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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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氣歸氣,大小姐並沒有昏頭到完全失去理智。

  當程屹把顧尋媽媽架上警車,要前往她家裡去搜尋偷拍視頻和照片時,許如願也不由分說地選擇一同跟隨。

  畢竟,她現在可是從兇手的女朋友,搖身一變,成了可憐無辜、還被偷拍了的受害者。

  一行人馬在凌晨五點的時候,便來到了顧尋的家門口。

  他住的地方,是他媽媽在市區租的一套兩居室。

  狹小、逼仄,裝潢簡陋。

  一開門,入眼可見的,就是貼滿了牆上、柜子上的獎狀。

  顧尋自己的房間裡更是落不下腳。

  由於即將就要高考,他把學校里所有的書和試卷都帶了回來。

  數量太多,他還沒來得及收拾,只好先隨意地堆在了地上。

  談靳楚邁進房間,目光巡視四周。

  而在顧尋旁邊的凳子上坐過無數次的許如願,眼神極其敏銳。

  她一下子沖了過去,指著牆角的一個箱子,怒道:「談警官,他放在教室桌子底下的就是這個!」

  說完還親自蹲下,在滿滿當當的書和試卷里翻找,不過,卻沒能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應該是被他藏起來了。」程屹提醒道。

  談靳楚點點頭,「仔細找找。」

  兩位警察說著,開始在房間裡翻箱倒櫃,許如願和祁妙、以及許家的司機叔叔,也都跟著搭把手。

  她倆小姑娘負責書桌和書櫃的一片區域,程屹跟司機負責翻檢顧尋的衣櫃。

  談靳楚仔細地排查每個容易被忽視的角角落落。

  幾分鐘後,他直起身,凝著眉,和程屹一樣,齊刷刷地將視線投到了牆上貼著的「百日衝刺」打卡日曆上。

  程屹毫不猶豫地伸過手,直接給撕了下來。

  然後,眾人便看到,那張日曆後面的牆上,居然被挖了一個方形的洞。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大小相同的塑料板。

  他打開來看,裡邊內有乾坤。

  程屹冷笑一聲,將塑料板後的盒子拿了出來,全部倒在了顧尋的床上。

  呼呼啦啦,各式陌生的零件散落,還有幾個大容量的U盤。

  談靳楚戴上手套,揀出了一個還連接著電線的黑色東西。

  「老款針孔攝像頭,還是需要電池和內存卡的版本。」

  祁妙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她還想當然地以為,傳說中的針孔攝像頭真的只有針孔大小,原來,還需要連接這麼多東西。

  怪不得顧尋得把這玩意兒藏在盛滿書的箱子裡。

  程屹沉著臉轉身,從站在門口、掐著人中,又要裝暈厥的顧尋媽媽身邊擠過。

  還撂下了一句話,「你們繼續找,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我去翻翻客廳。」

  等到早上六點多鐘,警車才從顧尋家的小區里駛出。

  局裡技術科的同事早飯都還沒吃上,就被談靳楚打電話叫過去工作。

  最後,從六十八張內存卡、七個U盤,以及顧尋那上了好幾道密碼鎖的手機和網上儲存空間裡,找出了足足九個T的視頻和照片。

  還真讓祁妙給說准了!

  而在這些視頻和照片中,許如願大小姐獨得她那位男朋友的青睞——自己一個人,便占了三個文件夾。

  那個破攝像頭,把她腿根處的小痣都拍得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小姐兩眼一翻,直接被氣得暈了過去。

  隨行的司機大叔也極度憤怒,兩眼通紅,似乎能泣出血來。

  他家裡也有一個女兒,只比願願大了不過兩歲。

  一直以來,他都是把這位性格驕縱的大小姐當成自家親閨女一樣對待。

  試問,哪個做父親的看到這些東西會忍得下去?

  他盯著縮起腦袋不敢接受現實的顧尋媽媽,當場就給還在外地工作、得知女兒進了警察局審訊後,擔心得夜不能寐的許大老闆打了個電話。

  事已至此,許大老闆甚至還不敢讓他太太知道,不然依她的脾氣,恨不得連夜坐飛機回來,親手撕爛那個中年婦女的臉!


