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大秦博物館,黥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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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來至書房,便看到卓草伏案而睡。桌上還有蒼鴿的骨頭,吃的都很乾淨,沒有絲毫浪費。看著這幕,他不禁一笑。旁邊繪畫的圖紙,看的他不明所以。似乎是矩尺,卻又有些不同。

  他雖不明白,卻照舊暗暗記下。

  一列稠木柜子遍布竹簡,後面列則是擺放著諸多奇異之物。全都是卓草收集而來,有大有小。卓草說了,這是筆極其珍貴的財富。再過兩千來年,便可稱為一國重寶!

  扶蘇都看過,其實都算不得什麼。

  比方說那水晶杯,有什麼值錢的?

  還有昔日各國以玉石所著盟書,卓草還非得稱呼為什麼侯馬盟書的,這些又有何價值?

  窮人家就是窮人家,沒什麼見識。

  卓草喜歡這些,秦國宮廷內多的是。只要他張嘴,改日就給他帶來批。哪怕是名劍純鈞,他都能帶來。

  扶蘇順手將支骨笛取下,上面還有些許裂紋。這支骨笛怕是得有上千年的歷史,乃是用仙鶴翅骨所做。七孔大小不一,扶蘇嘗試著吹奏,便發出清脆悅耳的笛音。

  這些倒好說,最讓他不解的是卓草連方升都收集了。和宮中藏寶比起來簡直是渣渣都不如,秦始皇的隨和之寶,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寶!

  區區個方升,有何價值?

  前面的好歹年代久遠,有些人喜歡收集古物也能理解。這方升乃是兩年前所鑄,還有秦始皇命人篆刻的銘文:廿六年,皇帝盡併兼天下諸侯,黔首大安,立號為皇帝。

  這玩意兒外面不是一抓一大把?

  何必要收集起來?

  「你小子看歸看,能別摸嗎?」

  「啊?」

  「這都是文物,知道不?」

  望著卓草醒來,扶蘇頓時驚慌失措,差點沒把柜子給推翻。

  卓草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沒睡飽。這些東西都是他收集來的,剛開始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再穿回去。因為後院古井每年都會冒東西上來,他覺得自己跳下去沒準就能穿回去,於是他拼命收集這些古物。

  等他收集一大包的東西後,他二話不說跳井裡頭。穿回去倒是沒有,就是差點被淹死。也把他老娘嚇了個半死,覺得卓草是魔怔了,還特地找巫醫來給他看病。

  他仔細想過,以後他就搞個博物館,一代代傳承下去。這些都是咱種花家老祖宗留下的寶貴財富,絕不能讓外面的人搶走!

  「小蘇,你可別瞧不上這些文物。它們背後都蘊藏著一個個故事,通過這些文物能知曉歷史。甚至能讓我們看到數千年前的古人,與之交談。總之,這些東西你以後千萬別亂碰。」

  「這些,真的很重要?」

  「現在或許不重要,以後卻很重要。你想吶,秦國現在雖說以絕對的武力征服六國,實際上卻依舊是暗流涌動。他們口服心不服,只因為他們不認可秦人的身份。實際上,往前面數三千年那都是炎黃子孫。」

  「炎黃……子孫?」

  「炎帝和黃帝啊。」

  「……」

  卓草純粹只是隨口一說。順手推開房門,先行洗漱。朝食也早早都已備好,只是簡單的稀粥和倆雞蛋。還專門蒸了半截鹹魚,用來喝粥也剛好。

  「小草小草,你繼續說呀。」

  「說什麼?」

  「你的那些文物和炎黃子孫有何關係?」

  「不說咧,再說你又背刺我。」

  「我是這種人嗎?!」

  「自信點,你就是!」

  扶蘇差點沒被這話給噎死,若非為秦始皇的任務,他何至於如此卑微?!

  「哈哈,卓生!」

  喜那爽朗的笑聲響起。

  因為大門未關,他是精緻而入。他們倆關係好的很,自然也沒必要客套。上次在谷口城也是卓草救了他的命,這是過命的交情。只要卓草需要他幫忙的,他在力所能及上也會出手。當然,前提是不違反秦律和他的原則。

  「喜君?」卓草是連忙起身招待,笑著道:「正好吾這還未用朝食,喜君若是不嫌棄便共同來食。」

  「罷了,老夫此次乃奉命而來。上知曉你要煉鐵冶銅缺少工匠,特地自驪山皇陵調動三十餘匠人。他們皆是犯過事的刑徒,自此之後則成為你的隸臣,聽從你調遣。」


  「草,多謝上恩!」

  卓草面向南方,作揖行禮。

  實話實說,他沒想到傻老爹真能幫這忙。他吐槽歸吐槽,實際上心裡頭還是很高興的。當然,這也離不開皇帝他老人家高興,特地把修皇陵的工匠給他調了過來。

  仔細想想,這些工匠沒點手藝能修皇陵?

