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五 怎麼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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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是飄著鵝毛大雪的陰沉沉的天,窗內,顧流年逆著光走了來,容貌未改,笑意溫柔。

  蘇翎顏驚住了,她分不清眼前的是現實還是幻境,整個人躺在沙發上一動未動。

  他就邁著那樣沉穩的步履不從不忙的走了來,然後蹲在了沙發旁,抬手把她鬢角的碎發別送到了耳後,低低道:「是我,我來了。」

  「你…,你……」蘇翎顏囁咄著唇,一句話還沒說出,眼淚就先冒了出來。

  她伸出了手,但就是頓在了離顧流年還有兩寸的地方始終不敢再接近。天知道她這二十多年是有多少次從他入夢又離去的悲傷之中醒過來。

  「顏兒。」顧流年開了口,「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蘇翎顏哭著笑,「你…,你再不回來,我就…」

  「你就怎麼樣?」

  蘇翎顏哭得更凶了,「你知道我多怕等不到你?」

  顧流年好像又哭了,沙啞的聲音中帶著顫意,「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再見不到你?」

  兩個相愛的人,明明身在兩個世界,只是憑藉著那麼一些不確定的信念,就這樣生生折了一世。

  他們先前以為漫長的等待是最熬人痛苦的,如今方知,當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當面對自己苦苦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到了驗收的時候,才是最最惶恐忐忑的時候。

  甚至若讓他們自己來說,都是要說教自己一聲「傻」的,可是若真能再來一次,站在那三岔路口,他們仍然會做出守著,等著的選擇。

  ——

  蘇翎顏是被顧岸匆匆闖進來的動靜鬧醒的。

  他也上了年紀,一手放下背包一手拿了毛巾擦頭髮,出門之前他事帶了傘的,只是在回來的途中遇見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人摔了一跤,他看著那女人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所以把人送去了醫院,跑前跑後忙了很久才把人給安置好,又把傘留給了她,自己頂著漫天的風雪回了來,並沒有注意到蘇翎顏在睡覺。

  他一邊擦拭著身上的雪,一邊走向客廳,嘴裡嘟囔著:「這雪怎麼還不停個沒完了,我…」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因為看見蘇翎顏正半坐再沙發上,不住的流淚。

  自從上一個山神從重症監護室移到了殯儀館之後,這是蘇翎顏第一次哭。

  顧岸伸手從褲兜里摸出來手機看了看,並沒有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明不是顧年出事了。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好很真實的夢。」蘇翎顏抬手摸了摸自己鬢角的華發,似乎還能感覺到顧流年的溫存。

  然後她垂了垂眸,看向了沙發旁的地毯,放佛她的王爺還蹲在那裡。

  從顧岸的角度看去,蘇翎顏眼神空洞,正定定的盯著某處發呆。

  他正糾結這要不要抬步去用蘇翎顏去說說話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醒起,在這十分安靜的情況下,險些是沒把他給嚇出心肌梗塞來。

  怕什麼來什麼,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重症監護室里的最後一位「有情況」了。

  顧岸掛了電話,抬眸看向了蘇翎顏,她仍然面無表情,眼淚卻在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兩人收拾好到了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

  蘇翎顏怎麼也做不到親自去面對顧流年,才進了醫院她的腿就開始發軟,到了距離三樓重症監護室還有一個走廊的距離的時候,她的心就開始狂烈的跳動起來,幾乎要不能呼吸。

  「要不?我先過去看看?」顧岸扶著她坐在了走廊的長椅上。

  蘇翎顏點了點頭,整個人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里一般寒冷,心頭一酸鼻腔一熱眼淚又開始往出掉。

  「顧流年!顧流年!」一股巨大的強勁的氣盤旋在她的胸口,她自己生出來的氣幾乎要將她噎死,嗓間發不出來半分的聲音,她只好在心裡狂嘯:「我願捨棄一切,什麼都可以,哪怕拿我的命分給你!…只要你醒過來…求…求求了!」

  年近半百,蘇翎顏真切都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直往下掉,根本不受控制。

  有個護士看見她幾乎就要哭背過去了,趕緊過來幫她拍背順氣。

  五分鐘後,一群護士醫生急匆匆朝著重症監護室的方向跑了去。

  「有人突發心肌梗塞,立刻急救。」

  正是顧岸。


  經歷了先前的七人,他早已習慣一接到醫院的電話就是直接來收.屍的,幾乎連蘇翎顏都這樣認為了。

  所以當顧岸一臉凝重得打開了重症監護室的門,一扭頭竟然看見顧年「蹭得」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詐屍了」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從喉間竄出來,巨大的無以言說的懼意就襲了來,一股涼意率先順著尾椎骨爬到里腦海里,眼皮子一跳胸口一痛當場往地上倒去。——他被嚇得突發心肌梗塞了!

