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天降雷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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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幻境越來越真實,沈顧容抄書抄到手軟,看著近在咫尺的先生,有些委屈道:「先生,我不想抄書。」

  幻境中的先生握著竹篪,溫柔如水地看著他,柔聲說:「不行。」

  沈顧容……沈顧容努力憋住,才沒有「哇」的哭出來。

  他哆哆嗦嗦地抄書,哆哆嗦嗦地掐了牧謫手臂一下。

  牧謫:「……」

  牧謫低下頭,道:「怎麼了?」

  沈顧容都要哭了,他拽著牧謫將臉埋在他心口,絕望地哽咽道:「我抄不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字,我根本抄不完……」

  牧謫:「……」

  他師尊十六歲的時候……還會因為抄不完書而著急得哭出來嗎?

  真可愛。

  牧謫突然有些嫉妒,嫉妒能見識到他師尊少時模樣的所有人。

  如果他當年能陪在沈顧容身邊長大,定不會讓他受這麼多年的苦,將他好好養成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模樣,不讓世間俗事染指他半分。

  他抱著因為抄不完書而著急得哭個不停的沈顧容,想要出去咸州城外去尋京世錄的陣法,但是整個咸州城的陣法將邊緣凝成一道結界,無論怎麼都走不出去。

  牧謫擰眉,看來想要出去還得先把這個陣法破了才行。

  他尋了一處乾淨的石頭,想要讓沈顧容在上面坐一會,自己嘗試著看一下能不能將陣法破掉,但他剛把沈顧容放下,他小師尊立刻雙手纏在他的脖子上,茫然張大渙散的眸瞳慌張地看著他。

  「你去哪裡你去哪裡?」沈顧容迷茫道,「你要把我丟下嗎?」

  牧謫忙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道:「不是,我試一下能不能將這陣法破掉。」

  沈顧容此時已經深陷幻境中了,呆呆地問:「什麼陣法?」

  「咸州的陣法。」

  「咸州?」沈顧容呆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記住,乾巴巴地問,「那我的書怎麼辦?」

  牧謫哭笑不得,只好哄他:「你先抄,我破完陣法了幫你,好不好?」

  沈顧容猶豫了半天,才試探著放開牧謫的脖子。

  牧謫還沒鬆一口氣,沈顧容又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再次撲了上去,這次不光抱脖子,他整個人都貼在牧謫身上,兩條修長的腿勾著牧謫的腰,死都不肯下去。

  「不去!你不去!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牧謫攬著他的腰省得他翻下去,嘆了一口氣,道:「我會回來的。」

  沈顧容:「你不會!」

  牧謫承諾:「我會。」

  沈顧容又開始糾結了,他一陷入糾結整個人的力道都鬆了,牧謫將他抱到石頭上,想了想,將自己手腕上一直掛著的木槵珠子遞給他。

  沈顧容摩挲著珠子,茫然看他。

  只是他現在眼睛不怎麼好使,而且更多注意力都在幻境那,眼前一陣模糊,根本看不清。

  牧謫道:「師尊幫我收著,我馬上回來。」

  沈顧容捏著珠子,這才將扯著牧謫衣袖的手縮了回來,捏著珠子不吭聲了。

  沒一會,他的手指又開始動。

  繼續抄書了。

  牧謫沒離他太遠,走了幾步將九息劍祭出,劍意直接包裹住劍身,那一擊仿佛能將天邊九霄劈開,但凌空落下後,卻根本連那陣法的邊都沒挨上。

  咸州的魔修依然源源不斷地被抽取生機,用來穩固陣法。

  用人命來維持的陰損陣法,哪裡是用蠻力就能破除的。

  牧謫收回劍,微微蹙眉,正要回到沈顧容身邊,就聽到一旁有人喚他的名字。

  他一回頭,素洗硯不知何時正在結界外站著,眸子擔憂地看著擺弄珠子的沈顧容。

  牧謫一愣:「二師伯?」

  素洗硯和奚孤行一起過來的,已經研究半天那陣法了,無奈道:「那陣法破不開的。」

  牧謫快步走過去,隔著一層結界,道:「只要找到京世錄陣法破除,應當也是可以的。」

  素洗硯卻搖頭:「京世錄陣法既然已催動,只有將京世錄毀了才能停止,而且咸州的陣法是用無數人命催動的……」


  牧謫眉頭緊皺,沈顧容已經開始深陷幻境了,若是不將陣法破除,那是不是就永遠留在十六歲的虛假中?

