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期待的這天終於要來了
呼延鳳烈看著呼延風雷兄弟二人，沒有想像中的居高臨下，甚至沒有一絲喜悅。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親情已經到頭了。
這些人終將成為自己生命中的過客，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只存在於記憶中。
他疲憊的捏捏眉心。
「禮官，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寡人剛剛繼位，很多事情不太清楚，有勞。」
禮官們趕緊點頭稱是。
對於新的帝王，每個人都有些心懷畏懼。
呼延鳳烈看著這壓抑的宮殿，看著一地的死傷，頓時覺得十分疲憊和無力。
他拉著林清雪。
「走吧，陪本王回府。」
林清雪看了一眼呼延鳳烈，明明剛剛已經自稱寡人了，為何現在又重新稱自己為本王呢？
「好。」
兩人不管這攤亂事，朝著宮門外走出去。
呼延凰護駕有功，但是站在大殿外的，是百里鷹。
百里鷹看到呼延鳳烈走出來，帶著眾將士跪地行禮。
「參見單于！」
一陣陣的呼喚聲直衝雲霄。
呼延鳳烈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摯友。
如今他已經坐到了單于的位置，那麼大妃……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百里鷹不敢違拗，站了起來。
「君臣之禮不敢亂，以後單于就是天子，而微臣就是跟在天子身邊的近侍。」
呼延鳳烈打量了一番百里鷹，他聽明白了這個從小的朋友的意思。
百里鷹還想要陪在他的身邊，這麼多年的感情，始終沒有變，儘管自己之前做出了不少讓百里鷹傷心的事兒，可是這個朋友，始終是心想與他。
「好，以後你就是寡人的近侍。」
百里鷹臉上露出微笑。
「多謝單于不嫌棄。」
「今日是你自己去找的凰姐？」
呼延鳳烈左想右想，呼延凰忽然出現，只有這個可能。
因為宮闈之中的事兒，呼延凰作為一個已經出嫁的公主不可能知道。
那麼只有宮內的人傳信出去。
百里鷹不隱瞞，點點頭。
「是微臣，今日看單于和王妃進宮，半晌沒有動靜，微臣雖然人微言輕，不足以進內殿，可是也擔心王子大人，就讓人立刻去通知了公主。」
呼延鳳烈伸手排在百里鷹的肩上。
「多謝你了，百里，這麼多年，真的謝謝你了。」
百里鷹撓撓頭，一臉羞澀。
「這是微臣應該做的，王子大人，不，單于安全就是微臣的希望。」
這是從小跟著呼延鳳烈一起長大的人，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呼延鳳烈可能覺得是在邀寵，可是百里鷹說出來，呼延鳳烈就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餘地。
「還是一句話，謝謝。」
說著，百里鷹拉著林清雪就朝著宮門外走了出去。
一路上的侍從和宮人都朝著他們跪下，這個年輕的帝王，終將給這個冷漠的宮殿帶來新的生機。
林清雪和呼延鳳烈二人坐著馬車，往王府去。
這一去，只怕是最後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了。
百里雲已經等在門口。
她進門已經有些時間了，可是呼延鳳烈就是一直不願意碰她。
日子久了，這個原本驕縱的少女臉上，也已經沒有了當時的跋扈。
多的是深深地憂愁。
林清雪和呼延鳳烈從馬車上下來。
今日陪伴在呼延鳳烈身邊的是林清雪，那麼意味著什麼，還需要多說嗎？
「參見單于，大妃。」
林清雪微微挑眉，有些詫異，她不覺得按照百里雲這種倨傲的性格，會主動地讓位給自己。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百里雲已經想要從這種關係中解脫出來，或者說，她已經覺得自己乜有爭一爭的必要了。
很多事兒，就是這麼樣子，誰勝誰敗，其實在最開始自己心中就已經有數了。
這些徒勞的掙扎，不過是想要讓自己心裡舒服點兒罷了。
林清雪扶起百里雲。
「不，你才是大妃最合適的人選，不用讓給我。」
百里雲臉上猛地漲紅了。
在她看來，這是林清雪的施捨，在呼延鳳烈面前的施捨。
「不，這次我輸得心服口服，若是這次是我跟著，絕對不可能將單于全須全尾的帶出來，多謝你，否則我這輩子都會在悲傷中度過。」
林清雪看著百里雲，只覺得這個丫頭好像忽然之間長大了。
