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豬狗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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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8章 豬狗爾!

  幽州,內城城樓。

  在紛擾的人聲當中,在簌簌的風雪聲中,李振死死的把住城牆垛口,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望向城下。

  左右的禁軍將領這會亦是紛紛屏氣凝神,不管他們曾經對李振多麼無語,私下間多有牢騷,此時的一根心弦都直直繃緊,如李振一般死死的盯著城外由吊籃放下去,此刻已漸漸趨近燕軍大隊的三個使者。

  說是三個使者,實則只有一個而已,就是那一被兩個河北舊吏護在中間的一綠袍官員,這會正邁過亂糟糟的長街,行過飄著黑煙,死屍遍地的城下戰場,而後終於被幾個燕軍士卒持矛逼停住了。

  城樓上,一直都對李振冷嘲熱諷的朱漢賓此刻亦是虛眯起了眼睛,先是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故作鎮定實則分外緊張的李振,進而盯著那在戰場上格外突兀的綠袍官員,低低的冷笑一聲,不知在想著什麼。

  而李振等一眾,這會眼見那官員被燕軍士卒逼停,都只是低聲喧譁起來,所有人幾乎都覺得連番大戰下,此時想要和燕軍談判果然是不成。且那被遣過去的京官鄭珏,也恐怕要被燕軍砍了腦袋。

  李振不管不顧,雖說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但仍然只是死死的把住垛口,瞪著眼睛望向鄭珏的人影。

  下一刻,眾將再次低嘩起來,卻是鄭珏在高聲說了幾句聽不清的言語後,那燕軍人潮後的精銳甲卒中,竟真的有人來領走了這位代表李振的使者,而後當著所有人的面,一路疾馳向外而走,直至掩去了人影。

  但所有人都看的出來,他們十之八九都是向著城外燕軍大營去的。

  畢竟若是要斬鄭珏,當著守城將士的面一刀砍了豈不美哉?

  「成了、成了?」

  「李公真是神了!燕軍竟然真有斡旋的餘地不成?」

  「快看,燕軍居然真的駐兵不前了!他娘的,老子可以歇一口氣了!?」

  人群霎時譁然,卻是都難掩臉上的喜色,各自七嘴八舌,只是猜著燕軍為何會接收那一使者去見那幾乎不怎麼露面的元行欽。

  而李振只是悄然鬆了一口氣。

  果然,他賭對了。

  這什麼燕軍的元行欽、李莽之流,果然和蕭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然也不會因為鄭珏的幾句話就停住了攻勢。

  果然是忌憚了、果然是害怕了?

  他稍稍鬆開了把住垛口的手,卻是欣慰的一捋鬍鬚。

  鄭珏是從汴梁帶來的右補闕,雖說品階僅有從七品上,然而卻是屬於皇帝身邊的近臣、侍臣,不比旁的小官,是可以經常性的與皇帝近距離接觸的,實際地位要比同品階的官員高的多,雖說從晚唐以來,這官銜已頗為泛濫,然則還是挺吃香的。

  且最重要的是,鄭珏與他一樣,皆曾為李唐效過力,李振自不提,其曾祖父就是唐代宗、德宗朝的名將李抱真,說起來若按照血緣論,李振當為粟特族,祖上應姓安,這一『李』字還是在肅宗朝時的賜姓。但到了李振這一代,卻是已不大感念什麼李唐皇恩了,他自己更是做了朱溫篡唐的頭號操辦人,姓李對他而言反而不是什麼殊榮。

  而鄭珏,乃是昭宗時宰相鄭綮之孫,河南府判官鄭徽之子,曾在昭宗朝中過進士,任監察御史,作為名家之後,又為唐臣,鄭珏能在種種禍亂中留命到今日,還能於朱溫身前謀一個右補闕的官,自是有人保了的。

  但這一人卻非是李振,而是河南尹張全義(52章、60章有出場),張全義曾在昭宗時期割據洛陽,然因善撫軍民,發展生產為朱溫器重,故從投靠朱溫以來,一直為河南尹坐鎮洛陽,而鄭珏之父正為張全義之判官,所以鄭珏才能夠在朝代更迭中倖存至今。

  至於李振這一極度嫉恨李唐君臣的人,為何會信任鄭珏,甚而將這一要差交予給後者,便是因為鄭珏與他一樣,皆是數舉進士不中,鄭珏這一進士身份,又是因為張全義「念珏屬有司,乃得及第」,也便是走後門才得了一個進士及第的名頭。