  電話掛完之後,司機大叔保留著最後的理智和風度。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對顧尋媽媽道:

  「許家……會請最好的律師來負責這件事,也請您做、好、准、備!」

  說完,便不顧她的哭天搶地,狠狠甩袖離去,開著車帶自家大小姐去醫院。

  祁妙則一路屁顛屁顛跟在談靳楚身後,回了原先的休息室。

  幾個小時前還吵的房頂蓋都要掀飛的房間裡,這會兒已經沒了人。

  因為在他們幾個去顧尋家的時候,雲艷輝也帶著周念念動身去了她的家。

  逮捕家暴男並不算迫在眉睫,可周念念的女兒只有一歲零三個月大,勉勉強強剛會站在地上挪步,在她那個不稱職的爸爸又打人後,就被嚇得一直哭。

  把寶寶留在家裡是不成了,周念念臨走前想了想,在深夜敲開了鄰居家的門。

  對面住的,是兩個還沒結婚、一起租房在附近夜市擺攤給人做美甲的年輕姑娘。

  平日裡,她們雖然非常同情周念念的遭遇,但礙於力量和體型的原因,都不敢貿然出手幫她。

  也曾替她報過一回警,但第二天的夜裡,周念念家中,砸桌子和女人哭泣的聲音就更大了。

  她們倆本就心含愧意,這回被周念念求上門,希望幫忙看一會兒孩子,自然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清晨的日光下,周念念再次敲開鄰居家的門,看著女兒停止哭啼後的可愛睡顏,她柔情滿目。

  對著兩位年輕姑娘輕聲開口,「……實在是太感謝你們了……但恐怕,還要再麻煩你們多照顧她半天……」

  「沒關係沒關係,不麻煩的。」

  兩個輪流守著小寶寶、一夜沒敢闔眼的女孩子還衝她握拳,加油打氣。

  「你快去忙吧!一切順利!」

  「好。」

  周念念點點頭,牽掛得以暫時放下,便轉過身,朝著對門的自己家走去。

  臥室里,打完人的家暴男早就睡著了,呼嚕聲震天響。

  她面無表情地掄圓了胳膊,一巴掌將人抽醒。

  儘管自己也清楚,打她丈夫這一衝動之舉,並不利於案情的處理。

  但在結婚和生育後,她都已經忍了好幾年了,挨了數不清的毒打,昨夜女兒更是被嚇得哭了兩個多鐘頭……

  這一巴掌,無論如何她也得先抽下去!

  當然,效果也立竿見影。

  家暴男臉上一疼,迷瞪著睜開了雙眼。

  一看是自家那死婆娘,氣得直接從床上跳起,嘴裡又開始罵道:

  「你個賤貨,膽兒肥了還!找完警察還敢跟我動手,你看我……」

  「看你怎麼著啊?」

  雲艷輝一身幹練的警察常服,正倚在臥室門口,幽幽出聲。

  她對周念念充滿耐心,可對罪犯們卻從不會溫柔。

  先將出完惡氣的女人拉到身後,雲艷輝一雙眼睛便盯向了家暴男。

  一邊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一邊扭了扭脖頸。

  擺開架勢,最後朝著他抬抬下巴,手指輕勾。

  「來啊,有本事跟我練練?」

  -

  半個小時後,這個欺軟怕硬的家暴男就被雲艷輝銬上銀手鐲,帶回了公安局裡。

  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寫試卷的祁妙聽見了動靜,也想出去跟著湊熱鬧。

  但被一旁的談靳楚給攔住了。

  他抬起頭,撇過來一眼:

  「這會兒又不擔心你的高考了?」

  小姑娘趴在試卷上,沖人心虛地笑了笑。

  要說這個祁妙,也是個小機靈鬼。

  在顧尋臥室里的時候,跟其他幾位專心查找攝像頭的人不同,她的關注點,從一進門開始,就落在了房間內的那些書和筆記上。

  要知道,顧尋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偷拍狂和殺人犯,但與此同時,他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學霸。