成熟了，也許感情真的是青春的墳墓。
她沒有多說，就跟著呼延鳳烈一起進了府。
身邊的侍女看了她一眼。
「王妃，進去嗎？」
百里雲深深地嘆了口氣。
「進去吧，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百里雲帶著侍女，跟在他們身後也走了進去。
呼延鳳烈毫無意外的沒有出現在百里雲的房間裡，而是跟著林清雪走了回去。
他一進門，就靠在榻上。
「你不要和我說什麼，我今日真的很累。」
林清雪看著他，臉色確實不好看。
「你吃點東西再睡吧。」
呼延鳳烈安靜地靠在榻上，閉著眼睛。
「你能不能過來給我靠一靠？」
林清雪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呼延鳳烈抱著她的腰，將臉埋進她身上。
林清雪微微僵硬一番，伸手給呼延鳳烈輕柔的順著頭髮。
一慣威猛的草原雄獅，變成了這副求安慰的模樣，好像更容易激起女人的同情心。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兒，包括我們的人生軌跡，你雖然失去了父親，可是你也繼承了他的衣缽，以後你會變得和他一樣強大的。」
呼延鳳烈的手在林清雪背後握緊，又鬆開。
他可憐兮兮的抬頭看向林清雪。
「如今我已經做到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你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這一切，其實是兩個人的決定。
可是想到這一切，呼延鳳烈還是覺得十分難過。
做到了天下最高的位置又如何？他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
林清雪難得願意和呼延鳳烈親近，只是這個時候，代表著別離。
「你答應過我的，如果……」
呼延鳳烈忽然打斷她，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行了，你不要說，讓我安靜一會兒，讓我抱抱你。』
林清雪就這麼木然的站在榻邊，任由呼延鳳烈抱著。
如果他知道這一刻，是要用所有的別離來換，他還會想要這樣嗎？
這時，管家忽然敲門。
「單于，禮官讓人來問。」
呼延鳳烈和林清雪分開，他整理了衣襟。
「進來說話。」
管家趕忙進來。
「禮官來問，怕打擾您的休息，不敢進來，問您的母妃，是否按照大妃的禮制葬在老單于身邊？」
呼延鳳烈微微皺眉。
「不用了，和禮官說，寡人自有安排，讓他們將父皇和大妃的屍身先安葬了吧。」
管家點頭，又走了出去。
林清雪走到一邊，摸出一本書來看。
「你先睡一會兒吧，只怕一會兒還有很多事兒要等著你去處理，我就不打擾你了。」
呼延鳳烈拍拍身邊，「能陪我躺一會兒嗎？」
林清雪手指微微蜷起。
「你是匈奴的單于，一言九鼎，我們的契約已經完成一半了，另一半就在你的手上。」
呼延鳳烈轉了個身，似乎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好。」
林清雪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也覺得有些唏噓。
想來此時的呼延鳳烈心中是十分難受的吧。
不過她這人向來是個自私的，沒有必要為了別人的喜怒買單。
她眼睛看著面前的書，可是什麼都看不下去。
這些字她每個都認識，可是每個都像是奇異的符號，根本又進不去腦子裡。
眼看著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她是不是能夠平安的回去尚雲國呢？
一走幾個月，尚雲國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海長琉真的會像是之前承諾的，等著她嗎？
若是回去以後，海長琉懷疑她，該怎麼辦呢？
這些都像是一根根刺，扎在林清雪的心中，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呼延鳳烈這一覺一直睡到暮色西沉，才從榻上爬了起來。
看著林清雪還守在一邊，點了一盞油燈看書，心頭忽然間安定下來。
「清雪，我想給你大妃的位置，你不走好不好？」
燈火下，林清雪轉過頭看他。
臉上的絨毛被金色的燈光照的十分氤氳。
燈下看美人，可是眼下兩人都沒有這個心思。
「你答應我的。」
「我……我真的不想你走，這段時間變故太多了，我不想你也離開，否則我好想什麼都不對了，你留下，陪陪我好不好？」
