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十七章 皇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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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上下,包括肅泰帝這個太皇太后的嫡親孫兒在內,已經很久沒注意到太皇太后了。

  沒辦法,大家都太忙了——太皇太后在眼下的局勢里,又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忙著忙著,自然也就把她給忘了。

  不過肅泰帝的目標是做千古傳誦的一代明君,所以遺忘歸遺忘,銘仁宮的供給,他是一直交代不許怠慢的。

  至於說這段時間一直沒去請安,做皇帝的以國事為重,暫時疏忽了對長輩的噓寒問暖,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情。

  畢竟再孝敬長輩的皇帝,卻懈怠國事的話,終歸不是什麼好榜樣的。

  現在聽說太皇太后沒了,肅泰帝驚訝之餘,感到有點不妙——太皇太后的身份跟年紀,是每隔三兩天就會有太醫請平安脈的,怎麼可能毫無徵兆的說沒就沒了呢?

  來報信的小內侍戰戰兢兢的證實了肅泰帝的猜測:「太皇太后……投.繯了!」

  「可還有救?!」肅泰帝與蘇少歌異口同聲問。

  「宮人發現時已經……」小內侍低著頭不敢說下去了。

  「……表哥?」肅泰帝與蘇少歌半晌作聲不得,片刻後,皇帝才冷靜下來,盤問了小內侍幾句,見他說不出來其他有用的消息,擺手讓他暫且退下,轉向蘇少歌,「你看這事兒……?」

  蘇少歌雖然方才謝恩的時候不怎麼誠心,此刻倒沒有撒手不管的意思,皺著眉:「都活到今天了,怎麼會忽然去死?」

  他這話儘管說得很不客氣,卻是一針見血:太皇太后不是沒有自.盡的可能,只是……代國大長公主夫婦雙雙去世後,她沒死;晉國大長公主被逼死後,她也沒死;肅泰帝跟聶舞櫻的登基大典、冊後大典,她還是沒死!

  活都活到現在了,怎麼忽然就想不開了呢?

  「會不會跟樂源郡主有關係?」肅泰帝遲疑了下,小聲道。

  雖然說太皇太后當年撫養簡虛白乃是別有用心,然而終究是膝下長大的孩子,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要說一點真情都不動,也不太可能。

  簡虛白的長女,閨名與封號皆出自太皇太后——結果這回肅泰帝為了與簡虛白能夠更融洽,給簡清越晉封的時候,特意給她改了封號樂源,此舉雖然大大安慰了城陽王妃端木氏,但對於太皇太后來說,可能是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吧?

  ——兜兜轉轉,機關算盡,太皇太后還是輸得一塌糊塗。

  儘管帝位上坐著的是她的嫡親孫兒,可是太皇太后自己的親生骨肉們,卻都已不存於世。

  反觀端木嵩,恢復了城陽王妃的身份,與外孫簡虛白相認,又將曾外孫女簡清越的封號,改成了儀水郡隔壁的樂源——以簡清越的身份,閨名是不太可能外傳的,封號卻沒有這樣的忌諱。

  此後,世人只知樂源郡主,而未必知道她早年曾有封號「朝平」,更不知道她閨名出自太皇太后親自擬定的「清越」。

  但對於失去最後一個親生骨肉不久的太皇太后來說……

  肅泰帝下意識的皺緊了眉,感到隱約的愧疚,太皇太后再重視簡虛白,對於嫡親孫兒不可能全沒感情。

  假如他這幾天能夠抽空去一趟銘仁宮,陪一陪這位祖母,也許,太皇太后未必會走窄路?

  只是他先是忙於登基大典,跟著為了赦免衛氏母子,與蘇太后起了激烈爭執——儘管最後蘇太后妥協了,卻到現在都沒給過他好臉色,那到底是他生身之母,肅泰帝有主張歸有主張,總不可能一味壓著蘇太后不管不顧的。

  是以這些日子他但凡有空,都是往徽儀宮去百般討好蘇太后,至於與徽儀宮相鄰的銘仁宮,一直靜悄悄的。

  肅泰帝以為那位皇祖母既然前些日子還有心思挑唆自己的皇后,眼下沒動靜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誰想轉頭就傳了噩耗來。

  「跟什麼都有關係,都不能跟燕國公府扯上關係。」蘇少歌平靜的話語打斷了肅泰帝的內疚,「何況陛下登基未久,剛剛大封功臣,太皇太后竟然投了繯——傳了出去,天下人說不得要揣測陛下的孝行,畢竟,您才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孫兒!」

