉璃輕聲說,他的聲音柔和輕盈,聲線居然有點像是繪梨衣,可又要更加低沉一些,如此便有了男性的特徵。

  匍匐在他們面前如同廢棄列車般巨大的屍體無聲地釋放著這偉大生物生前的威嚴。

  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八岐大蛇仿若古代留存尚未腐朽的雕像。

  可這具雕像的脊背被完全剖開了,那個殺死它的人顯然想要從神的屍體裡找到什麼,掀開它的血肉找到它的骨骸,沿著脊骨一路向下,直到拔走天叢雲。

  蒼青色的骨刺斜斜的指向天空,像是兩排鋒利的劍。

  可脊骨上空空如也,唯有蒼白色的刀痕。

  雪霰落下來,風停了,王將默默地撫摸冰冷的蛇鱗。

  「過來,我最驕傲的學生。」他對風間琉璃說,「快走到我的身邊。」

  風間琉璃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可這種反應頃刻間便消散,他乖巧地轉身來到王將身邊。

  「伸出手按在鱗片上。」

  風間琉璃沒有遲疑,按照王將所說從懷中伸出右手,纖長的手指張開,輕輕按在蒼白色的、尚且完好的鱗片上。

  他臉上的表情從木然漸漸變成驚愕,最後變成驚恐。

  他緩緩抬頭去看王將的臉,恰看到那張公卿面具也正看向自己,眼孔中的黃金瞳像是被按在地獄中的燭那樣飄忽。

  面具上鮮紅的唇角緩緩揚起,越來越大、越來越誇張,是那種極富張力、極富表演力的狂笑,黑色的羽織在老人的笑聲中震顫,他的衣紋和長發都如流水。

  「這不可能……」

  風間琉璃喃喃說,「怎麼會,怎麼會……」

  「有心跳,對嗎?」王將笑夠了,就跳上八岐大蛇脊背的最高處,睥睨地俯瞰這死去的畜牲。

  「它已經死了。」風間琉璃咬著牙低聲說。

  「當然,當然,它已經死了!」王將張開雙臂,他如此得意如此張揚,像是多年的隱忍終於得到了回報。

  「那個男孩想找到聖骸,可他失敗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聖骸已經逃了,逃到了真正適合它的子嗣身上!」王將等不及風間琉璃的回答就將答案說出來,他太得意了,急需表現自己的計謀、自己的卑劣。

  「用你的刀剖開它的腹部,我的學生,我們一同邁向王座的時刻就要到來了!」王將喘息著下達他的命令。(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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