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和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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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江初在接到霍瑤瑤的電話的時候,還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為,霍瑤瑤在有了陸垂雲之後,就會把自己給忘了。

  沒有想到,這一次友情竟然戰勝了愛情。

  霍瑤瑤對陸江初的狀態有些擔心,但是她又記著陸垂雲告訴她的冷處理方式,忍了好一會兒,她才最終沒有問出心裡的問題。

  霍瑤瑤在得知陸江初正坐私人飛機前往義大利後,她為了讓陸江初能夠開心,便把自己在義大利時,吃過的覺得不錯的餐廳都推薦給了陸江初。

  陸江初現在心緒煩亂,但是聽到霍瑤瑤的話之後,她的心情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一下子好了許多。

  或許正是因為出自這個因素,陸江初與霍瑤瑤繼續聊了下去。

  兩個人聊了不短的時間,而陸垂雲在霍瑤瑤身邊等了半個小時,都沒見霍瑤瑤把手機遞給他。

  陸垂雲不由在心中吐槽:霍瑤瑤怎麼那麼能說,嘴巴得嘚啵嘚啵,竟然能一口氣說這麼久。

  最讓陸垂雲覺得有趣的是,霍瑤瑤三句不離美食,但又並不會讓人覺得乏味。

  這是因為,霍瑤瑤雖然是個吃貨,但也不僅僅只是吃吃而已。

  她對很多食物,都有自己的看法與見地,以前霍瑤瑤想把這些說給自己的爺爺和哥哥聽,他們卻總是很忙碌,沒有那個時間。

  今天陸江初竟然願意當一個聽眾,霍瑤瑤自然不會放過。

  她就像憋了很久一樣,說話時滔滔不絕、沒有窮盡。

  陸垂雲雖然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但他卻仍舊很有耐心。

  他甚至在霍瑤瑤身邊聽得津津有味地,時不時還在心中吐槽一下。

  待到霍瑤瑤覺得自己說得口都幹了,又是十多二十分鐘過去。

  這時候,她終於戀戀不捨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陸垂雲。

  而陸垂雲也在此時,非常貼心地放了一杯蜂蜜檸檬水在霍瑤瑤面前的小桌子上。

  沒想到陸垂雲竟然能如此貼心,霍瑤瑤一下子更堅定了,自己一定要得到陸垂雲的念頭。

  霍瑤瑤這個人很多時候只是單純,但這並不代表她很傻。

  霍瑤瑤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哥哥對陸江初求而不得的事情。

  正是因為如此,霍瑤瑤才在心中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追上陸垂雲,這樣也可以拉近她哥哥與陸江初的距離。

  況且她哥哥現在都如此挫敗了,她可不能步他的後塵。

  想到這裡,霍瑤瑤那雙清澈的眸子中,閃動著勢在必得的色彩。

  陸垂雲感受到了霍瑤瑤的目光,也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陸垂雲竟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些。

  好在他還記得他應該做的正事。

  陸江初一句「哥哥」將他拉回了現實世界,陸垂雲還來不及仔細思索剛才的感覺,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陸江初這邊。

  因為霍瑤瑤打的是微信電話,陸垂雲乾脆將語音轉為了視頻。

  他通過視頻,仔細觀察了一下陸江初的神色,發現沒有什麼異樣後,陸垂雲心裡才放鬆了些。

  他知道陸江初心中有著自己的想法,並不喜歡別人嘮叨,所以陸垂雲也並沒有說什麼太囉嗦的話,只是讓陸江初去義大利之後不要惹事,定期報平安即可。

  陸江初自然一一答應,她知道這些事情就是陸垂雲的底線。

  如果她不能好好答應、答應之後不能好好做到的話,陸垂雲可是做得出,直接坐飛機半路攔截她的事情。

  畢竟陸江初可是有過這樣的遭遇的。

  一次陸垂云為了教育她,硬生生派了一個飛行小隊,將陸江初的飛機逼回京市機場,讓陸江初在家禁足了一個月。

  在那以後陸江初便意識到,雖然很多時候,陸垂雲對她的寵溺,看上去是沒有原則的,但那都只是假象。

  怎麼可能沒有原則呢?

