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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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7章 導火索

  劉晏見李琩沉吟不語,以為李琩是對新政產生了懷疑,解釋道:「新政於大唐十分有利。稅收購買力之所以不如天寶時期,皆是因為戰亂破壞,只要平定叛亂,把河北之地納入管理,財政收入將會再上一個台階。」

  李琩點點頭。

  劉晏接道:「今年是推行新制的第一年,還有許多人口未清查出來,高門大戶也有很多隱匿財產,再過兩年,形勢會更好。而且以戶等和田畝徵稅,許多少田無產者無賦稅壓力,也不用流亡,於國於民,都是利大於弊。」

  李琩道:「士安說的有理,推行新制,我心如磐石,不會朝令夕改。」

  劉晏聽李琩態度堅決,鬆了口氣,轉道:「只是有些問題,還需要解決。」

  李琩道:「士安請講。」

  「漕運還是一大難題。」劉晏思索著,「朝廷稅地重在江南。先前,江南各地的稅物是每年二月運到揚州,從揚州渡淮水進入汴水,汴水入黃河,黃河入洛水。裴公沒改漕運之前,採取的是直運法,即運糧隊從揚州直運洛陽,這就有兩個問題。」

  「哪兩個?」李琩配合問道。

  劉晏道:「第一,二月入淮水,但春季的淮水和汴水多淺灘,運輸困難,要耗費四五個月,才能入黃河,此時已是六七月,六七月黃河水剛漲,水流湍急,不宜行船,要等到八九月水落,才能過黃河入洛水,至東都洛陽。東都洛陽至陝州,中間有一段三門峽,三門峽地險峻,船隻難以逆流而上,多有沉毀。」

  「如此直運,多耗時日,花費也甚大。」李琩跟著分析,又問:「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劉晏道:「淮水、汴水、黃河、洛水,各段水利不同,船隊從揚州開始,船員皆是江南水手,到了黃河,洛水,便難以適應,多發事故。」

  「這確實也是個大問題。」李琩點點頭。

  劉晏接道:「裴公改漕運之後,將直運改為分段運輸,在河陰設置倉庫,江南船不入黃河,在洛口設倉,黃河船不入漕洛,如此一來,省去了河水漲落等待的時間,各地船員,只在自己熟悉的路段運輸,保證了安全。」

  李琩道:「裴公於漕運貢獻甚大。」

  「是啊。」劉晏附和,轉道:「但也有一些問題。」

  「還有什麼問題?」李琩問道。

  劉晏道:「第一,分段不夠細緻。渭水這一段還可以再分,江南地區可全罷陸運,皆用水運。第二,汴河、渭河水淺,多有事故,可進行疏通。第三。運輸船皆是自商民購買而來,規格不一,良莠不齊。第四,裝運方法陳舊,穀物多有散漏。第五,運輸人員皆為徵發,導致積極性不高,自由散漫,航運水平底下,既多耗時間,又增加事故多發率。」

  劉晏一口氣提出了五個問題,有理有據,李琩知他已有解決思路,問道:「可有解決辦法?」

  劉晏從懷裡掏出一份奏書呈上,道:「臣寫了奏書,請陛下過目。」

  李琩拿過細看。

  劉晏在奏書里,根據他剛才提的五個問題,依次做了解答。

  第一,是分段問題。

  劉晏在裴耀卿的基礎上,將河道分為長江、汴水、黃河、渭水四段,是為「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江南之運積揚州,汴河之運積河陰,河船之運積渭口,渭船之運入太倉」。

  第二,是汴河河道的問題。

  劉晏建議清理河道,開決汴河,分黃河水入通濟渠。

  同時,為了效率和質量,此次的人力不用徵發徭役,改用錢僱人。

  第三,是船隻的問題。

  劉晏覺得,船隻是漕運的關鍵,全部買商人和百姓的船,大小、質量不一樣,問題很大,因此提議由官府承辦船產,按照不同的水域,細化船隻建造。

  在這一點的基礎上,劉晏還進一步提出,漕運組織,不應都由富人包辦,而應由官府承辦。

  第四點,是裝運方法。

  之前的裝運方法,極其不規範,有斗有筐,導致散漏較多,劉晏提出將其規範,統一採用封口袋裝,這樣既能避免散漏,又能在翻船後,方便打撈,

  劉晏這個思路,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其實就是貨櫃的路子,只是現在的水平,還做不出貨櫃。

