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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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他不在乎

  絲絲細雨下,旗號舞動,軍鼓聲齊鳴,撕碎了這高梁河北面的寧靜。

  大軍魚貫而過冰層正厚的河水,殺氣便騰空而起。

  隆隆的馬蹄聲席捲四野,無數匹戰馬四蹄翻飛,卻是敲得大地好似都在顫抖,給人的衝擊力更是無與倫比,讓從汴梁來的駙馬趙岩幾乎是每一刻都在色變。

  須知這定霸都的騎軍,本就是輕重摻半,之前又調遣了兩千輕騎給元行欽,然後把多餘的鐵甲細細分派過後,剩下的就幾乎儘是重甲鐵騎了。

  當然,這六千餘的士卒當中,還有小半數約莫兩千上下的步卒,亦是人人搭配鐵甲,貫得上是重甲步卒。

  這會,因為還要行軍二三十里,便是步卒也有代步坐騎,也就是所謂的騎馬機動步兵。

  而那些需用於重騎的戰馬更是不載人,只是由輔兵照料著隨軍前行。細數之下,這接近八千人的大隊,竟然是人人有馬,甚至是還有專門負責載甲的馱馬,估算下來恐怕有上萬匹坐騎為這六千戰兵服務。

  一時間,趙岩的心下思緒亂飛,他這些年多是處於中原,所謂中原戰事,便是大戰,都不曾會動用這般多的戰馬坐騎,蕭硯又是何處來的上萬匹坐騎!?

  他難掩失態,卻無人能夠給他解惑,蓋因他這一堂堂監軍,竟然在行軍途中被不知不覺的擠到了邊側角落。

  那無數軍旗翻卷中,蕭硯處於中軍的身影已然被無數軍將拱衛著看不見,再抬眼,則只能看見大軍外圍到處都是青衫黑甲的斗笠人在隨軍策動,來往的斥候也儘是這些斗笠人,基本上是每行五里就有一個斗笠人前來回報,進而匯入不斷向前的大軍中。

  這蕭硯,難道真是想在今日摧破那已然堵在幽州城下近月的十餘萬燕軍不成?

  不過六千戰兵,憑甚能夠對上十餘萬燕軍?

  但是趙岩打量著這定霸都人人都只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好似每個人竟然都是這麼想的也似,反而讓他自己泛起了嘀咕。

  不論如何,這所謂的趙監軍如何作想,卻是完全影響不到定霸都上下,更是對蕭硯的決策半點都動搖不得。

  此時,大軍因為已經一口氣行進了二十里,天色也終於大亮,遂駐軍稍稍修整,進而從各自懷中掏出了早已備好的肉餅開始填滿體力。

  事實上,這一回雖是大軍出動,然而在高梁河的大營仍然有人留守,由韓延徽坐鎮接收從瀛洲轉運來的物資。

  而這在軍營中奢侈無比的肉餅,更是前兩日韓延徽親自監督著伙房趕製出來的,以讓每一個士卒都能夠充足所備。

  行軍前用飯,戰前再次用食,為的就是保證每人都有足夠的體力廝殺,完全是有必要的。

  這會,蕭硯駐馬於中軍之內,正再次重複軍令。

  為了保證這一正當性,還特意讓人請來了趙岩,畢竟是監軍嘛,而後在每一句軍令過後,都要問一嘴『趙監軍以為如何?』

  趙監軍哪敢反對,便是硬著頭皮也不敢在這定霸都眾將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說出半個不字,只是連連應聲而已。