林清雪冷淡的看著呼延鳳烈。
儘管早就有著這種心理準備，可是眼看著自己日夜期盼的事兒到了眼前，又變成了這個樣子，林清雪也有些無語。
「你覺得出爾反爾很有意思嗎？呼延鳳烈，你一定得讓我走。」
呼延鳳烈垂下眸子。
「寡人若是不願意呢？若是寡人不願意，你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匈奴的地界，永遠別想去見海長琉。」
林清雪靜靜地聽著。
「是的，你是可以將我禁錮在這裡，可是你想過後果嗎？你想過百里雲沒有？」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兒，和她無關。」
呼延鳳烈沉默了。
林清雪說得沒錯，若是他真的一意孤行，林清雪留下的同時，就是百里雲的心死之日。
以後百里雲也會變得像是大妃那麼狹隘，怨毒，對林清雪，對所有人都心懷恨意。
他不禁想到那個在草原上奔跑的小姑娘。
百里雲從小就註定是他的妃子，從小就跟在他的身後。
林清雪問的沒錯，若是他不放林清雪離開，那麼百里雲會變成什麼樣呢？
呼延鳳烈抱著自己的腦袋，頭疼的厲害。
「容寡人再想想。」
林清雪不再多話，只是安靜地看書。
呼延鳳烈看著林清雪的側臉，這個女人無論何時，都這麼安靜和平淡，好像有她在的地方，即便是天塌下來也無妨。
這種溫和從容的氣質，正是讓呼延鳳烈沉迷的地方。
他踢上鞋子，走到林清雪身邊。
抬手將林清雪摟在懷裡。
「你真的這麼狠心，拋下我就走了？」
「很多事兒，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你我縱然再掙扎和否認，也躲不過命運，我先遇到的人是海長琉，我們互相救贖，從來不存在第三者，永遠都不會，
你即便是將我留在這裡，我的心也是在海長琉身邊，你為了我這個空殼子，將百里雲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你忍心嗎？」
呼延鳳烈十分痛苦。
他抱著林清雪的手都有些顫抖，將下巴放在林清雪的發頂，虔誠的吻了她的長髮。
「清雪，我總覺得，我們很早就認識，只是我真的想不起來，若是真的是我先遇到你的，還有機會嗎？」
林清雪鼻尖貼在呼延鳳烈的胸口，聽到呼延鳳烈的心跳聲。
強而有力。
「沒有機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不用多想，我們就是有緣無分。」
呼延鳳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今日一切的負面情緒他都在默默地自行消化，想要自己將它們都藏在腹中，永遠不公之於眾。
可是在聽到林清雪這麼決絕的要離開的時候，他再也繃不住。
「我真的很捨不得你。」
「你可以和百里雲好好的生活，以後有時間，可以去尚雲國，我和長琉會好好地招待你們夫婦二人。」
屋子裡的燈光十分溫暖，他們兩個像是一對老夫老妻，深深地抱在一起，訴說著彼此心中的情緒。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尚雲國看你的，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忘記我，若是海長琉對你不好，你一定記得，我的胸懷永遠為你敞開，我這裡永遠都會是你的避風港，無論你是年輕，還是白髮蒼蒼。」
林清雪被他說得笑了出來。
「若是等我白髮蒼蒼了，還能走的了這麼遠的路嗎？我會很幸福的，你不用擔心我，你也要幸福才是。」
呼延鳳烈閉上眼。
幸福？
那麼高的位置，高處不勝寒，他還怎麼幸福呢？
林清雪代表著是呼延鳳烈的感情，而百里雲則代表著呼延鳳烈的責任。
兩全難齊美，他只能聽從林清雪和大部分人的意願，永遠陪伴在百里雲身邊。
第二日上朝。
呼延鳳烈帶著林清雪和百里雲一起進了宮中。
官員們都已經候著了，見到他們進來，都躬身行禮。
呼延鳳烈站在最高處，林清雪和百里雲都站在他的身邊。
呼延鳳烈清了清喉嚨。
「父皇突發疾病，離我們遠去，寡人受父皇所託，將會將整個匈奴的榮辱興衰都抗在肩上，以後寡人將會是這個草原上的太陽，所有的雄鷹和草原，都是寡人的重擔！你們要輔佐寡人，將匈奴振興變強！」
呼延鳳烈看到百里家兩個男人都站在人群中。
百里鷹和百里將軍的目光都十分擔憂的看著百里雲，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個人，連自己的心都不能決定，真是悲哀。
「寡人有兩個正妃，但是權衡輕重，只封一個大妃。」
