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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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中秋夜,盛家闔府聚得頗為齊全。閱讀М

  盛明誠和溫氏夫婦帶著八歲的孩子盛夢澤在傍晚時趕回府里,就連長房裡甚少回京的盛明瀾也趕了回來,與妻子季氏團聚。四世同堂,除了盛明修遠遊不歸,幾乎都齊了。盛老夫人興致勃勃,同慕氏婆媳一道,張羅了桌極豐盛的家宴。

  到得入夜月明,在臨水的敞廳里擺了美酒佳肴,瓜果糕點,聽曲賞月。

  盛煜亦難得有空,陪魏鸞同往。

  ——自鎮國公回京後,永穆帝的精力多半都放在了庭州,遙遙整頓軍務,儘量不讓身邊起風波。章太后姑侄連著栽了兩回跟頭,且爪牙被盛煜拔去大半,亦難得的收斂驕橫跋扈的姿態,只在暗處養精蓄銳。兩處暫且鳴金收兵,倒讓京城風平浪靜,玄鏡司稍得喘息之機。

  月明霜白,人影嬋娟。

  兄弟父子齊聚,笙簫樂聲里,盛煜喝了不少酒,魏鸞亦覺酒意微醺。

  宴散出廳,已是子夜時分。

  魏鸞今晚打扮得很漂亮,綠雲鬢上飛金雀,新妝綽約玉有輝,兩粒打磨成扇貝的紅玉綴在耳畔,襯得微醉後泛紅的臉頰俞見嬌艷,粉白柔嫩。就連明眸里都蘊了朦朧霧氣,煙籠紗罩似的,望之令人沉溺。

  入秋後天氣漸涼,她披了件薄絨的柔白披風。

  月光灑在身上,整個人瞧著軟乎乎的。

  盛煜撐著醉意端然走出幾步,待長輩稍遠,便不自覺地伸臂將她攬在懷裡。

  老夫人在僕婦簇擁下,原是往樂壽堂走的,隔著遊廊花樹瞧見這情形,不由得便笑了——盛家數位孫兒,兩位兄長都是年才弱冠就娶了妻,溫柔敦厚,夫妻和睦。唯有盛煜性子硬邦邦的,莫說溫柔體貼,那副冷厲姿態能嚇得姑娘家不敢靠近。便是魏鸞這般天之驕女,剛嫁進來時,對他亦存幾分忌憚。

  她還怕這孫子性情太硬,會委屈人家小姑娘,著意照拂疼愛。

  而今看來,孫兒是終於開竅了。

  今晚的宴席上,盛煜已不似從前寡言少語的模樣,目光瞥向魏鸞時,全不似從前的冷硬。此刻當著人前便這樣摟摟抱抱,更是迥異於從前的克制自持,不近女色。這樣的夫妻情洽,瞧著比從前孤零零地踽踽獨行順眼多了。

  只不知何時能給她添個曾孫。

  到時候當了父親,必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盛老夫人想著那情形,心裡只覺暖融融的,有種踩冰負雪而行的苦命孩子重歸煙火紅塵之感。細琢磨了下,覺得魏鸞頭胎最好是個漂漂亮亮、嬌嬌軟軟女兒,嬌滴滴的母女往跟前一站,便是再鐵石心腸,再冷硬傲氣的男人,也該化成繞指柔。

  屆時妻女在側,也可彌補他幼時缺失的溫情。、

  盛老夫人很期待看到那一日。

  ……

  北朱閣里,魏鸞倒不知祖母的這些盼望。

  畢竟她跟盛煜同房不久,因在朗州時首戰失利,盛煜大抵覺得有損他身為男人的尊嚴,抑或嘗到了此事的趣處滋味,自夫妻重歸於好後,便有意一展雄風,捉著她鑽進床榻。起初溫柔克制的姿態也漸漸變得兇狠畢露,讓她有些吃不消。

  她甚至有點想躲著盛煜了,哪還會考慮那些。

  譬如此時,闔府團圓熬到半夜本就頗勞累,加之喝了點酒,腦袋裡稍覺昏沉,愈發犯困起來。她粗粗沐浴後換了寢衣出來,半闔著眼皮,便想爬上床榻睡覺。

  盛煜卻是精神奕奕。

  他沐浴得早,這會兒頭髮都快幹了,那身寢衣也不好好穿,胸膛半敞著,若不是盤扣兜著,便連腰腹都能一覽無餘。修長的腿一曲一伸,幾乎占了半邊床榻,在魏鸞打算從床尾爬到里側時,原本半躺的男人忽而起身,攔腰將她勾進懷裡。