  肅泰帝被他提醒,頓時醒悟過來:沒錯,從血緣上來講,他是嫡孫,簡虛白連嫡親外孫都不是;從身份上來講,他是皇帝,理當受到太皇太后最大的重視,簡虛白只是臣子。

  如果叫人知道太皇太后是因為受不了簡虛白那邊的打擊,這才自.盡的,無論世人揣測肅泰帝不如簡虛白在太皇太后跟前得寵;還是肅泰帝對太皇太后不孝,卻拿簡虛白當替罪羊——對於新君來說,都不是什麼得臉的事情。


  「但太皇太后之前未曾傳出病訊,眼下忽然薨逝,外界必定有所揣測……」肅泰帝沉吟。

  「深宮大內,外人知道個什麼?」蘇少歌不以為然,「再說這寒冬臘月的……」

  肅泰帝明白了,揚聲喚入心腹內侍吩咐。

  這天蘇少歌出宮之後,宮中便傳出太皇太后臥病在榻的消息。

  里里外外對於這個消息都不驚訝,自從兩年前顯嘉帝駕崩之後,太皇太后傳出鳳體欠安的消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尤其兩位大長公主先後辭世,短短兩年間,三次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最後的三個親生黑髮人,擱誰身上也受不了。

  現在距離晉國大長公主逝世不到一個月,新朝初定,太皇太后哀傷過度,病情加重,正在情理之中——老人家牽掛子孫嘛!硬撐著看到肅泰一朝已經漸漸走上正軌,心裡那口氣一松,撐不住倒下來,豈非理所當然?

  而意圖進宮探望的人被攔在銘仁宮外,大家也沒覺得不對勁,因為宮人的說辭合情合理:「太皇太后近來心緒欠佳,不願見到外人。連陛下與太后娘娘,也是好不容易才求得太皇太后鬆口,方能侍奉榻前的。」

  本來生病的人,尤其是生病的老人,體力都會很不好,這個時候一撥撥人到病榻前請安,反而是一種打擾了。

  像太皇太后現在的身份跟地位,根本不需要給任何人面子,她乏著不耐煩被打擾,誰還敢逼著她賣面子不成?

  所以眾人留下禮物跟慰問之後,也就散了。

  太皇太后的病拖了大約十天的樣子,臨近除夕的時候,宮裡終於傳出鐘聲:太皇太后薨了。

  從太皇太后臥病四五天都沒起身,內外之人也猜她這回估計熬不過去了——連晉國大長公主都去了,太皇太后並沒有特別疼愛的孫輩,撫養簡虛白是別有用心,以前支持端化是因為顯嘉帝,後來選擇肅泰帝是沒得挑。

  熬這些日子,估計也就是牽掛整個陸氏的前途了。

  但肅泰帝承位以來,雖然大權把持在簡虛白等人手裡,肅泰帝的處境也不是特別難堪。太皇太后活著也幫不上這個孫子什麼,在世的血脈里又根本找不到可以寄託感情的載體,不與世長辭,拖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百官都是抱著意料之中的心情,極平靜的參與了這場弔唁。

  太皇太后的後事,可以說是波瀾不驚的過去了。

  本來大行皇帝停靈是二十七天,太皇太后輩分這麼高,按說也該停上大半個月的。

  然而年關將近,有人進諫說新朝才立,如果讓太皇太后的梓棺在宮裡停到年後,恐怕於新朝氣運不利,對蘇太后、肅泰帝以及聶皇后的康健,估計也有衝撞,建議把喪禮趕一趕,趕在除夕之前結束。

  這話其實也不是故意冒犯太皇太后,因為坊間自來就有這樣的風俗,所以百官私下商議了一陣之後,都沒有表示反對。

  而肅泰帝雖然不是很相信這類話,但考慮到開年就要改元了,這麼個新的開始,皇宮裡卻在辦喪事,也實在打擊士氣。所以思索了半日後,到底聽了這個建議,趕著臘月廿六這天,親自將太皇太后的梓棺送到了帝陵。

  順便見了在這兒的蜀王。

  之前衛溪在蘇家武力奪宮的那晚,「僥倖」逃生後,曾經試圖扶持蜀王,對抗蘇家。彼時劉家雖然早與簡虛白有密議,但在涉及家族前途的事情上,也是希望能夠多占點優勢的,是以最初也附和過這個建議。

  但余青翰派人到帝陵這邊來接蜀王時,卻發現蜀王被城陽王妃暗中下了毒,一日離不開解藥——想用他做幌子,那就根本翻不出城陽王妃的掌心!

