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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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一個在火場內中毒導致智商缺陷,當了十四年「三歲小孩」的人,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恢復了正常。

  而且還能記得十年前的兇殺現場,特地跑公安局來指認兇手。

  劉思甜聽得倍感新鮮,「仔細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她問:「那個周明理,他的心智突然間就健全了?」

  「劉姐,他不是突然間才心智健全的。」

  電話里同事的語氣卻有些嚴肅。

  「這小子是硬生生裝傻裝了十幾年!」

  「哎喲,那這事兒可就更稀罕了。」

  劉思甜樂道:「他親口交代的嗎?」

  「對,他自己親口交代的。因為連他爸爸都不知道他在裝傻,一個六十多歲的人,聽完他兒子說了一大通話,比我們這些警察還要震驚。」

  「確實值得震驚。」

  雲艷輝站在一旁,環抱雙臂評價道:

  「畢竟把兒子當三歲小孩照顧了十幾年,都以為看不到恢復心智的希望了,結果才發現他是個好端端的正常人。」換位思考一下,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把自己的親爹都給蒙在鼓裡……」劉思甜一時半會兒沒琢磨明白,「他這麼幹是圖什麼呢?」「裝傻的原因,周明理自己也交代清楚了,不過——」

  同事手頭上似乎在查什麼東西,停頓了兩秒,「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越顯清晰。「他身上還牽扯到了一個更為複雜的案子,所以,我們目前得先進一步驗證他供詞的真實性。」不同於病床上祁妙的蒙圈,兩位女警瞬間抓住了話里的重點。

  雲艷輝擰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周明理身上,除了陳愛民的操場埋屍案,還牽扯到了其他的案子?」劉思甜也收斂起了笑意,正要開口,就聽對方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劉姐,你要不先回單位一趟吧。」他沉著聲:「那件案子……跟五年前遇害身亡的馬前輩有關。」

  「馬前輩?」

  劉思甜臉色驟變,當即放下手中的保溫杯,站起身來。

  「好,我這就趕回去。」

  雲艷輝一聽到電話里的那個稱呼,縱然疑惑不解,卻沒有繼續追問。

  「沒關係,劉姐,妙妙這邊有我一個人看著就行。」

  祁妙看看左,看看右,越發一頭霧水。

  她離得稍遠,並不能聽清電話里的內容,或許聽清了也理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充其量只能在一旁湊個熱鬧。見劉思甜掛了電話就要離開,她趕緊遞上了自己的畫夾。

  「劉警官,我把在幻象中看到的場景都給畫下來了,你們可以用來驗證一下,那個裝傻的人,到底是不是陳愛民殺妻案的人證。」

  但祁妙的畫並沒能派上用場。

  因為周明理並不需要比對兇殺案場景來辨別供詞的真假,人家自己就是帶著充分的證據來的。痕檢科室內,兩名刑警正對著一摞筆記本做字跡鑑定。

  「……確定為同一個人的字跡,是用碳素中性筆寫的,有輕微褪色,根據濕度、溫度以及筆記本紙張的磨損程度來推斷,這幾篇日記書寫的時間,應

  該就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

  張茂林戴著手套又往後翻了幾頁,「這上面的字兒看著都挺清晰的,跟剛寫出來的也沒什麼差別啊。」「僅憑肉眼當然看不出來什麼。」

  痕檢科刑警解釋:「碳素中性筆芯的油墨是由石墨構成的,而石墨本身就是自然界中最穩定的物質之一。再加上周明理的這些筆記本保存又比較

  好,沒有受潮,字跡清晰是應該的。」

  張茂林沉思不語。

  他翻開筆記本上的其中一頁,開頭首行,寫著——[2013年5月28日,大暴雨]

  下面的幾行字跡有些潦草,也有可能是日記的主人過於緊張,落筆連著好幾個錯字,又慌忙塗成了黑疙瘩。張茂林只能一字一句地仔細辨認,而日記的內容,卻讓人越看越觸目驚心:

  [殺人了,陳叔他殺人了!]