  蘇翎顏扶著牆一路踉踉蹌蹌跑去重症監護室,連衣服都沒換。

  是的,顧年已經醒來了。

  這簡直是醫學界的奇蹟!一群醫生正圍著他給他做身體檢查。

  看見蘇翎顏的那一刻,他直接推開了身邊的一眾人,邁步走向了她。

  「對不起,那塊玉摔碎了。」

  這是他用他說得第一句話。

  眼前的這個顧年,身體裡既有顧年的記憶,又有承琰君的記憶。

  承琰君在東河郡府逝世之前將襲位傳給了顧留安的第一個兒子你,如今生活在郡府里的那幾個小輩一個比一個機靈有心眼兒有擔當。

  他是在遊園的時候突然間摔倒的,摔碎了腰間的那塊佩玉。

  再次醒來,就是在這裡。

  「你看看你啊,你也不似往日年輕了。」別墅里,蘇翎顏真真正正的再次躺在了顧流年的懷裡。

  積攢了二十多年的話,積攢了二十多年的相思,終於到了鎝償的時候。

  顧岸在脫離了危險之後就轉到了別的醫院裡去,恩,正是他先前江摔倒的那個眼熟的人送去的那間醫院。

  半年後,清冷了十來年的別墅里終於又熱鬧了起來。

  顧岸那個鋸嘴葫蘆也不知道是怎麼蠢人有蠢福氣的,竟然真的將人家那追到了手。

  那女人叫詠真,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職業是畫家,經常全世界的游離,最近才回來本城誰知道就那麼不幸運的摔了一跤,又那麼幸運的遇見了顧岸。

  她年輕的時候反骨盛,為了追求畫畫,追求藝術不肯結婚,曾經由賀子軒和賀葉兩人都瘋狂的追求過她,她都不願意。而如今的顧岸,出現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也出現在了她想要有一個家的時候。

  漂泊顛簸大半生,他們終於事過上了「正常」的生活,別墅里隨著詠真搬進來開始有了生活的氣息。

  只是這氣息,時常會讓顧年和顧岸兩個大男人頭疼。

  蘇翎顏和詠真估計是天生八字不合,因為喝了一杯酸奶沒吃保健品穿錯了拖鞋冰箱門沒關緊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逗總能吵上大半天。

  如果說蘇翎顏的日常事黏著顧年外加和詠真拌嘴找她的不痛快,那麼詠真的日常就是黏著顧岸給他畫畫外加和蘇翎顏拌嘴並且找她的不痛快。

  而顧年和顧岸除了被自己的女人纏著之外,就是端著酒杯找相對安全不會被戰火波及到的地方去惺惺相惜的小酌。——然後被兩個酣戰的女人發現,各自接受說罵。

  每每此時,兩人雖然面上哭巴巴,心裡卻是甜滋滋的:說吧說吧,自己的女人,不說教自己,還能說教誰去?自己不挨自己女人的說教還能挨誰的說教去?

  逢年過節的時候,已經搬出去的那幾位「山神」都會回來看看,那時候才是最最熱鬧的時候。

  清明寒食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去陵園看望那些山神,顧流年對姐姐虧欠良多,所以顧年給顧安送的總是雙倍的花。

  晚秋的風滲著微微的冷,蘇翎顏裹了大衣拉著顧年去踩馬路,距離他們住的別墅不遠處有一條筆直的不算寬的路,路的兩側栽種著法國梧桐,這個季節梧桐樹落了一地,幾乎能將整條路都給鋪滿,在秋的蕭瑟里偏生營造出來了一種安然愜意的生活浪漫悠然景色。

  「我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這樣。」蘇翎顏牽著顧年的手,側眸看了他一眼,到:「就這樣牽著你,走在幽靜的下路上,誰也打擾不到我們,我們就每天都很平靜的過。」

  「偶爾再和詠真掐掐架?」顧年很煞風景的補了這一句。

  換來蘇翎顏的一記熊瞪。顧年立刻就繳械投降,這女人絕對是一種魔力在,即便已經上了年紀容顏老去,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倦怠,反而愈發生出來另一種風韻和率真可愛來。——尤其是在顧年醒來了之後,她還去染黑了頭髮,如今更是看不出來真實年紀。

  「許多人逗嚮往轟轟烈烈。」顧年轉了話調兒:「可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打打殺殺,連最強悍的戰神也會有想要休憩的時候。如今細細想來,我算是賺到了,轟烈過了,相愛過來,失去分離過了,在埋入黃土之前還能再與你過上數十年安靜的生活……」

  他頓了頓。

  蘇翎顏:「怎麼不往下說了?」

  顧流年低頭一笑:「怎麼也值了!」

  ……

  ——

  雨雪霏霏說:「完結!」(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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