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當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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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父到底是狡猾的。他雖然讓自己做的小人兒擁有了七情六慾,成了多情種子,但他又想著,自己必須贏。於是趁著地母不注意的時候,把數倍於他那兩滴淚的地母的淚水盡數潑在了地母做的小人兒的身上。

  天父得意洋洋的想,這樣一來,就可以保證那個小女娃一定會先愛上他的小男娃了,到時候看地母還怎麼狡辯?

  但地母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也在暗暗地想,天父定然背著她做了什麼手腳,要小心防範才是。那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的這個小女娃永遠和那個小男娃對不上眼呢?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動情啊,於是她便偷偷給小女娃滴了幾滴忘情水。

  從此以後,天父和地母當真不再吵架了。他們每日裡就是捧著一面水鏡,看那兩個小人兒在做什麼。

  天父看見雪霓慢慢長大,和聖靈竟然成了一對的時候,臉都氣綠了。為了表示他的人也看不上雪霓,他便扔給了源子韶一塊金縷衣的殘片和一本殘缺的煉器秘籍,勢必要讓源子韶自己做個老婆出來,永遠都看不上雪霓那丫頭。

  地母把他的行為看在眼裡,呵呵直笑,笑得他膽戰心驚,後悔萬分。想到這兩個小人兒若是不能在一起,地母就要離開他,他猶豫了,於是做了點手腳,讓雪霓搶在金縷衣出世之前見到了源子韶。

  天父以為,就憑雪霓身上的那些情淚,也會讓她一眼就看上源子韶的。誰知道雪霓竟然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轉身就走開,回去和聖靈一如既往的交往。

  天父著了慌,便想毀去金縷衣,卻被地母制止了,地母冷冰冰地看著他:「還想再作弊麼?你不想讓他愛上雪霓,就扔給他一件金縷衣,現在你如願以償了,為何又要折騰?你好歹是個男人吧?為什麼總要做這些反反覆覆,拿不上檯面的事?」

  地母監視得嚴,他只得作罷,眼睜睜地金縷衣開了竅,成了形,化作美麗的少女殷梨與源子韶纏綿悱惻。而那位雪霓,不冷不熱地穿梭在三界中,看到這兩個人,也不過就是多看兩眼而已,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好奇,卻又很克制。

  兩個人算得上剛好打了個平手,這一晃就是多少年,地母表現得一天比一天開心,天父一天比一天萎靡。直到某一日,天父突然發現,那個雪霓竟然悄悄跑去偷窺源子韶,他才仿佛活了過來。深更半夜的,他把地母從床上拖了起來,讓她欣賞那個動了春心的小女孩是用何等熱切的眼神追隨著源子韶的身影。

  地母很生氣,幾次想出手阻止,都被天父給攔住了。這次監視者換作了他,他強拉著地母,從頭到尾地欣賞了一遍雪霓和殷梨上演的那場偷天換日的戲碼。

  當看到雪霓魂飛魄散之時,天父幸災樂禍地想出手幫雪霓一把,卻被發怒的地母攔住了。地母自己不動手,也不許他插手,冷冰冰地看著雪霓逐漸消散的身影說:「她求仁得仁,你管她做什麼?」說完甩手而去。

  天父追了出去:「是不是你輸了?輸了的人,是不是應該答應贏了的人一個要求呢?」在這場遊戲裡,從始至終,源子韶都不知道有一個雪霓在偷偷愛著他,更沒有對她動過一分心思。所以地母是真的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雖然這兩個人最後沒有在一起,但最起碼他還是贏了,可以用這個理由留下地母的吧?

  地母沒有回頭,聲音顫抖地說:「明日再說。」

  天父覺得有些不妙,急巴巴地舔著嘴唇說:「那個,那個,我們年紀一大把了,不要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了好不好?」見地母不說話,他又改口:「算我輸了好不好?我……」

  地母不為所動,揚長而去。第二天早上,天父找到地母時,才發現地母飲了一大瓶玉漿酒,不過萬年絕對不會醒來。他才知道,他的好強,已經讓地母傷透了心,她寧願一夢萬年也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不由得後悔萬分。

  他想守著地母,卻被地母的婢女告知,地母吩咐過了,若是他賴在這裡不走,她就永遠都不醒來。他很清楚,對於地母來說,這種酒不過就是一個藉口而已,若是她真的想醒來,不要說一瓶,就算是十瓶也阻攔不住她;可她若是不想醒來,就是這一瓶,也可當得上十瓶百瓶。他只好無可奈何地撤退了。

  玄女講述完當年的事,笑眯眯地看著蘇綰道:「現在你可明白為什麼當年你魂飛魄散,栗葉去尋西樂星君為你批命,他卻說看不透你的命盤了吧?你和源子韶兩個人,都是無根之人,沒有人能看清你們的命盤。」

  蘇綰道:「其實天父這樣逼我,是想讓我去將地母喚醒,然後經由她的手,救下子韶。只要地母救下子韶,就相當於要與他和好了,是不是?可是地母既然已經放棄了我,又怎會幫我?」

  玄女道:「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去試試,不試又怎會知道結果?我這便送你去,至於栗葉,先讓她到天宮去幫忙吧。」


