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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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夫人一呆:還真是這樣。

  她是古代女子,自小就是念女四書長大的,腦子裡根本沒有婚前談戀愛這一環節。同齡男女的交集,她的印象里就只有兩個:一是求婚,二是答應或拒絕。最多在答應或拒絕前,女方躲在屏風後面偷看男方一眼。

  「可、可他說喜歡你呀,說定然要娶你。」她結結巴巴地道。

  夏衿無語:「難道您要我跑到羅公子跟前,對他說:『聽你娘說你喜歡我。抱歉,我不喜歡你,所以不願意嫁給你,你還是歇了這門心思吧!』」

  羅夫人一下語塞。

  對一個閨閣女子來說,嘴裡提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都是不合規矩的,更不要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了,那簡直是不知廉恥。這會子她要求夏衿跑到羅騫面前說「喜歡」「不喜歡」,這完全是拿人不當人啊,她自己都覺得沒有比這更過份的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漲紅了臉,滿臉的尷尬之色:「對不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衿知道為什麼羅夫人會跑過來對她說這樣的話。古代階層等級森嚴,貴族、世家子弟,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寒微出身的人哪怕再能幹,也要被他們所看不起。

  林同知許個庶女就覺得已是高看了夏祁;而羅夫人死活看不上她夏衿,甚至跑到她面前來提這樣過份的要求。究其原因,就在於此。

  所以夏衿並不如何生氣。整個社會風氣都如此,羅夫人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能娶個名門閨秀,確實無可厚非。

  不過即便不生氣,她心裡仍是十分不高興的。說到底,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骨子裡自認的高貴,只有比羅夫人更甚。以她的性子,她早兩句話頂得羅夫人氣得吐血了。但羅騫在那邊頂著巨大的壓力,竭盡所能地爭取著他們的未來,她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在背後來一槍,給他增設更大的難度。

  但要她去討羅夫人的歡心,轉變她的看法,爭取她的支持,夏衿是做不到的。

  說到底,她對羅騫,還沒到非君不可的地步。

  「羅夫人,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自小也是被我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您剛才說的話,要是被我母親聽到了,即便她是個普通人家的婦人,為了女兒的聲譽,也非得找你拼命不可。所以您的要求,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答應,否則就是給我父母丟臉。這樣說,您能理解吧?」

  羅夫人更加羞愧了,點點頭道:「我理解,我能理解。」

  「既能理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天色不早了,家裡人還在等我吃飯,我就先告辭了。」夏衿起身,福了一福,便快步走了出去。

  羅夫人也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可走了兩步她就停了下來。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可哪裡不對呢?直到馬車在羅府前停下,羅夫人都沒想明白。

  投擲比賽的決賽如期舉行。這幾日,羅騫如常吃飯,如常睡覺,對父母也恭敬有禮,但無論是羅維韜還是羅夫人,都發現了兒子身上的變化。首先,他對他們再沒有了以前那種孺慕之情,他的目光疏離而陌生,如同看一個陌生人;其次,羅騫變得沉默了,很沉默,沉默到從早到晚不說一句話。即便是在跟夏衿、林雲和白霆他們相處時,也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完全沒有了前一段時間的那種神采飛揚。

  夏衿與羅騫兩人之間,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羅騫為自己父母的做法而感到羞愧,同時也不願意以後成了親,夏衿跟自己父母有隔閡,更擔心夏衿會因此而看不起他父母,所以並沒有把事情給說出來。他覺得,只要他默默抗爭,父母總會屈服的——如果羅宇還活著,他沒把握。可現在羅維韜就剩了他這麼一個能指望得上的兒子,他絕對捨不得自己不去考功名。母親也是。現在要比的,只是誰比誰更堅持而已。

  夏衿面對羅騫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那一邊是他的父母,她總不能對著他指責他父母不對。而讓她鼓勵羅騫堅持住,為他們能成親抗爭到底,她做不到,也不願意去做。

  年少慕艾,這時候覺得愛情比什麼都重要。即便為此失去生命,也在所不辭。

  到漸漸年長,才知道愛情這東西其實是很可笑的,它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穿,更是如雲如煙,留都留不住。隨著歲月的流逝,便漸淡漸遠,再也無跡可尋。