  恰在這時,有一騎從南面追來。

  正是趙岩這兩日隨處可見的一個斗笠人,他在有心打探下,也知這些人正是蕭硯歸梁前所領的不良人了。

  卻不知這蕭硯麾下的不良人竟有如此之眾……

  趙岩在心下暗驚之餘,卻只是見到眾將都神色各異的斜睨著他,便心下大悟,進而識時務的訕笑道:「某家的肚子稍有些不適,去行個方便,諸位繼續、諸位繼續……」

  這下,那不良人才對著蕭硯單膝跪下,手捧著一迭書信呈上。

  「蕭帥,東面傳來消息,有一人僥倖走脫,正是那義昌軍之呂兗。且擒獲一人,乃李振之心腹幕僚,在拷打下,他已盡數吐出李振的詭計,這裡是完整口供。」

  蕭硯緩緩頷首,將之接過,粗略掃了一眼,進而失笑:「倒是讓人棘手,居然真是去送給冥帝。」

  左右的諸將不知內情,自然沒什麼變色。而曉得其中輕重的余仲則是欲言又止,不過在見到蕭硯仍然不慌不忙後,終究是忍住了。

  然後,那不良人便又遞出一由布巾包裹著的物件。

  「還有,此為公羊左一斷指,他自知說了大話愧對蕭帥,言腦袋先寄存在蕭帥手中,待他擒來那呂兗的首級,再讓蕭帥摘去。」

  蕭硯神色不變,攤開那布巾,果見一血跡烏黑的斷指,旁人便嘖嘖了下,倒是佩服那什麼公羊左的狠勁。


  「無妨,讓人將這指頭送回去,讓他能接則接,不能接便另想法子。腦袋麼,我收下了,讓他擇日想辦法立功取回去。還有,此事揭過不議,令公羊左、游義不必再追那呂兗,速帶瀛洲眾人回返幽州聽調。」

  「得令!」

  那不良人在大服蕭硯的平穩心態後,只是翻身上馬,尋來路而去。

  「蕭帥……」余仲則是上前。

  「無妨。」

  蕭硯擺了擺手打斷,進而取過旁邊一將領所執的地圖,用手指在上面點了點。

  「不管出了何事,就算是天塌了,也先定幽州。」

  說罷,他又環顧眾人,按住腰間刀柄,不禁一笑。

  「何況,縱使天塌了,有我頂著,怕什麼。

  且問諸將,跟著我蕭硯,懼否?」

  這一言而下,周遭幾乎是霎時一靜,天地之中,好似唯剩軍旗涌動聲,細雨斜灑在甲冑上的颯颯聲。

  須臾過後,拱衛在左右的無數軍將士卒紛紛只覺頭皮發麻,皆是在拜服之際,同時群聲應和,吼聲撕破雨幕,直入頭頂天空。

  「為蕭帥萬勝,末將等,敢不效死於前!!」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暴喝,直令綿延了好遠的整個大隊都是一愣,進而所有人都是翹首向中軍這邊張望,手中的肉餅也不啃了,都只是在一道又一道暴喝聲下,曉得了蕭硯方才所言。

  幾在下一刻,大軍的士氣便悚然爆棚。

  須知蕭硯麾下,向來就是定霸都所領的賞賜最多,所獲得的戰功最重,所配備的甲具最銳,南征北戰,從幽州殺到漁陽,復又從漁陽殺回幽州,所戰皆克、所克皆勝!

  所謂突襲三百里,於漁陽以一萬破五萬,高梁河兩萬破晉軍三萬,哪裡沒有他們定霸都?何處沒有他們定霸都?

  以小博大,如狼吞虎,行險事,吞惡敵,奪堂堂天機!

  便是八千對十萬,又有何懼!

  戰則必勝,勝則大勝!

  無敵如蕭帥,定霸都已成百勝之軍,連勝了整整一年,縱橫河北,驅逐漠北、打爛義昌軍、盡破李亞子,焉能不勝?又如何不勝?

  可以說,定霸都自創建至此,從未有過這般高的心氣,也從未有過這般足的士氣。

  復在某一刻,全軍倏的齊齊舉矛,吼聲震破天際。

  「蕭帥,萬勝!」

  「萬勝!」

  不遠處的枯草叢中,正做戲蹲下的趙岩一個不備,傻傻的癱坐下去,沾的半邊褲頭都是污泥。

  便是他帶來的那百騎金吾衛,此時亦是面面相覷。

  強如汴梁禁軍,哪裡有如此氣勢?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支將要面臨十餘萬亂賊的軍馬,反而更像是要凱旋班師的勝利之師……

  中軍內,蕭硯駐馬於層層軍旗之下,只是淡笑。

  然則,他那雙眸子,唯只是一如既往的充滿著銳利。

  李振那費盡心神的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手握如此強軍,更搶在李振之前得了那所謂的大義,此間事了,他又豈是一個冥帝就能拿捏的?

