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回:滯留孤島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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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沈秀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擦淨淚痕重新戴好紗網帽,走出葉裔勛的書房,與潘五爺一起籌措起葉裔勛的後事。

  欒鳳傑和葉啟涏把葉家眾人召集起來,委婉地道出實情,更令家人不許對外聲張到處宣揚,這樣做既是保護他們自己的安危,更是不為葉啟澄增添累贅杜絕後患。

  葉施芸本因父親橫死摧心剖肝,可又聽說親弟弟下落,還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更是悲喜交加感嘆世事無常。

  唯有在一旁的花柒心頭一沉,葉啟澄那個令她守活寡至今的男人!他居然還活著,時隔這麼多年以後她終於聽到他的音訊,可他卻像大禹治水一樣三過家門而不入,至今非但不能回家露面,整個葉家人還要為他守口如瓶!只有她恨透了他,他在別人心中卻是英雄、戰士、革命的先行者!

  秦愛佳把精神渙散發瘋失控的單餘姚帶回自己的房間裡,為她把貼在身上的濕衣裳換下來,幫她重新梳洗整理好衣裝。餘姚任憑愛佳動手,自己已如行屍走肉動彈不得,起初她還能嗚嗚咽咽地抽泣,到後來就像只一塊木頭一樣杵在那裡。

  葉家的靈堂陸續搭設起來,啟涏跑過來敲門,要她們倆趕緊出來與老爺做最後的道別。葉裔勛就要被抬進棺材裡。愛佳忙扶起餘姚跑出來,只見裔勛已被放送進去,大家都等著餘姚來看他最後一眼,之後就要封棺定板了。

  「單小姐,我們……那我們就封棺了?」潘五爺試探道。

  餘姚木然地點了點頭,那棺木便緩緩地推了上去,他們倆就這樣陰陽永相隔,他到底是走在她的前頭,她還是要孤獨地為他折起金元寶,多年前不經意間說起的閒話還是應了驗。

  葉家的靈堂已搭搭設好,停靈的各處細節還在慢慢完善,欒鳳傑帶領葉啟涏還有經年、緯年和紅年在前頭忙碌。幾個孩子都漸漸長大,懂得事理明辨是非,知道他們是葉家的好男兒,這時候就該撐起這個家。

  秋溶、花柒、愛佳還有施芸和餘姚,帶著萃紋萃綈和朝兮一起在後頭打點零碎瑣事。仿佛餘姚從未離開過葉家,她就那樣自然地坐在其中,她還是他們葉家的一員。雖然有的人叫她「餘姚」,有的人叫她「夫人」,還有的人叫她「單小姐」。

  鳳傑在前面接了通電話,急匆匆地找到餘姚,「餘姚,你快跟我走!」

  還沒等餘姚回應,施芸先開口追問:「你慌慌張張的要幹什麼去?」

  鳳傑拉起餘姚就往外跑,「沒時間解釋了,余橋大哥生命垂危!快點跟我去醫院!」

  一個噩耗跟著另個噩耗接踵而來,單余橋昨天晚上還是好好的,怎麼今日就生命垂危了?鳳傑開著車往醫院裡趕,他向身旁的餘姚解釋道:「余橋大哥昨天半夜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事發之後一直沒有人送他去醫院救治。今日一早被潘五爺的手下發現了,這才送到醫院裡去救治,現在他生死不明,要我帶你馬上過去一趟。」

  餘姚已不再驚恐萬分,她疲憊地擦拭眼淚,虛弱地問道:「趙曉霞不在我哥身邊嗎?」

  「他們說發現余橋大哥時身邊無人。」鳳傑支支吾吾道。

  她沒再追問下去,可她在心裡已向老天祈求了無數遍,不要再把余橋帶走,余橋若是也死掉,她還能獨自活下去嗎?

  他們趕到醫院時單余橋還沒有甦醒過來,醫生向餘姚交代說,余橋已脫離生命危險,只是他整個人已殘廢掉,他的餘生只能癱瘓在床再也站不起來。

  餘姚腿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到底是誰下的狠手?難不成余橋他又去外面鬼混讓債主找上門來了?

  可是她給余橋留錢了啊!她給了他足夠一年的生活費用,還有趙曉霞她人呢?無數問題縈繞在腦子裡,她就快要支撐不住……

  鳳傑陪同餘姚守在余橋的床邊,他終於醒了過來,可是他的手腳再也動彈不得,除了僵硬地晃起腦袋就剩下裂開嘴哀嚎。

  「余橋,這到底是誰幹的?」她詰問道。

  余橋鼻涕眼淚一併狂流,道:「是蔣俊那個王八蛋啊!他恨我和趙曉霞把他勾搭你的事情告知給桂芝母女,害得他沒能把你追到手,他是來報復我的呀!」

  「他人在哪裡?我要去報巡捕抓他!」蔣俊怎麼會如此狠毒?他有多少怨恨可以沖著她來,拿單余橋出氣算什麼本事?