  第五點,是運輸人員的問題。


  這個問題承接第二點,依舊不用強制徵發徭役,都花錢來雇。

  並且劉晏還解釋,用錢僱人雖然看起來多了支出,但是雇來的人,可以專業化管理,積極性更高,效率和安全都能得到保障,由此省下的錢,會比免費徵發徭役省的錢更多。

  劉晏或許沒有聽過「免費的,有時候是最貴的」這句話,但是他顯然領悟到了精髓。

  李琩對漕運的細節沒這麼清楚,看了劉晏的方略,十分贊同,道:「如此詳細的方略,士安是早就準備好了吧?」

  劉晏道:「不瞞陛下,臣前後考察思索也有好幾年,只是之前財政緊缺,天下不平,臣提出來也難以實現,現在叛軍只有史思明在范陽、平盧做困獸之鬥,朝廷又推行新制,加之鹽政,朝廷有財力解決漕運問題。」

  李琩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便按你的方法做吧,朕照准。」

  「臣領命!」劉晏起身行禮,喜極而泣。

  李琩見劉晏這麼激動,疑惑道:「士安這是怎麼了?」

  劉晏道:「臣德微才弱,卻受陛下如此信任,臣感動而淚,有失禮儀,還請陛下恕罪。」

  李琩起身拍拍劉晏的肩膀,道:「我得士安,是天賜福緣,士安只管施展才能,朕都支持你。」

  「謝陛下!」劉晏道了謝,又提出了茶的官收商銷。

  李琩也同意了。

  兩人一說便是半日。

  次日,劉晏在中書省拿出自己的漕運方略,讓眾官準備實施。

  不過,實施還沒有開始,就有人出來反對,劉晏雖然是一介書生,但性情剛直,所有反對一律打回去。

  反對官員們見劉晏油鹽不進,就來給李琩告狀。

  來反對的,有兩波人。

  第一波,以張鎬和裴冕為代表,他們反對的點,是改徵發徭役為雇員,

  他們覺得,徵發徭役這種免費的人不用,卻要花朝廷的錢僱人,劉晏這麼做,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就是別有用心,想中飽私囊。

  第二波,以崔祐甫和房琯為代表。

  崔祐甫出身博陵崔氏,和前面被殺的崔光遠是堂兄,因為崔光遠的死,崔祐甫對李琩有些意見,他認為崔光遠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房琯本來在隴右當刺史,但是杜甫和第五琦和房琯關係不錯,認為房琯有才,推舉房琯入朝。

  李琩知道歷史上房琯的拉胯表現,本來不想任用他,但是一來,有杜甫和第五琦的舉薦,二來,房琯在歷史上拉胯的是打仗,做個文官,還看得過去,三來,房琯之前是李亨的人,他若是不用,就會顯得收服李亨手下的人是虛情假意,因此李琩便給了他這個機會。

  這兩人反對的點,是官府造船和承辦漕運組織。

  他們諫言官府造船和承辦漕運組織,會讓官員冗雜,加大管理成本,同時這又是與民爭利,會打擊民間造船的積極性。

  這是他們給出的明面理由,但實際上,是因為官府造船和承辦漕運組織,動了地方豪強的利益。

  李琩對於這兩波人的狀告沒有理會,依舊支持劉晏。

  但是,安史之亂的影響,李琩推行兩稅法的議論,還有鹽的專營,一起累積到現在,矛盾已經十分劇烈,現在李琩又支持劉晏大力改革漕運,原本並不怎麼有問題的漕運,成了導火索,各方勢力又開始躁動起來。

  長安裡面,已經到處在傳,劉晏就是第二個李林甫,由於劉晏相貌並不是很好,他們還戲稱劉晏為「丑郎」,對應李林甫的十郎。

  同時,說李琩獨斷專行,不納忠言,設立錦衣衛監察百官,動輒殺人,有暴君傾向。

  這些言論很快傳到宮裡,宮中太監和宮女,也在偷偷議論。

  楊玉環聽到這些言論,大為憤慨,悶悶不樂。

  李琩見楊玉環不高興,便問道:「皇后最近又有什麼心事?」

  楊玉環嘆了口氣,道:「郎君一心為國為民,卻遭受非議,如今宮裡都在傳,說郎君有暴君傾向。」

  李琩笑道:「一開始我就做好了這個準備,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楊玉環道:「人言可畏,若是讓他們這麼傳下去,郎君的聲名恐怕會受影響,不利於團結,況且雖然郎君不在乎,但是跟著郎君做事的人,並不一定都不在乎,他們明明是為了家國天下,卻要遭受冷眼嘲笑,其積極性,也會大打折扣。」