  「卓君。」

  「誒,公輸先生也來了?」

  看到公輸刯進門,卓草旋即欠身作揖。以公輸刯的年齡與能耐,尊稱其為先生並無不可。畢竟是涇陽最頂尖的大匠,放咸陽城內估摸著也是獨一檔的存在。人先祖好歹是木匠祖師爺,甭管去哪都是有氏有姓的大匠。

  就說涇陽卓氏,他們當初因為是旁支連姓都沒有。姓別婚姻,氏別貴賤。正所謂同姓不婚,姓也是正統出身的大族方才能有。旁支能繼承氏,已是相當不容易。

  「吾多年孑然一身,也未有什麼好準備的。只是走前與些朋友辭別,如此便足以。」

  他不喜歡喝酒,素來是滴酒不沾。所以甚至都沒大擺宴席,只是親自登門拜訪通知了聲。再把涇陽縣城的鋪子交給徒弟,自己帶上傢伙和衣物便直接來了。

  「話說,別的工匠沒來嗎?」

  「有些想來的,都被我給勸回去了。」

  「為何?」

  公輸刯顯得很從容,「他們皆有家室,大老遠的來至伏荼亭也未必能習慣。有些的確是想跟我來此地闖闖,我想的是等自己先安定下來後,再通知他們。」

  現在,卓草明白為何公輸刯在縣城有此威望。就因為他不喜卓氏,便能令整個縣城的鐵匠不做卓氏的買賣。公輸刯的技術是一方面,人品也屬實不差。能為他人所想,這可不容易。

  不過也沒事,反正現在手裡工匠肯定是夠用的。要是來的更多,也沒他們的活能做。別到時候天天呆工坊內無事可做,反倒是不好。

  「來來來,先生請用朝食。」

  「不必了,來的路上吃了些鍋盔充飢。」

  公輸刯搖頭拒絕。

  他素來秉持著的原則就是無功不受祿,沒幹活那是絕對不會沾別人便宜。他收錢也素來公道的很,只賺自己應得的,絕不會漫天要價。

  卓草面露尷尬,便讓蓮萍把飯食先收回去,等中午再吃。光他一個人吃,其餘人全都眼巴巴的看著,他實在是有點受不了。這對他來說,幾乎等同於是當場社死。

  「說起來還有件事。」

  「先把人帶上來吧。」

  在縣卒押解下,這些人也都被帶上。看著看著,卓草目光便落在侯生身上。

  「侯生,你不是上山挖草藥去了嗎?」

  現在侯生可謂是十里八村的神醫,他的醫術的確是沒得跳。即便是不如公乘陽慶,但也好歹是師出同門。論醫術,遠遠要比先前那些巫醫強百倍。更別說上次他出手救了寡婦茉的命,可謂是遠近聞名。

  具體情況如何卓草並不知情,怎麼救治的他也不清楚,但人的確是他給救活的。隔三差五侯生還會跑山內尋找草藥,也算是幹了些人事。侯生現在在伏荼亭內可是相當牛氣,上次寡婦茉的家人還親自登門拜訪給他送禮。

  侯生笑著將竹簍放下,「卓君可還記得吾先前與你說過的事?吾在驪山皇陵之時,曾結識為壯士。若是沒他幫襯扶持,只怕日子會更加難熬。這位壯士,便是吾先前口中的黥布。」

  說著,他還指向邊上身穿赭衣的壯漢。

  「黥……布?」

  卓草略微有些詫異。

  男子約莫二十來五六,留著短須。高八尺有餘,身上的赭衣都難擋其肌肉。相比較其餘刑徒的削瘦,黥布就猶如鶴立雞群那般。卓草打量著他,他同樣也在用眼角餘光暗暗瞥向卓草。

  這位,便是令皇帝破格賞賜的五大夫?

  卓……草!

  英布右臉還有烙印,低頭不語。他在驪山當刑徒多年,只見過人進來的,沒見過出去的。他親眼看著很多刑徒因此而死,連張草蓆都沒有,便隨意丟棄在土坑。不論老弱婦孺,全都得幹活干到死。特別是工匠,更加不可能活著出去。他們都會被殺,一個活口都不會留。

  可為了卓草,卻願意將工匠交予他。

  黥布因為其兄而受牽連,被黥為刑徒。他兄長也是無心之失殺了只幼鹿,然後便被貲二甲。可他們家中並無錢財,到最後他們倆兄弟就被抓去修皇陵。


  但英布生性豁達,素來不在乎這些小事。被黥面後也以此為話題,天天吹噓自己能夠封王。還與與諸多刑徒交好,憑藉著他獨特的人格魅力愣是拉起數百人的小隊伍。就連斗食小吏都得給他三分薄面,吃的喝的都相當不錯。也不用幹活,只要監工便可。

  英布其實一直都在策劃著名名越獄逃走,甚至還拖人買了份獸皮地圖。這些年也在觀察著伍卒的輪換情況,想的是趁著伍卒輪換空缺便帶人趁夜逃走。只要他們速度夠快,游過江水便可竄入密林內。到時候,他們也就徹底自由了!