  對於陸垂雲那種貌似寬和的人而言,他的心中絕對有一桿秤在,也有自己的底線。

  當陸江初不觸犯底線的時候,他自然是一個好哥哥;但若是陸江初沒有任何顧忌,陸垂雲也會比任何人都嚴厲。

  見陸江初那般乖巧,陸垂雲心中的擔心更減少了幾分,也就沒有再管太多了。


  陸垂雲也看出,陸江初如此急匆匆出國,多半是為了避開嚴嵇。

  想到陸江初與嚴嵇之間那亂七八糟的關係,陸垂雲便覺得頭疼,也著實沒辦法再給出什麼好意見了。

  畢竟他可是個母胎單身多年的人,平時的時間基本上都花在了工作上,對於愛情的理論,陸垂雲都沒掌握太多,所以連紙上談兵都做不到。

  兄妹倆就這樣聊了幾句,手機就回到了霍瑤瑤手中,她一邊喝著檸檬水,一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陸江初。

  見她這副可愛的樣子,陸垂雲又伸手揉了揉霍瑤瑤的頭髮。

  然後陸江初便看見,陸垂雲與霍瑤瑤在打鬧之中結束了視頻通話。

  看著他們倆這般孩子氣,陸江初揚起了嘴角,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似乎也沒什麼事可以做,陸江初便進入了暗網之中,重新把徐瑱留給他的暗號們篩選了出來。

  【老大,你想不到我的運氣有多好,我在拉斯維加斯,每一次賭大小,十盤之中能贏九盤,我都有些懷疑我是賭神了哈哈哈哈……】

  【2億美元,不過一個多小時,我的籌碼便從100萬翻成了2億!老大,我是賭神!我絕對是賭神!】

  【哦對了,我來拉斯維加斯是為了找醫生,不能再繼續賭下去了,我得見好就收。老大你什麼時候回義大利,我現在有錢了,想給你買些好東西,儘儘孝心。】

  【醫生已經找到啦,我懷疑拉斯維加斯的風水和我比較相配,什麼時候有機會再來玩一玩,現在我已經在機場了,半小時後就坐航班回義大利。】

  陸江初看了一下最後那條信息的發布時間,是兩個小時之前。

  這樣一看,她與徐瑱應該能夠在同一天回到義大利,或許真的可以見一面。

  不過陸江初要去的劇組拍攝地,位於義大利南方,屬於亞平寧半島田園與海洋的交界處,與羅馬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陸江初又看了一下,徐瑱在這幾個小時之間所發的東西。

  她第一次發現徐瑱這麼話癆,心中不禁有些懷疑,徐瑱是不是把暗號聯繫當成了日記在用,不然怎麼什麼東西都匯報。

  看著徐瑱描述他賭|博的事情,陸江初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她對這種事實在沒有任何好感,只覺得厭惡。

  陸江初見過太多人,在賭場中醉生夢死,拋棄了一切的原則。

  那些人基本上都只會不斷透支親人的信任,將一個家庭拉入深淵。

  即使是在豪門之中,也有不少家族因為那種不孝子弟,而敗光家產的。

  在賭|博的時候,金錢巨大的數目浮動著,大起大落之間提高了人體內的多巴胺閾值,從這一點上來看,賭|博和吸|毒很像。

  雖然陸江初對徐瑱有信任,但還是難免擔心。

  此外還有一點讓陸江初覺得心有疑慮,那就是徐瑱所贏到的錢未免太多了。

  2億美元折合人民幣,約摸有10多億,這麼多錢在不到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內賺到,實在讓人覺得可疑。