  李琩若有所思,道:「你說得對,不為了我自己,也該為底下做事的人考慮,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楊玉環道:「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如果只是一味打壓,恐怕會起反效果,因此臣妾以為,可以先禮後兵。」

  「怎麼先禮後兵?」李琩問道。

  楊玉環道:「先講道理,道理講不明白,再動兵。」

  李琩道:「他們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在裡面,和他們講道理,等於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是講不明白的。」

  楊玉環道:「不是講給那些裝睡的人聽,是講給天下人聽,只要天下人不被裝睡的人帶偏,就可以殺了裝睡的人。」

  「有理。」李琩笑了笑,捏了捏楊玉環的臉蛋,道:「你真聰明。」

  楊玉環見李琩的模樣,道:「難道郎君已有辦法?」

  李琩道:「我打算舉行一場朝堂辯論會,讓不服的人都出來說說,很多事,不辨不明嘛。」

  「這倒是個好辦法。」楊玉環轉憂為笑,「郎君早有打算,臣妾多慮了。」

  李琩笑道:「那你就不要悶悶不樂了,我們去逛逛。」

  「好啊。」楊玉環嫣然一笑,和李琩去了。

  ……

  宣政殿。

  李琩坐在龍椅上,下面站著兩撥人,一撥是以劉晏為代表的改革派,一撥是以張鎬、裴冕、崔祐甫、房琯為代表的保守派加門閥派。

  李琩道:「最近的流言,朕聽了一些,朕知道你們其中有人不滿,朕也知道,你們當中有人不滿並不是因為私利。今日,朕就讓伱們把話都說出來,不管你們今天說了什麼,朕都赦你們無罪。但要是今日不說,往後私下議論,就不要怪朕不講情面!」

  眾官聞言,面面相覷。

  張鎬向來耿直,站出來,道:「陛下既然有令,臣不說,便是欺君之罪。」

  李琩道:「你說。」

  張鎬道:「臣認為應當取消鹽業專營。之前之所以由朝廷專營鹽業,是因為戰亂,朝廷需要增加財政收入,但現在只有史思明在范陽、平盧縮首待宰,天下將定,此時應該還利於民,安天下百姓之心。」

  劉晏接過話頭,道:「范陽、平盧皆為險要之地,平定叛亂尚需要時日,這期間若是有個萬一,又該從哪裡找錢來平亂?」

  劉晏頓了頓,接道:「況且大唐的危機只有史思明的叛軍嗎?南詔收驃國等地,盤踞南方,眺望劍南,吐蕃虎視眈眈,想盡辦法爭奪隴右道和西域諸地,回紇雄踞北方,契丹、室韋、同羅盤踞東北,俯瞰中原大地,隨時范邊。大唐列祖列宗同情邊境百姓,所以整頓烽火狼煙,修建屏障要塞,派將士在邊疆屯田,陛下繼德中興,因此才興辦鹽業專營等政策,支持邊境用度,現在若廢除這些政策,對內導致國庫空虛,對外邊境守備用度缺乏,讓邊關將士挨餓受寒,若是如此,大唐怎麼防備外患?」

  張鎬反駁道:「最好的治民之法,在於防堵驕奢淫逸的源頭,開闢仁義之途,拓寬道德的端續,安祿山之所以叛亂,便是因為太上皇恩寵太過,讓其權勢滔天,人才濟濟,財富不盡,致使其道德低下。如今實行鹽業專營,與民爭利,致使當前鹽價比鹽業專營之前,已經漲了三倍。這樣做,只會破壞百姓淳樸忠厚的天性,形成貪婪腐化的風氣,願意本分種地的越來越少,追逐工商利益的越來越多,這無疑損害了大唐的農業根本,加劇社會的奢侈之風,如此大唐只會越來越亂。」

  劉晏和張鎬都擺出了自己的論點。

  張鎬從反對兩稅法到鹽業專營,都不是為了私利,他的出發點,確實是為了大唐著想。

  只是他的想法,太過理想化。

  但正是因為好心錯路線,才更顯得可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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