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青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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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華安逸的暖轎,從宣王府一路抬向皇宮。

  沈妙言緊緊攥著裙擺,心中又是忐忑又是不安。

  她很想問一問君舒影,她四哥的傷重不重,有沒有請御醫照顧,可她沒辦法對他開口。

  平日裡半個時辰的距離,在今天黃昏變得格外冗長。

  她時不時挑開轎簾,偷偷朝外張望,只恨不能馬上去到君天瀾身邊。

  在焦急的等待中過了許久,暖轎終於停下,宮門前的禁衛軍不敢對君舒影仔細盤查,只稍稍做個樣子,就放他們進去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青雲台。

  沈妙言迫不及待地跳下暖轎,只見這裡荒僻幽靜,那宮殿名字取得大氣磅礴,可實際上不過是一座掩映在枯枝敗葉後的高樓。

  地面積雪未掃,沈妙言踩上去,正要朝樓中飛奔,卻被君舒影握住胳膊,「雪天路滑,前面有積冰,當心摔倒。」

  沈妙言不耐他的爪子,使勁兒掙了下,卻沒能掙開。

  對上他略帶威脅的視線,沈妙言抿唇,沉著臉被迫與他一道朝高樓而去。

  樓中清冷,家具擺設一應具無,牆角生了潮濕而漆黑的青苔,甚至還長了幾蓬亂草。

  因為沒有燈火的緣故,即便是傍晚,樓中卻已是黑沉沉的。

  有殷勤的小太監得知宣王到此,急忙提著燈籠從樓上下來,恭敬地抬手道:「王爺是來探望廢太子的吧,這邊兒請!」

  木樓高達六層,年久失修,刺骨的北風從縫隙間吹進來,越發顯得淒清冷寂。

  沈妙言裹了裹斗篷,踩上木製台階,台階吱吱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傾塌。

  那小太監一路上喋喋不休,「王爺金尊玉貴,若要見廢太子,直接把他喚下去就是了,何必親自上去!說起來這廢太子倒也算個硬漢,奴才瞧見他渾身都是傷,可他自打上去,就不曾哼過一聲,嘖嘖……」

  他越說,沈妙言的心就越疼,恨不得三步並做一步,馬上就去到君天瀾身邊。

  終於上到頂樓,沈妙言看見四面牆壁透著寒風,只角落擺著一張破爛小榻,她的四哥渾身血污地趴在上面,安安靜靜,沒有半點兒聲音。

  鼻尖一酸,她立即奔過去,哭著喚出聲:「四哥!」

  沈妙言把他抱起來,「御醫呢?御醫為什麼不來?!」

  那小太監畏畏縮縮地站在君舒影身邊,並不答話。

  君舒影隨意找了張完好的凳子,撩起後裾落座,淡淡道:「父皇不准。」

  「可四哥受了重傷!」

  君舒影不置可否,指關節淡漠地敲擊著旁邊一張破損的桌子,「人你也見到了,跟本王回府。」

  「我不回!」沈妙言怒目以視,「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君舒影的臉色,剎那難看。

  半晌後,他停下敲擊桌案,聲音越發寒涼,「你回不回?」

  沈妙言只緊緊抱著君天瀾,一點都不在乎染上他身上的血液,只憤憤道:「宣王厚愛,樂陽承受不起!我寧願,我寧願跟著四哥死在這裡,也不要回你的金窩銀窩!」

  「你承受得起,這世上,也唯有你承受得起!」君舒影雙眸噴火,上前就去拽她的手腕,「你回不回?!」

  那張雪白的面孔染上怒意,他像個被搶去玩具的孩子,死死拽著玩具的手,不肯撒手。

  沈妙言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君舒影,你冷靜點!你鬆手!」

  「我不松!」君舒影咆哮出聲,「明明是我贏了這場局,明明他都被廢為庶人了,你為什麼,為什麼還是要選他?!」

  沈妙言把唇瓣咬得毫無充血,眼淚潸然滑落,啞聲道:「你讓我發毒誓,我發了!我不嫁給他,但我必須陪著他!我不能拋棄他……就算你們都不要他了,我也不能不要他!」

  君舒影呆呆望著她,握住她手腕的手,漸漸鬆開來。

  床榻上的情景,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目。

  她抱著他哭泣的樣子,她撫摸他面頰的樣子,她痛不欲生的樣子……

  她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為君天瀾。

  而他君舒影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為她沈妙言。

  世間就是如此,你愛著她,她卻偏偏愛著他……


  想要得到的,永遠得不到。

  已經握在手中的,卻仍嫌稀少。

  貪慾猶如一顆種在心底深處的種子,漸漸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慾念成全了人,卻也毀滅了人。

  眾生,皆苦。

  丹鳳眼被悲傷暈染,君舒影轉身,跌跌撞撞地衝下青雲台。

  小太監生怕伺候不周惹來宣王怒火,因此急吼吼地跟著衝出去,「王爺,這樓梯不結實,您慢點兒!」

  房中,只剩沈妙言與君天瀾兩人。

  沈妙言抱著他哭了好一會兒,才抬袖擦去眼淚,決意振作起來。

  她紅著眼圈,仔細檢查了一番他身上的傷勢,傷口主要集中在背部,其中一處刀傷尤其致命,皮肉外翻,甚是可怖。

  她急忙讓他趴到床榻上,找遍房間也找不到一把剪刀,只得取下髮髻上的並蒂蓮花髮簪,用藏在裡面的鋼針,小心翼翼劃開君天瀾的衣裳。

  視線觸及到那套遍染鮮血的中衣上,她眼眶一熱,強忍住淚水,起身去找清水給他清洗傷口。

  她醫術雖算不得多麼精明,可處理傷口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給君天瀾清洗完傷口,又從袖袋中取出藏著的荷包。

  她早料到或許君烈不會給四哥請御醫,因此偷偷帶了包草藥進來,如今正派上用場。

  傷口很快被敷上藥草,她找來乾淨的布條給君天瀾纏上,這次稍稍鬆了口氣。

  此時早已入夜良久,房間中一燈如豆,昏惑的光影里,沈妙言疲憊地在小榻外側躺下,躺了會兒,又怕自己睡覺不老實壓到君天瀾的傷口,目光一轉,視線落在房間裡那張破損的桌子上。

  她正想過去睡桌子,一隻大手忽然從被子裡探出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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