  畢竟賭場不是提款機,賭場那些人也不是做慈善的,陸江初知曉徐瑱的技術,他絕非那種賭技很好的人。

  徐瑱如果要從100萬美元贏到2億美元,則必須至少連續20把都猜對。

  從概率學的角度來看,他這份運氣實在好得有些不合理了。

  事出反常必有因,陸江初雖然沒有想到背後的原因會是什麼,但卻還是本能地覺得,事情不會簡單。

  陸江初原本想提醒一下徐瑱的,但是她想起徐瑱那跳脫的性格,猶豫片刻後,陸江初沒有去掃徐瑱的興。

  反正很快他們倆都會在義大利,自己當面去提醒,會比在網絡上說更有威懾力。

  暫且放下徐瑱那裡的事情,陸江初看著窗外的夜景,此刻飛機正在海面之上飛過,飛機上方是星空,下方是深沉的夜色。

  時間已經到了凌晨,陸江初有些睏倦,她轉頭看了傅長嶙一眼,發現傅長嶙還在讀書。

  陸江初瞥到的封面,發現那本書竟然是講編劇的《故事》,裡面記載了許多故事創作的結構與原理。

  有些好奇,陸江初問傅長嶙道:「怎麼想著突然看這本書了?」

  傅長嶙見陸江初終於忙完了,微微笑了笑:「這本書是放你飛機的書架上的,我順手看了幾眼,覺得還算有意思,便繼續讀了下去。」


  看見陸江初那閃動的目光,傅長嶙似乎感受到了陸江初的情緒,他笑著安慰道:「江初,你別想太多了,能夠陪在你身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傅長嶙這類似表白的話語,讓陸江初忍不住避開了他那深情的目光。

  兩個人之間浮起了一片沉默,如同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將一切給分割開來。

  但傅長嶙永遠都是善解人意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建議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去休息一下吧?我覺得可以開始倒時差了。」

  他將話題岔開無疑讓陸江初輕鬆了不少,陸江初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什麼了,但是她也的確沒太多辦法。

  見陸江初不說話,傅長嶙也就默認了她的選擇,現在睡覺並不需要褪黑素的輔助,傅長嶙便遞給了陸江初一杯溫熱的牛奶。

  這杯牛奶一直放在加熱杯墊上,所以才能夠保持溫度,陸江初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傅長嶙給她準備好了的。

  這樣陸江初感覺到了心中一陣暖意升起。

  似乎是擔心陸江初多想,傅長嶙在此刻說道:「你不要有負擔,這些東西都只是我順手做的,並不費什麼事。」

  聽到傅長嶙的話,不知出於什麼緣故,陸江初竟又想起了嚴嵇。

  她在想,嚴嵇現在可能在幹什麼,她幾個小時之前所說的那句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思考與嚴嵇相關的事情,已經成為了陸江初空閒時思維的一種慣性。

  她此刻還並沒有意識到,自從那日她去自己曾經與顧和光的新房後,她已經放下了顧和光。

  她想的更多的人,變成了嚴嵇。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說明在顧和光死後,陸江初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終於開始向前走了。

  但在一定程度上,這又是一件壞事,因為陸江初潛意識中不願意承認,她對嚴嵇的特殊。

  他們倆之間的感情能否同步,到現在誰也沒有一個準話。

  這世界上的一切,都這樣相生又相剋地存在著,一件事的一方面如果成立,那她的反面也一定會同時成立。

  正反之間相互交融,難以分割。

  就在陸江初正小口喝著牛奶的時候,另一邊,有許多事情同時發生著——

  網上的輿論仍舊洶湧澎湃,網友們又扒出了不少陳年往事,一個個吃瓜到深夜,根本睡不著。

  而在萊茵山,那套頂樓的房間,那套陸江初與顧和光曾經的新房,迎來了一個客人。

  那人陸江初認識,正是顧流雲。

  顧流雲上身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連帽衛衣,下身是牛仔褲,整個人的氣質特別青春肆意。

  但他的表情卻不夠輕鬆,整個人眉頭緊緊皺起,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在進門之前還左看右看著。

  這段時間顧流雲過得很困難,嚴嵇的人就好像瘋了一樣,全球各地追捕他。

  顧流雲的主子也放棄了不知道怎麼惹禍的他,導致顧流雲只能如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