  「他提到的這個陳叔,應該就是兇手陳愛民。」同事已經查清楚了周明理的基本情況,對張茂林道:「陳家和周家曾經都住在A市風平縣南山鎮的幸福里胡同,周明理2011年元旦在火災內中毒後智力受損,為了讓他接受更好的治療,周家2014年就搬到了A市東城區。」


  「這是我們在A市第三人民醫院神經內科查到的,周明理這些年的就診記錄。」張茂林「唾」了一聲,「演技可真不賴,醫生都看不出來他是在裝傻。」痕檢科同事無奈一笑:

  「沒辦法,因為他的確有過腦神經受損,醫生當年也只能給他開一些促進神經恢復的藥物,且不能保證可以完全治癒,主要還得靠個人體質和康復

  性訓練程度。」

  張茂林目光掃過旁邊的幾本筆記本,「那他寫日記,就是一種康復訓練方式嗎?」

  「並不是。」

  同事道:「周明理的筆錄里,解釋了他寫日記的真正原因。」

  兩個小時前,那位常年躲在父親的羽翼下當巨嬰的27歲男青年,獨自面對警察做詢問筆錄時,還抑制不住地腿腳直哆嗦。或許是裝三歲小孩裝得太久的緣故,周明理稍微說點兒長句子都很費勁。

  他磕磕巴巴道:

  「……十幾年前,我爸聽醫生說,我還有一定的機率能恢復智力,他就把我房間裡用過的本子,全都給保留起來了。」「他覺得,本子上的筆記能讓我找回記憶,也可以幫助我在重返校園後跟上功課。」

  警察翻著手中的幾張照片,問他:

  「我看你的日記本上,最早的那一篇,日期是2011年12月20號。」

  警察抬起頭,「所以,你是在這一天恢復記憶的嗎?」

  周明理表情侷促,不自在地啃了啃手指。

  這是他長期偽裝三歲孩子留下的小習慣。

  他搖了搖頭,「……不是,其實我11月份的時候就智力正常了……但我怕被醫生還有我爸發現,一個多月後,才敢偷偷在本子上寫日記。」

  坐在他對面的兩位警察都感到無比困惑。

  「恢復智力和記憶不是好事兒嗎?你爸爸為你擔心操勞那麼久,知道你正常了,開心還來不及,你為什麼會害怕被他發現呢?」周明理的動作和神態仍然帶著點兒低齡兒童的特點,他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爸是陪我一起來的,你們剛才也看見了,他那表情,像是開心的樣子嗎?」

  警察被他說得一愣。

  仔細回想,那位六十多歲的老父親,情緒很是激動,似悲似怒,看著自家兒子的眼神複雜到難以言喻。

  手指戳著周明理的腦袋,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嘆氣連連。「愛之深,責之切,你爸爸他也是關心你。」

  「唉……」

  周明理低下了腦袋,「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就是害怕我爸,害怕他送我回學校,才決定裝成傻子的。」

  「他那個人,一直望子成龍,對我要求很高。我好不容易才在火災中撿了條小命,都中毒變傻了,就這樣,他還指望著我康復後重返學校,考上重點高中呢。」

  「可我真的不想讀書,不想考試……」

  聽到周明理的理由竟是如此幼稚而荒謬,兩位警察都無語片刻,險些被氣笑了。對於一個學生而言,通過裝裝樣子,逃避功課,也不算太過難以理解的事情。誰還沒個不想上課,就裝感冒、發燒、肚子疼的時候呢?

  但周明理一裝就能裝這麼久,警察們還是不太相信,他只有這一個理由。「就為了不回學校讀書考試?」

  27歲的男青年盯著桌子怔愣了幾秒,緩緩道:「也不全是。」

  他抬起眼,目露哀傷。

  看起來終於是個成年人該有的神情。

  「……我媽在火災中去世了,恢復智力和記憶後,我一直無法面對現實……」警察點點頭,快速記錄著。

  這個說法好歹還像點樣子,不算那麼沒心沒肺。

  「不過——」

  陳警官察覺到了矛盾之處,「你既然不想被你爸爸發現自己恢復了心智,又為什麼會往本子上寫日記呢?不怕露餡嗎?」一個牴觸學習牴觸到不惜裝傻子的人,居然會有寫日記的習慣?

