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醫者難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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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夢半醒的項天禮立刻起身,胡亂披上外衣,在項畏與綠竹的陪同下匆匆往流火居趕,還不忘吩咐,「叫太醫過來。」

  「是。」項畏去叫人,只剩下滿臉焦急的綠竹。

  「怎麼回事?」他扼制住自己的焦躁,額頭還在往外冒細密的汗漬。

  「奴婢也不清楚,王妃說想沐浴,奴婢隔了小半刻去叫人,沒人回應,才發現她暈在浴桶中。」她還算鎮定地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項天禮眉色暗沉,驀地想到白日裡那盒糕點。

  可柳榕來時的唯唯諾諾一覽無餘,就連乾陵悅試吃時她眼中都帶著期盼,不會如此大膽。

  等他們匆匆趕到,乾陵悅閉著眼躺在床上,滿臉通紅,身體溫度異常地高,而她卻下意識裹緊被子,不自覺地感到冷。

  在綠竹與師黛合力將她從浴桶里撈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清醒過來,只是眼皮子重得很,渾身乏力,只想躺在床上,便蓄著力沒有出聲。

  此刻迷迷糊糊聽到項天禮的聲音,才知道他們大驚小怪地叫來了王爺,想張口叫他們不必麻煩,喉嚨卻著了火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

  迷糊之間似乎有太醫腳步匆忙地進來,規規矩矩給王爺行過禮後才打開藥箱為她診治。

  醫者難自醫,彼時諸多難言感受交雜,導致她分不清具體的病原,反倒是旁觀者的太醫在仔細診脈後迅速道出原委,「王妃這是中了毒。」

  中毒?她艱難地辨別出這兩個字,十分荒謬,她的吃食幾乎與王爺重疊,怎麼王爺沒事,她中了毒。

  零碎的記憶里插播出柳榕送糕點的那一段,似乎只有這樣東西項天禮沒有碰過。

  但很快被她否認。

  柳榕是瘋了才會在糕點裡下毒,難道她要和項天禮同歸於盡,魚死網破?

  混沌的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太醫似乎給她扎了針,意識逐漸流失。

  項天禮沉著眼,項畏已經拿來白天的食盒,打開讓太醫檢查。

  「這毒,的確出自此糕點。」太醫恭敬回答,餘光小心觀察著王爺的臉色。

  而他一言不發,沉默地盯著糕點半晌,猛地抬手將食盒揮在地上,「咚——」地一聲,嚇得在場的丫鬟侍衛急忙跪在地上。

  「王爺息怒。」

  柳榕被請去流火居時一臉迷茫,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乾陵悅還是王爺,等到了之後看到滿地狼藉,又瞥到帳簾後安靜躺著的人,瞬間猜到發生了何事。