  萊茵山的這套房,顧流雲來過不少次。

  想到這裡,顧流雲笑了笑。

  他轉身鎖上了門,然後整個人撲到了沙發上。

  沙發揚起一陣灰,嗆得顧流雲咳嗽了好一陣。

  雖然知道這套房隔音很好,但顧流雲早被嚴嵇的人嚇怕了,咳嗽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

  他本就有不算輕微的肺病,之所以會得病,也得益於他那對狼心狗肺的父母。

  想起過往被折磨的歲月,又想起一直擋在他面前保護他的顧和光,顧流雲眼中閃過一絲冷色。

  其實他也不希望顧和光死的,畢竟從小到大,對他好的人就只有哥哥。

  那時候自己讓那對狼心狗肺的男女,也就是他的親生父母,死於車禍之中。

  是哥哥給他善後,保護著恐懼之中的他,那時候哥哥還許諾,永遠都會保護他。

  但是誰能想到,在與陸江初相遇後,哥哥就拋棄了他,選擇和陸江初在一起。

  他明明許諾過,永遠都會保護自己的,卻轉頭去保護了其他人。

  那他算得了什麼?

  他只不過是個笑話,是個可憐蟲,他得到的是哥哥的憐憫,而非哥哥的愛。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寧願不要哥哥那所謂的愛。

  陸江初在那場暗拍中所得到的東西,的確是顧和光墳墓里的。

  而挖開顧和光的墓,取出顧和光骨灰的人,正是顧流雲。

  顧流雲現在都記得,當哥哥變成一盒小小的骨灰,躺在他身邊時,自己那種強烈的幸福感。

  這樣哥哥就跑不了了。

  這樣哥哥就沒辦法去喜歡別人了。

  之前因為各種原因,哥哥不能一直陪著他。

  只因為哥哥是一個非常天才的醫生,有很多患者要照顧,那些患者就分薄了哥哥對自己的愛。

  每一次見到顧和光在患者面前那溫柔又陽光的樣子,顧流雲心中便湧起深深的嫉妒。

  對於顧流雲而言,這世界上除了顧和光以外的一切人,都只是塵埃。

  他對顧和光有那般特殊的感情,但是顧和光卻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在顧流雲心中,這無疑是一種背叛。

  而這種被背叛的感覺,在顧流雲看到,顧和光與陸江初在一起後,達到了頂峰。

  之前顧流雲雖然不滿顧和光對患者的好,但是他還是明白,那種好只是顧和光的習慣,而並非出自什麼特殊心理。

  同樣在一個黑暗又扭曲的家庭長大,他的哥哥顧和光就是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能夠治癒其他人,能有溫柔以對所有人的習慣。

  但那種溫柔之後,卻還是有自我保護的疏離的。

  他說——

  「江初對於我而言,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在遇到她之後,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復甦的感覺。」

  「我想要給她最好的一切,而她什麼都不用給我,對於我而言,只要能夠擁有江初,我便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愛她……」

  ……

  在聽到顧和光談起陸江初之前,顧流雲本以為他哥哥是一個不那麼擅長表達感情的人。

  但在顧和光遇到陸江初之後,顧流雲許多原有的認知都被打碎了。

  他本以為自己是顧和光最重要的人,但是卻發現陸江初才是那個人。

  他本以為顧和光對待他最為特殊,但是卻發現,陸江初才是最特殊的那個。

  他本以為他能夠永遠和哥哥在一起,但是卻發現,哥哥卻從未想過這件事。

  因為對於哥哥而言,他有了更重要的一切,更美好陽光的生活。

  陸江初治癒了顧和光一切的黑暗過往,也成為了顧和光熱愛一切的理由。

  在陸江初與顧和光戀愛的一開始,顧流雲是忍耐的,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忍耐的話,他就會失去顧和光。

