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吃卓草的豆腐,菽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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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薪百無聊賴的數著紙條。

  今日生意不佳,只得三十餘壇。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吶,回去後想來又要受老將軍責罰。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當是時,翦為宿將,始皇師之。王翦雖說是解甲歸田,卻還掛著太師的名頭。食頻陽八千戶,縣令齊高做事前都得先去問他。

  「秦公,卓君。」

  看到人走出來後,王薪當即作揖。

  「不必多禮。」秦騰騎著戎馬,淡淡道:「老太師這幾日身體可好?」

  王薪嘆了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太師好酒,自嘗過草酒後更是讚嘆不已。承蒙陛下賜下,卻還是不夠。便讓我來這購買,只是這價格方面太過昂貴。所以,我便用這法子。」

  現在卓草不賣酒,只抽獎。五百錢抽一回,可不便宜。抽到超大壇還好說,其他都是血虧。偏偏抽中者寥寥無幾,倒不如乾脆低價收購,還稍微便宜些。

  打過招呼後,他們便準備回去。

  走著走著,秦騰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老太師,大限將至……」

  「老太師?」

  「便是武成侯。」

  卓草這才回過神來,他雖說在涇陽卻也聽說過王翦的事跡。他是始皇帝手中最鋒銳的寶劍,為他掃除無數阻礙。二人是君臣,也是師徒。他聽扶蘇說起不少關於王翦的故事,昔日蘄年宮之變,王翦為皇帝擋下致命的毒箭。血都流了小半桶,數十位太醫戰戰兢兢拼死方才將其救回。

  這位戰功赫赫的猛將,終究是大限將至。

  就說始皇壽宴,王翦也未曾出席。

  其實,他們心裡都知道。

  「老太師已過古稀,這些年來身體越發不適。若是有機會卓生倒是能去看看,汝身懷奇門醫術,想必能為老太師續命。如若真的能成,汝在朝中便無人能撼動分毫。」

  「……」

  生命終有盡頭,王翦是大限將至。

  咋滴,還想長生不成?

  「秦公,我真不懂醫術。」

  「沒有人,比你更懂醫術。」

  「秦公說的對!」

  「額也這麼想的!」

  「+1!」

  望著他們仨開口,卓草是目瞪口呆。

  你們仨站哪邊的?!

  「秦公,我真不懂。」

  「無人可治的瘟疫,被你三天治好。你說不懂醫術,誰會相信?」秦騰望著卓草,無奈嘆息道:「汝為弱冠之年,懂得收斂自身鋒芒乃是好事。可若能治好老太師,則是奇功一件。若能得王氏支持,在軍中也必有一席之地。」

  王氏在秦國就是赫赫有名的老軍閥,縱然王翦已經解甲歸田,可軍中照舊有他的傳說。昔日他的部將,現在可都是位居高位,這就是王氏恐怖的人脈。昔日伐楚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飲食撫循之,親與士卒同食。

  秦國倫侯一抓一大把,徹侯就這麼幾個。李斯和馮去疾因為官至丞相而被封徹侯,王翦父子倆可都是靠著實打實的軍功晉升。秦滅六國,王氏獨占其五!

  「算了算了……」

  他不想去救嗎?

  他給豬看病還有些用,給人看病去害人?

  「卓君,秦公說的沒錯。」韓信在旁認真道:「即便不能手握兵權,與將領親近對你今後入朝出仕也有好處。且說那太醫令夏無且,昔日救了老太師的命。方能出席秦廷宴會,關鍵時刻以藥箱阻止荊軻刺秦。不光得金子賞賜,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在秦國,兵權遠比其他的更重要。」

  韓信分析的相當精準,但他也有私心。他投奔卓草,為的是實現心中抱負。為的是能手握兵權,拜將封侯。僅僅在草堂當個先生,非他本意。他每日以直鉤釣魚,便是效仿呂尚。他自幼苦讀兵書,鑽研各個戰役,為的便是有朝能出人頭地。

  「住口。」

  「卓君息怒。」

  韓信抱拳致歉,他現在勉強能算是卓府的門客。卓草是主家,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他說三道四的。他能提建議,是否還是得看卓草的意思。喧賓奪主,可不是好事。

  秦騰搖頭嘆氣,也沒再多言。


  待那日來臨,或許由不得卓草。

  因為,王翦對秦國太過重要!

