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387多摩川上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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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升機旋翼在狂風暴雨中瘋狂切割的轟鳴忽而遠去了。

  同時沒有人注意到某個穩定而迅速依靠一聲聲沉重強槍鳴收割異種生命的斬首者也悄然離去。

  酒德麻衣面無表情地坐在敞開的機艙里,腳下踩著巨大的狹長合金箱子,裡面裝載了能和神抗衡的武器。

  這女孩沉默地眺望著遠處的東京,這座她並不那麼喜歡的城市忽然之間化作了汪洋上的海市蜃樓,海嘯從東京灣的方向傾入,綿延數十公里橫掃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都市圈。

  層層迭迭的黑浪正拍打在礁石般的建築上,高速公路則和大海相鄰,貨櫃、汽車殘骸和被擰斷身體的摩托車像是在街道上橫掃的怪物被浪帶著兇狠地撞擊在灰白色的大廈一側。

  東京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築居然在此刻亮起來,是08年動工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開放的東京晴空塔。

  那是暗淡的光,卻仍像是狂風驟雨中的燈塔那樣給迷失了方向的人指引道路。

  這已經是政府能做到的極限了,海嘯來得如此突然,世界上最完善的救災系統也無法有效運轉,內閣官房長官甚至調用了自衛隊來加入救災行動,但受災人群達到數千萬,最終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敗,於是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的人們就只有祈求自救。

  晴空塔被點亮、城市的供電系統仍在全功率運轉,某種虛假的安全感會安慰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的人民。

  酒德麻衣的視線掠過晴空塔的最高層,她知道路明非一直想帶繪梨衣去那裡看這座城市的夜景,從那裡的最高處俯瞰這座城市會覺得自己被如山如海的燭火淹沒了。

  滿目的黑暗中仍點綴著輝煌的光火,倒像是點滿蠟燭的佛龕那麼燦爛,酒德麻衣將自己的長髮束起來,輕盈的袖管起落的時候能看到爬滿寒氣的石英使館被固定在這女孩纖細的手腕上。那是古龍的血清,幫助源稚生走到另一個高度的……劇毒。

  ——

  斬首者將巨大的雙刃刀扛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全身都被腥臭的血沾滿,黑褐色的液體沿著長衣的衣擺緩緩滴落,一隻腳踏出去,踩在面容猙獰的屍體上。

  他的眼睛忽然抬起來,看向黑暗中的遠山,遠山的後面是東京,不同的元素亂流在這座城市的不同方向誕生,這些亂流在大氣層里形成劇烈的電離反應,於是山般厚重的雲層中電光一道接一道地打下來,落在仍佇立在海面上的建築頂端。

  「真是……瘋狂啊。」男人低聲說。

  暴雨洗刷著滿地的殘肢斷臂和匯聚成河的血,從赤鬼川中爬出來的異種數量多得驚人,但學院事先準備的水銀並沒有完全用在對紅井的填埋中,於是被用來倒灌入那些裂縫。

  汞對龍血亞種的危害巨大,白色的水銀斑很快出現在新一批異種身上,它們甚至沒有立刻發起攻擊,而是痛苦地互相撕咬。

  半個小時之內就不再有異種從地下爬出來了,但每一條裂縫中都仍在傳出地獄般的低吼。

  但這個來自斯諾頓家族的斬首者清楚地知道,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絕非自己也不是這一片戰場。

  東京的上空僅僅被監測到的巨型元素亂流就有超過三處,這意味著總共有三位龍王降臨在這個島國的首都。

  此外還有其他相對較小的元素潮汐在匯聚,每一處元素潮汐的渦流下都是一條純血的龍類或者擁有強大血統的怪物在甦醒,神的歸來喚醒了神的子嗣,白王的後裔和軍隊正在從沉眠中甦醒。

  就算是執行部最精銳的斬首者齊聚東京,再把那些灰色名單中的瘋子從世界各地調集過來,恐怕密黨也很難悄無聲息地把這件事情按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啊,莫非這就是世界末日了嗎?

