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轉進 轉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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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5章 轉進 轉進

  「萬勝!」

  劈天蓋地的暴喝聲霎時就蓋住了燕軍及流民百姓的哭喊聲,所謂碾壓二字,說的就是此時的幽州城下。

  十數萬燕軍聲勢浩大,攻破幽州,席捲燕地,一時間震動天下,而蕭硯一旦狠下心來要其覆滅,果然不過只是在一朝而已。

  定霸都分成三個集團軍,重騎在前,輕騎壓後,騎馬步卒再交替跟進,甫一提馬衝鋒,首當其衝的崔鐵部乃或是整個南面一線的燕軍營寨,便霎時轟然崩塌。

  莫說是有敢抵抗的,就算是真有什麼好漢子,這成千上萬的難民敗卒一朝潰敗,就如潰堤洪水一般再難止住,在這滔滔洪水的哭喊聲前,什麼膽氣都被駭得盡散,什麼壯志都被碾成了懼意。

  沒有人敢擋,也沒有人可擋!

  所有擋在前面的營寨,在這支銳利無比、殺氣沖天的大軍馬蹄下,都只是在頃刻間被破!

  無數面軍旗隨著馬蹄洪流,只是不斷從那些拼命哭喊奔逃的敗軍和流民百姓當中波分浪裂一般撞過,甚至都不需要怎麼砍殺,這些流民敗卒,便被驅趕著抱頭鼠竄似的嚎哭逃命。

  幾乎是在一個眨眼間,亦或者只是在一個愣神間,立營在南側的所有大營就毫無差別的被捲入崩潰之中。

  所謂以小博大,如狼吞虎,便就是這般,以壓倒式的騎兵進行會戰,利用高速機動的優勢讓對手完全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只要能保持住機動性,始終驅使著漫山遍野的潰軍敗逃,莫說是十萬,便是再來幾十萬毫無組織度、毫無統一性的亂軍,也只是被區區八千騎摧垮!

  對,就是八千騎。

  一旦上陣,局勢的走向就不會事事都如預料那般,按照眾將的事先所想,堂堂十來萬燕軍,裡頭總能夠混有幾個能人,少不得就會有一場惡戰。

  而對於騎兵而言,陷入惡戰就形同失敗,失去了高速的機動性,就沒了自己的優勢,也再難驅使出一場能夠席捲整個戰場的大潰敗。

  所以在事先,便整整預備了兩千多重甲步卒,專門是打惡戰,專門去摧毀能夠擋住騎兵道路的一切阻礙。

  然而,這一戰從衝鋒開始,實在是太過於順利,燕軍一線大潰,難民裹著敗卒,敗卒裹著難民,都只是慌不擇路的向後面的營寨奔逃,而後面的營寨再次大潰,這個潰敗的浪頭起來後,前浪捲動後浪,便就是一場引動整個燕軍崩潰的海嘯。

  因此,所謂的重甲步卒甚至都不再下馬,由步卒轉化成了騎卒,在三個馬軍集團後互相接替,投入驅使燕軍潰敗的追擊當中。

  畢竟,有唐一朝,在安史之亂前後,因為均田制崩壞以及等等原因,從魏晉南北朝形成的府兵制不斷崩潰,兵源不足以戍邊,府兵的戰鬥力也急轉而下。在這種前提下,募兵制開始登上歷史舞台,也就是職業軍人接替了兵農合一的府兵。

  在唐朝以前,府兵又要接受戰時徵召,平時還要務農自給自足,精力財力往往只能夠讓自己精通一種作戰功能,在編制上也是如此,長槍兵就是長槍兵,刀盾手就是刀盾手,弩兵弓兵也只是弓駑兵,戰時做完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沒什麼事了。

  從唐朝開始,府兵雖然大大的強化了一番,起碼士兵全員都要會射箭,但終究還是局限在自己的幾項技能中,如步兵之前可能只會長槍拼刺,現在多會了一些刀盾的技能而已,步兵和騎兵還是涇渭分明的,這在說法上,謂之『純隊』。

  而從募兵制登上歷史舞台後,職業軍人不再需要自己務農養自己,純靠朝廷花錢供養,完全是脫產軍人,當兵吃糧,自然會不斷強化自己的本事。

  通俗點來講,募兵制下,就算士卒自己在戰場上丟了兵刃,隨便撿一把兵器也能繼續干,且步兵能轉化成騎兵,騎兵亦能轉化成步兵,雖說仍會進行騎步編制,但對於士兵個人而言,對騎步的界限並沒有那麼分明,應對複雜多變的戰場也更能得心應手,謂之『花隊』。

  且到了晚唐時期,藩鎮崛起,甚至到了能和中央扳一扳手腕的地步,不止是朝廷,各個藩鎮也是竭盡全力培養屬於自己的脫產職業兵,以求壯大自己的實力。

  隨著戰爭越來越頻繁,廝殺越來越激烈,職業軍人的能力自然也會在互卷中上升到一個頂峰,乃至再往後發展數十年,到了宋趙宋高梁河之戰前,作為繼承了幾朝的汴梁禁軍,仍舊是當世頂尖的部隊。

  而作為劉仁恭當年窮盡河北供養起的定霸都,『花隊』二字,自然是為他們量身定做的,步兵轉騎兵,實在是手到擒來。

  何況,在這方天地間,並不是狼吞虎,而是虎吃羊!