  所以,她不知道羅騫為了她而放棄仕途,以後會不會後悔。因此她不能勸,只能等。

  然而羅維韜終是坐不住了。在一個傍晚,他下了衙,估摸著夏正謙也從醫館回來了,他便直接從衙門去了夏家。


  「知府大人求見?」夏正謙聽到下人稟報,驚得連筷子都掉了。

  「是,老爺。」守門的下人道,「羅叔已陪著他到前面廳堂去了。」

  夏正謙站了起來,對舒氏道:「快,快給我拿件衣服來。」他從醫館回來,都是把外面衣服脫了,淨了手臉,然後換上家常服才進後院的。

  呆愣著的舒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拿了件見客的衣服給夏正謙換上。

  夏祁和夏衿則對視了一眼,低聲問道:「妹妹,羅大人來幹什麼?」心裡猜測著是不是上門來提親的。

  夏衿自然知道是跟羅騫抗婚有關。但羅維韜具體來幹什麼,她卻猜不出來。

  她往嘴裡扒了一口飯,道:「一會兒去聽聽不就知道了?」

  於是夏正謙快步去了前頭,後面就跟了兩個聽壁腳的。

  這話一出,不光是屋裡的夏正謙,便是窗外的夏祁都被嚇了一跳。

  夏衿女扮男裝的事,除了府里一些心腹下人,其餘人都不知道。羅大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填湖之事,打的可是夏祁的名義。這要是追究下來,往大了說是欺君,往小里說是欺上。總而言之,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弄虛作假,欺瞞朝庭官員。一旦上報,夏祁的前程就完了。

  夏衿則猜到了羅維韜的來意,眸子不由得一冷。

  「這、這……羅大人,這個……」夏正謙一腦門的汗,急得嘴裡都說不出話來。

  「哎,夏兄別急。這事我要真想追究,也不至於跑到門上來,早把夏祁拿到衙門裡去了。」羅維韜笑著安撫夏正謙。

  待得夏正謙情緒稍安,他這才拋出今天的來意:「令媛如此能幹,犬子心儀之。托我來求娶令媛。只是我早已為犬子訂了吏部尚書家的千金為妻。令媛這裡,恐怕要在名份上受些委曲。不過你放心,犬子不光心悅令媛,更因她的才幹而敬重她。定會如妻子一般對待她,絕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委曲。」

  好半天,夏正謙才反應過來:「你們想讓我家衿姐兒為妾?」

  羅維韜點點頭,唏噓道:「當初你們要是能同意讓令媛給犬子沖喜,這樁姻緣就圓滿了。也不用折騰來折騰去,繞這麼一大圈。可當初你們一定要退親。如今宣平候老夫人給做的媒,在京城裡訂下的親事,即便犬子喜歡令媛,那頭我們也不好推辭。你也知道,吏部尚書手裡握著我們的烏紗帽,以後犬子的前程,還得維繫在尚書大人身上。我們也是沒辦法,只能委曲令媛。」

  窗外,夏祁的拳頭握得死緊。

  屋裡,夏正謙想都沒想,就直接道:「我們家女兒不作妾。」

  夏祁聽得此話,心裡稍安;而夏衿冰冷的眸子漸漸柔和下來。

  羅維韜詫異地望著夏正謙。他沒想到夏正謙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利索。

  要知道,他可是知府,羅騫又一表人才。即便是作妾,這城裡不知有多少人家想都想不來。前兒個還有一個富戶來探口風,想送自己女兒進府給羅騫作通房丫頭,說等少奶奶進門再抬作小妾也不遲。

  更何況,這裡還關係到夏祁的前程呢。

  能養出那樣一雙出色的兒女,不管眼前這位郎中看起來多麼平常,也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他既已拿定了主意,恐怕輕易勸他不住。拿夏祁的前程來相威脅,怕是也不行。

  羅維韜道:「不如夏兄問一問令媛?她不是一般的女子,想來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也會有自己的主張。」

  他不似羅夫人。夏衿一口咬定跟羅騫沒有私情,羅夫人以已度人,便相信了。但在羅維韜看來,既然早在認識之初,給羅騫治病的是夏衿,後來兩人又合夥開店,每日裡在一起;他兒子又英俊有才,還是位官宦子弟,且小小年紀便已中了舉人,夏衿怎可能不對他芳心暗許?這兩人定已是私下裡定了終身,羅騫才死活要娶夏衿,不肯另聘他人。

  夏衿既對羅騫鍾情,又豈會一口回絕婚事?一旦她猶豫,此事就有了迴旋的餘地。

  夏正謙可不知道眼前這位羅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盤。不過說到要問一問夏衿,他倒是躊躇起來。他那位女兒,一向是個主意正的。如果她真跟羅公子有了首尾……

  這麼一想,他就不淡定了。對羅維韜道:「既如此,那我便跟家人商量一下,再回復羅大人。」

  「應該的,應該的。」羅維韜見事情按著自己的預想走了,很是高興。又跟夏正謙閒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羅維韜回到家裡,正好在家門口與剛從塘西回來的羅騫相遇。


  羅騫看羅維韜竟然是步行,而且是從夏家的方向過來,心裡狐疑。待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叫人打聽老爺剛才去了哪裡。

  「你是說,老爺剛剛去了夏家?」聽到這句話,羅騫差點要窒息。

  「是。」於管家道。

  羅騫抬腳就往外走。

  「公子,外衣,外衣。」尺素忙追了出來,將羅騫剛脫的外衣遞給他。

  羅騫接過外衣,正要穿上,動作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面對夏家的方向,他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最後用力地閉了閉眼,轉身回了屋子。

  既如此,他有什麼臉面面對夏衿?