頓時百里雲和百里家族的人都十分緊張的看先呼延鳳烈。
呼延鳳烈慢慢踱步下來，站在兩個女人中間。
百里雲有些泄氣，她覺得自己肯定是沒戲了。
呼延鳳烈卻朝她伸出手。
頓時，百里雲受寵若驚，百里家族也都鬆了口氣。
她將手放在呼延鳳烈的手中。
「大王？」
「以後，你就是寡人的大妃，寡人這輩子都會與你榮辱與共，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在一起。」
百里雲的眼睛忽然紅了，她從沒想過這一天。
少年時候做夢經常有這樣的美景，可是自從林清雪出現在她的人生中，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夢。
她有些窒息，覺得自己肯定又是在做夢。
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手臂，發現真的很疼。
呼延鳳烈輕笑。
「不用捏了，這是真的，不是夢。」
百里雲跟著呼延鳳烈走上了最高處。
頓時，有人很憐憫的看著林清雪。
按照他們的理解，是呼延鳳烈看著百里家族的權勢，才讓百里雲當了大妃。
而林清雪明明是在百里雲之前進門的，只因為是個無權無勢的漢人，才被百里雲擠了下來。
可林清雪卻十分淡定的站在原處，甚至對百里雲投去溫柔的笑。
百里雲也有些懵，她不懂林清雪的這個笑容代表著什麼。
這個朝會十分長，林清雪和百里雲站了一會兒，就被宮人領著離開了。
畢竟她們都是女流之輩，很多家國大事還是不方便聽的。
兩人剛走到後宮，百里雲就擋住林清雪地去路。
「是你讓單于封我做大妃的？」
百里雲眼睛都起鬨了。
「你這樣做是在侮辱我！我知道單于心屬於你，你為何這樣？是告訴我，我什麼都比不上你，我進門做王妃是你給我求來的，如今做大妃，還是你給我求來的，
林清雪，你覺得你是在憐憫我，可是你知道我也有我的尊嚴，你這是在往我臉上打巴掌。」
林清雪靜靜地聽她說完。
「你為何會這麼認為呢？很多時候自己先入為主，旁人說的話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若是我現在告訴你，你大妃的位置是單于自己定的，你也不會相信吧？」
百里雲肯定不信。
「你說什麼？」
「你從小跟在單于身邊長大，他從小沒有了母親，你的父親和他亦師亦父，而你從小就是定給他的妻子，你覺得這些他都會忘了嗎？」
百里雲嘴唇蠕動。
她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百里家族的血脈。
可林清雪卻直接否定了她。
「王爺從小就沒有了母親，很多時候需要更多的關心，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很剛，也很冷漠，更多的時候是自私，我只想著自己，不像你，什麼都以他為先，什麼都為他著想，他不是瞎子，這些都能看清楚的。」
百里雲後退一步，淚水終於控制不住的湧出。
「你是不是在騙我？」
百里雲不解。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和單于並不是真正的夫婦，我和他只是有一個契約，我幫他坐上最高的位置，而他放我回去尚雲國。」
百里雲瞪大眼。
「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會騙你，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和你爭什麼，現在你可以安心的坐你的大妃的位置了嗎？我很快應該就要回去尚雲國了。」
「你真的捨得走？」
林清雪看著尚雲國的方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為何不捨得呢？匈奴是你的家，而尚雲國則是我的家，我的男人，我的孩子都在尚雲國，他們都在等著我。」
百里雲猛地捉住林清雪的手。
『謝謝你，這段時間，是我對不起你。』
林清雪淡淡的笑著。
「不用對不起，我應該早些告訴你這些的，但是又唯恐你年歲小，很多事情嘴不嚴實，所以才讓你白白受了這麼久的痛苦。」
百里雲恨了林清雪這麼久，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的恨意都煙消雲散，甚至還有些覺得對不起林清雪。
她抱住林清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
林清雪溫柔的給她順氣。