  素洗硯上前,抬手點在結界上,道:「我在幽州多年,曾尋到過一個破損的陣法,或許有用,但需要冒極大的險,你……」

  他猶豫了一下,才問:「你要試嗎?」

  牧謫立刻道:「試。」

  沒有什麼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素洗硯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將陣法畫給你看,你記住,一筆一划都不能錯,用你的劍意在咸州的陣法上,你在陣眼催動。」

  牧謫道:「是。」

  他正要轉身,突然發現素洗硯眼眸猛地張大,偏頭悶聲笑了一下。

  牧謫一愣,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去,就看到了一個少年面無表情地拎劍而來,臉色難看得幾乎要去砍人。

  牧謫有點不敢認,試探著開口道:「掌教?」

  少年奚孤行面容稚嫩,衣袍寬大,拖拉著大了許多的鞋子,氣得火冒三丈,看到牧謫那奇怪的眼神和素洗硯毫不遮掩的嘲笑,直接炸了:「看什麼看?!誰還沒年輕過啊?!」

  牧謫:「……」

  素洗硯徹底沒忍住,捂著唇笑了出來。

  「還、還好。」素洗硯笑著道,「只是許久沒見你這麼……」

  他乾咳了一聲,轉過身拿出玉髓,旁若無人地開始和師弟們傳信。

  「束和,你瞧見了?哈哈有、還有救嗎?」

  林束和:「哈哈哈哈沒救了等死吧哈哈哈!」

  「朱塵……你先別鬧,看孤行,哦對,十一也變小了。」

  鏡朱塵:「哈哈哈哈哈!啊……」

  奚孤行:「……」

  牧謫:「……」

  奚孤行氣得半死,終於理解了當年沈顧容變小時他瘋狂嘲諷時沈顧容的心情了。

  太糟糕了,想殺人,但要忍住。

  他現在修為已經掉到了築基,連拿劍都不穩,氣咻咻地走到沈顧容身邊,抓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沈顧容看了看他,沒看清楚,但氣息卻是十六歲的他最陌生的,聞言立刻驚慌地喊:「先生!先生……有壞人要來抓我啦!他們是不是看上我的臉蛋,要把我買去花樓?!嗚。」