  他揚了揚手裡的照片,上面拍的全是日記本上的內容。

  但周明理給出的理由又挺符合邏輯。

  「因為我只想裝傻子,但不能真的成為傻子。」

  他眉宇中透著些許煩悶,解釋道:

  「我爸給我買了一大堆三歲兒童才看的啟蒙書籍,還有很多益智玩具……要只是待在家裡也就算了,關鍵他還讓我去跟另一條胡同里的幾個小孩玩兒,天天堆沙子、過家家。」


  「我當時就覺得,如果一直那麼下去的話,遲早得成為一個真傻子。而且那些小孩子特招人煩,我又不能跟別人抱怨,就只能通過寫日記來紓解紓

  解心情了。」

  這個理由還跟他日記上的內容對應上了。

  周明理抱來的一摞筆記本上,按日期查看,第一篇寫的就是——

  另一條胡同里的小孩子們,背著大人偷偷喊他傻子,欺負他,排擠他,讓他趴地上,把他當馬騎的瑣事兒。

  「即使是三歲的孩子,也有表達情緒的能力。」

  警察道:「你不願意跟那群小孩子玩兒,應該是可以向你爸提出拒絕的吧?」

  「我不能拒絕啊。」

  周明理眨眨眼:「我還得學習他們的言行舉止呢,這樣才能演得像,像到醫生都看不出來我恢復了智力,就更不用說我爸了。」

  陳警官沉默一秒,點評道:「那你可真是夠忍辱負重的。」

  「我也覺得。」

  「但是,你就沒考慮過你爸爸的感受嗎?」周明理給出的回答讓人意想不到,「我考慮了呀。」他似乎有著一套偏激卻能夠自洽的邏輯。

  「讓我爸擔心那麼久,是挺對不住他的……但裝傻子也有裝傻子的好處,最起碼對他來說,只用養個三歲的孩子就行了,既省得為我的成績犯愁,又不用攢錢給我留著買房買車,多划算。」

  他的一席話讓兩位警察無言以對。

  當今社會上,做孩子的,尤其是男孩子的,似乎把父母的付出看作是理所當然。連讓他爸爸給他買房買車的這種事兒,都能說的輕鬆自在、天經地義。

  倆人一時半會兒也不便於糾正他的三觀,照常問了幾個問題之後,逐漸開始切入重點。

  「我們看了你2013年5月28日的這篇日記,但上面所寫的有關陳愛民在家中毒殺妻子的經過,還不算太過詳細。」警察放下照片抬起頭,「就比如,在胡同口遇到陳想的時間,你並沒有寫出來。」他問:「時隔多年,麻煩你好好想一想,還能再回憶得起來一些細節嗎?」

  其實,對於那個雨夜的記憶,周明理的印象之深刻,並沒有比陳家父子以及祁妙遜色多少。畢竟,那也是讓他做了將近10年噩夢的場景。

  有時候一閉上眼,就仿佛有鋪天蓋地的大雨點子當頭砸來。2013年5月28日那一天,周明理記得清清楚楚,是個周末。

  另一條胡同的小孩子們不用上幼兒園,他本該和他們一起玩兒的。

  但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

  沒有小孩兒會在那樣的天氣里外出,除了傻子。

  周明理有時候想,自己或許真的是個傻子。

  否則,怎麼會獨自蹲在暴雨里,去埋一把嶄新的傘呢?

  那把傘,是他媽媽在網上給他買的傘。

  火災那天去姥姥家時下的單,兩天後才送達他家附近的驛站。

  而周明理,則是在中毒變傻兩年後,逐漸恢復智力和記憶,才想起來這件事的。

  給他買雨傘的媽媽去世了。

  他看著爸爸臥室里的黑白照,佇立良久,大腦遲鈍到無法思考。

  爸爸指著照片中的笑容溫暖的女人,耐心教給他:

  「明理,這是媽媽,你還認識嗎?」

  爸爸告訴他,媽媽不像他那麼幸運,沒能逃得出來,最後喪生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他牙牙學語般跟著喊了一句:「……媽媽。」