「我也很高興，畢竟，我期待的這天終於要來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親情已經到頭了。
這些人終將成為自己生命中的過客，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只存在於記憶中。
他疲憊的捏捏眉心。
「禮官，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寡人剛剛繼位，很多事情不太清楚，有勞。」
禮官們趕緊點頭稱是。
對於新的帝王，每個人都有些心懷畏懼。
呼延鳳烈看著這壓抑的宮殿，看著一地的死傷，頓時覺得十分疲憊和無力。
他拉著林清雪。
「走吧，陪本王回府。」
林清雪看了一眼呼延鳳烈，明明剛剛已經自稱寡人了，為何現在又重新稱自己為本王呢？
「好。」
兩人不管這攤亂事，朝著宮門外走出去。
呼延凰護駕有功，但是站在大殿外的，是百里鷹。
百里鷹看到呼延鳳烈走出來，帶著眾將士跪地行禮。
「參見單于！」
一陣陣的呼喚聲直衝雲霄。
呼延鳳烈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摯友。
如今他已經坐到了單于的位置，那麼大妃……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百里鷹不敢違拗，站了起來。
「君臣之禮不敢亂，以後單于就是天子，而微臣就是跟在天子身邊的近侍。」
呼延鳳烈打量了一番百里鷹，他聽明白了這個從小的朋友的意思。
百里鷹還想要陪在他的身邊，這麼多年的感情，始終沒有變，儘管自己之前做出了不少讓百里鷹傷心的事兒，可是這個朋友，始終是心想與他。
「好，以後你就是寡人的近侍。」
百里鷹臉上露出微笑。
「多謝單于不嫌棄。」
「今日是你自己去找的凰姐？」
呼延鳳烈左想右想，呼延凰忽然出現，只有這個可能。
因為宮闈之中的事兒，呼延凰作為一個已經出嫁的公主不可能知道。
那麼只有宮內的人傳信出去。
百里鷹不隱瞞，點點頭。
「是微臣，今日看單于和王妃進宮，半晌沒有動靜，微臣雖然人微言輕，不足以進內殿，可是也擔心王子大人，就讓人立刻去通知了公主。」
呼延鳳烈伸手排在百里鷹的肩上。
「多謝你了，百里，這麼多年，真的謝謝你了。」
百里鷹撓撓頭，一臉羞澀。
「這是微臣應該做的，王子大人，不，單于安全就是微臣的希望。」
這是從小跟著呼延鳳烈一起長大的人，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呼延鳳烈可能覺得是在邀寵，可是百里鷹說出來，呼延鳳烈就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餘地。
「還是一句話，謝謝。」
說著，百里鷹拉著林清雪就朝著宮門外走了出去。
一路上的侍從和宮人都朝著他們跪下，這個年輕的帝王，終將給這個冷漠的宮殿帶來新的生機。
林清雪和呼延鳳烈二人坐著馬車，往王府去。
這一去，只怕是最後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了。
百里雲已經等在門口。
她進門已經有些時間了，可是呼延鳳烈就是一直不願意碰她。
日子久了，這個原本驕縱的少女臉上，也已經沒有了當時的跋扈。
多的是深深地憂愁。
林清雪和呼延鳳烈從馬車上下來。
今日陪伴在呼延鳳烈身邊的是林清雪，那麼意味著什麼，還需要多說嗎？
「參見單于，大妃。」
林清雪微微挑眉，有些詫異，她不覺得按照百里雲這種倨傲的性格，會主動地讓位給自己。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百里雲已經想要從這種關係中解脫出來，或者說，她已經覺得自己乜有爭一爭的必要了。
很多事兒，就是這麼樣子，誰勝誰敗，其實在最開始自己心中就已經有數了。
這些徒勞的掙扎，不過是想要讓自己心裡舒服點兒罷了。
林清雪扶起百里雲。
「不，你才是大妃最合適的人選，不用讓給我。」
百里雲臉上猛地漲紅了。
在她看來，這是林清雪的施捨，在呼延鳳烈面前的施捨。
「不，這次我輸得心服口服，若是這次是我跟著，絕對不可能將單于全須全尾的帶出來，多謝你，否則我這輩子都會在悲傷中度過。」
林清雪看著百里雲，只覺得這個丫頭好像忽然之間長大了。
成熟了，也許感情真的是青春的墳墓。
她沒有多說，就跟著呼延鳳烈一起進了府。
身邊的侍女看了她一眼。
「王妃，進去嗎？」
百里雲深深地嘆了口氣。