  此時,天色細雨濛濛,雨霧瀰漫四野,到處都是哭喊聲,一潮又一潮的湧向幽州城下。

  而在這浪潮之中,則是不斷隱約作響的「萬勝」二字,恰似雲霧中的滾滾驚雷,攪動著這片天地下所有人的神經,然後震碎每一個人的肝膽。

  ……

  在左面的集團軍中,余仲提著長柄偃月刀,只是赤紅著眼睛,身先士卒的領著自己的親衛隊沖在整個集團軍的最前頭,一路所過誰擋殺誰,若遇見有負隅頑抗的營寨,要麼徑直繞過,待後方的兵馬去取,要麼直接就驅使著人浪硬生生的撞開那些寨柵,對著膽敢抵抗的守軍就是一番砍殺,直至其膽裂,匯入崩潰的人潮當中。

  且在這時候,能穩住各自營寨的燕軍統帥實在太少,或者說可能有很多什么元帥已是及時組織起了抵抗力,但還沒有遭遇上宛如殺神的定霸都大軍,就已被一波又一波慌不擇路的人潮淹沒,再難組織起什麼抵抗,也只能落魄向後敗逃。

  作為這定霸都的步軍都校,余仲向來都是安安穩穩,不爭功不出頭,對什麼也都表現得極其佛系,從提拔至今只是聽從蕭硯的命令而已。

  然則,到了今日,他卻是難得的發起狠來,不論是燕軍還是什麼難民,但凡有擋路的都是一刀劈成兩半,然後再領著自己的所部人馬一直突進、突進、只管往幽州城下突進!

  殺到此時,他身邊幾已沒了大隊,只剩下親衛隊以及一個指揮,約莫五百人上下,這五百人看似很多,但落在這十萬人的大戰場上,真就是渺小的完全不起眼。

  他作為一個毫無根基的將領,向來在蕭硯麾下不太出眾,更沒有王彥章、元行欽等人的偌大名聲,故一直都只是表現的人畜無害而已。

  但表現出來的樣子,不代表他真就是人畜無害!

  當下大功就在眼前,蕭硯麾下一眾大將獨有他一人在身側,無非還有個定霸都騎將在右面的集團軍中,他此番只要能第一時間殺穿這所謂的燕軍,然後再將這十數萬難民潰散的趨勢控制在幽州左近,就是大功一件!

  他余仲,年過三旬,正值一個軍人的巔峰年齡,又何嘗不想成為蕭帥麾下第一大將!

  王彥章、元行欽能爭,他何嘗不能爭!?

  潰散燕軍容易,然而能夠遏制住潰軍繼續禍亂燕地,那才是真正的奇功!

  「傳令諸將,不管如何,我部要搶在所有人之前殺至幽州北面,扼住潰軍北上。」

  余仲更換了一匹坐騎,只是大聲喝令兩側的親衛,然後面罩後的眼睛直直瞪起,大聲道:「蕭帥所謀大業,就在今日,他老人家更是親臨戰陣,與我等一併廝殺!

  我老余往常對你們不差,有一口吃的絕不少你們一口喝的,我也知你們是實打實的好漢,平日裡也沒給我丟過臉,但我今日還是要舍臉求求你們!」

  他手中的偃月刀一指前頭,卻見成千上萬的潰軍、數不盡的營寨,幾乎看不見的盡頭,在這遮天蔽日的哭喊聲下,恰如阿鼻地獄。

  定霸都固然是順利,然而對面畢竟是十多萬人,就算再怎麼不廝殺,這沖在前頭的人馬都已是人人成了血人,余仲本人更是全身上下儘是污血,多的都已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血了。

  「這前路,便就是我老余的前程!大家都知道,蕭帥他老人家從不虧待我們,然而我老余不爭氣,從來沒立過什麼大功,還落得一個『余木頭』的稱號,常常愧對蕭帥提拔之恩!