  ……

  卓府。

  內史騰望著盤子裡的菽豆,不明所以。

  「這是菽豆?」

  「熏豆?」

  卓草微笑點頭,他的家鄉就有做熏豆的習慣。當初村中老人年年都會做熏豆,採摘新鮮飽滿的毛豆。而後剝毛豆清水漂洗,再煮沸至半熟,再以炭火燻烤便可。正常都是鹹味的,主要是用來泡茶喝。還會放黑豆腐乾芝麻和胡蘿蔔絲,先喝水再吃這些。

  他更喜歡吃甜熏豆,也都是當零嘴。特別是熏豆上還有層糖霜,吃起來頗為爽口,令人回味無窮。保存得當的話,放個兩年不成問題。他當初去讀大學的時候,經常會扛一大袋。只是後來年紀越來越大,熏豆也漸漸沒了當初的味道。

  他還特地問過村中老人,說是先前做熏豆都是用的桑樹枝條烘烤。到後面圖省事,便用木柴乃至煤氣充數,味道自然就變了。

  「這盤是甜的,這盤是鹹的。」

  秦騰半信半疑的端起來品嘗。

  算起來,這是江南水鄉獨有的特產。

  就算擱後世在咸陽,秦騰都未必能吃到。他先吃的甜的,有股淡淡的蜜糖味。還非常有嚼勁,咀嚼起來是嘎吱嘎吱做響。他倒也沒太驚奇,只是輕輕頷首讚許而已。

  「汝多費些心思在別的上,興許會更好。」秦騰望著卓草,淡淡道:「這就是汝要輪種菽豆的原因?這熏豆味道的確尚可,卻要以飴糖而製成。汝可知這飴糖有多珍貴?」

  秦騰是真心把卓草當成子侄輩看待。先前他只覺得卓草是個有些本事的奇人罷了,直到在谷口城親眼見識過卓草的本事,方才有所改觀。所以他很想帶卓草走向正軌,為秦萬民謀福祉,而非把自己的聰明才智浪費在無謂的事上。

  「……」

  卓草臉上笑容瞬間消散。

  好吃好喝伺候著,還挨了一頓噴?

  「輪種菽豆,只是為恢復地力。種的多後,菽豆必定會跌價。我就想著做些好吃的,維持菽豆價格。這熏豆,只是其中之一。」

  「自是如此。」

  秦騰頓時來了幾分興趣,沒想到卓草能看的這麼遠。糧價漲漲跌跌很正常,哪怕秦國出手調控,作用其實也不大。就如谷口縣,到後續糧價已徹底崩盤,直接飆升至上千一石粟米。

  菽豆在關中地區本身吃的就不多,價錢素來是比較低的。按今年這產出來看,怕是能跌破二十錢。到那時,其實對農戶而言也是種傷害。

  「蓮萍,上菜。」

  卓草示意秦騰入座。

  麻婆豆腐,魚頭豆腐湯,煎豆腐,小蔥拌豆腐。

  四道菜端上來後,令秦騰都有些詫異。

  「這是什麼?」

  「豆腐。」

  「不不不,是菽乳。」

  扶蘇在旁開口,他是親眼看過菽豆變成豆腐的過程。若非親眼所見,他都沒想到會這般神奇。一顆顆曬成黃色的菽豆竟能磨出乳汁,再變成這潔白如玉的菽乳。吃起來口感綿軟,就是宗族內沒牙齒的老人都能輕鬆咀嚼。菽乳也備受亭里稚童的喜歡,很多稚童早上都能喝上杯豆汁。

  當然,是沒有飴糖的。

  「菽乳?」

  這名字倒是好聽。

  「這真是菽豆而成?」

  「當然是的。」

  胡亥理所當然的開口,這些豆腐可都是他和李鹿磨出來的。家裡頭是有耕牛拉磨的,只是卓草說耕牛若瘦了他得受罰,所以便讓他們二人代替。給李鹿蒙上眼睛,賣力的推著石磨,跑的比耕牛還快。

  這倆貨正是狗都嫌棄的年紀,自從不種地後便無處發泄精力。李鹿倒是還好說,畢竟還得跟著公輸刯研究水排。

  可胡亥能幹啥?