「進去吧，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百里雲帶著侍女，跟在他們身後也走了進去。
呼延鳳烈毫無意外的沒有出現在百里雲的房間裡，而是跟著林清雪走了回去。
他一進門，就靠在榻上。
「你不要和我說什麼，我今日真的很累。」
林清雪看著他，臉色確實不好看。
「你吃點東西再睡吧。」
呼延鳳烈安靜地靠在榻上，閉著眼睛。
「你能不能過來給我靠一靠？」
林清雪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呼延鳳烈抱著她的腰，將臉埋進她身上。
林清雪微微僵硬一番，伸手給呼延鳳烈輕柔的順著頭髮。
一慣威猛的草原雄獅，變成了這副求安慰的模樣，好像更容易激起女人的同情心。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兒，包括我們的人生軌跡，你雖然失去了父親，可是你也繼承了他的衣缽，以後你會變得和他一樣強大的。」
呼延鳳烈的手在林清雪背後握緊，又鬆開。
他可憐兮兮的抬頭看向林清雪。
「如今我已經做到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你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這一切，其實是兩個人的決定。
可是想到這一切，呼延鳳烈還是覺得十分難過。
做到了天下最高的位置又如何？他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
林清雪難得願意和呼延鳳烈親近，只是這個時候，代表著別離。
「你答應過我的，如果……」
呼延鳳烈忽然打斷她，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行了，你不要說，讓我安靜一會兒，讓我抱抱你。』
林清雪就這麼木然的站在榻邊，任由呼延鳳烈抱著。
如果他知道這一刻，是要用所有的別離來換，他還會想要這樣嗎？
這時，管家忽然敲門。
「單于，禮官讓人來問。」
呼延鳳烈和林清雪分開，他整理了衣襟。
「進來說話。」
管家趕忙進來。
「禮官來問，怕打擾您的休息，不敢進來，問您的母妃，是否按照大妃的禮制葬在老單于身邊？」
呼延鳳烈微微皺眉。
「不用了，和禮官說，寡人自有安排，讓他們將父皇和大妃的屍身先安葬了吧。」
管家點頭，又走了出去。
林清雪走到一邊，摸出一本書來看。
「你先睡一會兒吧，只怕一會兒還有很多事兒要等著你去處理，我就不打擾你了。」
呼延鳳烈拍拍身邊，「能陪我躺一會兒嗎？」
林清雪手指微微蜷起。
「你是匈奴的單于，一言九鼎，我們的契約已經完成一半了，另一半就在你的手上。」
呼延鳳烈轉了個身，似乎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好。」
林清雪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也覺得有些唏噓。
想來此時的呼延鳳烈心中是十分難受的吧。
不過她這人向來是個自私的，沒有必要為了別人的喜怒買單。
她眼睛看著面前的書，可是什麼都看不下去。
這些字她每個都認識，可是每個都像是奇異的符號，根本又進不去腦子裡。
眼看著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她是不是能夠平安的回去尚雲國呢？
一走幾個月，尚雲國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海長琉真的會像是之前承諾的，等著她嗎？
若是回去以後，海長琉懷疑她，該怎麼辦呢？
這些都像是一根根刺，扎在林清雪的心中，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呼延鳳烈這一覺一直睡到暮色西沉，才從榻上爬了起來。
看著林清雪還守在一邊，點了一盞油燈看書，心頭忽然間安定下來。
「清雪，我想給你大妃的位置，你不走好不好？」
燈火下，林清雪轉過頭看他。
臉上的絨毛被金色的燈光照的十分氤氳。
燈下看美人，可是眼下兩人都沒有這個心思。
「你答應我的。」
「我……我真的不想你走，這段時間變故太多了，我不想你也離開，否則我好想什麼都不對了，你留下，陪陪我好不好？」
林清雪冷淡的看著呼延鳳烈。
儘管早就有著這種心理準備，可是眼看著自己日夜期盼的事兒到了眼前，又變成了這個樣子，林清雪也有些無語。