  三歲的孩子記不得火災里發生的細節,可十幾歲的周明理記得。

  他媽媽是名音樂老師,一年四季都會穿著漂亮的裙子去給學生上課。

  那麼愛漂亮、愛乾淨的一個人,為了救自己,義無反顧地闖進了火光沖天的樓梯間。

  當時的他倒在地上,親眼看著媽媽白皙的皮膚蹭上了灰,柔順光澤的長髮被火燎得捲曲枯燥。

  纖細的胳膊摟起一百斤重的大男生,拼盡全力將他推下樓梯,滾落到消防員夠得到的地方。

  而她卻體力不支,倒在堆滿雜物和電線的拐角。

  危樓搖搖欲墜,可燃氣體大量泄漏,唯恐後續發生爆炸,消防員權衡之下,帶著昏迷不醒的周明理迅速撤出。


  媽媽不是不幸運,她只是把好運氣全部轉給了自己。

  周明理在恢復記憶的一個月里,每個晚上都會忍不住流淚。可慢慢的,他發現,媽媽的離世,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火災過後,他在眾人眼中,已經是個不能自理的「三歲小孩」了。曾經有媽媽縱容溺愛他,讓他可以當個巨嬰,而他中毒變傻後,對他要求極高的父親,也只能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周明理直接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生活,真的成了個名副其實的巨嬰。

  不用讀書,不用考試,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他上幼兒園以來,就再沒有這麼舒坦過。周明理打算好了,要一直裝傻下去!這個決定,還被他寫在了日記本中的第二頁上。

  周明理心想,不能告訴醫生和爸爸自己恢復了,否則,他安逸的現狀就會被打破。況且,失去了媽媽,他連自己的衣服洗好放在哪兒都找不著,還不知道得被爸爸罵成什麼樣。這一裝,就從2011年的寒冬,裝到了2013年的炎夏。

  天氣多雨,爸爸獨自做家務,收拾東西、睹物思人的時候,無意間找出了火災那天媽媽買的雨傘。而周明理就是在見到雨傘後,才徹底醒悟過來的。

  裝傻的這兩年,爸爸把用舊的智能機留給了他,讓他看少兒啟蒙科普片。周明理自然不感興趣,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拿著手機上網打遊戲。無意間,曾刷到過這麼一句話—

  「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他抱起雨傘跑出家門,跪在暴雨里,放肆痛哭流涕,比他平日裡演的更像個小孩子。那一天,周明理決定在雨中埋葬一把傘。

  他雙手在地上刨著坑,心裡很清醒地知道,一同埋葬的,還有自己的長這麼大以來的幼稚和愚蠢。而17歲的陳想,就是在那時跑回來的。對於這個住在胡同里的哥哥,周明理很是羨慕。從前羨慕他能言會道,是整條胡同里人人稱讚的機靈孩子。現在則羨慕他,還有一個關心他、照顧他的媽媽。雖然周明理也不記得,陳想的媽媽叫什麼名字。他們住的地方是小縣城周邊,跟農村接壤。農村的中年婦女,通常是沒有名字的。她們往往被叫做XX嫂,或者XX媽。只有自己的媽媽,喜歡管那個終日操勞的女人喊做「梅姐」。

  周明理蹲在地上一邊買傘,一邊抬頭看了陳想一眼。

  他渾身被淋得濕透,估計到了家裡,梅姨會給他熬一碗熱騰騰的薑茶,讓他洗個熱水澡吧?卻不料,陳想打上了這把雨傘的主意。

  當著一個傻子的面,很多人都會暴露自己丑陋的本性。

  另一條胡同里頑劣的孩子們如此,被誇贊為一表人才的陳想也不例外。他不僅踢了自己幾腳,還搶走了媽媽買的傘。周明理裝傻裝慣了,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不敢追上去。可轉念一想,自己都要跟醫生和爸爸攤牌了,何必再繼續忍耐呢?

  他還起了個壞心思,從地上撿了一把小石子,準備砸進陳想家的院子裡,出出惡氣。周明理繞到了他家院牆外,那裡栽著一棵歪脖子大榕樹。

  他手腳並用爬了上去,掏出石子,正準備開砸,然後就親眼目睹——

  平日裡,為人憨厚的陳叔陳愛民,正端著一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液體,硬往梅姨的嘴裡灌。周明理那時才明白過來。

  怪不得陳想暴雨天站在外面,不往家裡進……

  他是在關門!

  周明理被嚇得夠嗆,身子趴在樹幹上,石子散落一地。可這麼點兒小動靜,悉數被瓢潑大雨掩蓋。

  而一同被掩蓋的,也有梅姨的嗚咽聲,以及院子裡潑灑出的農藥,還有她口中嘔出的血。

  周明理就這麼躲在枝繁葉茂的榕樹上,眼睜睜地看著父子倆人收拾農藥瓶子,把梅姨的屍體裝進麻袋中……頭頂「轟隆轟隆」地打著雷,像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周明理抱著樹幹,手腳酸麻不堪,還很慌亂。雨天樹下都容易被劈,更何況樹上?