  同為天涯淪落人,在一番惺惺惜惺惺中,李振自然對鄭珏大有好感,平素在汴梁就對其多有籠絡,此次來河北帶著鄭珏,也是存了讓其鍍金而後回朝廷後好擴充黨羽的心思。

  這會,他眼見鄭珏安然入了燕營,在心下暗贊沒看錯人之餘,他卻是已經在權衡利弊,思索待蕭硯願意與他談判後,當要如何割捨抉擇。

  局勢如此,蕭硯為刀俎,他為魚肉,肯定是不能再怎麼怎麼要挾蕭硯了,唯有讓蕭硯保得他一條性命,而後讓幽州在他手中能夠堅持到汴梁援軍來而已。


  若是蕭硯再咄咄逼人一些,只要能保得他的性命讓他能夠安然回返朝廷,便是舍了幽州也不是不行。

  只要他能夠回去,憑藉自己的手段以及冥帝暗地裡的幫助,老老實實的周旋個幾年,待朱溫念起他的好的時候,重新復起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雖說是重頭來過,或許還要不得不割捨許多東西,例如冥帝那邊,以往他還可以借著身份抬高價位,從此以後說不得就要仰冥帝的鼻息過活,以及在朝廷中的政敵,例如以往被他打壓的一些文武,從此以後必然也會反過來拼命打壓他,尤其是一直被他暗暗嫉妒的敬翔,兩者間今後恐怕就有了一條天塹,數年內都再難與他平起平坐。

  不過在眼下的生死之際,這些自是難以奢求,李振不敢再多想。

  且最關鍵的是,若是事情順利,從此以後,他說不得還能與蕭硯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他雖說將東西交給了冥帝,然而亦能通過冥帝稍稍挾制一番蕭硯,雖然一切都太過遙遠,然而只要讓他重新翻身,彼時鹿死誰手,可就不好說了……

  「李公真是好算計。」

  一聲聲音打斷了李振的思緒,卻正是朱漢賓湊了過來,他已沒了這些時日的譏諷神色,這會只是低聲詢問:「李公究竟使了何等手段,才讓燕軍……」

  「朱軍使何必多問?」

  李振斜睨望去,皮笑肉不笑的打斷道:「眼前形勢,焉能鬆懈爾?依老夫看,朱軍使在此多問,何不多想想該如何守城以不至於守節而死!」

  朱漢賓聽出了他口中的譏諷之意,卻只是哂笑一聲,還欲再言,李振卻已被湧上來的一眾將領圍住。

  「李公,燕軍可退乎?」

  「李公,我等還要死守爾?為何要拖到此時才遣使者?何不早些?」

  面對紛雜的問題,李振只是擺手發笑,這些時日來的疲倦竟霎時飄散,隱約中又有了那麼幾分風采來。

  「勿急、勿急,趁著燕軍駐兵不前,老夫先遣人安排膳食送上來,諸將且暫守城頭,待眾將士們酒足飯飽後再相商,如何?」

  「李公何必賣關子!如此關頭,我等是生是死,李公總得給個說法來不是!?」

  眾將看著李振這心有定策的樣子,反而更是急不可耐,紛紛催促。

  李振見此,便朗聲而笑,壓了壓手道:「諸位只管曉得,往日老夫未曾遣使,乃是時機未到,如今時機到了,燕軍焉能不定?」

  左右面面相覷,卻是第一時間有些不相信,但是看著李振的樣子,還是小心翼翼詢問,全無往日跋扈的樣子,開始吹捧了起來。

  「李公乃陛下的肱骨之臣,計謀可安天下,只是這燕軍奪城在即,怎麼可能前功盡棄?還望李公賜教……」

  看著這些禁軍將領終於又對自己恭敬起來,李振心下大爽,終於肯出語解釋,卻也知道不可提蕭硯一事,只管言語那元行欽,道:「老夫日夜觀察、思索,這一燕賊何能起勢?乃是因劉守文與劉仁恭乎?非也,實乃這元行欽為燕地宿將,麾下部眾甚多,也亦為燕賊唯一之精銳,只要能令之反覆,單憑劉守文的聲望、能力,若無強兵悍將坐鎮,豈能指揮調動這一形如流寇的燕賊?老夫不過是略施手段,以亂此元行欽之心緒罷了……」

  眾人霎時目瞪口呆。

  你這老登有這本事何不早些使出來?非得等到現今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肯為之?竟敢不將我等禁軍兒郎的性命放在眼裡?

  不過顧於眼前形勢,眾將縱使有些牢騷,卻也不得不忍住不發,且畢竟是能保下性命的喜事,怎麼想來也算是讓人高興的。

  須知,禁軍將士的家眷皆在汴梁,唯有死戰一條路可選,而今曉得能夠活命,自是處處都可歡喜,李振這一番煞有其是的話語下來,城頭上一時就開始振奮起來。

  接下來,除卻必要的留人值守盯梢外,三天兩夜沒敢合眼的殘餘將士終於在城頭上橫七豎八的徑直在城樓廊廡下眯眼歇息了起來。

  朱漢賓雖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但也將一應對話都聽了個完全,這會固然狐疑李振必不可能是因為說動元行欽才致燕軍停止攻城,卻也一時想不到其他的要點,遂只能作罷。

  他雖然猜得出這燕軍背後多多少少有一些蕭硯的影子,但始終又覺得處處都是悖論,早已放棄了這一想法。

  而他之所以在李振跟前一直有底氣,卻也不是如李振猜的那般和蕭硯在暗中有勾結,只是因為他身旁一直都跟有兩個負責監視他的不良人罷了。他不相信蕭硯花了這般多的心思,最後就讓他白白死在這幽州,就如他不相信這燕地大亂是由蕭硯主導的一般。


