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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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1:30,陳想從家中拎了一箱好酒,又去超市買了些中老年人保健品,然後拎著大包小包上了輛計程車。「劉姐,他出發後就直奔東城區,看來目的地很明確。」劉思甜給同事回覆:「辛苦你了小趙,繼續盯著陳想,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放心。」

  兩位便衣警察立馬開車跟上,途中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了有半個多小時,最後,那輛計程車停在了一片小區門口。陳想搬著酒箱子跟保健品下了車。

  叔叔提前和門衛打好了招呼,說自己來探望老鄰居,門衛就把他放進去了。陳想根據電話中的地址找到單元樓,走進寬敞的電梯後,心理開始逐漸不平衡起來。沒想到十年過去了,胡同口的老鄰居,如今居然還生活得這麼滋潤。記憶中,這位周叔叔是個退休的水電局幹部,為人穩重親和,經濟條件很好。不像他爸陳愛民,天天在工地累死累活,掙的也不如周叔隨便幹個小副業來錢快,還輕鬆又體面。

  周叔叔的妻子也一樣,是小學裡的音樂老師,平日裡教教孩子們唱歌,跳舞,玩遊戲,穿著輕盈的長裙,黑順的長髮披肩,畫著得體淡妝,優雅又美麗。

  可惜生的兒子不太爭氣。

  周家的那個小孩比陳想小一歲,低了兩屆。

  樣貌、成績、情商……處處不如陳想,卻擁有一對如此優秀的父母。小的時候,他最嫉妒的就是住在胡同口的周家。

  後來,陳想考上A市與重點高中齊名的附中,而周家的孩子,在姥姥家的火災中中毒,成了個智商只有三歲的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算起來,傻子今天也得26歲了,不僅不用工作,還能住在條件這麼好的小區。陳想來的路上就在計程車里查過,東城區的房價不比市中心低多少。這片小區地段又好,房價比自己正在布置的新房還要貴。陳想抱著酒,越想心裡越不是個滋味兒。

  電梯停在了十樓。

  還沒等他放下東西敲門,門先從裡面開了。

  周叔叔從家裡迎了出來。

  大半夜的,60多歲、上了年紀的人,本就需要休息。

  周叔叔非但沒有怪罪他,這個點兒打來電話,上門叨擾,還特地換下睡衣,穿得整整齊齊,提前在家裡備上了茶水和點心。陳想揚起一張笑臉,說著漂亮話:

  「哎呀,周叔,您瞧都怪我,從上大學那年就沒再見過您,實在是太過想念,迫不及待趕來了……」周叔叔樂呵呵地請他進屋,「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你都要當新郎官了,該隨禮的是我才對。」

  「您可別這麼說。」

  陳想把精緻的喜帖雙手奉上,「端午節過後那天就是我婚禮,您能前來,就是我這個晚輩的榮幸了。」他陪著周叔叔坐在沙發上,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客廳,時不時往兩間避著門的臥室撇去。但現在還不是直奔主題的時候,他只能先跟周叔叔聊點家常。這一聊,倒是把這位60多歲的鄰居叔叔聊得有些唏噓感慨。

  他滿目慈祥地注視著陳想:

  「……我到現在都記得,你剛上小學那會兒,還是個小胖墩兒呢,你爸在工地上幹活,你媽也在田裡打藥,家裡沒人,你就背著書包,來我家裡寫作業……」

  「二狗啊,轉眼就成了一表人才的大記者了。」

  陳想放下手中的茶杯,「周叔,我這都該結婚了,您怎麼還叫我小名呢。」

  周叔叔並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一絲不耐,還溫和地笑道:「不管長多大,在我們長輩眼裡還是個孩子。」「而且,你這個小名還是你媽媽給你取的呢。」

  周叔叔回憶道:

  「我記得很清楚,你剛滿一歲那年,莫名生了場怪病,你媽媽抱著你又是去醫院找大夫,又是請神婆子,剪了自己的頭髮給你編條紅繩戴手上,說是要拿自己的壽命換你的平安……」

  「唉,全天下做父母的都是同樣的心,你媽聽說賤名好養活,才讓咱們那條胡同的鄰居,都喊你二狗的。」

  陳想最討厭聽他們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尤其還牽扯到自己那位瘋瘋癲癲的母親。

  不過,這個話題倒是一個好的切入點。

  他裝出一副泫然若泣的孝子模樣,低頭捂臉,也跟著沉痛地嘆了口氣:「唉,可惜我媽十年前不知所蹤,如今……也沒機會看著我成家了。」周叔叔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了,周叔。」


  陳想抬起頭,擦掉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看似無意提起,「我弟弟呢?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你是說明理啊?」

  周叔叔站起身,「他在臥室呢,剛剛還起夜去了趟廁所,我跟他說你要來,他還挺激動的。」陳想扶了扶眼鏡,嘴角勾出一抹笑,「明理弟弟……居然還記得我啊?」

  「記得啊,」周叔叔走過去要敲臥室的門,「你高中三年每天晚上放學都要從我家門口經過,他當然會記得你。」「算了算了,周叔您別喊他了,大半夜的,讓他睡覺吧。」

  「嗨,不要緊,他只是在智商上還像個孩子,生理上早就是個成年人了。你難得能來家裡一趟,讓他見見。」「那好。」這正合他意。

  陳想站起身,從禮物箱子裡翻出一大盒限量款積木。「我還給他帶了玩具呢,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哎呀,你這個當哥哥的可真是用心了……明理,開開門,你二狗哥哥來看你了!」很快,臥室的門拉開了一條縫。

  穿著睡衣的男青年垂著腦袋,表情看起來木訥呆滯。

  不知為何,陳想莫名就想到了那個待在醫院病房裡的祁妙。

  他回過神,伸手過去,摸了摸男青年的腦袋,「弟弟都長這麼高了呀。」男青年微微瑟縮了一下,剎那間就被陳想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意思懼意。

  陳想心中冷哼一聲。

  周叔叔把兒子拉過來,循循善誘道:「明理,這是住在胡同最裡邊的那個哥哥啊,沒印象了?」

  周明理聳著肩膀,不敢抬頭跟人對視,小聲地喊了一句:「……二狗哥。」

  陳想笑不到眼底,「給你買的積木,看看喜不喜歡?」

  周叔叔道:「忘了是怎麼交給你的了?要說句謝謝。」

  「喜歡……謝謝二狗哥。」

  「周叔,是這樣的,我這次來呢,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陳想掏出了自己的記者證。

  「明理弟弟的這種遭遇,我去年在隔壁市工作的時候也遇到過一位,我就想著,給弟弟也做一個採訪……」「這不太好做吧?」

  周叔叔表情為難,「他只有幾歲小孩的智商,你問的問題他可能都聽不懂。」

  陳想解釋:「周叔您放心,我做的不是什麼深度訪談,我只是打算如實反映明理的情況,讓大家了解到社會上有這樣的『大孩子』。」

  怕周叔叔不同意,他還道:

  「等視頻和新聞稿發出,我們媒體稍加引導,還會有很多人給咱們捐款獻愛心呢……」

  話沒說完,就被周叔打斷,他連連擺手:

  「不不不,我養得起明理,我們家不需要別人捐錢。」

  「其實也不光是為了讓人捐錢。」

  陳想趕緊扯了個別的理由,「主要還是想讓大家認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有明理弟弟這種遭遇過不幸的人,還能用你們的故事,去鼓勵其他有同樣經歷的家庭……」

  他沒想到,這麼虛偽的一通說詞,反倒打動了60多歲的父親。

  「這樣也好,就是得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們民生記者應該做的。」

  周叔叔看向縮在門邊的兒子,「明理啊,待會兒你二狗哥哥要跟你聊聊天,你別哭別鬧,好好配合他一下,知道了嗎?」周明理沒有說話,手指摳著積木的包裝盒,力度之大,都快把外層的塑料膜給摳破了。