  一個沒抱穩,他從樹上摔了下來。

  審訊室里,在醫院病房中被逮捕的陳想,緩緩抬起了頭。他平靜道:「對,周明理摔下樹後,被我跟我爸發現了。」張茂林冷著臉看向他,「可周明理的筆錄中說,你們倆當時都沒有對他做什麼。」

  「那當然了。』

  陳想靠在椅子裡,原本熨燙妥帖的襯衣,現在顯得有些皺皺巴巴。

  他嗤笑一聲:「那可是周家的寶貝兒子,我們能拿他怎麼著呢?」

  事到如今,陳想也沒什麼不能承認的了。


  「是,我爸的確動了殺心,但他也不是傻子,周明理如果出了個三長兩短,周叔叔肯定會報警徹查下去。」他媽媽江銀梅就不一樣了。

  普普通通農村婦女一個,消失了好幾天才有人問起。

  陳愛民隨便編了個理由,說她跟著別的野男人跑了,鄰居們也就不提了。

  或許背後會嚼嚼他們陳家的舌根,但陳想高考後就去讀大學了,反正也聽不著。

  警察問了些現場細節,陳想的回答都能跟周明理的筆錄,以及祁妙的幻象——對應上。

  訊問的最後,又繞回了父子倆人的作案動機上來。

  另一間審訊室內,殺害妻子江銀梅的兇手陳愛民,再次被警察提審。

  得知兒子被捕的消息後,他徹底被擊潰了心理防線,不再隱瞞。

  「……我在工地幹活,認識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新蓋的三層小洋樓就是她的,我就想著,如果娶了她,那人跟房子也就成了我的。」

  「娶她?你們倆有過感情經歷嗎?」

  警察們在調查走訪的時候,詢問了很多工地上的知情人,可並沒有獲取到這一信息。

  陳想的審訊室內,年輕記者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還感情經歷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不過是中年男人的意.淫罷了。」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嘲諷道:

  「那個新樓的女主人見天氣太熱,好心好意給建築工地上的員工們買了幾箱冰棍兒,又因為我爸是工頭,就多給他塞了瓶飲料……誰知道被他給惦記

  上了。」

  「唉,我當年也是傻得夠嗆,居然還真被我爸給忽悠得信了,也跟著異想天開,覺得只要把我媽給弄死,我就能多個年輕漂亮的新媽,像周明理的

  媽媽一樣,說出去都倍兒有面子。」

  父子兩人倒是挺有默契,另一間審訊室內,陳愛民也提到了這一點。

  「不關我兒子的事兒,他就是被我忽悠的,橫豎沒殺人,手上沒沾血,你們就把他給放了吧,他下周還要結婚呢……」「並不是只有殺了人才算犯法。」警察抬眼看他,「你兒子陳想已經認了罪,就別惦記著婚禮的事兒了。」

  「你們、你們……」

  「那當然了。』

  陳想靠在椅子裡,原本熨燙妥帖的襯衣,現在顯得有些皺皺巴巴。

  他嗤笑一聲:「那可是周家的寶貝兒子,我們能拿他怎麼著呢?」

  事到如今,陳想也沒什麼不能承認的了。

  「是,我爸的確動了殺心,但他也不是傻子,周明理如果出了個三長兩短,周叔叔肯定會報警徹查下去。」他媽媽江銀梅就不一樣了。

  普普通通農村婦女一個,消失了好幾天才有人問起。

  陳愛民隨便編了個理由,說她跟著別的野男人跑了,鄰居們也就不提了。

  或許背後會嚼嚼他們陳家的舌根,但陳想高考後就去讀大學了,反正也聽不著。

  警察問了些現場細節,陳想的回答都能跟周明理的筆錄,以及祁妙的幻象——對應上。

  訊問的最後,又繞回了父子倆人的作案動機上來。

  另一間審訊室內,殺害妻子江銀梅的兇手陳愛民,再次被警察提審。

  得知兒子被捕的消息後,他徹底被擊潰了心理防線,不再隱瞞。

  「……我在工地幹活,認識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新蓋的三層小洋樓就是她的,我就想著,如果娶了她,那人跟房子也就成了我的。」