  「那趙曉霞呢?她人在哪裡?她為何沒有送你來醫院?」

  余橋哭的更加兇猛,「趙曉霞她被蔣俊帶來的那幾個小癟三給糟蹋了呀!那些人走了以後,她就罵我唾我,說要與我分道揚鑣,還把你留給我的錢全都給捲走啦!」


  趙曉霞是因為他們單家兄妹才遭次劫難,餘姚本來還怪罪她棄余橋於不顧,害得余橋險些喪命,但知道內情以後,怕是趙曉霞捲走他們多少錢財都不過分。

  「妹妹,你可不能再走了呀!妹妹,你不能不管我呀!還不是因為你,我才被打成殘廢!」余橋萬分埋怨道。

  「我一定要將蔣俊繩之以法,為你討回公道!」餘姚咬緊咬了牙關。

  潘五爺的手下出現在病房之外,他輕喚餘姚外出講話。鳳傑要她安心出去,他在這裡幫她看護余橋,她這才脫身走出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棠檸和她去幫余橋還債時見到的那位。他不苟言笑,異常冷靜地向餘姚說:「單小姐,奉潘五爺之命,我們已大致調查清楚情況,姓蔣的那小子應該是提前踩好盤子,知道你和卡爾先生提前離開蓴鱸書局,才去找單余橋報仇泄憤的。我們的人已查出來,今天一早他已乘船去往香港。您現在就算是巡捕房報案也無濟於事了……」

  「蔣俊他犯下這麼大罪居然可以逍遙法外?這個世道還有公平可言嗎?」

  「單小姐,潘五爺已放出話去,除非那姓蔣的再也不回法租界來,他只要敢踏進來一步,我們定幫你把他給教訓了!」

  那人瞧餘姚不語,又說道:「潘五爺還在為葉家的事奔走,您這邊要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單小姐,您快不要這樣,您儘管去忙您的,我們一定幫您照顧好他。」

  餘姚又走進病房裡向余橋交代一番,余橋嚷嚷著不肯讓餘姚離開自己半步,可他已斷了手腳是再也攔不住餘姚的路了。餘姚把余橋拋在醫院裡隨鳳傑又趕回葉家。

  餘姚還是愣愣的精神恍惚不定,鳳傑望了望她,勸慰道:「餘姚……你得堅強一點撐下去才行。」

  餘姚幽幽地轉過頭,「鳳傑,二十年前你會想到今天嗎?」

  鳳傑搖搖頭,果斷道:「絕對不會,一步錯步步錯……」

  返回葉家以後餘姚要鳳傑先一步下車,她自己坐在汽車上呆坐多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只覺時間一晃就過。她走進葉家時眾人都已披麻戴孝,愛佳見她走進來趕上前為她換上孝服。

  「餘姚,我們大家剛才商議一番,老爺的後事想一切從簡辦理,陣仗太大對外張揚恐不是件好事。潘五爺和周夫人也是這個意思,你意下如何?」

  葉裔勛生前就不在乎這些浮誇虛事,死去更不需要大裝門面。再說她能有什麼意見呢?葉家人這時候還能過來問她一句,也算是給足她的臉面。

  「我沒有什麼意見。」她露出慘白的笑。

  潘五爺和周沈秀走了過來,「單小姐,你若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我一定盡全力去做。那副金絲楠木棺槨是周夫人準備的,墓地我就擅自做主定在了萬國公墓,你看怎麼樣?」

  餘姚看著眼前的二人發自肺腑的感謝道:「裔勛能得二位摯友真是他的福氣。」她想了想,「我的確有一個請求,不知可否去實施?」

  「但說無妨。」

  「你們說裔勛的事情不宜對外宣揚,我……我想登報訃文行嗎?只提葉氏不提名諱。」

  周沈秀不解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等有一天打跑小日本,我們可以向孩子們大方的提起他們的祖父,總要有個憑證念想啊!到時候我就告訴他們,這個『葉氏』就是他們的祖父!」

  潘五爺猛吸兩口菸斗,「好!這件事我這就去辦!請你放心!」

  「五爺,這件事情交給我去做吧!報社那邊我有關係,我定會把握好分寸!」周沈秀胸有成竹道。

  夜已深了,潘五爺和周沈秀已離開葉家,除去幾個小兒困頓地睡起覺,其餘眾人都在各司其職。唯有餘姚整夜都跪在裔勛的靈堂前,她多想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了她和裔勛還在東北的小公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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