  緊張到肉眼可見。

  這讓陳想更加篤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測。

  好你小子,大半夜跟我搞這些,打算藉機敲詐勒索是吧?還面談,我倒要看看,裝了這麼多年傻子,你準備怎麼跟我談!倆人進了臥室,氣氛更顯得拘謹。

  陳想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屋子裡的裝潢,壁紙、床單被罩、家具擺件……無一例外,全都是低幼的卡通風格。

  他從包里掏出相機,找好角度,架在了床邊。

  眼睛一瞥,瞄到了一個與臥室格格不入的東西。

  正在充電的智慧型手機!

  一個智商只有三歲的傻子,怎麼可能會玩手機呢?

  得來全不費功夫。

  陳想快步衝過去,拔下了充電器。


  周明理見狀,嚇得趕緊撲過來阻攔他。

  像極了十年前阻止他搶走雨傘的那一幕。陳想大手一揮,將人逼退,目光森然地舉著手機:「明理弟弟,這是你的嗎?」

  周明理緊緊盯著他,胸膛上下起伏,卻沉默著,一言不發。有攝像在,不敢吭聲了是吧?

  陳想強勢地薅過他的手,摁在了手機屏幕上。周明理吃痛地叫了一聲,與此同時,手機也被解鎖了。陳想甩開他,飛速翻著手機里的東西。卻發現,下載的淨是些低齡低智的APP。學兒歌的,記拼音的,還有一大堆哄孩子的小遊戲。壓根就沒有微信的蹤影。

  應用商城裡也沒有軟體的下載安裝記錄。陳想既失望又困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可麻煩的還在後頭,這個人高馬大的周明理,居然「哇」地一聲,衝出臥室大哭了起來。客廳里,隨之響起了周叔叔安慰兒子的聲音。

  哭你媽!

  老子的親爹還關在拘留所里出不來呢!

  陳想很是煩躁。

  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那個半夜加他好友的神秘人對話框。

  一字一句都被他琢磨了好幾遍,沒暴露任何的個人信息。是他自己想到了雨夜那天的事,才過來找周家傻兒子的。電光火石時間,陳想意識到了什麼。他懊惱地「嘖」了一聲,點擊微信轉帳。然後,就看到了神秘人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妙。

  ++!

  他被人給耍了!

  陳想氣急敗壞地踹開地上的積木盒子,甚至顧不上收回相機和支架,直接衝出了臥室。也沒心思再裝什麼文質彬彬、品學兼優的鄰家少年郎。他黑著臉,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周叔,我突然有點兒急事,先回去一趟。」

  VIP病房裡,由於夜裡的那通鬧鈴,祁妙一覺睡到上午九點半才醒。

  今天是個好天氣,艷陽高照。

  談靳楚和程屹夜裡下了飛機,6點多的時候,還給她發來了高原地區特色美食的早餐照片。

  現在這個點兒,祁妙猜測,他倆應該已經騎上越野摩托,進入無人區,去找高魯木斯的同事們會合了。孫藝涵護士姐姐在B市也得到了及時的醫治,再休養幾天就能來上班了。

  一切人和事,都在向好發展。

  當然,除了這位頂著黑眼圈,氣喘吁吁,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就急著趕到醫院的陳大記者。病房門口,雲艷輝和劉思甜還特地檢查了一遍,他身上是否攜帶什麼危險物品。將打火機、水果刀,以及一串鑰匙給暫時扣下後,才准許他進去。

  陳想咬著牙,臉黑的如同鍋底。

  他早該發現的……他早該發現的!這個祁妙,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病患。哪有人摔斷腿,還需要兩名警察專程看守的?陳想走進套房,差點兒連錄音筆都忘了打開。就更談不上說什麼假惺惺的客套話了。他單刀直入,沖病床上的小姑娘亮出手機。