  高考在即,祁妙看著全市第一名那寫滿清秀字跡的教材,以及一摞摞各科錯題本,兩眼放光,壓根就挪不動道兒。


  也就談靳楚慣著她,看出了小姑娘心裡打的是什麼念頭。

  臨走前,他從顧尋的房間裡抱出了一大箱子書,放到了警車上。

  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只說這些都是重要物證,需要帶回局裡。

  然後——就有了祁妙同學伏在案上,苦心鑽研學霸筆記的這一幕。

  可也待在這兒用功了個把鐘頭了,她現在特想跑出去撒歡。

  「談警官,」祁妙眼巴巴道,「學習也是需要勞逸結合的。」

  她說,「我這兩天真的學了很多了,而且,王老闆帶我來警局的路上,我還背了篇文言文呢。」

  「是嗎?」

  「是呀是呀,我把《氓》給複習得滾瓜爛熟呢。」

  她還顯擺起來,「不信你問我,『女也不爽,士貳其行』的下一句是什麼。」

  「好。」

  談靳楚笑著配合,「『女也不爽,士貳其行』下一句是什麼?」

  祁妙揚著下巴自信道:「是『士也罔極,二三其德……言既遂矣,至於暴矣。』」

  「嗯。」

  他點頭,「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的上一句是什麼?」

  剛剛才吧啦吧啦背出來的小姑娘:「……」

  祁妙卡殼了。

  祁妙攥著筆發懵了。

  祁妙對著空氣一陣拳打腳踢,破大防了。

  她垂下腦袋,又皺起了苦瓜臉,可憐巴巴地對談靳楚道:

  「……談警官,還是麻煩您送我回家休息吧……我的腦子,好像真的壞掉了。」

  不過,祁妙走出休息室後,還是再一次見到了周念念。

  她那個家暴的丈夫已經被雲艷輝帶進去做筆錄了,她則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拿著手機,神情溫柔地打著電話。

  可能是打給照顧寶寶的人,祁妙猜測。

  她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年輕女人打完,又抬起頭,望向身旁的談靳楚。

  談靳楚點了點頭,「去吧。」

  然後便看著她快步跑向周念念,小聲說了些什麼,再張開細細的胳膊,輕輕抱了抱她。

  最後一句話,他聽清了。

  祁妙說:「……姐姐加油!」

  周念念那張傷還沒好的臉上,也掛起了笑容。

  她鼓勵道:「謝謝小同學,你也要高考加油哦!」

  -

  早上八點鐘,祁妙又坐上了談靳楚的副駕,駛上了熟悉的路程。

  只不過,昨夜的這個場合,還是暮色沉沉、月明星稀,現在,已經是天光大亮。

  看著又熬了一宿的談靳楚,她開口問:「談警官……您這算不算是疲勞駕駛啊?」

  談靳楚:「……」

  合著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淡淡道:「知道就好,別再跟我說話了,影響我開車。」

  不說話哪兒成呢,祁妙可是有一大堆問題要問。

  她再次開口:「……顧尋的那件兇殺案,真的不需要我留下來嗎?」

  「不需要,你放心回家休息。」

  「可我是人證呀!」

  祁妙急道:「給他這麼一個殺人犯定罪,難道不需要人證在場嗎?」

  「程警官之前說的話你又忘了?」

  談靳楚道:「你不能算人證。」

  「我沒忘。」

  祁妙也道:「他說的那是操場埋屍案,我記得清楚著呢。」

  說著還邀功似的看向他,「吃一塹,長一智,這回的兇殺案,可人證、物證、作案動機齊全了吧?」

  談靳楚唇角彎起,也看了她一眼。

  身為一名刑警,他覺得沒必要、也不願意把祁妙牽扯進來。

  讓一個未成年來替他們撒謊做假證,這像什麼話?

  但他口上卻只是說:

  「祁妙同學,您神兵天將,給我們帶來這麼多重要的線索和破案思路,現在哪兒還能再勞您大駕,親自出面呢?」


  簡簡單單一席話,直接把小姑娘給哄開心了。

  她特容易滿足,「哈哈哈哈,真的嗎?」

  「嗯。」

  談靳楚又給她透露了一些案情進展:

  「今天早上,我們的一個同事再次審訊了一回顧尋,用了點兒小技巧,連詐帶嚇,他就把能交代的全都給交代了。」

  其實,還審出了很多東西。

  比方說——

  六年級的時候,顧尋為什麼會好心幫助那個陳曉盼找丟失的錢?