  魏鸞猝不及防,摔坐在他腿上。

  隨意挽著的半濕頭髮散落,如墨緞鋪在他胸前,魏鸞漸漸習慣了他這樣突如其來的捉弄,抬手在他胸口輕拍了下,道:「大半夜的,想嚇死人吶。」

  盛煜笑而不語,呼吸間酒氣滾燙。

  鐵箍似的手臂摟著懷中嬌軀,眼底亦如潭水漸沸。

  魏鸞昨晚便被他欺負得渾身酸痛,可不敢再折騰勞累,連滾帶爬地逃到里側,拿錦被裹在身上,打個哈欠道:「今兒忙了整日,又幫著那邊伯母操心家宴的事,這會兒乏得很。夫君也早些睡吧,你不嫌累,我可撐不住。」


  說著話,又打個哈欠。

  盛煜再狠的心腸,瞧著她睡意困頓的小臉,哪還捨得下手?遂將枕頭擺好,等魏鸞躺下去,又幫著掖好被角。而後起身滅了燈燭,落下簾帳,鑽進被窩。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被紗帳割得柔和,落在身側安靜闔眼的臉頰,愈覺柔婉清麗。

  他睡不著,側身想心事。

  片刻後,終是忍不住低聲道:「今晚明修不在。」

  這話說得突兀,但語氣之中卻是甚少流露的低落,在醉酒之後,愈覺心緒複雜。

  魏鸞才剛籠向腦袋的睡意被這話驅散,她怔了怔,睜開眼睛,看到盛煜側身睡在床榻外側,酒後眸色極深,冷峻如削的臉上籠著陌生的神情。四目相對,她看著那雙眼睛,片刻後,低聲道:「夫君想他了?」

  想念嗎?倒也不完全是。

  盛煜自幼在外奔波,在升任玄鏡司統領調回京城之前,更是四海為家,時常幕天席地。早就習慣了分別,盛明修離開的這陣子,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常事——事實上,除了思念魏鸞之外,他這些年已很少去想念誰。

  他只是有些擔心,甚至不知為何,隱隱覺得愧疚。

  在他踏入盛家之前,其實盛聞天夫妻感情和睦,婆媳母子皆處得融洽。然而因他這從天而降的外室子,游氏被京城的人指點議論,夫妻亦沒少起爭執。這些年裡,盛聞天費了許多心思才安撫住妻子,盛煜縱與游氏感情淡薄,待盛明修卻視如親弟。

  他是真的盼望盛明修安穩快活地過一生,避過所有的風波,不像他這樣負重前行。

  今晚這種場合,頑劣驕縱的盛明修若在,定會熱鬧許多。

  ——畢竟,他們親兄弟倆也難得見面。

  但盛明修卻遠在數百里之外。

  起初得知盛明修留書離京的時候,盛煜只覺他是少年任性,全然不顧後果,為之生氣憤怒。今晚父子兄弟滿座,唯有最得寵愛的幼子缺席時,盛煜卻忽然想到,弟弟的離開會不會也有他的原因?

  就像他年少氣盛時,曾短暫的叛逆過那樣,弟弟會不會是在跟他賭氣?

  畢竟,盛明修與周驪音之間,橫亘著的是他。

  若非他的緣故,兩人並無私怨。

  盛煜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行事果決,深謀遠慮,甚少有行差踏錯的時候。日子久了,難免有點自負強勢,甚少回頭反思己過。除了對藏在心尖已久的明艷美人之外,也就只有這個頑劣任性的弟弟,能令他偶生反省之心。

  此刻酒意翻湧,盛煜眸光晦暗。

  「月明千里,照在兩地,這邊闔家團聚,他孤身在外遠離親友,這是頭一回。」

  「是啊,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家。」

  也不知道,被帝後呵寵了十數年的周驪音,會不會想念皇宮。那裡雖有險惡殺伐、兇狠爭鬥,卻有住著她的父母兄長,周驪音原就是天真活潑的性子,因至親相爭而離京靜心,這種團圓佳節,怕是更難熬吧?

  魏鸞眸色稍黯,往盛煜懷裡挪了挪。

  她其實很想去看看周驪音。

  但她不敢跟盛煜說。畢竟數百里的路途,需有人費心護送,盛煜原就因生母之死而對周驪音抱有偏見,若她為此而興師動眾,甚或惹出事端,只會令盛煜對周驪音煩厭更深。掌心是赤誠相待的閨中密友,手背是日漸親近的夫君,她不想讓兩人鬧得更僵。

  更何況,盛煜將來會登臨帝位。

  永穆帝能善待新安長公主,是因長公主母女無愧於他,是章太后行事跋扈。

  盛煜卻是被章皇后惡毒殘害的那個。

  周驪音雖在皇家,卻無太深的城府,更不曾培植羽翼,往後即便封了長公主,能否榮寵安穩,全在帝王心意。魏鸞立足未穩,沒能耐幫她,哪還能再添亂?