  「給我個解釋,」他緊盯著祁妙的眼睛,「昨夜加我好友的人,是不是你?」

  祁妙正咔嚓咔嚓地啃著一根脆黃瓜,聞言湊過腦袋,眨巴著眼睛,盯著屏幕看了看,驚奇道:「耶?這個是我的小號誒!」

  還一臉不解地問:「你怎麼會有我這個號的好友啊?我記得,昨天明明是用另一個號加你的……」「你他媽還敢承認!」

  祁妙被他的大嗓門嚇得一哆嗦,「你、你幹嘛罵人啊……」

  還罵人,老子恨不得現在就打死你!

  陳想叉腰踱步,憋得臉跟脖子都通紅,把聊天記錄也翻了出來,厲聲質問她:「你什麼意思?我就問你,大半夜發這種消息是什麼意思?」他不問,祁妙不吭聲。他一問,祁妙就驚訝。

  「啊,這是我發的?我完全沒印象呀。」又盯著屏幕磕磕絆絆地念出聲來:

  「……陳想,你爸爸殺害你媽媽的經過,我也親眼看見了……」

  「什麼!」她小臉煞白,「我們學校操場挖出來的那具屍體,是你媽媽……而你爸是殺人兇手?」

  「你閉嘴!」

  陳想沖她吼,「我爸他不是兇手!」

  「那、那這幾條消息是怎麼回事?」

  「我他媽的還想問你呢,這是你給我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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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妙嚇得搖頭,「我沒有……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說著,她就摸出枕頭下的手機。

  陳想居高臨下道:「對,把你手機拿出來,當著我的面點開微信,我跟你對對記錄。」「好好好。」

  小姑娘一邊答應著,一邊解鎖。

  「誒,對了,陳記者。」

  她忽然提起,「昨晚電話里,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除了接連做相同的噩夢,其實,我還會在半夜……被鬼給附身呢。」「別廢話,什麼鬼附身……」

  陳想話還沒說完,就見小姑娘披散著頭髮,緩緩抬起了頭。跟川劇變臉似的,表情完全不復剛才的天真懵懂、一團傻氣。而是——眼神幽怨,似乎含著滔天的恨意。「二狗……」

  一開口聲音也變了,變得有些喑啞低沉。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只有他胡同里的老鄰居們才知道的小名,現在居然被祁妙給喊了出來!「二狗……」

  她還在陰惻惻地喊著。

  「二狗!你爸要殺我……他要灌我喝毒藥!」這句話,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陳想在母親嘴裡聽過。而這十年間的午夜夢回,他又不知道聽過多少遍。

  可現在,居然在大白天,陽光正盛的時候,又有人對著他,原模原樣地複述了出來。陳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滿眼驚懼地盯著病床上的人。腿腳發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誰?!」

  小姑娘陰著臉,詭異一笑,「我是誰,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這句話……

  陳想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半夜裡,神秘人給他發的微信內容!她還在繼續:「我在家裡等你登門……你為什麼不來?」「讓你過來見我,咱們面談……你不來,那我就只好來見你了……」「陳想,十年過去,你跟你父親幹過的事,也該公之於眾了。」打扮得人模狗樣的陳大記者突然崩潰,「啊啊啊啊——!你給我閉嘴!」

  他指著祁妙,破口大罵:

  「別在這兒裝神弄鬼,你就該死在塑膠跑道底下,永世不得超生!」祁妙咯咯笑道:「……那還是你跟你爸先去吧。」

  又是神秘人微信里的台詞。

  此時此刻,陳想已經相信,就是那個死了十年的瘋女人,變成鬼來找他了。

  想到這裡,他莫名就壯起了膽子,沒剛才那麼恐懼心虛了。

  一股狠厲神色從他眼底升騰而起。

  十年前就能殺你一回,十年後……照樣殺你不誤!