  本來他都準備今年就動手的,沒成想皇帝卻大發慈悲要放些人到涇陽。聽說只要工匠,英布便利用自己的身份求斗食小吏幫忙。得虧他這些年來也會些匠活,所以最好還是被挑中。

  他記得,他的兄長就在涇陽!

  他旋即走了出來,作揖行禮。

  「布,見過卓君!布本為九江郡六縣人士,偃姓英氏,名布。自黥面後,便都稱呼吾為黥布。承蒙卓君照拂,布方能自驪山至涇陽為匠,布拜謝卓君大恩!」

  「吾等拜謝卓君大恩!」

  卓草輕輕頷首,也沒在意。興許是見得人多了,剛開始他還會稍微吃驚些,現在是完全沒當一回事。隨著他名聲越來越大,接觸到這些人是早晚的事。就是秦始皇在他面前,他估摸著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反正都是人,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

  剛開始他還會吃驚,現在則是平靜許多。

  「都起來吧。」

  「吾便稱呼汝為黥布,也順口些。」卓草看向英布,見其頷首點頭後便繼續道:「吾涇陽有位刑徒同樣乃是偃姓英氏,名痣。他是汝大兄?」

  他說的就是黥痣。

  黥痣的驗傳信息,卓草自是瞭若指掌。當時看到的時候就有些奇怪,便特意問過黥痣。按黥痣所言,他的確有位胞弟名布。並且因為受到他牽連,所以同樣是受到過黥刑。

  「稟卓君,他是吾大兄。」

  「那汝今後便與他同住吧。」

  「多謝卓君!」

  英布頓時是頗為感激,他與黥痣關係可好的很。秦滅楚後,他們倆因為家道中落只能是相依為命。昔日受過他們家恩惠的人,對他們是視而不見,甚至還放狗驅逐他們,連口剩飯都不給。黥痣為了保護他,還多次被狗咬傷。

  好不容易討到點稻粢飯糰,黥痣往往也都會先給他食。雖說兄弟之間也會有爭執埋怨,但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他從未忘記過。對他來說,黥痣已是他唯一的親人。

  「老夫已把人都帶到,這些便是他們的簿冊。後續的事老夫便不再干涉,便先告辭。」

  喜是相當的自覺。

  卓草親自出門送他離開,臨走前還送他兩壇黃酒。就說是給他的加油錢,啊不,是飼料錢。畢竟自涇陽縣丞來此,也不容易。

  「酒,老夫便收下了。汝若是有何事需要老夫做的便趕緊說,等過了今日後,老夫可就不認帳了。」

  「咳咳,簡單的很。」卓草笑著把馬蹄鐵的事告知於喜,「只要喜和些縣城內的豪商巨賈說聲便可。就說兩旬後,伏荼亭寶馬工坊便會開業。早來的,還有優惠!」

  「你……」

  喜一時氣結,當即拂袖作罷。

  「豎子不足與謀!老夫這些天辛苦傳你秦律,為你指點。你便想到此法,用來規避酒稅?汝可知汝為秦吏,怎能整日研究這些無用的商賈之事。老夫知你家中貧困,這些事大可交予旁人去做,何必親力親為?」

  「窮怕了……」

  卓草只是笑了笑,「勞煩喜君幫忙!」

  見他如此,喜也是沒轍。這事就算讓秦始皇知曉,只怕是人家都不會說什麼。只是喜心裡實在是窩火的很,他前腳辛辛苦苦的傳授卓草秦律,結果這小子立馬就要鑽空子。

  前些日子喜還真有些詫異,沒想到卓草會如此刻苦的研究秦律。每日都是挑燈夜讀,遇到不懂的甚至還會親自來問他。這樣的態度,才是秦吏應有的樣子。只是他沒想到卓草鑽研秦律,竟是為了這事!

  所謂抽獎,不過是個噱頭罷了。

  為的是吸引商賈來此釘馬掌!

  這套手段,簡直是……令人髮指!

  喜憤憤然的坐上馬車,一刻都不想多呆。他對卓草實在是失望透頂,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辛苦努力全都白費。沒把卓草掰正不說,反而是在罪惡的道路上越走越快!

  老夫有罪啊!

  「喜君,你這田馬其實也能釘馬掌的。」

  「開業之時你來我這,免費給你釘!」

  「……」

  望著喜離去,卓草則是揚起抹笑容。他的確是秦吏,但不能固執死板的捧著秦律奉為圭臬!用不了多久,喜自然會明白他的這番心意。二人雖然做事方法完全不同,卻都是在為秦國效力,為黔首謀福祉。

  他始終堅信做對的事,遠比把事做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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