  忍耐,忍耐,長達好幾年的無盡忍耐。

  顧流雲強迫自己做一個乖巧的弟弟,強迫自己表現得和顧和光一樣,陽光又善良。

  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有一些更黑暗更可怕的東西在嘶吼。

  他想要毀掉一切,他想要時光倒回到曾經。

  這種無盡的毀滅欲望,在那段漫長到看不到盡頭的壓抑歲月里愈演愈烈。

  而頂點,則是在顧和光笑著告訴顧流雲,他要與陸江初結婚的消息時。

  那時候,已經壓抑多年的顧流雲終於忍不住了,他在顧和光面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當時他們所在的那個咖啡廳里幾乎所有的東西。

  顧流雲原本以為,顧和光會憤怒、會生氣,甚至會像普通人家的兄弟那樣,教訓自己。

  但是顧和光還是對他那樣溫柔,甚至沒有一句責怪的話語。

  顧流雲在那一瞬,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感覺到了,顧和光對他的客氣與疏離。

  因為顧和光在陸江初面前就絕不會那樣,他會在陸江初面前發脾氣,會不那麼理智不那麼溫柔,會因為她冒險的舉動而大發雷霆。

  顧和光在別人面前都是完美的,完美到不真實。

  只有在陸江初面前,他才是一個真實的人,有血有肉有缺點。

  顧流雲曾經花過很長的時間,去偷偷窺視顧和光與陸江初相處的場面。

  他還看見儘管內心生氣,顧和光還在對陸江初講道理,卻被沒有任何悔意的陸江初,氣得面色越來越黑。

  一個溫柔的人被惹怒是可怕的,顧流雲那時看見,顧和光直接將陸江初的手攤平,然後狠狠拍了一巴掌下去。

  就像在教訓一個小孩子一般。

  陸江初那時吃痛,第一反應便是想把手背回身後,但是卻被顧和光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然後,她又挨了好幾巴掌。

  其實聽聲音來看是不重的,陸江初手心也只有淡淡的紅色,但是讓人覺得可怕的是,顧和光那不容置疑的態度。

  其實也沒打幾下,在陸江初紅著眼眶認錯後,顧和光就收手了,那時候他的態度雖然還是冰冷,語氣卻緩和了下來。

  顧流雲那時聽到,顧和光將道理掰碎了給陸江初講,苦口婆心到甚至有些嘮叨。

  見陸江初開始真心認錯後,顧和光便開始溫柔地哄她,還為剛才的事情給她道歉。

  那時候見到這一切的顧流雲,心情十分複雜,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嫉妒。

  但是到底在嫉妒什麼,顧流雲並沒有想清楚。

  不過在他砸了咖啡館之後,顧和光仍舊沒有任何怒意時,顧流雲終於明白了自己所嫉妒的東西。

  他嫉妒陸江初得到了顧和光的愛,而他開始明白,顧和光並不愛他。

  顧流雲開始知道,顧和光對他的好只是出於責任,所以他那些任性的行為,並不會引起顧和光情緒的變化。

  而顧和光還選擇和陸江初結婚,那就說明,他會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顧流雲便開始變得瘋狂起來。

  他開始仇恨顧和光,仇恨這唯一一個,在世界上對自己好的人。

  所以當那個人找到他,問他能不能製造一場車禍的時候,顧流雲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便同意了那人的要求。

  他帶著一種極其冰冷的理智,依仗著顧和光對他的信任,在顧和光的車上下了手。

  出於對陸江初的殘忍,顧流雲還選擇讓下手的日子,就在陸江初與顧和光婚禮的前一天。

  他要讓她未曾得到,便永遠失去。

  顧流雲成功了,或許有那麼一瞬間他也後悔過,但是很快那種後悔就變成了滿意。

  他滿意於陸江初的痛苦與崩潰,甚至看到那樣的陸江初,顧流雲便覺得自己心情愉悅、如飲甘霖。

  暢快,真是暢快。

  當顧流雲盜墓,讓顧和光的骨灰待在他身邊後,他就更加滿意了。

  這種滿意持續了很久,大約有那樣一兩年的時間。

  顧流雲躺在積灰的沙發上,抱著顧和光的骨灰盒,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在他的左手邊,沙發以上的區域,掛著好幾幅照片,都是顧和光與陸江初的合照。

  他們真相配啊。

  能夠拆散這麼一對神仙眷侶,顧流雲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但是這一切還不夠。

  他的目標是讓陸江初這輩子都得不到幸福。

  畢竟他哥哥已經死了,陸江初如果真的愛他哥哥的話,為什麼不一同去死呢?