「你覺得出爾反爾很有意思嗎？呼延鳳烈，你一定得讓我走。」
呼延鳳烈垂下眸子。
「寡人若是不願意呢？若是寡人不願意，你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匈奴的地界，永遠別想去見海長琉。」
林清雪靜靜地聽著。
「是的，你是可以將我禁錮在這裡，可是你想過後果嗎？你想過百里雲沒有？」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兒，和她無關。」
呼延鳳烈沉默了。
林清雪說得沒錯，若是他真的一意孤行，林清雪留下的同時，就是百里雲的心死之日。
以後百里雲也會變得像是大妃那麼狹隘，怨毒，對林清雪，對所有人都心懷恨意。
他不禁想到那個在草原上奔跑的小姑娘。
百里雲從小就註定是他的妃子，從小就跟在他的身後。
林清雪問的沒錯，若是他不放林清雪離開，那麼百里雲會變成什麼樣呢？
呼延鳳烈抱著自己的腦袋，頭疼的厲害。
「容寡人再想想。」
林清雪不再多話，只是安靜地看書。
呼延鳳烈看著林清雪的側臉，這個女人無論何時，都這麼安靜和平淡，好像有她在的地方，即便是天塌下來也無妨。
這種溫和從容的氣質，正是讓呼延鳳烈沉迷的地方。
他踢上鞋子，走到林清雪身邊。
抬手將林清雪摟在懷裡。
「你真的這麼狠心，拋下我就走了？」
「很多事兒，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你我縱然再掙扎和否認，也躲不過命運，我先遇到的人是海長琉，我們互相救贖，從來不存在第三者，永遠都不會，
你即便是將我留在這裡，我的心也是在海長琉身邊，你為了我這個空殼子，將百里雲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你忍心嗎？」
呼延鳳烈十分痛苦。
他抱著林清雪的手都有些顫抖，將下巴放在林清雪的發頂，虔誠的吻了她的長髮。
「清雪，我總覺得，我們很早就認識，只是我真的想不起來，若是真的是我先遇到你的，還有機會嗎？」
林清雪鼻尖貼在呼延鳳烈的胸口，聽到呼延鳳烈的心跳聲。
強而有力。
「沒有機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不用多想，我們就是有緣無分。」
呼延鳳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今日一切的負面情緒他都在默默地自行消化，想要自己將它們都藏在腹中，永遠不公之於眾。
可是在聽到林清雪這麼決絕的要離開的時候，他再也繃不住。
「我真的很捨不得你。」
「你可以和百里雲好好的生活，以後有時間，可以去尚雲國，我和長琉會好好地招待你們夫婦二人。」
屋子裡的燈光十分溫暖，他們兩個像是一對老夫老妻，深深地抱在一起，訴說著彼此心中的情緒。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尚雲國看你的，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忘記我，若是海長琉對你不好，你一定記得，我的胸懷永遠為你敞開，我這裡永遠都會是你的避風港，無論你是年輕，還是白髮蒼蒼。」
林清雪被他說得笑了出來。
「若是等我白髮蒼蒼了，還能走的了這麼遠的路嗎？我會很幸福的，你不用擔心我，你也要幸福才是。」
呼延鳳烈閉上眼。
幸福？
那麼高的位置，高處不勝寒，他還怎麼幸福呢？
林清雪代表著是呼延鳳烈的感情，而百里雲則代表著呼延鳳烈的責任。
兩全難齊美，他只能聽從林清雪和大部分人的意願，永遠陪伴在百里雲身邊。
第二日上朝。
呼延鳳烈帶著林清雪和百里雲一起進了宮中。
官員們都已經候著了，見到他們進來，都躬身行禮。
呼延鳳烈站在最高處，林清雪和百里雲都站在他的身邊。
呼延鳳烈清了清喉嚨。
「父皇突發疾病，離我們遠去，寡人受父皇所託，將會將整個匈奴的榮辱興衰都抗在肩上，以後寡人將會是這個草原上的太陽，所有的雄鷹和草原，都是寡人的重擔！你們要輔佐寡人，將匈奴振興變強！」
呼延鳳烈看到百里家兩個男人都站在人群中。
百里鷹和百里將軍的目光都十分擔憂的看著百里雲，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個人，連自己的心都不能決定，真是悲哀。
「寡人有兩個正妃，但是權衡輕重，只封一個大妃。」
頓時百里雲和百里家族的人都十分緊張的看先呼延鳳烈。
呼延鳳烈慢慢踱步下來，站在兩個女人中間。
百里雲有些泄氣，她覺得自己肯定是沒戲了。