  陳想猛地撲過來,大手用力地掐在了祁妙那纖細的脖子上。

  「給我去死!!!」

  「咳咳咳……」

  祁妙被掐得呼吸困難,可即使身臨險境,她也準備把戲給演到底。

  不光是為了徹底解決這樁案子,也是為了給死去十年的江銀梅,再做點兒什麼。她雙眼通紅,憤恨地盯著面前撕破偽裝的記者,艱難出聲:「陳想,你爸爸殺害你媽媽的經過,我也親眼看見了……」「知道我怎麼看見的嗎?」

  「咳咳……十年前,你爸就是這麼掐著我,給我灌下了一杯農藥……」「去死!」

  陳想已近癲狂,「你給我去死!」

  「哐當—」

  病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一陣風襲來,陳想壓根就來不及反應跟躲閃,胳膊上就狠狠挨了一記手刀。

  「啊!」

  他大叫著鬆開掐祁妙脖子的手。

  下一秒,只覺得天翻地覆,整個人就被摁在了地上。

  雲艷輝一邊壓制著陳想,一邊緊張回頭,「妙妙!你沒受傷吧?」

  劉思甜眉頭緊皺,也顧不上什麼肢體接觸的忌諱,關切地幫她拍著背,「傻不傻啊?你早點叫人呀。」她跟雲艷輝就守在門外,跟祁妙保持著手機通話,還提前約定好,只要她大喊一聲,倆人就立馬衝進來。可若不是聽出來小姑娘在咳嗽,以及說話的聲音不對,還不知道她被人掐住了脖子呢。

  「咳咳咳咳……」

  祁妙揉著脖子,猛烈咳嗽了好半晌兒,才慢慢地緩了過來。

  她垂下眼,看向被摁在地上,臉跟地板磚緊密相貼的陳想,啞著嗓子道:「他剛剛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也不知道對審訊有沒有用。」聞言,陳想掙扎了一下,似乎打算回頭。隨即又被小雲警官大力摁住,「給我老實待著,不許動!」


  雲艷輝越想越氣,恨不得再踹上幾腳:「好大的膽子!兩名警察就在外面守著,你居然還敢行兇傷人?!」劉思甜給祁妙倒了杯溫水,「行了行了,你就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兩位女警姐姐商量了一下,當即決定,先將陳想帶回局裡。

  「妙妙,待會讓護士姐姐先看著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跟她們講,知道了嗎?」「好的好的,咳咳咳,你們忙吧。」

  病房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祁妙對著手機屏幕,查看自己的脖子上紅痕。

  她反應慢,這會兒才知道什麼叫害怕。

  想起陳記者掐她時的不遺餘力,以及那股不弄死她誓不罷休的氣勢,就嚇得直哆嗦。

  啃著護士姐姐剛給她洗的一根黃瓜,心中還在惡狠狠罵道: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要不是我想盡一切辦法把你送進公安局,說不定你這會兒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某個神秘組織架把狙,給一槍崩了呢!與其不明不白地丟了狗命,倒不如接受法律的制裁,沒準兒還能有條活路。

  而雲警官和劉警官則一直忙到中午飯點兒,才匆匆忙忙趕回醫院。

  還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

  「陳想連夜去見的人,是他十年前胡同口的鄰居叔叔,不過……」

  雲艷輝皺了皺眉頭,「另一組同事走訪過後,感覺陳想要見的,更有可能是他兒子,周明理。」「見他說了什麼?」祁妙問。

  雲艷輝卻搖了搖頭。

  「我們也不清楚,因為那個周明理,十幾年前在火災中吸入毒氣,雖然現在已經26了,但智商退化成了三歲孩童。」她解釋道:「生理上、精神上有缺陷,或者過於年幼,不能明辨是非、不能正確表達的人,都不能作證人。」「啊,這樣啊。」