  她的嘴唇翕動了下,終是沒開口。

  盛煜也沉默著,酒後身體微燙,衣領半敞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頸間喉結偶爾輕滾,顯然是並未睡著。魏鸞藏了心事,手指不知何時搭到了他腰間,蹙眉思索時,手指無意識地輕輕划過腰腹間結實緊繃的溝壑。

  指腹溫軟,那種觸感令盛煜身體微繃。

  察覺異樣的那一瞬,魏鸞趕緊收回手指。

  「睡吧。」她翻了個身,心頭微亂。

  盛煜卻從背後抱住了她,俯首時,酒後醇啞的聲音響在耳畔,「你擔心長寧公主嗎?」


  很低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生疏冷硬。

  魏鸞默了片刻,輕輕點頭。

  「那,隨我去趟歸州。」

  魏鸞愣住,確信她方才沒聽錯,忙滿心意外地翻身望向他,「夫君是說帶我去歸州?」見盛煜頷首,驚喜之外又浮起擔憂,遲疑道:「夫君是打算看一眼,換個安心就好,還是……強行把三弟帶回來?」若是後者,這趟出行可就去意不善了。

  漂亮的杏眼兒里朦朧困頓,暗藏忐忑。

  那一瞬間,盛煜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在魏鸞心目中他就是個惡人。

  行事蠻橫棒打鴛鴦的那種。

  他鼻孔里哼了聲,話音一拐,淡淡道:「屆時再說。」

  ……

  從京城到歸州,快馬馳騁只需三個日夜。

  盛煜近來有意收斂玄鏡司的聲勢,便留趙峻虞淵在京城鎮守,只選個主事帶人前往隨州暗查與章念桐往來的那兩人。他則帶了盧珣兄弟倆,選幾名曲園的護衛跟著,同魏鸞馳往歸州,輕騎簡裝。

  一路往南,兩側山川河流,秋林驕陽,倒是極好的景致。

  魏鸞先前往返朗州時,都是謹慎小心,這回有盛煜親自護送,膽氣頓壯,沿途偶爾駐馬賞玩,倒是令心緒開闊暢快了不少。趕到周驪音的住處附近,已是入夜,遂找了家乾淨的客棧,暫且住下。

  翌日清晨,特地換了身鮮妍衣裳,去尋好友。

  周驪音的住處頗為隱蔽,藏在峰巒圍住的一片山坳里,據先前寄來的書信所言,周遭有溫泉湖泊,景致極好。且那是永穆帝的地盤,不遠處有兩個屯兵千餘的折衝府,左右都尉皆是永穆帝親自安排,從京城裡派出去的,足可護衛周全。

  因沒想過魏鸞會來,信中也不曾提及山坳名字。

  好在歸州附近能屯兵的地方,盛煜心裡有數,再按照山勢地形打探,很快就有了眉目。

  ——據當地百姓所言,那地方叫楓陽穀,是周遭數百里最出名的靈秀山川。後來被朝廷徵用,近處百姓被遷走不少。山谷周遭峰巒險峻秀麗,想要進谷,唯有最南邊的一條路,那條路卻是被官兵把持著的,尋常人無緣踏足。

  夫妻倆尋到谷口時,果真被衛兵攔住。

  盛煜早有預料,並未報出身份,只取了玄鏡司的令牌,讓衛兵請都尉來見。

  曬著暖陽候了兩炷香的功夫,都尉果真來了。

  他既得永穆帝親自託付,肩負守衛安危之責,對周驪音身邊的事也知之不少,亦知道陪同公主前來的有位少年,是盛家的公子。而今盛煜親自駕臨,魏鸞跟周驪音的關係滿京城無人不知,且持有周驪音的手書,哪還敢阻攔?

  柵欄洞開放行,夫妻倆飛馳而入。

  按著都尉說的方向走去,還沒到周驪音住的莊院屋舍,迎面便是一方湖泊。

  這湖水如泉似鏡,清澈得不見半點雜色。

  湖畔奇峰疊嶂,到了山腳卻坡勢稍緩,長滿雜樹。這時節楓葉紅如丹霞,銀杏稍轉為乾淨的淡黃,亦有蒼松翠柏,翠綠槐柳。種種顏色交織,倒影在湖面上,如同顏料潑散,天然的鬼斧神工,便是最燦爛絢麗的錦緞亦難比擬。

  碧草青青的岸邊,有兩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彎腰戲水,裙衫半濕,少年則錦衫磊落,左搖右晃地躲避潑來的水花。

  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亦聽不到半點言語。

  但遠遠望去,那場景如畫卷天然。

  盛煜微微一愣,不由收韁勒馬。

  作者有話要說:我聞到了戀愛的芳香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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