  殉情不好嗎?還想著去報仇。

  當然,有一點顧流雲很清楚,如果顧和光泉下有知的話,他一定會希望陸江初與嚴嵇開始新的生活的。

  他哥哥就是那樣愚蠢的人,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陸江初過得快樂。

  顧流雲真是為顧和光感到不值,想到這裡,看著照片中正在微笑的顧和光,顧流雲揚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這套房一直處於密封狀態,隔絕了風的進入,卻沒能隔絕灰塵的堆積。

  空氣中滿是塵埃,在顧流雲呼吸的時候,他都能夠感覺到那些細小的塵埃顆粒,進入了他的內臟之中。

  血液仿佛也因此被髒污,一切都是腐朽的模樣。

  顧流雲之所以會來這個地方,就是因為他現在已經無路可去了。

  自從前段時間陸江初在這裡吃糖果出事後,這套房便被嚴加看管了很長一段時間,在裡面守衛與調查的人,有嚴家的也有陸家的。


  他又想到了嚴嵇,那個與他哥哥長相極為相似的男人。

  顧流雲不喜歡嚴嵇,很不喜歡。

  這種不喜讓顧流雲曾經很多次,湧起了想要毀掉嚴嵇那張臉的衝動。

  在顧流雲心中,他每次看見嚴嵇便會感覺到愧疚,因為顧流雲總會想起自己害死顧和光的事實。

  對於顧流雲這樣的惡人而言,這種類似於愧疚的情緒,比其他看上去更痛苦的情緒,都更加折磨人。

  顧流雲覺得自己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後悔,他需要的只是繼續這樣沒心沒肺地走下去。

  只是,雖然痛恨嚴嵇,但顧流雲卻殺不了嚴嵇。

  因為他沒有那個水平。

  顧流雲殺過幾個人,但這並不代表,他自己在這方面有著很高超的能力。

  他當初能夠殺死他的父母,是因為他父母對他沒有戒心,他們沒想到一個才十幾歲的孩子,就能幹出那樣的事情。

  又或許他們不相信,在長年的折磨之下變得畏畏縮縮的顧流雲,會有殺人的勇氣。

  在他們眼中,顧流雲不過是一隻聽話的可以用來折磨的狗,狗怎麼可能反咬主人呢?

  這是因為他們的輕視,顧流雲才能夠在被毆打的情況下,小心翼翼地謀劃幾年,然後那麼順利地送他們去見了上帝。

  而顧流雲能夠殺死顧和光,正是因為顧和光對他的信任。

  殺死顧和光的過程是那樣順利,一切都流暢得不可思議,甚至讓顧流雲在一開始得到結果的時候,不僅沒有任何意外,還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快意。

  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感到那樣的快意。

  一開始顧流雲將其解釋為了,這種快意是出自他對殺戮的渴望。

  但是後面,因為組織上的安排,他又害死過幾個人。

  不過那樣的過程,無論是過程中還是得到結果後,都只讓顧流雲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厭煩。

  幾次過後,顧流雲也開始明白,他不是喜歡殺人,他只是喜歡殺顧和光。

  越愛他,他便越想殺他。

  這樣的愛顧流雲沒有辦法給另外一個人,所以那樣的快樂,他也只能感到一次。

  一開始時間還近的時候,那樣的快樂是清晰的,就像剛剛從度假的城市回來,還能在恍惚之間感受到海風的氣息、澎湃的熱浪般。

  但是很快,那種隱秘的快樂就變為了雪地之中的火堆,一開始很旺盛,能夠將冰天雪地化為溫暖春日。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柴火便燒完了,顧流雲必須不停去添柴。