  何況,冥帝當真能收到那什麼罪證?

  蕭硯真的不在乎。

  一朝大雪醒來,他一路行至此時,終於得到了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而憑藉這藐視所有的力量,就足以讓他不斷向前,成為那真正可以決定歷史走向的人物。

  這個時代,終會改變!

  「傳令!

  休整完畢,最後五里,披甲行軍!

  隨我破敵!」

  ——————

  高梁河以北,幽州以南。

  在距離幽州城南面最遠的幾處軍寨中,一喚作崔鐵的燕軍元帥恰才被大亮的天色喚醒。

  當然,說是元帥,實則不過是控遏左近軍寨的一直屬統領而已,不過是因為他領來的堡民最多,手底下的兵馬比起旁的塢堡主更強悍一些,才掛了這麼一個元帥的名號而已。

  且最為關鍵的一點,則是比起那些被裹挾進來的塢堡不同,崔鐵的念頭轉的很快,是主動投入燕軍的一名大塢堡主。


  由於他個人本來就有武力,麾下的近千兵馬也對他言聽計從,一路轉戰而來,他裹挾著別處來的難民流寇四處劫掠,所得盡數配備給自己麾下兵馬,竟穩穩壓了旁的什麼燕軍一頭。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燕軍中可以坐鎮一方的元帥了。

  甚至是這個元帥掛名,他在燕軍中也能夠排到前列,之所以距離幽州城甚遠,實則也是這兩日才拔營至此的而已。

  按照燕軍入幽州所見,幽州城內幾乎難有什麼財貨,而燕地北面能劫掠的地方基本已被各部私底下盡數撈了一遍,哪裡還有什麼油水。

  現下整個燕地,或許唯有高梁河南面還算是富庶,崔鐵作為難得的聰明人,自然是早早將軍寨立在了此面,為的就是將來能夠第一時間南下,搶在所有人的前面讓自己吃的飽飽的。

  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燕人,崔鐵著實是對同為燕人的百姓太過兇狠了些,但按照他自己的看法,這世道下,自己不狠,便是旁人對自己狠。

  且他作為博陵崔氏的遠支,還指望著憑藉這一番機遇飛黃騰達,將來入主家讓那幫所謂的士族之冠把自己捧起來。

  此時,他大張著哈欠,赤膊起身,不管不顧尤還在榻上蜷縮在一處兩個小娘,便仗腰走出了營門。

  門口早已有他的心腹親衛侯著,這會便一邊簇擁著崔鐵走向帥帳,一邊點頭哈腰道:「元帥可要用飯……用膳?」

  「不急。」

  近來地位提升了,崔鐵的言語也文雅了許多,『飯』必須要用『膳』字代替,不然顯不出自己的地位。

  且他一軍元帥,在這每日都要餓死不知多少人的時節,依然只是大肆浪費,他這會不用去看,就知下面人準備的早膳是一些野味肉食,外加乾飯菜湯,早已吃膩了,不算什麼。

  這會,他顯然在思忖更重要的事情,一入帥帳就發問。

  「說來,幽州可商議好了?」

  這種問題,自然要專業的人來解答,旁邊馬上鑽出一個讀書人,恭敬道:「稟元帥,世子仍是不許南下,他言大軍恰克幽州,當要駐軍好好休整,以備日後的梁軍。」

  崔鐵冷笑一聲,啐了一口,不屑道:「旁的什麼鳥廝難道甘願?」

  「自是不願,學生聽說左右兩軍的好些元帥、將軍都有些鬧騰,若非是有元大將軍領軍在城中坐鎮,他們恐怕都要帶兵威逼了。」

  「呸,元行欽那廝若沒有那兩千精銳,怎配當得一聲大將軍?」崔鐵接過僕從遞來的酒水,咕嚕嚕在嘴中漱了漱,然後一把吐出,才不滿道:「當時攻幽州,死的都是咱們的人,他半分力氣都沒出,最後還攔著咱們入城,讓他自個進城摘桃子,這算什麼事!?」