  不過,今日!今日!機會就在眼前!我央求諸位,助我老余在蕭帥面前露上一回臉!只露這一回!我老余今後只要不死在馬背上,定讓諸位一併飛黃騰達!」

  余仲咬了咬牙,一撥韁繩。

  「咱們不過五百騎,能不能鑿穿這狗屁燕軍!?」

  「肏!」

  身後眾親衛等眾,紛紛只是壓抑不住身上的激動、熱血,竟都有些顫慄起來,而後不管不顧的大罵出聲:「莫說什麼燕軍!能在蕭帥跟前露臉,俺們便是沖梁軍又有何懼!都校,不用多說,俺們隨你衝殺!」

  余仲大出一口氣,進而哈哈大笑。

  「殺他娘的!」

  ——————

  幽州東城,城樓上頭,傍著城牆所建的義昌軍大營寨牆上,到處都擠滿了踮腳向南望的義昌軍將士們。

  孫鶴與幾個滄州來的軍將亦在正前方,卻都是傻然。

  之前天色恰才大亮,雨霧還蒙蒙的時候,南面突然爆發出來巨吼聲,就已引得義昌軍眾軍將驚變,何況是孫鶴等人,早已是令各部登上城頭寨牆準備死守。


  然而,等甫一向南望,就看見了這一畢生難忘的場景。

  雨霧視線不可及中,鋪天蓋地的潰軍浪潮席捲向北來,人頭之密,哭喊聲之大,已讓人頭皮發麻,再看那好似完全看不見的追擊大軍不過才幾千人,且看形制式,分明就是前些時日向南潰敗的定霸都,更是駭得人人變色。

  真有敢以千騎搏十數萬的人?

  「定霸都,何時如此驍勇了……」

  一從滄州來的將領喃喃自語,卻是有些不可置信。

  孫鶴亦是不可答,唯只有沉默以對。

  「孫都帥,我們該如何作?」旁邊有人發問。

  「這……」

  孫鶴皺起眉,望著堵在東城外的一些燕軍營寨已然慌亂,一副自危的模樣,竟有些意動。

  這時候,突有一道暴喝響起。

  「蕭帥軍令!

  凡義昌軍所部上下,皆不得妄動!各自戍守城門,謹防燕軍潰部湧入幽州!蕭帥即在城下平亂,亂事克定後,蕭帥就要親自接管義昌軍。

  論功行賞!」

  孫鶴等人急忙折身去看,卻見正是幾個身著義昌軍服飾,卻戴著斗笠的騎卒手持著一塊令牌,正在營中不斷來回疾馳。

  進而,便不待他們有什麼反應,就聽整個義昌軍大營內,倏的爆發出一聲歡呼聲。

  霎時,從滄州來的眾將皆是臉色一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麼,下頭的軍士們好像是早已得了安排也似,紛紛從東城門湧進城內,且城內的元行欽部竟也是毫不阻攔,反而和他們匯在一處,毫不客氣的閉緊各處城門,只是坐觀城下的十數萬人逐步發展成總潰敗。

  ——

  瀛洲。

  山谷內,一輛又一輛載著金銀、糧草的大車只是不斷湧出谷口,似乎沒有斷絕的時候。

  谷口兩側的山坡上,新建起的營寨上,馮道捋著須,不時出聲讓一旁的不良人記錄運出的軍需總量。

  旁邊,付暗難得的擦著汗,稍有些喘氣道:「馮公,這批糧草已是我能購到的最後一批,若是還要,就得去趙地買了……」

  馮道微微一笑,一手搖著摺扇,道:「不夠,付統領恐怕真需要去趙地跑一趟。」

  「還不夠!?」

  付暗大驚失色,不顧滿頭大汗,急聲道:「馮公莫要誆我,這幾天日日向高梁河運送,怎會不夠?」

  「真的不夠。」馮道搖了搖頭:「時間緊迫,仆就不多加解釋了,付統領趕快動身吧。」

  付暗無奈,他作為蕭硯留在此處的不良人負責人,本就是為馮道奔走的,遂只得走下山坡,又要騎上馬背。

  但馬上,他終究還是難掩自己的疑惑,咬牙發問:「馮公,蕭帥定取幽州乃板上釘釘的事,之後就可以在幽州慢慢休整了,你何必如此之急?」

  「付統領說的在理,不過也不在理。」

  馮道哈哈一笑,然後一揮羽扇,看著北面,道:「付統領以為,蕭帥一定會在幽州休整?」

  「那不然?」付暗皺眉道:「恰經大戰,若是不休整,諸軍豈不是會……」

  「所以我們才要趕快將犒賞之物、一應軍需轉運到幽州。」馮道笑了一聲,進而補充道:「有了軍需和賞賜諸軍的賞銀,蕭帥就能夠一刻不停的繼續轉進了。」

  「轉進?」

  「付統領莫忘了,漠北。」

  付暗悚然一驚,繼而毫不猶豫,驟然翻上馬背,領著幾個不良人就急急而去。

  馮道則繼續留在營寨中,捋須望著北面。

  自家這位主公,他怎能不清楚?

  轉進、轉進。

  只有趁勢一舉奠定漠北塞外大局,河北一地,從此以後才算是真正成為了蕭硯的後花園。

  莫說是有那位漠北王后,便是沒有她,或許自家這位蕭帥都會出塞砍下一萬個腦袋震懾住塞外。

  不過,能撿現成的,何必多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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