  他信誓旦旦地說讓夏衿相信他,把一切交給他,他定然會讓父母答應他娶她。結果呢?他卻讓她受辱至此!

  他張開嘴,似乎在無聲地笑,兩行眼淚卻一滴一滴落在了前襟上。

  夏正謙匆匆進了後院,看到屋子裡只有舒氏一人,忙問道:「衿姐兒呢?」

  舒氏卻顧不得說這個,問道:「羅大人過來幹什麼?是不是咱們衿姐兒差事幹得不好,羅大人過來問罪來了?」

  除了這個,她還真想不出還有別的事。

  夏正謙正在去清芷閣,聞言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羅大人過來替他兒子求娶衿姐兒作妾。」

  「啥?」舒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臉色一變,「我家衿姐兒不給人作妾。」

  「我也這麼說。」夏正謙掀簾出去,一面道,「我去找衿姐兒。」

  舒氏追出門去:「她和祁哥兒跟在你身後出去的,說是去偷聽你們說什麼。」

  夏正謙腳下一頓,臉色驟變:「我過來時怎麼沒見他們?」

  舒氏臉色也是一變,嘴裡安慰丈夫:「有祁哥兒跟著,她不會有事的。」自己卻飛快地沖了出去。

  夫妻兩趕到前院時,便見夏衿和夏祁兄妹倆在拉拉扯扯,夏祁一面掙扎著要往外走,嘴裡一面嚷道:「我非打得他滿臉開花不可……」

  「你怎麼說不通呢?」夏衿則緊拽著他的胳膊,生氣道,「待明日滿城的人都說你因為妹子做不成羅少奶奶,所以把知府公子打了。到時候我還要臉不要?」

  夏祁這才停止掙扎,夏衿也將他放開,兄妹兩人老老實實站在那裡。

  舒氏疼孩子,捨不得讓他們被父親訓斥,忙上前打圓場道:「祁哥兒,你妹妹說的對。咱們只要不答應這門親事就行了,你去打人,到時候被下大獄不說,還連累你妹妹的名聲。」

  夏祁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夏正謙卻耳尖:「你罵誰王八蛋呢?」

  夏祁趕緊站直,生怕父親誤會,解釋道:「我罵羅騫。那小子說他喜歡妹妹,要娶她為妻。如今卻另外訂親,還想享齊人之福,我要不打他,都沒法泄心頭之憤。」

  夏正謙最擔心地就是夏衿跟羅騫有了私情。

  他不再理夏祁,轉過頭去問夏衿:「衿姐兒,這門親事你怎麼說?」

  「當然是不答應了。我吃飽了撐的才去給人做小妾,受人搓磨。」夏衿道。

  夏正謙滿意的點了點頭,舒氏也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只要女兒不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嫁給羅騫,一切就沒有問題。

  「行了,就當沒這回事。」夏正謙一揮手,「我明兒一早就去回絕羅大人。」

  看到夏衿平靜地回了清芷閣,舒氏不放心,偷偷叮囑菖蒲:「一定要看好你家姑娘,千萬別離了眼。」

  羅騫那裡,雖說萬分羞愧,感覺沒臉再見夏衿,但事情鬧成這樣子,他不來解釋一聲,更是對不住夏衿。

  待得夜深人靜,他到了夏衿所住的屋子上,輕輕敲了敲瓦片。夏衿躺在床上,聽到有人到屋頂上了,便猜到是羅騫,起身穿了衣服,躍上了屋頂。

  「衿兒。」羅騫迎了上來。

  夏衿卻道:「去那邊說吧。」率先往羅騫那套空宅子去。

  到了那裡,她吹燃火摺子點了燈,坐了下來,這才看向羅騫。

  「我爹娘給我訂的親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羅騫道。

  夏衿點點頭:「我相信你。」

  羅騫既然感激又心喜,正要張嘴說話,夏衿卻繼續道:「還記得我問你難產時保大人還是小孩的問題嗎?你現在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處境。我問你,你是準備不顧父母傷心難過,拼著有損於你父親和你的前程,堅持要娶我作妻呢?還是想讓我後退一步,受些委曲給你作妾?」

  羅騫望向她的眼眸十分堅定:「納你作妾,是褻瀆你。我怎麼可能置你於那樣的境地?」

  夏衿心下感動。

  「但枉顧父母,我也會愧為人子。」羅騫的聲音低沉而雄渾,「所以我打算去從軍。待我拿到軍功,站到高位,我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到時候,我再回來娶你,可好?」

  「從軍?」夏衿大大的驚詫,「你怎麼想到去從軍?武職向來低文臣一等。中了進士做了官,你同樣可以身居高位,為何要去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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