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白雲蒼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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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羽橫豎都挺不放心的。

  「別冒險,活著最重要。」

  總覺得回到瓊華宮後,阿言就變得很沉默了,或許是懷了身孕的緣故,她總會發呆,心裡總好像有驅不散的霧。

  齊言嫣對她笑了笑,什麼也沒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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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個月里,玄溯也就只召見了她一回,心平氣和的與她坐下來談話。

  「這個孩子,你自己弄掉它,」玄溯命令的口吻道,「你弄掉它,朕可以既往不咎。」

  齊言嫣並不意外,她知道皇帝非要把她弄出長春宮,不是為了同她卿卿我我的。

  從她有孕的消息傳到皇帝耳中時,皇帝就恨透她了。

  這孩子,皇帝不敢殺的,他已經間接讓玄景少活了許多時日,太后本就耿耿於懷,他不敢去賭於太后的底線。

  也許不僅僅是忌憚於太后,他自以為仁慈,無法親自對手足留下的唯一血脈下死手。

  由她來弄死這個孩子,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齊言嫣說:「我做不到。」

  「那朕就得讓你父親來動手了,」玄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威脅道,「你有幾個庶妹還在閨中,若朕向你父親開口,齊統領應當也不會吝嗇。」

  這意思是,他可以把她的幾個妹妹盡數收入後宮,到時候,必不會善待的。

  齊言嫣絕望的看著他,指望他能做個人,是太難了。

  她提了一個要求:「我要把他生下來,看他一眼,再送他走。」

  玄溯猶豫良久,最終答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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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逢丞相夫人的祭日,阮太后陪著於太后出宮去悼念,她們離宮才一會兒的功夫,齊言嫣就如約去了清涼閣。

  齊言嫣在殿中站了一會兒,便腹痛難忍。

  她抱著一陣陣絞痛的肚子在地上坐著,過了半燭香的時辰,兩位產婆便進殿來,就地照顧她生產。

  她不知昏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和汗,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

  產婆用襁褓把孩子包裹起來,給到她懷裡。

  齊言嫣勉強能坐起來,靠在柱上,靜靜看懷裡小聲啼哭的嬰孩。

  也不是一直哭,斷斷續續的。

  他還很小,皺巴巴的,看不出來像誰。

  齊言嫣抱了一會兒手臂便有些脫力,人也暈乎乎的,想躺下來的時候,門開了。

  玄溯走進來,手裡拿著一杯酒。

  他蹲在齊言嫣面前,看著她憔悴的臉,說:「非要遭這罪,他月齡越小,打下來越沒有那麼疼的。」

  齊言嫣親了親孩子的臉,接過酒杯。

  只是一瞬的功夫,玄溯根本來不及反應,她就已經把酒一飲而盡。

  「齊言嫣!」玄溯一聲暴呵。

  他打掉她手中酒杯,手急切的要伸到她嘴裡去,要她把酒嘔出來。

  這一聲啼哭,像一道雷劈中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前頓時就血紅一片了,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太醫!傳太醫!」

  玄溯大吼著站起來,跌跌撞撞摔出門去。

  他這麼狼狽的樣子,齊言嫣似乎是沒有看見過。

  齊言嫣心想,她的死,總該讓父親醒過來了,不會再愚忠了。她一死,沒有人再可以動她的孩子,皇帝,也快完了。

  在清涼閣這樣簡陋的環境下分娩,是皇帝安排的,這杯毒酒是皇帝端來的。

  她躺下來,輕輕拍著襁褓,原本啼哭的孩子慢慢安靜下來,小眼睛直溜溜的看著她。

  「娘要去見你爹爹了,皇祖母會好好照顧你的。」

  齊言嫣又親了親他的額頭,「你要乖,要像你爹爹一樣討皇祖母喜歡。」

  -

  清涼閣外,小夏站在那裡不停抹著眼淚。

  幾個太醫都衝進去了,玄溯卻怎麼都不敢再進去看一眼了。

  恍然回神,他揪住了小書的衣襟,問:「中了鳩毒,也有活下來的對吧?也不是個個都會死的。」

  鳩毒一滴致死,神仙難救,這是世人皆知的,小書被這樣問,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玄溯揪著他,雙眸赤紅,質問道:「誰讓你準備鳩毒的,小孩子拿盆水淹死了不就得了,為什麼準備鳩毒,你什麼用意?」

  小書要哭出來了,「皇上,奴才沒有什麼用意啊。」

  宮裡賜死不都那回事嗎?白綾或者毒酒。

  拿著白綾招搖過市,大伙兒便都知道了,一杯毒酒不起眼,小書自然就準備了毒酒。

  玄溯終於放開了他,又有些失神的看著那門口,一步步後退,嘴裡喃喃:「她這么小,她還沒十八歲,她不可能會死的。」

  寧羽趕到的時候,玄溯如同木樁站在那裡,沒有表情,沒有言語。

  寧羽進去待了良久,出來時抱著寶藍色的襁褓。原本是悲痛至極的,目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變得極冷而怨毒。

  「皇上何故要賜死言嬪?」

  玄溯終於害怕了,連面對他從來不放在眼裡的皇后,他都有些害怕了。

  「朕沒有……朕……」

  他聲音哽得出奇,說不連貫話。

  「阿言自從嫁給你,就日日在受委屈。如今她死了,皇上可終於心安了,今後都不必再難為她了!」寧羽強定著心神,聲聲刻薄。

  玄溯有些站不住了,耳邊嗡嗡作響,也聽不太清她說了什麼。

  他真的沒有想要賜死齊言嫣,只是想讓她親手殺死那個孽種。他是皇帝啊,怎麼能容忍這樣的事情,齊言嫣又怎麼敢,這樣對他陽奉陰違。

  他以為,她總不會去死的,她明明是個會向強權,向命運妥協的人,否則之前也不會勾引他。

  她怎麼就敢去死?

  「她是給玄景殉情的,」玄溯胸悶得厲害,終於喘過氣來,艱難的說,「朕沒有做,是她自己尋死的。」

  「皇上這話,去說給太后聽吧。」

  看到裡頭阿言毫無生息的模樣,寧羽本也是要倒下來了,可是看看懷裡那么小的孩子,她想,她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吧,無論如何也要替她照顧好孩子。

  哪怕這孩子會有太后庇護,多個人疼,總是好的。

  可是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她依然不理解阿言,何苦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又怎麼能丟下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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