  「娶她?你們倆有過感情經歷嗎?」

  警察們在調查走訪的時候,詢問了很多工地上的知情人,可並沒有獲取到這一信息。

  陳想的審訊室內,年輕記者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還感情經歷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不過是中年男人的意.淫罷了。」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嘲諷道:「那個新樓的女主人見天氣太熱,好心好意給建築工地上的員工們買了幾箱冰棍兒,又因為我爸是工頭,就多給他塞了瓶飲料……誰知道被他給惦記上了。」

  「唉,我當年也是傻得夠嗆,居然還真被我爸給忽悠得信了,也跟著異想天開,覺得只要把我媽給弄死,我就能多個年輕漂亮的新媽,像周明理的


  媽媽一樣,說出去都倍兒有面子。」

  父子兩人倒是挺有默契,另一間審訊室內,陳愛民也提到了這一點。

  「不關我兒子的事兒,他就是被我忽悠的,橫豎沒殺人,手上沒沾血,你們就把他給放了吧,他下周還要結婚呢……」「並不是只有殺了人才算犯法。」警察抬眼看他,「你兒子陳想已經認了罪,就別惦記著婚禮的事兒了。」

  「你們、你們……」

  陳愛民一聽還急了,拍著桌子怒斥:

  「你們當警察的還講不講道理啊?!」

  他粗著脖子大聲辯解道:「我兒子只是因為孝順,才幫我瞞著殺人的事兒,他有什麼罪?」「孝順?」

  警察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冷聲哼笑道:

  「那他怎麼只孝順你,不想著孝順他親媽呢?」面對張茂林類似的質問,陳想則神情頹喪地垂下了腦袋。

  「……對,我是個不孝子,何止是包庇我爸殺人的罪,就連讓他把我媽的屍體埋在操場塑膠跑道底下,這主意都是我給出的呢。」審訊室里的警察看著這個道貌岸然的記者,心中默默道:你不光是個不孝子,你跟你爹都是社會敗類。

  陳想也不像他爹陳愛民那樣情緒激動,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擺爛意味,把該交代的細節一口氣全給交代清楚了。那個雨夜,父子倆人發現周明理後,只把他當成三歲小孩,歸還了傘,就把人趕回了家。

  隨後,陳想讓陳愛民將媽媽的屍體裝進麻袋中,開車拉到施工的學校操場上,埋進塑膠跑道的大坑裡。他則打開電視機,又跑到鄰居家借胡椒麵兒,裝作父親在家的樣子。

  還順手處理了農藥瓶子——往鄰居家的垃圾堆里一扔,便神不知鬼不覺。

  「媽媽跟野男人跑了」的理由倒是陳愛民自己編的。

  起初,陳想還覺得這說辭有點拙劣,但後來發現,附近的鄰居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幫忙維護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自尊心,而不是去擔憂失蹤的農村婦女的安危。

  暴雨嘩啦啦下了幾天,高考時才開始放晴。陳想的心態和成績並沒有受到負面影響。

  反而是,他為了擺脫當下的環境,考試爆種,超常發揮,錄取到了A市最好的傳媒大學。

  一晃十年過去,陳家父子的生活日漸平靜,還頗有向好發展的趨勢。

  連有關江銀梅的噩夢都沒怎麼做過了。

  直到,又是一年高考季——

  陳想聽同事說,A市第一重點中學的高考動員大會上,好像有個學生報了案。大會中止,兩輛警車停在了現場。

  塑膠跑道隔了十年再次被挖開,消失農婦的屍骨重見天日。

  不對,不對,哪裡都不對……

  陳想坐在工位上,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埋在地底十年之久,他媽媽的血肉都已經被腐蝕殆盡,陳愛民灌下去的農藥也檢測不出痕跡。可他父親在家中的作案過程,為什麼還是被警察悉數掌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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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想的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傻子周明理。

  可他依然是三歲的智商,跟著他爸搬家走了,不可能跟A市第一重點高中有關,況且,他也不知道屍體被埋在了哪裡。而身為一名記者,陳想對事件有著天生的敏銳嗅覺。

  他發現,自己父親的這一起案子,以及後來的花添錦遇害案,似乎都跟一名女高中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跟隨著考點學校的校長,他終於見到了神秘少女的真面目——腿上打著石膏、眼睛圓圓、表情呆愣的祁妙。