  而每一次去添柴,他卻絕望地發現,火堆越來越小,冰雪越來越深,在寒意的侵襲下,快樂變成了一種綿延的隱痛。

  為了生存,他得將火勢延續;為了生存,他得時刻忍受那種凌遲的痛苦。

  添柴需要的是回憶,回憶他與顧和光那些美好的東西,回憶過往。

  時間可以讓一切事物都變得混雜不清,可以將一切模糊。

  他越想去回憶顧和光,便越開始忘卻顧和光,他那些努力的行為,就像是傾盡全力握緊一捧流沙。

  而流沙始終在流動,始終在減少。

  一切都模糊不清,顧流雲想,或許這樣下去,顧和光只會成為他腦海中一抹影子。

  想到這裡,一股極深的恐懼如同寒意一般,刺入了顧流雲的骨髓。

  他絕不能允許那種事情的發生。

  他不能從過去走出來,如果他真的走了出來,顧流雲預感到,他的人生都會崩塌。

  心頭的恐懼如同一張毯子,蓋在了顧流雲身上。

  之前他雖然也來過這裡,但是卻沒有破壞房間的陳設,不過這一次卻不一樣,因為顧流雲將牆上的照片都取了下來。

  他將相框摔碎,在玻璃碎渣中取出相片的本體,然後將屬於顧和光的那半部分撕了下來。

  幹完這件事後,顧流雲重新坐回了充滿灰塵的沙發上,開始思索自己之後要往什麼地方逃。

  顧流雲現在也有與陸江初一樣的感受,他發現只要他在華國境內,他就不可能脫離嚴家的掌控。

  即使顧流雲願意像曾經的自己一樣,當一隻隱藏在暗夜中的老鼠,也沒辦法繼續。


  因為即使在暗處,嚴家也仍舊擁有對一切的掌控力。

  曾經的嚴家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但是嚴嵇卻是讓嚴家變得更加可怕的那個天才,這極大侵犯了那個人的利益。

  那個人屢次想要對嚴嵇下手,但是卻沒有成功,只有在利用陸江初的時候,嚴嵇才會亂了他的陣腳。

  那是陸江初也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那個瘋子根本就不捨得殺陸江初。

  顧流雲看著這些年,那個瘋子一次一次將陸江初放過,甚至那人還在許多地方都下達了命令,讓別人不能刁難陸江初。

  陸江初的確是個天才,有很強的能力,在很多領域都用極短的時間,取得了別人奮鬥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成就。

  但正是因為陸江初是個天才,她才會那般招人嫉妒,陸江初曾經在陰差陽錯之中得罪了不少人,是因為她戰勝了那群自命不凡的人。

  那群人中有不少位有極其可怕的家世,足以碾壓陸家,對於那些人而言,他們想要對陸江初下手,是不可能有任何顧忌的。

  而在這之中保護陸江初的,就是那個瘋子。

  顧流雲一直都看不懂那個瘋子,那人折磨陸江初的同時,又想方設法地保護著陸江初,整個人就像分裂了一樣。

  他就像黑暗中的惡魔,又像暗影中的騎士,陸江初能夠過得這麼好是因為他,而陸江初會過得如此痛苦也是因為他。

  矛盾的兩面同時成立,彼此抗衡。

  想到這裡,顧流雲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他不明白為什麼陸江初總是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厚愛,難道她真的有多麼特殊嗎?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顧流雲耳邊響起,回答了他的問題:「江初她的確很特殊,比起你這樣卑劣又懦弱的人,她美好得就如同天上的皓月與星辰。」

  不對!

  就算他說了出去,也不該有人回答啊,畢竟這個房間中只有他一個人。

  想到這裡,顧流雲的身體僵硬了,他覺得他的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顧流雲意識到,他錯了,大錯特錯。

  這裡怎麼可能只有他一個人?