  就和街溜子似的,背著挎包到處轉悠。上次還嚷嚷著幫忙放牛,結果差點被牛給頂翻了。胡亥從地上爬起來後越想越氣,就開始和牛較勁,最後被牛一腳踹飛出去,差點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這菽乳,很容易製成?」

  「是豆腐……」


  卓草弱弱的開口。

  「倒不難做,一石菽豆能成四石菽乳。」

  「又摻水了?!」

  秦騰眼神不善,看向卓草。

  你小子可真是個人才!

  「秦公,這菽乳不摻水可不好吃。」

  「你想想,做飯不加水能吃嗎?」

  「別人倒好,汝……老夫不放心。」

  「……」

  天地良心,他可是個好人!

  秦騰也不理會,又夾了兩筷子豆芽。

  「這又是何物?」

  「豆芽。」

  「就是菽豆遇水而生的黃卷嫩芽?」

  「對對對。」

  秦騰頓時面露詫異,沒想到這豆芽菜還這麼好吃。他昔日為韓臣,便曾聽說有農戶因為家境貧寒只得儲存大量的菽豆過冬。結果卻因儲存不當,導致菽豆生黃卷,當然僅僅只是冒頭而已。甚至有醫卜以此為藥,用來治病的。

  可這盤子韭菜炒豆芽卻不同,豆芽很長。吃起來清脆爽口,倒是別有一番風味。秦騰是真沒想到,他瞧不上眼的菽豆竟還能製成如此美味?

  「說罷,想要老夫幫你什麼?」

  酒足飯飽後,秦騰便放下筷子。他知道,卓草絕對是沒安好心。好端端的設宴款待他,還全都上的新菜。要說沒有所求,他是肯定不會信的。

  「秦公,你說這豆腐在咸陽會不會很好賣?」

  「咱倆合作,我出技術和菽豆其他都由秦公來。然後七三分帳,如何?」

  「七成?」

  「對,七成是我的。」

  秦騰蹙眉思索著,淡淡道:「你就不怕老夫知曉做法後,便不與你合作了?」

  「秦公為人正直,官至內史,素來視金錢如糞土。昔日治理南郡更是寫出為吏之道,如此清廉如水的正直官吏,怎會貪我這點小錢?秦公便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秦吏典範,更是吾心中的旌旗燈塔!吾對秦公的敬仰,就猶如滔滔江水……」

  「停停停,你不必吹捧。」

  「……」

  「……」

  卓草旋即正色道:「這點小事,對秦公來說不算什麼,主要就是安排旁支幫著看管照拂便可。秦公你想想,待菽豆大熟之時因為量多就要跌價,豈不是傷了天下黔首的心?此事關係重大,若非吾翁實在不靠譜,也不會找秦公幫忙。」

  「呵……呵呵!」

  先前蘇荷提過個建議,說是在伏荼亭做好了再賣去咸陽。且不說路途顛簸,可能會變成爛豆腐。光現在這天氣,怕是運過去就能直接吃臭豆腐了。現在這交通壓根就不可能做到,只能是把菽豆運至咸陽。直接賣也賣不出個好價錢,倒不如搞個專門做豆腐的工坊。

  他可都聽蘇荷說起過,咸陽城現在是肥的流油。家家戶戶都富裕的很,價錢比小澤城要高不少。想做買賣,最好的地方還是咸陽。

  卓草在咸陽是人生地不熟,連去都沒去過。他倒是想讓傻老爹去捯飭,就怕他到最後惹出堆麻煩出來。在小澤城他態度蠻橫些,卓草還真無所謂。可傻老爹要在咸陽城招惹了什麼人,那咋辦?