  奚孤行:「……」

  牧謫面無表情地心想:「喊七遍先生了都,還喊。」

  沈顧容:「先生救命!」

  牧謫:「八遍了。」

  奚孤行頭髮都要氣得豎起來了,仗著比凡人高那麼一點的修為,怒氣沖沖地拽著沈顧容往安全的地方走。

  「你先破陣,我看著他。」

  牧謫也知道自己破陣恐怕顧及不了沈顧容,只好點點頭:「交給掌教了。」

  奚孤行哼了一聲,彆扭著道:「我找個地方把他打一頓!」

  說罷,拽著沈顧容就跑。

  沈顧容活像是個被強搶的民女,哭哭啼啼道:「先生,先生!」

  牧謫:「九遍,十遍。」

  沈顧容還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被奚孤行強拖走了。

  直到沈顧容離開,牧謫才一斂衣袍,飛身躍向咸州城高空,居高臨下地看著偌大的城池。

  有了本來陣法的結界,他不必再刻意找尋陣法邊緣,直接將劍意飛散開來,沿著咸州的結界連成一個圈。

  無數劍意穿插在咸州,組成巨大而繁瑣的法陣。

  素洗硯在城外饒有興致地看,覺得牧謫果真很有學陣法的天賦,比沈夕霧要好得多了,若他不是沈顧容的徒弟,自己肯定是要收他為徒。

  片刻後,牧謫幾乎耗盡所有的靈力,才將陣法毫無錯處地劃好,他輕飄飄落在陣眼中,面無表情地將九息劍插在了最中央。

  最後一絲靈力注入陣眼中,整個陣法平地驟起一陣狂風,將地面上的木屑都吹得胡亂飛舞起來。

  一道尖利的石屑划過牧謫的臉,將他帶著胎記的臉劃出一道血痕來。

  陣法轟然催動,轉瞬將原本的陣法一點點吞噬。

  而在陣眼中的牧謫,眼前卻仿佛划過百年光陰,周圍像是被人強行推快了命輪似的,以極其快的速度從他面前沖刷而過。


  在那虛幻的世界中,牧謫看到了幼時的沈顧容。

  他看到小顧容牽著和他長相十分相似的男人的手,蹦蹦跳跳去逛花燈,他笑容燦然,無憂無慮,拽著兄長的衣角奶聲奶氣地撒嬌,小奶音幾乎能融化人的心;

  他看到小顧容緩緩張大成身形頎長的少年,一身紅衣張揚似火,噠噠跑過滿城煙火;

  牧謫用幾息看過小小的沈顧容長成俊美的少年,最後停留在那日的漫天大火。

  少年滿臉淚痕,拽著和牧謫有九分相似男人的衣襟,絕望地喊著:「先生,先生……」

  「先生,你在嗎?」

  他眸瞳已經虛無,看不見那個男人已經失去了呼吸,連聲音都嘶啞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問到他自己都絕望了卻還是不肯停止。

  牧謫茫然地想要伸出手去抱住他,但剛靠近,少年就化為了虛無。

  他又看著少年眼睛覆著冰綃,手持長劍將無數妖邪斬殺;

  看著他越長越大,越來越強,眼中的情緒卻越來越淡漠,最後仿佛枯涸的河床似的,只有破碎的裂痕,再無其他。

  直到這個時候,牧謫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而那個先生又在沈顧容心中是什麼地位。

  與此同時,城池之外的京世錄陣法中,虞星河滿臉淚痕地張開眼睛,手中握著竹簡京世錄,看著那上面的字一點點被修改。

  「六月廿三,咸州魔修無一倖存,沈顧容沉溺幻境,身死。」

  虞星河茫然地想:「這是假的。」

  但他已經得到了京世錄的所有力量,知曉這是真正的未來。

  被那陣法矯過的未來。

  他又一次,害死師尊了。

  用京世錄。

  溫流冰和沈夕霧正在陣法外,想方設法地把他弄出來,但無論什麼攻擊落到陣法上,卻都是針落大海,沒有半分波動。

  虞星河木然地看著京世錄,喃喃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京世錄。」

  「你若……從未存在過,就好了。」

  京世錄中沈顧容殘留的最後一句話。

  虞星河心尖一疼,捂著心口,怔然地想:「我……我已經費盡全力想要討師尊喜歡了,他還是不喜歡我。」

  虞星河之前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知道了。

  因為他是京世錄。

  沈顧容從始至終厭惡的,都是京世錄。

  那個美名其曰彰顯天道,卻又不准人肆意篡改的京世錄。

  虞星河呆呆地看著手中的京世錄,沈顧容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而虞星河的聲音也隨之和耳畔的聲音驟然重合。

  「你若從未存在過,就好了。」

  「我若從未存在過,就好了。」

  這句話仿佛是一個契機,給了虞星河莫名的勇氣,他的手猛地收緊,抖著手指將所有的靈力輸入京世錄中。

  溫流冰一愣,愕然看著陣法中,突然厲聲道:「虞星河!你在做什麼?!」

  虞星河抬起頭,看著溫流冰半天,突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哽咽道:「大師兄,我可能……要死了。」