  當她的雙足再次踏上翡翠島時,來迎接她的人竟然是瓊舞和於十三。蘇綰一眼就看出瓊舞的修為和從前相比,又上升了一個層次,不由大為驚訝。

  瓊舞苦笑道:「島主說我那個模樣太過軟弱,將來若是說,曾經在翡翠島住過,會丟他臉的。所以傳了我一套吐納之法。」

  什麼丟他的臉,是覺得魔皇太過軟弱,不利於三界平衡,怕出亂子吧?蘇綰很有意見,既然連瓊舞他都可以教,為什麼就不肯教教她家的源子韶?來來回回地這樣折騰他們,就是為了逼她去幫他哄老婆。這個變態!她若是能說動地母,救下源子韶,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假若不是他在中間搗鬼,她和源子韶哪裡會有那許多的周折?

  瓊舞並不知道蘇綰正在算計這位神秘的翡翠島主,還滿懷敬仰地說:「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啊?真是太厲害了。你去求求他吧,他一定會幫你把源子韶的事情順利解決的。」

  沉思中的蘇綰含糊地「嗯」了一聲。

  瓊舞見自己費盡力氣才遏制住私心,好心好意提出的提議竟然得不到她的一聲附和,就連一個柔和的眼神都得不到,不由有些沮喪,生氣地別開臉看向地上,一言不發。

  蘇綰卻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只和於十三道:「玄女和十二讓我替她們問你的好。」

  於十三微微一笑:「她們都還好吧?」再得到蘇綰的回答後,她拉了蘇綰的手:「島主讓我領你下去。他說,時間緊迫,北辰星君的命運就在你手裡。」

  瓊舞聽了這話,突然明白了什麼。

  蘇綰剛走了兩步,瓊舞就在她身後喊她:「蘇綰!」

  蘇綰回頭,瓊舞立在那裡,紫衣如花,黑髮如墨,一雙重瞳美目世間罕有,他溫柔地望著她一笑:「我要離開這裡了,你保重。」

  他原本想著,如果蘇綰真的要去硬闖天宮,他少不得也要跟著她一起去。但剛才聽了於十三的話,他才明白,蘇綰已經用不上他了。

  瓊舞的形象和從前那個舞動起來如同盛世牡丹一般艷麗的美貌紫衣少年重合在一起,又和那個美麗的青蘿重合在一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從蘇綰的心頭升起,千言萬語,她只能說一句:「你保重。」

  瓊舞看著蘇綰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翡翠島青翠的樹叢中,再也看不到的時候,他突然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我沒事。」瓊舞很快站起來,挺直了背脊,淡淡地道:「回去通知一下,準備回攬天宮吧。」那裡才是他的家,他只有在那裡,才能找回他自己。

  水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您先前不是說,要等一切就緒,咱們才風風光光地回去嗎?這裡的靈氣充沛,很適合大家修煉,不如好好休整一下,還有蘇姑娘她……」

  「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你什麼時候話這麼多了?」瓊舞冷冰冰地掃了她一眼,轉身就走:「我去向島主告辭,回來我就要看到你們整隊集中在這裡。誰要是不想走,就永遠都不要回去了。」

  水顏害怕地縮了縮脖子,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且不說瓊舞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卻說蘇綰跟著於十三走進一望無際的密林深處,最終停在了一個碧藍碧藍的水池前。水池裡碧波蕩漾,池邊蘭芝芬芳,青草如茵,鮮花爛漫,美不勝收。

  於十三笑道:「就是這裡了,這裡就是入口,我不能陪你下去,你自己下去罷?」不等蘇綰回答,她手臂一伸,就將蘇綰推了下去。

  池子並不深,蘇綰很快就探到了底。摸著池底的細沙卵石並繁茂的水草,她有些驚疑,璀璨宮就在下面,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這是個什麼樣的結界?竟然如同真的海底一樣,要怎樣才能打開?

  不知為何,她一進了水底,就覺得有股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自水中湧向她全身的穴位,遊走四肢百骸,再向她的丹田處游去,漸漸凝結成形,讓她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難道是因為她是地母造的,離地母越近,她就越能吸收到這些來自於大地的力量?蘇綰定了定神,朗聲道:「小女蘇綰求見地母娘娘。」她的聲音在水底幾乎沒傳出去多遠,只能看到一串白色氣泡咕嚕嚕地從她的嘴邊往上冒。

  她連說了五六遍,沒人理她。光線透過池水折射下來,把個池底照得明晃晃的,什麼異常都沒有。蘇綰不死心地地圍著池子底遊了一圈,手順著池子邊摸了一遍,現實讓她很失望,什麼都沒有發現。

  她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怨怪天父,既然要讓她來幫他哄老婆,門都不指給她,她又怎麼去做事?想到還在天宮混戰,也許立刻就要瀕臨死亡的源子韶,蘇綰坐不住了。


  說不定是因為地母睡著了,她身邊的婢女也偷懶跟著睡著了,所以才聽不見她喊門的聲音也不一定呢?而且地母明明可以跑很遠,偏偏要採取這個方式,心裡其實也是有些後悔,捨不得離開天父吧?