  祁妙有些失望,「那看來,還是只能從陳想身上入手了。」劉思甜把食堂阿姨精心準備的飯盒擺上桌。

  「別操心了,先吃飯,劉隊特地叮囑我們,說要弄點好吃的犒勞犒勞你。」總共三葷一素,還有半碗甜粥。

  雖然賣相上看起來不如小雲警官的手藝,但一掀開保溫桶的蓋子,撲鼻的香氣直勾得人垂涎三尺。

  劉思甜遞過來筷子,「你能想出這個點子,又以身犯險,獨自面對陳想,跟他在病房裡周旋,我們這些當警察的,又怎麼會辜負你的一番苦心呢?」她道:「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給審訊室的那幾位吧。」

  祁妙謙虛道:

  「怎麼能說是獨自面對呢?你們二位當時就在外面守著呀,如果沒有你們,我也不會鼓起勇氣付諸行動的。」「而且,」她嘿嘿一笑,「我能想出來這個點子,還多虧了談警官臨走時跟我說的話。」

  談靳楚唯恐她吃了菌菇後,會跟死者共感。

  共感……

  祁妙心想,她現在是無法跟十年前去世的江銀梅共感了。但她還可以演戲呀。

  畢竟,自己可是目睹了陳愛民毒殺妻子的整個過程的。

  當著陳想的面,演一出冤魂附身。

  他不知道祁妙身上的通靈本事,再加上……他心裡有鬼,這一嚇,直接給他嚇得暴露了本性。

  祁妙美滋滋地夾起一隻大雞腿,心中感慨:

  嘻嘻,小小紙片人,果然不如本作者腦子好使!

  正吃著飯,手機鈴忽然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談靳楚。

  「談警官好!」

  她接起,語氣輕快,「你們吃過午飯了嗎?」

  「正在吃呢。」

  他在微信里發來幾張照片:

  畫面中央是一片平房,蔚藍色的牆體,頂上有個牌子,燙金大字,寫著——

  高原民族風情客棧。

  旁邊還有「停車住宿」的小字。

  再往遠處看,則是無邊無際的草地,以及低低的天空和雲彩。祁妙反應了過來,在電話里問他,「你們是在景區的民宿那裡嗎?」

  「嗯,我們從凌晨趕到這裡,打算先吃個飯,稍微休整半小時,下午繼續往無人區深處搜查。」

  「哦哦,談警官辛苦了,那快吃飯吧,不能耽誤了你們的安排。」「不耽誤。」


  他輕輕地哼笑一聲:

  「這不是聽聞,某人在病房裡智擒陳想,還險些負傷了嘛,所以特地打了個電話,來慰問慰問。」「哈哈哈,」祁妙撓撓頭,乾笑道:「慰問就不用了,也沒負什麼傷。」

  談靳楚坐在桌邊,放下了筷子,「你小雲警官跟我說,那個陳想,還掐你脖子了?」

  「……呃,是掐了那麼一下,他惱羞成怒了嘛,不過很快就被雲警官和劉警官衝進來制止住了。」「疼嗎?」

  「不疼不疼,他一個寫稿子的記者,能有多大的力氣。」談靳楚悠悠地嘆了口氣,轉瞬就消散在高原那呼嘯而過的風中。「妙妙,陳想剛入行的時候,還在電視台做過兩年多的跟拍攝影師。」那可是個體力活,需要扛著攝像機到處跑。

  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沒力氣呢?