  旁邊左右的心腹將領自是不滿的附和,都只是發泄著對元行欽乃至劉守文的怨氣。

  那讀書人則只是發笑,沒有多言。

  崔鐵斜睨了他一眼,哼笑道:「你說說看,這什麼燕軍,今後會如何?難道真要聽劉守文的話,坐守這幽州不成?」

  「自是不會,但是……」那讀書人笑了一聲,分析道:「起碼現在,短時間內應當只能夠待在幽州不動了。不過元帥放心,世子他們支撐不了多久的,終究只能南下。

  畢竟幽州無錢無糧,大軍十餘萬要過活,不可能待在這乾等,唯只有南下劫掠一條路可選。且元帥也看的出來,劉家之所以能夠坐穩那個位子,不過只是因為有號召力而已,然而卻對各軍並沒有太大的約束力,而今幽州打下來了,各軍卻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元帥以為,結果會如何?」

  崔鐵眼睛一亮,直起身來,摩擦了一下手掌:「你是說,他們真敢鬧?」

  「元帥當知道,世子能夠壓制住各軍,無非是麾下有元大將軍與李都統的那幾千精銳,未取幽州之前,憑藉著所謂的前景自然能讓各軍聽令,眼下嘛……實是難說。若世子執意不讓各軍南下,恐怕說不得會被群起而攻之……」

  讀書人狡黠一笑,進言道:「說不得,怨氣已起,現今只差一個領頭羊了。元帥,此乃好機會啊……」

  崔鐵眯了眯眼,已有些意動。

  這讀書人的意思他很明白,無非是讓他取劉守文而代之。

  現下,盧龍軍尚在檀州橫山城,幽州不過元行欽與李莽兩部而已,還有那一直縮在幽州東城不知其意的義昌軍,滿打滿算不過萬把人,且無視掉義昌軍,劉守文手中不過兩三千真正忠心的部將而已。

  若是各部躁動,劉守文難不成真敢讓兩三千人壓制十餘萬燕軍?


  當下,這十餘萬人馬不論是燕軍也好,還是流寇也罷,代表的也是貨真價實的「民意」!

  劉守文若真敢與民意作對,他崔鐵也真敢火中取栗,奪得一個潑天的富貴!

  想到此處,崔鐵猛地站起身,進而復又搓了搓手掌,故作沉穩的看向幾個心腹手下。

  「各自去跑一趟,左右二軍,還有後軍的幾個老相識,都去招呼一聲,俺老崔,今日請他們喝酒吃肉,敘敘舊!」

  「得嘞。」

  幾個心腹都是一喜,呼嘯而散。

  而崔鐵本人,則只是一面來回踱步,一面搓著臉,指著那讀書人道:「俺帳中那兩個女子,歸你了。」

  後者自是驚喜,忙不迭的道謝。

  崔鐵毫不在意的一擺手,這種買來的良家女在這亂糟糟的燕軍大營里要多少有多少,動輒就是一袋米就能換回十來個女人回來,更別提一些昔日的氏族大家女了,他自個都不知騎了多少。

  這時候,他便念著大事,催促著自己的幾個得力手下去仔細清點自己到底有多少可戰的人手,甲具有多少,存糧又有多少。

  諸如這些吩咐下去過後,他才安穩下來。

  往上爬的事情不急,還需要和其他的什么元帥、將軍托個底才行,自己知道自家事,單憑他麾下這點三瓜兩棗,或許吹噓起來有七八千眾,在元行欽麾下那種精銳跟前,連一個衝鋒都支撐不住。

  但若是聯合旁的幾家一起逼宮,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想他崔鐵,難不成也能過一把燕王的癮?

  恰在這時,崔鐵還未來得及細想,外頭突有人似若騷動般闖進來。

  「元帥,南邊有異動!」

  「還能有甚異動?梁軍不可能來這般快,俺們前頭還有幾座小寨嘞,真有梁軍難道沒人來報?」

  崔鐵不屑的一擺手,披起一件貂絨大氅就往外走。

  「隨俺去看看,誰敢來觸俺的虎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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