呼延鳳烈卻朝她伸出手。
頓時，百里雲受寵若驚，百里家族也都鬆了口氣。
她將手放在呼延鳳烈的手中。
「大王？」
「以後，你就是寡人的大妃，寡人這輩子都會與你榮辱與共，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在一起。」
百里雲的眼睛忽然紅了，她從沒想過這一天。
少年時候做夢經常有這樣的美景，可是自從林清雪出現在她的人生中，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夢。
她有些窒息，覺得自己肯定又是在做夢。
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手臂，發現真的很疼。
呼延鳳烈輕笑。
「不用捏了，這是真的，不是夢。」
百里雲跟著呼延鳳烈走上了最高處。
頓時，有人很憐憫的看著林清雪。
按照他們的理解，是呼延鳳烈看著百里家族的權勢，才讓百里雲當了大妃。
而林清雪明明是在百里雲之前進門的，只因為是個無權無勢的漢人，才被百里雲擠了下來。
可林清雪卻十分淡定的站在原處，甚至對百里雲投去溫柔的笑。
百里雲也有些懵，她不懂林清雪的這個笑容代表著什麼。
這個朝會十分長，林清雪和百里雲站了一會兒，就被宮人領著離開了。
畢竟她們都是女流之輩，很多家國大事還是不方便聽的。
兩人剛走到後宮，百里雲就擋住林清雪地去路。
「是你讓單于封我做大妃的？」
百里雲眼睛都起鬨了。
「你這樣做是在侮辱我！我知道單于心屬於你，你為何這樣？是告訴我，我什麼都比不上你，我進門做王妃是你給我求來的，如今做大妃，還是你給我求來的，
林清雪，你覺得你是在憐憫我，可是你知道我也有我的尊嚴，你這是在往我臉上打巴掌。」
林清雪靜靜地聽她說完。
「你為何會這麼認為呢？很多時候自己先入為主，旁人說的話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若是我現在告訴你，你大妃的位置是單于自己定的，你也不會相信吧？」
百里雲肯定不信。
「你說什麼？」
「你從小跟在單于身邊長大，他從小沒有了母親，你的父親和他亦師亦父，而你從小就是定給他的妻子，你覺得這些他都會忘了嗎？」
百里雲嘴唇蠕動。
她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百里家族的血脈。
可林清雪卻直接否定了她。
「王爺從小就沒有了母親，很多時候需要更多的關心，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很剛，也很冷漠，更多的時候是自私，我只想著自己，不像你，什麼都以他為先，什麼都為他著想，他不是瞎子，這些都能看清楚的。」
百里雲後退一步，淚水終於控制不住的湧出。
「你是不是在騙我？」
百里雲不解。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和單于並不是真正的夫婦，我和他只是有一個契約，我幫他坐上最高的位置，而他放我回去尚雲國。」
百里雲瞪大眼。
「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會騙你，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和你爭什麼，現在你可以安心的坐你的大妃的位置了嗎？我很快應該就要回去尚雲國了。」
「你真的捨得走？」
林清雪看著尚雲國的方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為何不捨得呢？匈奴是你的家，而尚雲國則是我的家，我的男人，我的孩子都在尚雲國，他們都在等著我。」
百里雲猛地捉住林清雪的手。
『謝謝你，這段時間，是我對不起你。』
林清雪淡淡的笑著。
「不用對不起，我應該早些告訴你這些的，但是又唯恐你年歲小，很多事情嘴不嚴實，所以才讓你白白受了這麼久的痛苦。」
百里雲恨了林清雪這麼久，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的恨意都煙消雲散，甚至還有些覺得對不起林清雪。
她抱住林清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
林清雪溫柔的給她順氣。
「我也很高興，畢竟，我期待的這天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