  溫流冰隱約知道他想做什麼,臉都變了:「鬆手!毀壞神器,天道必定降下雷罰!你不要命了嗎?!」

  虞星河滿臉淚痕,哭著說:「我之前不知道,你一說我就知道了。」

  話雖如此,他的手還是死死握著京世錄,向中源源不斷輸入將京世錄毀滅的力量。

  溫流冰:「虞星河!鬆手!你若死了,我怎麼向師尊交代?!」

  虞星河一聽,哭得更大聲了:「師尊不喜歡我!師尊從來都不喜歡我!嗚嗚,我怎麼努力他都不喜歡我!」

  溫流冰:「……」

  溫流冰差點被他氣笑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虞星河到底是怎麼用這麼慫的表情做出這麼剛的事的。

  虞星河抽噎道:「師兄,我是不是很討人厭啊?」

  溫流冰說:「是啊。」

  虞星河:「……」

  虞星河差點又哭出來了。


  溫流冰揉了揉眉心,道:「但你又不是靈石,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歡你。再說,你要所有人的喜歡做什麼?吃嗎?」

  虞星河噎了一下。

  他擦了擦眼淚,小聲說:「但我很討厭我自己。」

  京世錄這種神器,本就不該存在這世上。

  虞星河又慫又剛地繼續往京世錄中輸送靈力,溫流冰怎麼勸都不聽。

  最後,那竹簡京世錄終於受不住靈力的摧殘,猛地閃了一道光芒,接著轟然在原地炸裂。

  隨之炸裂的,還有虞星河的哭喊:「啊——我要死了!啊啊啊師尊!小師兄!阿姐!!」

  京世錄化為齏粉簌簌往下落,而虞星河腳下的陣法也隨之停止。

  虞星河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雙手擦著泉水似的眼淚,哭個不停:「我希望我下一世能做個好人!嗚嗚大師兄,你幫我轉告一下小師兄,讓他把沒收我的那幾百本話本燒給我,嗚嗚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溫流冰:「……」

  沈夕霧:「……」

  虞星河哭了半天,溫流冰才一言難盡道:「星河,你……」

  虞星河茫然地張開眼睛,看了看他:「嘛?」

  溫流冰頭一回對人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他揉了揉眉心,嘆息道:「你又沒死。」

  虞星河愣了一下,連忙上看下看,發現京世錄已經毀了個徹底,自己倒是完好無損,啥事都沒有。

  「噫?」虞星河撓了撓頭髮,眼淚一時半會還止不住,茫然道,「我還以為自己會死。」

  溫流冰沒做聲。

  虞星河死裡逃生後,立刻歡天喜地地爬起來:「啊啊啊!我沒死我沒死!!!我虞星河又回來了!」

  溫流冰:「……」

  虞星河正開心著,頭頂上的天空突然出現一片劫雲,轟隆隆打著雷鳴朝他靠近。

  虞星河:「……」

  虞星河尖叫一聲,剛才親手碎了京世錄的骨氣早已不在,他哆哆嗦嗦道:「大師兄!大師兄天道要劈我!大師兄保護我!」

  大師兄:「……」

  大師兄不想保護他,大師兄只想跑得遠遠的,省得被波及。

  溫流冰一直覺得虞星河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小廢物,對他從來不假辭色,很少給好臉色,但是這一遭,卻讓他對這個小廢物完完全全改觀了。

  他嘆了一口氣,也沒走,打算拼了一條命也將虞星河這條小命護住。

  溫流冰已經做好了去掉半條命的準備了,但當那劫雲形成後,第一道雷轟然劈在虞星河腦袋上堪堪劈中時,突然像是被什麼阻止了似的,天雷瞬間消散。

  溫流冰:「???」

  虞星河閉著眼睛,嚇得眼淚都在流。

  天雷散去,劫雲也很快消散,沒一會天光大亮,萬里無雲。

  溫流冰拎著劍,陷入了沉思。

  虞星河還在緊閉眼睛:「啊啊啊大師兄救我狗命!大師兄,星河不想死!」

  溫流冰:「……」

  作者有話要說:天道:誰毀了我的京世錄?!轟隆隆——

  哦,虞星河啊,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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