  因為他做賊心虛,不敢讓別人來翻他的桌椅。

  這個顧尋,早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偷拍別人了。

  至於他為什麼會為了許如願來例假、弄到凳子上的血跡而臉紅,也完全是因為害怕嚇得。

  草木皆兵罷了。

  誰往他桌椅下面多看一眼,顧尋都會開始惶恐。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曾停下偷拍女生的惡劣行徑。

  好在這一切,終於能夠在祁妙的幫助下,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誒?」

  祁妙又想起了什麼,「那跑到你們局裡鬧事的記者走了嗎?」

  提起這個,談靳楚就笑了。

  「走了。」

  由於顧尋這個殺人犯被捕,警方需要聯繫他的班主任和老師們,進一步了解一些情況。

  以至於,校方在凌晨五點的時候,就得知了——他們A市重點中學的天之驕子、校長親自給頒過獎的顧尋……居然是個偷拍狂外加殺人犯!

  本來他們學校操場的塑膠跑道下就被挖出了一具白骨,家長們怨言四起,連考點都給取消了。

  一夜之間,現在又來上顧尋這麼一茬兒。

  那他們明年的招生率,還用不用看了?!

  而整件事情中,最巧合、最有意思的,還要數大鬧公安局的領頭記者——陳愛民的兒子陳想。

  因為,陳想10年前,是在另一所高中畢業的。

  而那所高中,恰巧在A市內跟祁妙他們學校,有著「北重點,南附中」的齊名。

  這下子,就怪不得校領導們陰謀論了。

  天都沒亮透,一幫子人直接浩浩蕩蕩地去了A市的新聞總台。

  校長拍板,這幾天之內,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把事情鬧大,影響孩子們高考!

  於是乎,學校的領導們,就這麼跟記者團開始了正面硬剛。

  左邊是文人,右邊是墨客,兩邊鬧到最後,唾沫星子四濺,居然差點沒擼起袖子茬起架來。

  末了,還得是談靳楚他們局裡的同事趕去勸架,調節糾紛。

  祁妙聽完也哈哈直樂。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她自家的小區樓下。

  祁妙開心地跟談靳楚揮手再見。

  「談警官,您回去也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

  談靳楚站在一片樹蔭里。

  清晨的陽光穿過層疊枝椏與葉片,淺淺地將和煦的色彩打在了他那清冷的眉眼上。

  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親近了不少。

  他說,「手機你拿著吧,有什麼情況就再跟我聯繫。」

  「好的好的!」

  祁妙坐電梯回到家中,趴在臥室的窗邊,看著他的車開走。

  落地窗前,鋪滿了一層金燦燦的陽光。

  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

  她刷完牙、洗過臉,然後撲到了鬆軟舒適的大床上。

  但沒有立即入睡,蓋著薄被,口中還在念念有詞:

  「……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

  學習果真是一個催眠的好方法。

  背著背著,祁妙的意識就開始有點兒迷迷糊糊了。

  窗外不知是不是又陰起了天,周遭的光線像拉燈一般,刷一下子陡然變暗。

  她躺在床上,六月的天,卻莫名覺得越來越冷。


  還有些潮濕,空氣中似乎浮現一股陰測測的霉味兒。

  漸漸的,祁妙的手腳開始冰涼,她皺起眉,胸腔也有點兒喘不過氣來的異樣感。

  腦子的意識中,她想要往被子裡縮,可又感覺身體不受控制。

  思維一片混沌,她甚至產生了幻聽。

  在床尾,好像忽遠忽近地傳來一個女幼童的聲音。

  似乎在喊——

  「……姐姐。」

  「姐姐……姐姐……」

  祁妙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大口地喘著起。

  臥室里重歸寂靜。

  她下意識想慫成一團,可一轉頭,枕頭邊放著的,就是談警官留給她的手機。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祁妙咽了口唾沫,握緊手機,小心翼翼、又慢慢騰騰地在床上爬了兩步,夠著頭,向床尾望了過去。

  下一秒,卻看到——

  床那邊,正趴著一個……血淋淋的、缺了半邊腦袋的小女孩兒。

  細軟的髮絲粘成縷,還掉了一顆乳牙,一張嘴,便露出一個豁。

  她又開始喊——

  「……姐姐。」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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