  他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兩個已是他親將的兩個不良人,這二人一個名石鵬,一名凌忠,從曹州開始,就一直被蕭硯安插在他身側,不管是在洛陽、汴梁,還是在這幽州,他無時無刻都在二人的監視中,幾乎是已然習慣了。

  而自始至終,石、凌二人都只是雙手環胸,一臉漠然的盯著城外,似是完全未將這什麼危局放在眼裡。

  ……

  李振下了城樓,當即開始著手令人安排供應全軍的飯食,自己則回到衙署,更換了一身紫袍。

  若是要談判,自己的氣勢總該是有的,也唯有保持住氣勢,才會讓蕭硯相信,他真的將東西送到了汴梁冥帝手中。

  衙署中幾已沒什麼人影,除了他隨時帶著的幾個忠心奴僕,基本就剩下了一些節度使府原有的女眷,畢竟幾日的攻城戰下來,普通夫人早就被李振逼著上城頭運送器械。

  不過縱使如此,他仍然讓所剩無幾的兩個劉守光曾經的美妾為他準備了洗漱用物,進而在這關頭,心緒稍安的開始淨臉、修面,

  便是這些時日裡向來沒心情管顧的美須,這會也開始拿剃刀修整起來。

  從銅鏡的反光中,他能看見兩個美婢可憐兮兮的侯在一旁,一時心下稍動。

  這兩個月,他可是半點葷腥都沒動,便是在壓力山大下,也沒有拿這些美人瀉火。

  旋即,他就攬過兩人的細腰,一邊揉捏著某處柔軟之地,一邊閉著眼仰躺在椅子上,讓二女替他修面。

  往日在汴梁不屑一顧的東西,今日竟是難得的享受。

  李振舒暢的嘆了一口氣,閉著眼睛不徐不緩道:「你二人,可願隨老夫去汴梁?榮華富貴,隨你等自取。」

  二女怯生生道:「城外大軍圍城,郎君如何回汴梁?」

  李振哈哈一笑,隨口道:「老夫平定不了一幫燕賊?你二人且看看,今日之內,幽州定然……」

  轟——

  倏的,一道喊殺聲好似突然從南面響了起來,似乎就是在這一瞬間,就響起了一道鋪天蓋地的聲音。

  「除梁賊、興大燕!」

  「殺!」

  二女陡然一慌,手持剃刀的手猛然不穩,在李振的臉頰一划,就是一道血口。

  李振竟一時沒察覺到痛感,只是又錯愕且慌亂的睜開眼,手腳並用的推開兩個美婢,不可置信的茫然發問。

  「何處來的喊殺聲!?」

  門口,幾個僕從亦是面面相覷,無人可答。

  李振明明儘是驚慌失措,且已隱隱猜到了什麼,但這會面上卻只是怒不可遏,有些歇斯底里的怒吼道:「還不快去看,給老夫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幾個僕從同時慌亂應聲,皆是慌慌張張的向外奔出去。

  李振則是才察覺到臉頰的痛感,遂用衣袖狠狠按住傷口,慌不擇路的向外走。

  兩個美婢便一齊追了過去,哭哭啼啼道:「郎君、郎君不可拋棄我們啊,若是城破了,我們……」

  「滾開!」

  李振本就有些慌亂,這會甫一聽到『城破』二字,便似有一股寒冰直直澆到他的頭上,更是慌不擇路的向外走,且不忘一人一巴掌,好發泄自己因慌而生的懼意。

  「誰說會破城!?幽州城怎麼可能會破!怎麼可能……」

  恰在這時,外頭卻倏的響起一道暴喝聲。

  「莫要走了李振這廝!」

  下一刻,李振臉色慘白的向外看,卻見幾個僕從去而又返,皆是慌慌張張的向里跑。

  「李公、李公,快跑,燕賊入……」

  噗、噗、噗——

  數支箭矢胡亂的射了進來,幾個僕從應聲而倒,發出了淒聲慘叫。

  他們卻未第一時間死,而是繼續向這邊爬,口中含糊不清的嚷嚷著。

  「李公、李公,救救……」

  噗。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撞了進來,數不盡的甲士全身染血的向里,手起刀落,幾個僕從的腦袋便落了下去。

  他們幾乎是踩著幾人的屍體走進來的。

  兩個女婢早已被嚇得發出了慘叫聲,連連向後跑。

  但進來的甲士卻是不理二女,唯只是殺氣騰騰的圍在節堂外,各個刀上染血,只是指著早已愣神的李振。

  此時,一僕從正勉力爬到最里,抬起手:「李公……」

  倏然,他的頭髮便被一隻大手提起,進而一口長刀毫不客氣的在其脖子上一抹,一縷鮮血便飛濺而出,層層的灑在李振的臉上。

  而後者,終於雙腿無力,愣愣的向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的癱坐在了地上。

  那手持長刀的大漢掃了他一眼,鬆開手中瞪著眼睛滿是污血的腦袋,不屑一笑。

  「汴梁李公?」

  「呸!」

  「豬狗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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