  李鼠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奈何偏偏是李斯的人。如果說李斯這老小子不地道,想著坑他那他找誰說理去。思來想去,他覺得也就秦騰能信任些。

  「多謝秦公!」

  卓草是當即起身作揖。

  其實秦騰也有自己的私心,錢和權沒幾個人不喜歡。他在咸陽地位是高,但是好的買賣可輪不到他插手。就好比酒這一塊,基本上被李斯給壟斷了。他家裡雖說能做些銅鐵器具的買賣,賺的其實也不多。

  菽豆價錢極其低廉,一石菽豆能做四石豆腐。關鍵口感味道也相當不錯,特別是這麻婆豆腐。雖說頗為辣口,卻也是頗為美味。能在掙錢的同時,令廉價的菽豆有了銷路,秦騰也不介意。畢竟,這事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

  送走秦騰,卓草也算鬆了口氣。順手給蒼鴿換了些菽豆麥粒,望著鳥籠中越發精神的蒼鴿頗為滿意。有些事交給專業的人更容易辦好,就比如縣城的訓禽師。這些蒼鴿本來相當驕傲,甚至還會鬧絕食。後來找到那位訓禽師後,倒是被他馴的服服帖帖。


  這幾日他都會讓卓彘幫著放鴿子,僅僅只有幾隻跑了。其他的全都乖乖飛回卓府,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卓草準備再過幾日帶出去上百里,看看能否成功。要是真的能成,那他也算是勉強入門咧。

  他在飼養鴿子,扶蘇則是在餵馬。

  看他滿臉寵溺的模樣,卓草就感到陣惡寒。「小蘇,這戎馬不是剛吃過嗎?你這怎麼又餵它吃的?」

  「多吃點,多吃些才長得快。」

  扶蘇先前就相中的是這匹戎馬。毛色是一水的墨黑,就額頭上有小撮白毛。不論體質潛力,這匹戎馬絕對都是上上之選。

  「這匹戎馬就送你了。」

  「送我了?」

  扶蘇當即轉過身來,手上的芻藁落在馬廄內。而後便以個不可思議的速度竄至卓草面前,激動的抓著卓草肩膀。

  「是真的……你再晃就是假的了。」

  卓草知道這戎馬很珍貴,可再珍貴那也是代步用的。他現在爵至左庶長,按規矩已經能馭兩馬。還剩下四匹戎馬,放著也是放著倒不如給別人用。他養馬不是養個祖宗,天天光吃不幹活,可能嗎?

  這是對資源最大的浪費!

  「好好好!」

  扶蘇激動的話都說不完整,不住點頭。想不到這戎馬輾轉後,最後還是落到他的手裡。這下可真是賺大發了,他必須得騎出去兜風!

  ……

  ……

  入夜,伏荼亭頗為安靜。

  零星能聽到三兩犬吠,此起彼伏。

  黑夜籠罩下,顯得是頗為安靜。

  「子房,這奢華大宅便是卓府?」

  「嗯。」

  離去數月的張良站在大門前,頷首點頭。他旁邊還站著位青年,頭戴木冠著絹帛長衫。留著八字鬍須,負手而立。身高八尺有餘,腰間佩劍。

  「門口並無守衛,也太過大意了些。」青年不住搖頭,淡淡道:「聽子房提及此人,本以為有多厲害,沒想到不過如此。子房莫急,看我先給他個下馬威再說!」

  說著,青年便翻身爬上了圍牆。

  看到眼前這幕,張良並未阻止。

  他知道,呂澤肯定是會吃虧的。

  卓草為人謹慎小心,這府宅看似無人看守,實際上是機關重重。他先前住在卓府數日,自是知曉卓草的本事。呂澤這傢伙如此膽大妄為,吃點虧也是好的。

  畢竟,他也想看這處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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