  後來兜兜轉轉,劉家最終還是決定跟著簡虛白走,扶持肅泰帝。

  這麼著,蜀王自然沒用了,又被送回帝陵。

  肅泰帝登基之後,事情一件接一件,早就把這個試圖跟自己爭奪大位的弟弟忘記到了腦後。

  不過他雖然沒表現出要跟蜀王算舊帳的意思,帝陵這邊的人卻不敢對蜀王太上心,惟恐新君記恨蜀王,牽累到他們。

  所以此刻出現在肅泰帝跟前的蜀王,儘管在肅泰帝登基之後,就被城陽王妃徹底解了毒,瞧著卻非常的落魄。

  面色不大好也還罷了,連衣袍都不是很乾淨,下擺處甚至有些破損都未修繕。

  可見在這兒服侍他的人有多麼漫不經心。

  肅泰帝看著這個弟弟,半晌,才輕聲道:「在這兒過得如何?」


  新君跟蜀王雖然不是同母,但在顯嘉膝下做皇子那會,新君是很愛護這個幼弟的。

  此刻被他這麼一問,之前身邊人耳提面命的那些惶恐忽然都不翼而飛了,蜀王瞬間紅了眼眶,哽咽道:「四哥不是都看見了嗎?又何必還要問我?」

  「你可知道咱們那位長兄現在怎麼樣了?」然而肅泰帝卻沒像從前那樣,立刻放軟了語氣哄他,只轉著掌心的茶碗,平淡道,「還有襄郡王。」

  「我聽說四哥賜死了端化?」蜀王察覺到他的變化,臉色微變,下意識的收斂了驕縱,訥訥道,「二哥被降了爵位?」

  襄王在肅泰帝登基之後,立刻進入帝都,在丹墀下三跪九叩請罪,又直言一切都是顧韶的陰謀——肅泰帝最後還是降了他的爵位,本來在這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顧韶污衊栽贓了新君,不說將他處死,懲罰也是免不了的。

  然而肅泰帝跟簡虛白他們商議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放顧韶一馬。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不忍心,而是因為衛溪私下說的一番話「顧公乃當今天下出身世家門閥者聲名最盛之人,如果連他都身敗名裂,我輩中人,在天下人的心目中,將是何等模樣?往後皇室要剷除我等之時,翻出此事,豈非不戰而勝?!」。

  衛溪這麼說其實是有點私心的,他對蘇家仇恨很深,但眼下要不是簡虛白橫插一手,整個鳳州衛都未必保得住,更不要講報仇了。

  而衛溪早先與顧韶乃是盟友,顧韶身後的洪州顧雖然已經江河日下,且論底蘊也遠不如六閥,好歹是個助力。

  能保住,總要盡力。

  但他站在整個世家門閥角度考慮的也有道理,從前科舉沒有出現之前,儘管因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庶族對於士族有著本能的嫉妒與仇視,但更多的卻是敬畏與嚮往。

  自從科舉出現之後,寒門子弟得到了晉身之階,擠壓士族的同時,對士族的敬畏向往日趨下降,羨慕嫉妒恨倒是日漸增加——顧韶聲望那麼高,名氣那麼大,如果身敗名裂的話,對於整個士族階層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為了集體利益考慮,簡虛白這些人非但不能公布他謀劃了襄王遇刺案這件事情,連賀樓獨寒的行刺,也要給他找個合適的理由遮掩起來才好。

  否則叫庶族趁勢推波助瀾,在天下人面前狠狠抹黑一把士族,可不是什麼好事!

  簡虛白其實對於世家門閥的歸屬感不強,但他現在是打著這個幌子才穩住了局勢的,自然不會貿然做出讓盟友離心的事情,所以經過思索之後也就答應了。

  他點了頭,肅泰帝獨木難支,本身對顧韶的殺意也不算濃烈,這事也就這樣掩了過去,對外只說襄郡王自己昏了頭栽贓了新君,而新君念在骨血之情的份上僅作薄懲就饒了他。

  蜀王縱然身在帝陵,對於自己兄弟們的遭遇,自然是密切關心的,此刻隨口道來之後,忽然覺得肅泰帝的目光一直在看著自己,卻不像從前任何一次的親熱與寬容,而是一種冷眼旁觀的漠然——他不安的挪動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後,終於醒悟過來,心情複雜的跪下:「鶴軒年幼無知,一度誤信他人之語,妄圖染指大位,萬乞陛下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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