  畢竟,有人一直在這裡等他。

  顧流雲聽到了腳步聲,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強迫自己點頭看向了來人。

  那人正是嚴嵇。

  或許是因為今天在頒獎典禮見了陸江初,嚴嵇穿了一件與顧和光風格有些相似的淺藍色襯衣。

  這讓顧流雲的目光都有些恍惚,他也忍不住發出了陸江初曾經發出過的感嘆:「太像了。」

  嚴嵇知道顧流雲感嘆的是什麼,他曾經也在很多人那裡,感受到過與顧流雲相似的目光。

  那些人中,有他的妻子,有他的母親。

  但是顧流雲眼中很快升起警惕,他質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嚴嵇微微笑了笑,他並沒有回答顧流雲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問道:「你說,我真的足夠像顧和光嗎?」

  好在顧流雲還有理智,判斷出了異常,他終於識別出空氣中不僅有灰塵的氣息,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那種味道一開始顧流雲以為來自塵封已久的家具,現在他才想起,那是氯仿的味道。

  氯仿是一種麻醉劑,可以讓人失去力氣,程度深的時候則會讓人昏迷不醒。

  在顧流雲的驚恐中,嚴嵇又問了一遍:「我真的足夠像顧和光嗎?」

  顧流雲知道,嚴嵇的狀態不對勁;他也明白,嚴嵇想要得到的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但是顧流雲絕不願意給出那樣的回答,在他心中,沒有人配像他的哥哥。

  出於這樣的原因,雖然仍舊處於驚恐之中,但顧流雲卻還是咬牙道:「一點都不像,因為你不是顧和光,並且遠不如顧和光。」

  嚴嵇身旁的保鏢給了顧流雲一耳光,而嚴嵇的表情仍舊淡淡。

  顧流雲不想屈服,但是他心中的畏懼卻越來越深。

  曾經的他很多事情都是在別人的指導,與顧和光的保護之下乾的,但是本質上,顧流雲是一個十分欺軟怕弱,並且懦弱的人。

  他和他那個喜歡毆打女人和小孩的父親很像,本質上不敢反抗這個世界,不敢反抗更強的人,所以才去迫害弱者,才去傷害在乎他們的人,想要得到一種虛假的掌控感。


  見那保鏢又抬起了手,吸入過多氯仿後難以動彈的顧流雲,吐出了幾顆牙齒。

  這幾顆牙齒讓顧流雲有些崩潰,在是否要繼續堅持下去的邊緣,顧流雲急中生智,說道:「你能夠打到讓我認為,你很像顧和光,但你能這樣去打陸江初嗎?

  你不能!所以你這樣強迫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的話好像起了效果,嚴嵇用眼神示意保鏢停手了。

  顧流雲看見,嚴嵇將一份文件扔在了他面前,那是一份協議。

  雖然對協議的具體內容顧流雲並沒有看清,但他心中卻升起了警兆。

  這東西絕不能簽!

  但是嚴嵇想要他簽協議,並不需要爭取他的同意,保鏢直接按著顧流雲的手,替他印下了指紋。

  然後,嚴嵇又笑了笑,仍舊是那樣與顧和光極為相似的笑容。

  這種笑容讓顧流雲覺得毛骨悚然,恍惚間竟差點以為,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嚴嵇,而是回來索命的顧和光。

  在驚懼之中,顧流雲聽嚴嵇說道:「我打你,只是因為我想打你,不管你承不承認我與顧和光相似的事實,你都要挨打,知道嗎?」

  看見嚴嵇用與顧和光那樣相像的一張臉,說出如此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顧流雲掙扎著想要逃離。

  然後他便被保鏢們包圍了,迎接他的是毫不留情的拳腳。

  聽到顧流雲的慘叫,嚴嵇從地下撿起,顧流雲剛剛撕下來的照片。

  照片裡的人是顧和光。

  嚴嵇眼中閃過一絲反感和嫉妒,在學習了一下照片上的微笑方式後,嚴嵇便將照片給燒毀了。

  然後他將屬於陸江初的那一部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了自己懷中。

  他的態度虔誠又瘋狂。

  而痛苦之中的顧流雲,用餘光看見了這一幕,終於忍不住怒罵道:「你這個瘋子!」

  然後迎接他的,則是更狠戾的毆打。

  嚴嵇臉色都沒有變化一分,只是語氣平淡地說道:「別打死了,一會兒我還要帶他去義大利,他可是我給江初準備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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