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地方與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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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地方與朝堂

  李景玉道:「豆盧軍的職責,除了防禦外敵,也需要看著南邊的旁城部落,平時少不了查探,出兵巡視,這一出軍營,就需要更多錢。當然,我們也可以縮在軍營里,什麼也不管,可真要什麼都不管,到時候出了事,朝廷又會怪罪我們。」

  李嗣業意味深長的的笑了笑,道:「多耗的這一萬多石糧,夠你們四千人的部隊用三個多月,李副軍使,我們都是軍旅中人,你不會想用如此泛泛之談蒙蔽本將軍吧?」

  「末將豈敢!」李景玉連忙否認,同時心中訝異起來。

  在他的認識里,李嗣業就是個粗人,有勇無謀,怎麼會突然算這些細帳?

  但李嗣業給他的驚喜不止如此。

  只聽李嗣業又道:「據我所知,去年豆盧軍將糧食貸給了商人,讓他們去其他缺糧的地方賣,賺取差價利潤,我不知道你們貸給商人的糧從哪裡來的。」

  「這……」李景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還有,」李嗣業接著道,「伱們消耗的糧,只是帳面上的數據。帳面下,去年沙洲豐收,糧價本來就低,然後沙洲富商又突然傾銷糧食,進一步壓低了糧價,壓低糧價後,府衙再和糴購糧。」

  所謂和糴,是指官出錢,民出糧,兩和商量,然後交易。簡單理解,就是官府出錢買百姓的糧,專供給軍隊使用,不過帶有一定的強制性。

  這個政策的初衷,是利國利民的。

  因為它如果正常施行,就既能保證軍隊的糧食供給,又可以與平糴(前文中提到的常平倉)相輔相成,穩定糧價,哺育百姓。

  但初衷是好的,用起來就要另說了。

  天寶之前,大唐各地大體保證了正常施行,天寶後,朝廷腐敗,各地也跟著玩起了花活。

  過分又沒腦子的地方官府,會依據和糴的強制性,強制低價從百姓手裡買糧,然後以市價報給中央要錢,從中賺取差價。

  柔和一些又有腦子的,便聯合地方富商,先壓低糧價再買,買了糧後,再抬價報給中央。

  但無論哪種情形,這都只是冰山一角。

  各地賺錢的方式多種多樣,比如官府可以利用和糴多購糧,然後貸給商人,比如高價買富商的糧,最後再平分利潤,等等方式,不勝枚舉。

  李嗣業對裡面這些門道知道得並不細緻,他說了他知道的部分後,就冷眼看著李景玉。

  李景玉被瞧得心裡發毛,道:「將軍說的是府衙的事,和軍中沒有關係吧。」

  「是嗎?」李嗣業反問,但沒接著往下說。

  兩人沉默了會兒,李景玉心裡更慌了。

  李景玉望著李嗣業,突然重重嘆了口氣,道:「李將軍既然知道,末將也不相瞞。之前軍中士兵屯西域貴重物品一事,不止發生在北庭,也發生在河西,河西甚至更為嚴重。北庭那邊,壽王殿下抄了不法富商的家,替兵士要回了些錢,可河西沒人管。這些損失,總得從別出賺回來吧,不然士兵沒錢,難以馴服。」

  李嗣業認同李景玉的話,但是他謹記劉晏的提示,沒有回答。

  李景玉見李嗣業不回答,頓了頓,又道:「還有,容末將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我們邊軍在這苦寒之地,出生入死,一年才十二石糧,可京中的兵,他們一年領糧三十六石,賞賜也比邊軍多。如此情形,邊軍將士自然要想辦法增加收入。」

  李景玉說到這兒,起身打開門,看著外面飛舞的雪花,接著道:「岑參將軍曾有詩曰:『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我們沒殺人,沒放火,沒搶劫,只是想辦法賺一點錢,讓將士們餓有食吃,寒有衣穿,以安軍心,這有錯嗎?」

  李嗣業跟著起身,負手道:「有沒有錯,不由我定論,我只問我該問的事。」

  說罷,大步出了門。

  來到門外,李嗣業只感覺風雪更加的大了,他搓了搓手,暗暗道:「這河西的天,比磧西更加冷冽。」

  李景玉目送李嗣業走遠,越想越沒底氣,於是連忙出門,去找豆盧軍軍使王懷亮。

  王懷亮,既是豆盧軍軍使,同時也是沙洲刺史。

  大唐自府兵制崩壞,啟用募兵制後,就對募兵制進行了一系列的探索。

  其中,部分軍鎮所駐州的刺史,兼任該軍鎮的軍使,便是探索結果之一。

  形成這樣的結果的原因,和節度使類似。

  節度使對藩鎮軍政一手抓,下面的軍使,是對州里軍政一手抓。

  這樣的好處,是地方上有更大的自主權,可以更好的調動地方資源,用以應對複雜多變的邊鎮戰事。

  壞處也顯而易見,那就是後期節節抗上。大局面看,藩鎮割據,小局面里,藩鎮內部也是軍頭林立。

  此時,王懷亮正在屋裡來回踱步。

  他雖然沒親自去接受李嗣業的盤問,但是比去了還要難熬。

  他見到李景玉趕來,連忙問:「情形如何?」

  李景玉搖搖頭,苦笑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王懷亮又急又疑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們談了半天,怎麼會不知道?」

  李景玉道:「李嗣業的態度不明朗,他只是問,但不表態。末將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們沒給他送錢?」

  「你想錢想糊塗了吧?」王懷亮瞪了李景玉一眼,「李嗣業是壽王最親近的將領之一,他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貪你這點蠅頭小利?」

  「那這是為何?」李景玉想不明白。

  王懷亮沉思片刻,道:「以李嗣業的性情,不會如此行事,他應該是受了壽王的點撥,那也就是說,不表態,就是壽王的意思。」

  李景玉道:「那壽王這又是什麼意思?要麼就別查,要查就查到底,哪有……」

  「打草驚蛇!」王懷亮猜測著李琩的心思,打斷了李景玉。

  「那我們怎麼辦?」李景玉問道。

  「能怎麼辦?難道還能反了不成?」王懷亮懟了李景玉一句,沉思良久,道:「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在找補,只會越錯越多,不如就配合壽王。」

  李景玉一怔,道:「軍使的意思,將這事鬧大?」

  「不錯。」王懷亮點頭,「軍隊的帳不好查,但是誰忠心,誰有異心,都可以借這事看出來。」

  李景玉想了想,道:「末將明白了。」

  王懷亮道:「明白就去辦吧。」

  「是。」李景玉領命,退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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