  「王爺,這毒萬萬不會是我下的。」她立刻跪下為自己辯白。

  項天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一時沒有作聲。

  空氣詭異地靜默著,他不發話,柳榕也不敢再為自己多辯解,抖著身子等著他的下文。

  「這糕點,可是你親手做的?」他的語氣聽上去還算平靜,淡定地發問。

  「是。」她垂頭回答。

  「每個環節都由你親自參與?」

  「是。」

  「那你如何解釋這裡面的毒藥?」他陡然拔高聲音,嚇得她俯身貼在地面,額頭觸著冰涼的地面。

  她如何知道,從挑原料到成品,都是她親手挑選製作,期間無任何差錯。

  驀地想到司空長嬋似是而非的挑釁嘲諷,她眼神倏地清明,抬起頭,坦然對上他探究的視線,「我有一個懷疑對象。」

  他頷首,示意她詳細補充。

  「司空長嬋。」

  話音一落,氛圍更僵硬,低壓籠罩著在場的人,項天禮憋了半天,冷笑著,「你把本王當傻子,還是把長嬋當傻子?」

  「長嬋會傻到用這樣的方式誣陷你嗎?」項天禮還在質問。

  乾陵悅算是聽明白了,他又在為司空長嬋辯白,真是厲害,恐怕司空長嬋才是他無條件信任的那個人。

  「王爺明鑑,臣妾也不是愚莽之人,更何況臣妾怎會對您起異樣的心思?」柳榕說得句句在理,如歌如泣,哭訴著自己的委屈。

  左右她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項天禮也沒有證據指證她的嫌疑,索性僵持著。

  躺在床上的人本來就一個腦袋兩個大,此刻還聽到柳榕幽怨的哭聲,時不時夾雜著含糊不清的辯解,著實惱怒,掙扎著想說點什麼。


  喉嚨卻像磨砂紙,將她的話磨得只剩暗啞的單調,完全聽不出她的原意。

  綠竹離她最近,聽到她微弱的聲音,湊近了想聽清,卻只是一陣不明所以的「啊」,偷偷看了項天禮那邊一眼,低聲問,「王妃,您想說什麼?」

  全靠意志撐的乾陵悅多少有些欣慰,好歹有人注意到她的動向,一長句暫時是說不出來,所以她改為更簡單的,「水……」

  高燒已經蒸發了她身體裡的水分,嘴唇喉嚨都黏在一起,難受得不行。

  水就在手邊,綠竹仔細溫了溫,才彎下腰,小心遞到她嘴邊,一點點地往裡送。

  乾陵悅小口小口潤著唇,火燒似的喉嚨總算好了點,偏頭示意夠了,想讓她扶自己起來,打算說點折中的話圓圓場——總不能讓他們倆在自己寢臥里爭吵。

  而且她無法再多聽一秒柳榕的哭腔。

  「王爺……」她試圖叫出一聲,無人理會她。

  只有綠竹又湊過去,耐心追問,「您在說什麼?」

  放棄地往後躺,重新睡入溫暖的被窩裡,招招手,獲得綠竹的注意力後指了指柳榕的方向,又指了指門,示意她趕緊把兩尊佛請出去。

  做完這些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縮進被子裡眨巴眼望著綠竹,示意她趕緊去。

  她把綠竹當朋友,把王爺和柳榕當做來自己家的客人,但他們可不這麼想,綠竹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下人。

  下人打斷主人的話,本身就十分不敬。

  然而這是王妃的要求,綠竹抿抿唇,只能硬著頭皮上。

  「王爺,王妃說……」她的聲音十分突兀,插在二人中間,引得整間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項天禮收斂神色,頷首示意她繼續,「王妃想休息,想讓您二位先行告退。」

  一時尷尬。

  一邊的太醫正愁沒有藉口離開,也不願意圍觀他們的恩怨情仇,迅速抓到機會,「王爺,王妃正是高燒需要靜養之際,還請您留她一方安靜。」

  他當然不會做違背她的事,點點頭,利落起身,偏頭看向還跪著的人,「到本王寢殿跪著。」

  「是。」柳榕哆哆嗦嗦答應,起身時膝蓋一軟,差點跌倒,項天禮視若無睹,她只能咬住下唇,勉強站位後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還有幾分意識的乾陵悅看到她踉蹌的背影,瞬間感覺自己像極了惡毒女配,逼著男主誤會女主。

  等人都走光了,她才閉著眼在身邊摸索,找到手邊的健身包,從裡面翻出退燒藥,勉強餵進嘴裡,又讓綠竹給自己遞了點水,吞了後才稍微安心。

  不一會兒睡意襲來,綠竹似乎在自己耳邊說了什麼,但她沒怎麼聽清,陷入昏睡之中。

  但下一刻王妃就沉沉睡去,她這才慌了起來。

  萬一是什麼不好的藥……

  想找太醫來確認下,可又不放心王妃一個人待在這裡,思忖半晌叫來師黛,「師黛,你去請太醫再來一趟。」

  師黛莫名,「太醫不是剛來過嗎?」

  「王妃昏睡過去了,我不太放心。」出於對乾陵悅的保護,她並沒有說出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推著師黛往外走。

  師黛只好去請太醫。

  她回身為乾陵悅整理被褥,一眼看到她枕邊小巧的健身包,不太認識,只是好奇,王妃何時有這麼個小玩意,她從未見過。

  拿起來端詳一番,剛要打開看看裡面的東西,屋外腳步匆匆,她急忙塞回到她枕頭下,才得到消息的土豆跑得滿臉是汗,緊張兮兮地問她,「綠竹姐姐,王妃生病了嗎?」

  「已經穩定下來了,你去睡覺吧。」她挺喜歡這小孩兒,很有意思,而且很懂事。

  土豆卻搖搖頭,大步走到床邊,端著小板凳坐下,撐著下巴望著床上的乾陵悅,「我要守著王妃姐姐。」

  「也行。」晚上有個換守的人比較安全。

  她轉眼將這件事拋到腦後,開始給乾陵悅換水冷敷降溫,偶爾瞥了一眼枕邊,方才她放在那裡的健身包竟然憑空消失了。

  好奇地左右打量一番,果然沒有任何影子。

  奇怪。她無法理解,但眼下又不是追究的時候,只好暫時作罷。

  在退燒藥、針灸及冷敷的作用下,凌晨時分乾陵悅的燒已經完全退下,發燙的身子溫和下來,土豆坐在小板凳上不知不覺睡著,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地。


  綠竹彎腰抱起他,讓他睡在寬敞的椅子上,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給他蓋上,回身繼續照顧乾陵悅。

  「現在幾點了?」退燒後神思逐漸清明的乾陵悅醒過來,張口就問。

  她愣了下,不知她何意,「王妃可是問現在何時?」

  「嗯。」她暗道大意,就著她的手坐起來,靠在床背上,高燒一場後的身體虛弱無力,嗓子乾渴,連喝了好幾杯熱水才緩過來。

  「寅時半刻。」綠竹收好杯具,為她披上厚厚的外衣,才回答。

  乾陵悅伸手攏住外衣,腦袋裡閃過一些記憶碎片,乍停在綠竹伸手拿健身包的場景上,那時她雖然昏睡,卻能敏感察覺到周邊的動作。

  不知道綠竹發現沒有。

  思及此,她偷偷看了一眼,枕邊空無一物,稍微放心。

  「柳榕呢?」失了憶的人開口問道。

  「去王爺寢殿了。」綠竹一一耐心解答,「大概還跪著呢。」

  她的所有記憶終於回籠,呆呆坐了片刻,「走,去找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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