  只是因為她和那位上神說了那句:兩個小人兒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就說明她與天父也是無緣,不能在一起的話,抹不下面子,又怨恨天父,所以才折中採取這個方式的?也許地母早就睡得腰酸背痛,就等著有個合適的人來喚醒她,幫她順理成章地解決這件事?

  蘇綰這樣一想,便理所當然地當起了暴徒。把凡是她會的,能想到的法術都拿出來,不停地攻擊這小小的池子。很快,這池子就被她鬧翻了天。要不是風雷之術在水底不能使,她一定還要用雷去砸地母的門。

  一條清脆的女聲彪悍地罵道:「你是誰?是樓上那個派來搞破壞的吧?和你們說了多少遍了,我家娘娘還不曾醒來,你們的耳朵可是太大,遮住耳朵眼啦?」

  蘇綰心裡本來就著急,又因為討厭天父把她和源子韶的一生當做遊戲掌控在手中,莫名其妙挨了這一下,更是火冒三丈。也不管金光耀眼,看得清看不清,當下跳起來對著聲源處就一巴掌拍了回去:「你的耳朵才大!你的耳朵才遮住了你的耳朵眼!不然怎會有人敲門都聽不見?」

  那人大概是沒想到她居然敢還手,而且手腳還夠快夠狠,竟然沒有躲過這一掌。「啪」地一聲響起,萬籟俱靜。

  蘇綰的眼睛此時已經習慣了那道刺目的金光,看清楚了面前捂著臉,一雙丹鳳眼噴著吃人一般的怒火瞪著她的粉衣少女。她才驚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她竟然打了地母的人,哎呀呀,這下子可好,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次進不了門,下次就再也不要想叫開門了。她等得,源子韶可等不得。

  蘇綰下意識地就想道歉,一轉眼看到少女鄙夷憤怒,不懷好意的目光,心頭的怒火又突突地往上躥。這些上神,從來就沒有把他們這些小蝦米的生命和悲歡放在眼裡吧?就算是她想道歉,這個少女也不見得就會放她入內,說不定還會狠狠羞辱她一通,再將她扔出去。

  那道門近在咫尺,她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硬闖得了!反正剛才這少女也沒能躲過她那一巴掌,想來也不是什麼狠角色。而且,門打開以後,那種神秘的力量更是源源不斷地湧進她的體內,不用白不用。蘇綰不懷好意地掃了那少女一眼,盤算著要怎樣才能一下就將這個潑辣的少女打趴下。

  「從哪裡來的賤妖,竟然敢打我?我定要將你打得魂飛魄散,後悔自己的爹娘為什麼要把你生出來!」那少女原本還趾高氣揚地指著蘇綰罵,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冷,狐疑地一瞧,正好對上蘇綰不懷好意的目光,想起她剛才挨的那一巴掌,便膽寒起來,兀自強作鎮定:「你要幹什麼?你竟然敢在地母面前撒野?」

  蘇綰嘿嘿一笑,施禮道:「對不住,剛才被打暈了頭,手快了些。我有要事拜見地母娘娘,煩勞姐姐幫我通傳一下。」

  那少女見她雖然道歉,卻一點誠意都沒有,便怒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想進去就能進去的?你想見誰就能見的?」

  蘇綰道:「我既然來到這裡,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見不見我是地母說了算,我都說了有要事,你一個守門的婢女卻不肯替我通傳。是不把主人放在眼裡嗎?」

  蘇綰是大大得罪了這少女了。少女一滯,隨即眯起眼冷笑:「我家主人睡著未醒,不會客!快滾!」說著悄悄捏起法決,要置蘇綰於死地。

  蘇綰早有準備,偏要等她先出手。等她出手後,蘇綰暗暗將她的力量引回去,又加了自己十成的力量,正好打在那道半掩的大門上,「噹啷」一聲巨響,那門「嘎吱」一聲,竟然倒了下來,激起沙塵無數。

  蘇綰一邊借著昏黃的水往門邊晃,一邊裝腔作勢地大叫:「哎呀,打死人了,你就是不肯替我通報,怕我告狀,趕我走就是了,為什麼要殺人滅口?你這是故意破壞地母娘娘在三界的聲望啊!」

  那少女從來被人尊敬慣了,哪裡見過這種人?當下被蘇綰氣得發瘋,不管不顧地撲過來要和她拼命。蘇綰手腳飛快,噼里啪啦地打了那少女幾十下,還大喊著:「地母娘娘,救命啊,你家看門的打死人了,枉殺無辜啊!」

  本來蘇綰還想著,若是順利進去了,也不好大吼大叫讓地母醒來,既然有了這個機會讓她吵人,她自然要抓住機會使勁地,拼命的喊。

  那少女吃了不少悶虧,氣不打一處來,又見蘇綰亂吼亂叫,氣得更是手忙腳亂。眼睜睜地看著蘇綰往裡闖去,她卻半點法子都沒有,只好撲下去一把抱住蘇綰的腳踝,聲嘶力竭地哭叫起來:「娘娘,救命!惡徒無賴打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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