  龍王們爭先恐後地降臨在人類的世界,好像他們再也不在乎自己族群的暴露,好像他們已經決意要在這片已經失去了的土地上再次建立起神聖的帝國。

  直到此刻那口被厚重的金屬井蓋完全鎮壓的深井中仿佛地獄中響起的忿怒咆哮終於低落下去了,斬首者默默地抽著一支煙。

  這男人的眉頭擰著,井中仍傳出雷鳴般的轟響,仿佛有千萬頭狂龍在井底翻滾,幾乎撞塌了井壁,大地如同地震那般搖晃。

  東京氣象局在今天忙得焦頭爛額,發生在城市之外群山之間的小小地震甚至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執行部的負責人以非常隨意的「施工導致的山體滑坡」為理由就將那個關東口音的中年男人打發走了。

  東京都政府更是不必多說,這個國家最高等級的行政機關早已經被世界各地的混血種滲透成了篩子,紅井正發生的事情受到了多方勢力的保護,政府部門居然完全沒有要來進行調查的打算。


  那塊合金板材鍛造的井蓋咬死的鎖舌忽然發出沉悶的響聲,井中轟鳴的撞擊聲歸於沉寂。同時占據天空的雨雲被狂風吹著去往另一個方向,雨聲也驟然停滯了。

  正在打掃戰場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上百雙燭火般的黃金瞳從各自的陰影中閃爍著凝望向紅井。

  那口儲水井被設計出來的時候原本就並非用作囚牢,所以只要方法得當從裡面也能輕易開啟井蓋。

  斬首者呆呆地叼著煙,菸灰堆砌起來也不拂掉。

  氣動閥門開啟,高壓氣流進入金屬空腔的聲音尖銳刺耳,井蓋緩緩向兩側打開,接著形容猙獰的男孩從那裡緩緩升起。

  銀色和血色交織的霧籠罩在他的身邊,那是混著水銀蒸氣的血霧。

  斬首者還能認出路明非的五官,神情恬靜,面骨堅硬得甚至連一絲多餘的神態都做不出來。

  他的全身都籠罩在堅硬的鱗片中,那些鱗片上流動著美麗的光澤,像是用黑色的金屬鍛造的,鋼鐵般的肌肉在鱗片下緩慢地起伏,如此崢嶸、如此美麗。

  此外這孩子甚至生長出了龍類特有的翼,巨大、修狹,又殘破不堪,從井底升起的風鼓動那對膜翼托著路明非在風中起伏。

  那口暗金色的匣子被路明非拎在手中,七宗罪在飽飲初代種的血之後陷入了沉眠,像是嬰兒那樣安靜。

  斬首者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接著狂風席捲開,那猙獰的龍形男孩升空而起。

  在雲破天驚的一縷刺眼天光下,斬首者分明看到了路明非堅硬如鋼鐵的面骨寸寸崩碎,他的臉上做出猙獰的表情。

  接著他鼓動雙翼,在瞬間突破了音障!

  那個男孩似乎急於離開這裡,去到某個他想去的地方。斬首者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此刻沒有人能跟上路明非的腳步,在紅井的下面他將自己的血統推進到了匪夷所思的四度暴血。

  每一次將封神之路推進到這樣的程度,路明非都能感覺到自己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在緩慢的流失。雖然不易察覺,可屬於龍的暴力與兇殘正從他深不見底的靈魂中滲透出來。

  這樣下去很難說最後一次使用暴血路明非是否還能恢復自己人類的模樣,或許到了那個時候稱他為龍更加合適。

  殺死八岐大蛇之後他原本可以解除這種極端傷害精神的狀態,可是路明非並沒有在八岐大蛇的脊骨上找到那個只醜陋的、卑賤的、卻承載了白王基因的蟲子。

  聖骸並不在須佐之男的身上,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既然伊邪那岐已經被確認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中被封印在高天原的祭壇中,那麼有沒有可能聖骸其實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

  讓須佐之男化身八岐大蛇的只不過是那位尊貴的二代白王身體裡劇毒的血。

  真正的聖骸仍舊保留在曾經承受過三次滅世級言靈的伊邪那岐身上,現在那條大蛇已經自由了,他或許正在那場席捲了東京的海嘯中游弋,尋找下一個聖骸的寄生者……

  從另一個世界的經驗來看,繪梨衣是這個時代最被聖骸看好的人類。

  刺眼的陽光從高天之上灑落下來,流淌在翻滾如浪潮的灰色雲山上方,路明非感受著自己身體裡潮漲般的力量,他一呼一吸的時候周圍所有的元素也在一呼一吸,這種狀態下路明非完全擁有了龍的外表也擁有了龍的力量,仿佛全世界至高的權都再也無法壓得他跪下去。