  「好吧,確實挺疼的。」

  祁妙繃起臉,煞有介事地嚴肅道:

  「所以,你們可不能像我這樣魯莽行事,執行任務、逮捕嫌疑人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別負傷。」這番話,給一旁啃著退骨氂牛肉的程屹都聽樂了。

  他「呦」了一聲,「妙妙,你怎麼還拿自個兒的反面例子,過來勸告我們呢。」

  「怎麼了,這多合適啊,你們不能掉以輕心,那邊很危險的,我在網上查了,無人區還有高原狼群出沒的。」程屹笑道:

  「這邊的狼都快被馴化了,成天只知道跟著遊客的車撿蛋黃派吃,都快長得跟狗差不多了。」

  「那只是個例!」

  祁妙語氣認真:「大部分的高原狼都野性十足,戰鬥力非常強。」

  她越發理直氣壯起來,「還有,磕磕碰碰什麼的,你們最好能避免也都避免掉,別跟我似的,摔斷了腿,到現在都得在醫院裡躺著。」「沒事兒,你再忍幾天。」

  程屹聽出來了她話里的幾分幽怨,寬慰道:

  「劉隊說了,再觀察一下情況,沒什麼危險的話,下個禮拜你就能出院了。」

  祁妙眼睛一亮,「真的嗎?」

  「真的呀。」

  雲艷輝聽著她打電話,接了一句,「出院後去我家住,正好我也沒人做伴。」

  「……那這多給你添麻煩啊。」

  「不麻煩,我給你請個護工,白天沒事兒就推著輪椅,帶你在附近轉轉,省得悶在病房裡,好好一個小姑娘都快給悶壞了。」祁妙想了想,在家請個護工阿姨也行。

  反正她還有十億存款,多到都不知道該怎麼花。

  「對了,小談。」

  坐在一旁削水果的劉思甜也出聲問道:

  「你之前電話里說,在那邊有了新發現,是怎麼回事兒?」

  談靳楚道:「我們在這家民宿後院,發現了四位嫌疑人留下的那輛車。」在他們下飛機之前,高魯木斯警方已經派出了兩隊刑警。

  一隊從無人區的東側進入一隊,從西側進入。

  而談靳楚他們則是從西南一側過來。

  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抵達這家民宿,出示證件,向店老闆和員工們一詢問,沒想到歪打正著,這些人還真見過四名嫌疑人的長相。老闆領著他們去往後院,一邊回憶著:

  「我記性好著呢,就是他們四個沒錯,五天前來的,把車抵在了我這兒,還交了一把押金,然後租了四輛摩托,騎著就一路往北去了。」談靳楚鑽進那輛黑色SUV里搜查了一番,下來後,拍了拍手,凝眉問道:

  「您有沒有注意,他們身上攜帶了什麼東西?」

  老闆敢把民宿開在這種地方,也是個見多識廣的明白人。

  他立馬臉色微變,低聲道:「每人都背了個大背包,裝了什麼我不清楚,但看形狀,似乎是有把斧頭……」

  老闆當時沒有多想,畢竟無人區深處十分兇險,攜帶利器防猛禽近身也無可非議。

  跟談靳楚他倆一同前來的,還有B市刑警支隊的副隊長。

  他冷靜分析了一下情況,作出決定:

  「小談,小程,咱們先吃飯吧,補充體力,休整過後下午再繼續出發。」

  一行的幾人紛紛贊同。

  祁妙聽到這裡,又讓劉思甜跟他們叮囑了幾句,便掛掉了電話。畢竟那邊時間緊,任務重,耽擱不起。

  前線的抓捕行動她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又故技重施,在網上找來各種各樣的平安符圖樣,抱著畫板對著手機畫了一下午,企圖為他們遠程做法。

  人一旦有了正事兒,時間往往就會過得很快。畫著畫著,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六點,又該吃飯了。但她還沒等來送餐,劉警官的手機上卻等來了一通電話。

  「什麼?」

  她的表情有些詫異,「你說那個周明理,並非智商只有三歲?」

  「對!」

  下午五點四十多,那位60多歲的周叔叔,陪著兒子來到了公安局的接待室。夜裡還在臥室被陳想嚇哭的人,面對警察,一字一句地緩慢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聽著像是常年未曾開口,語言功能有些退化似的,吐字不太清晰。但周明理的眼神和語氣卻異常堅定。

  他說:「……我要指認,陳愛民是十年前殺害他妻子的兇手,而他的兒子陳想,是幫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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