  想到了她,陳想戴著手銬,坐在審訊椅上,輕輕牽了牽嘴角。真丟人啊,他自詡聰慧,卻沒料到會栽在一個小姑娘手裡。

  被她拙劣的演技騙得團團轉。

  陳想抬起頭,看向了張茂林。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張茂林沒給他好臉色,「陳大記者,這裡是審訊室,可不是你做採訪的地方。」

  他笑笑,「之前為了我爸的事兒,多有得罪,你們大人有大量……」

  「行了,你問吧。」

  張茂林倒想看看,這位舌燦蓮花的記者,還能瞎白話出什麼來。「你們警方,跟那個叫祁妙的小姑娘,有什麼關係?」


  陳想剛問出,下一秒,審訊室內四位警察的視線,全都聚焦在了他臉上。他無奈地攤開手,「算了,那我還是不問了吧。」陳想腦子不笨,此時此刻便明白,祁妙的身份絕對不簡單。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警察同志,那我能拜託您一件事兒嗎?」

  陳想仰天閉目,輕聲道:「幫我轉達她——演的不像,一點兒都不像。」

  「在我關上門後,我媽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悲傷。」

  醫院VIP病房。

  祁妙聽完小雲警官的轉述,攥緊了拳頭,氣不忿地砸在了小桌板上。「……人渣。」

  雲艷輝幫她端來碗飯,「多虧了我們妙妙,父子倆人渣都已經伏法了。」祁妙抬起頭,「不是還有個周明理嗎?」雲艷輝知道她想問什麼。

  「這個人身上,還牽扯到的另一起案子,對吧?」「嗯。」

  她點了點頭,然後掏出手機。

  「小雲警官,我在網上查了,劉警官在電話里提到的馬前輩……是不是五年前,死在境外的馬月君警官?」雲艷輝也點點頭,「是。」

  馬月君,曾在A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工作,是一名技術科的偵查員。

  十三年前懷孕休假期間,在馬路上救下了一群孩子,自己被車撞斷了雙腿,也失去了自己肚中的寶寶。

  是劉思甜大四實習時,負責帶她的前輩。

  2018年10月,馬月君前輩前往Y省,通過邊境線,隻身到了相鄰的小國家,蒲干。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去那裡,只知道,她在蒲干遭到了窮凶極惡的歹徒報復,慘死異鄉。「這就是我能查到的所有內容,」祁妙問,「所以,這個馬前輩跟周明理,有什麼關係嗎?」雲艷輝說:「有關係,但這個案子太複雜了,劉姐他們還在調查中。」

  「這樣啊……」

  祁妙收回好奇心,不打算再問下去。

  「我現在了解的也不多,但只能告訴你一點——」雲艷輝緩緩道:

  「你小談警官談靳楚,他爺爺是我們警界的泰斗人物,於2018年12月15日,在自己家中離世。」祁妙聽得瞪大了雙眼。

  「法醫鑑定結果是,談老前輩的死因,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身亡。」

  「自殺?」

  小姑娘因為情緒激動而聲音發顫,「這樣一位老前輩,怎麼會自殺呢?」

  「小談和他的幣姐沈法醫,都有同樣的懷疑,但他們倆多次偵查現場,沒有發現任何他人的痕跡,而且,談老前輩的手機中,還錄下了他自己服用安眠藥的過程。」

  「有沒有可能是壞人逼著他這麼做的呢?」

  「我們都這樣想過,可5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找到證據。」祁妙反應了過來,「那跟馬前輩有什麼牽扯?」雲艷輝道:

  「談老前輩的臥室中,發現了一塊兒方形金牌,我們在上面,提取到了馬前輩的指紋。」祁妙忽然間想到了什麼。

  「……周明理的筆錄!他不是說,下大暴雨那天,就決定不再裝傻了嗎?可為什麼目睹了陳家父子的兇殺經過後,既沒有告訴父親,也沒有選擇報警呢?」

  雲艷輝欣慰一笑。

  「你劉警官他們正在調查這一點,迫使周明理繼續裝傻下去的,絕對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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