  他用盡全力鼓動雙翼隨後猛地收攏,暴烈的空氣沿著他的身體向後流淌,他如全世界最鋒利的刀那樣切割雲層,密集的閃電在雲的縫隙中以路明非的身體為核心向外迸射。

  這是唯有君王能夠擁有的力量,以遠超聲音的速度使自己出現在領地內的任何一個地方。

  四度暴血加上龍骨狀態並不足以殺死凌駕於次代種之上的八岐大蛇,路鳴澤將自己的力量借給了路明非,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可即便只是小魔鬼的一點點力量也足夠將八岐大蛇撕成粉碎。

  鋁熱劑燃燒彈和上千噸的水銀都無法傷害到神,但魔鬼可以。

  ——

  等待周圍的一切都平息了,斬首者才孤身一人叼著幾乎已經燃盡的菸捲站在紅井的邊緣。

  這口占地面積超過兩平方公里的巨大儲水井上方有五架武裝直升機正轟鳴著引擎盤旋飛舞,刺眼的射燈在朦朧的天光中互相切割像是絕世的利劍。


  稍微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了這樣的強光,斬首者緩緩低頭。井中仍瀰漫著銀色與猩紅色交織的薄霧,射燈的光柱里,無數的微小水珠在極快的氣流中如河一般流淌而過。

  但斬首者的目光仍舊可以穿過數十米深的薄霧看到井底的一切,他有種自己橫跨亘古歲月的長河回到數千數萬年前神代的戰場的感覺,世界死寂無聲,唯有井底的龐然大物在不甘地將它的頭顱探出水面,暗淡下來的黃金瞳中流淌出猩紅色的血。

  斯諾頓家族的斬首者瞳孔放大,迎面而來的狂風掀起他的髮絲狂亂地飛舞。

  「神啊……」這男人低聲喃喃。

  紅井中的一切簡直宛如地獄,日本神話中由須佐之男最終化作的怪物八岐大蛇確認死亡。

  它像是在死亡之前遭受過巨大的折磨,每一顆如龍如蛇的巨大頭顱都在後腦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貫穿傷。

  顯然是某把巨大的武器由下而上從下頜刺入並穿透了它的大腦。

  七宗罪迄今為止對密黨而言依舊是一個秘密,少有人知道那個青銅匣子中裝載的是什麼樣的武器。但斬首者親眼目睹路明非從匣子中抽出長度達到七八米的斬馬刀。

  但真正讓他驚駭的並非那些給八岐大蛇造成致命傷害的貫穿傷,而是這條蛇的身體上留下的傷害。

  殺死它的人沿著它的脊柱剖開了那條長度可能接近百米、如山巒般的身軀。

  血已經流幹了,它的骨骼呈現蒼白的色澤,有蒼青色的骨刺沿著暴露在地下水中的脊椎生長,像是鋼鐵的荊棘。

  八顆甚至可以吞下廂式貨車的頭顱微微揚起,就在斬首者看向井底的這麼一小段時間,暗金色已經從那些豎瞳中完全褪去了,只剩下死寂般的灰白,灰白色的眼球表面泛著大理石般的白色光澤。

  八岐大蛇果然死去了,痛苦地遭受了極刑。

  這即使在神代也能夠比肩四大君王的生物就算是死去之後似乎也仍保留著生前的威儀,每一個在紅井邊緣注視著它的人都在微微戰慄。

  ——

  機車引擎的轟鳴像是獅虎的吼叫,愷撒將擦拭得鋥亮的沙漠之鷹別在自己的腰際,將名為狄克推多的短獵刀插入掛在機車油箱上的刀鞘。

  紅井那邊的執行部負責人已經將現場的情況匯報給了加圖索家此時唯一能管事的人,但同時愷撒也注意到雲層中一閃而過的身影。

  他知道那就是路明非。

  不管那傢伙要去做什麼,愷撒都意識到自己絕不能缺席。

  更多的轟鳴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加圖索家族的千軍萬馬將追隨他們的少主踏上神級的戰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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