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絕密,平黔之策!煤油燈,大明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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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4章 絕密,平黔之策!煤油燈,大明燧人之功!

  五月初九。

  貴州第一封奏報送入中樞。

  項文曜黎平府第一站,以戰敗而告終。

  之所以挑黎平府,因為在景泰八年末,黎平府發生了東苗之亂,景泰九年年中才徹底平定。

  東苗十三番賊首干把豬等僭稱偽號,攻劫黎平府、都勻府等地,項文曜及時平定,生擒干把豬等及從賊六百二十人,斬首四千七百九十級,俘獲婦五千五百餘口。

  干把豬不是罵人的意思,這個人名中的「干」,是苗語人名用字中「船」字的音譯。

  中間的「把」字,是操惠水次方言的苗族慣用的尊稱用字,含義是「父親」,經常用作寨老的尊稱。

  而「豬」,也是人名用字的音譯,含義是「祖鼓」。

  本來是大捷。

  但在景泰九年,將星閃爍的一年裡,連水漂都打不起來。

  看看方瑛、王越、陳友的功勞,再看看陶成、李震、歐信、項忠的功勞。

  關鍵項文曜還留下手尾,並未趁勢改土歸流,只是平定叛亂而已,功勞差了一層,並未大書特書。

  這次,故地重遊,再次攻打黎平府內的十三番。

  結果鎩羽而歸。

  戰損數百人,但軍心震動,對征蠻之事心懷畏懼。

  項文曜請罪的同時,請中樞催促陶成,快些入黔。

  「去把閣部重臣請來。」

  朱祁鈺放下奏報,又添了一句:「宣費璠覲見。」

  並讓人把貴州的歷史找來。

  貴州本夷地,一路諸城,四顧皆苗。

  古羅施鬼國。

  漢西南夷牂牁、武陵諸傍郡地。

  元置八番、順元諸軍民宣慰使司,以羈縻之。

  太祖既克陳友諒,兵威遠振,思南宣慰、思州宣撫率先歸附,即令以故官世守之,時至正二十五年也。

  及洪武五年,貴州宣慰靄翠與宋蒙古歹及普定府女總管適爾等先後來歸,皆予以原官世襲。

  貴州納入大明統治,自洪武三年開始,洪武五年,正式命名為貴州宣慰司,隸四川。

  永樂十一年,思南、思州相仇殺,太宗始命以兵五萬執之,送京師。乃分其地為八府四州,設貴州布政使司,而以長官司七十五分隸焉,屬戶部。

  貴州這個地方,從古至今,都是夷人的地方。

  太祖皇帝中原奪鹿,建立大明,所以貴州的彝人、苗人入朝納貢,只是設了宣慰司加以管制,並不實控。

  到了永樂十一年,思南、思州土司互相仇殺,被太宗皇帝抓住機會,強勢將中原勢力深入貴州,大力推廣改土歸流。

  這個思南、思州,說的就是貴州四大土司之一的思州田氏。

  烏江,貫穿于思州之地。

  思州之地,是湖南通往雲南的咽喉之地,如鎮遠一州,史稱「欲據滇楚,必占鎮遠;欲通雲貴,先守鎮遠」。

  洪武末期到永樂初期,思南、思州二宣慰司又因為爭奪土地而結怨,相互仇殺。

  永樂八年,思州宣慰使田琛聯結原為思南司宣慰副使、後改辰州知府的黃禧進攻思南,殺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之弟,並發其祖宗墳基,並戮其母屍。

  田宗鼎於是到明朝上訴,於是太宗皇帝派率兵5萬剿滅思南土司。

  之後,太宗又以田宗鼎縊殺親母為藉口,廢除了思州宣慰司。

  至此,田氏的思南、思州兩大宣慰司均宣告滅亡。

  永樂十一年,正式設置貴州承宣布政司。

  第二年,就將思州府、黎平府、新化府、石阡府,思南府、鎮遠府、銅仁府、烏羅府納入到了貴州省的範圍。

  從永樂十一年至今,改土歸流緩慢且有序的進行,效果卓著。

  去年貴州移入十萬漢民,和熟苗混居,並全黔蠲免一年稅賦,民間一片祥和……

  正看得入神呢。

  姚夔等官員從衙署而來,入殿行禮。

  太監奉上涼茶,朝臣謝恩。


  天氣太熱了,木製空調也派上用場。

  「貴州第一戰敗了。」

  朱祁鈺把密奏給百官看,其實內閣的奏報比皇帝早了幾個時辰,因為是小敗,沒必要揪著不放,也就沒提。

  「陛下,項督撫去年擊垮干把豬,在對苗戰爭中頗有經驗,不如您再多給他一段時間,以觀後效。」陳文立刻道。

  朱祁鈺擺擺手:「小敗而已,算不得什麼。」

  「朕收到奏報,就一直在看貴州的歸檔。」

  「這貴州,從不屬於漢地呀,朕也是才知道呀。」

  「以前總說兩京十三省,其實這十三省,卻有很多地方,不屬於漢地的。」

  比如貴州、雲南、廣西、湖南、廣東和福建的大半,這些都不是漢地呀。

  「陛下,我華夏精華,在於中原,在於江南,那些地方終究是邊陲貧瘠之地,而我朝開發循序漸進,相信不遠的未來,貴州就會如廣西一般,成為內地的。」

  朱祁鈺看了眼陳文:「陳卿,您覺得朕打貴州之戰,為了什麼?」

  陳文微微一愣。

  其實,對於皇帝征伐土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反對的,包括民間,范昇的聲音都不小。

  犁平廣西一戰,看似戰果斐然。

  卻沒細算過,皇帝在廣西,丟進去七百萬兩白銀,後續建設恐怕需要一千萬兩!兩千萬兩白銀!大明一年的財政!

  兵卒戰損在十萬以上,而廣西土人死了近三十萬人!

  一場戰爭,幾乎把廣西境內夷平,倒退五十年。

  若非北方大肆建造房屋,中樞不許北方伐木,廣西就成了伐木之地,商業亨通。

  不然廣西想恢復生機,起碼需要五十年的時間。

  所以,太祖、太宗兵勢之強,也不曾武力征伐土司。

  蓋因這是個燒錢的無底洞,純屬雞肋,到手了也是骨頭棒子,沒有肉。

  「陛下想擴張漢人的生存空間,是拿土人之地為漢地,為後世子孫謀福。」

  陳文憋了半天,說了句廢話。

  「陳卿在雲南政績斐然,和雲南的土人、土官皆有交集。」

  朱祁鈺道:「把你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這是養心殿,不是奉天殿。」

  「說對說錯都無妨,朕不會記恨你。」

  「討論而已,說說。」

  景泰八年,掃平廣西土司時,朝中眾志成城,方才戰功累累。

  而今,朝臣都覺得平定貴州,花費甚巨,不如不平,所以中樞懈怠,地方也不給力。

  陳文放下茶盞,跪在地上:「陛下讓臣說,臣便說幾句真心話。」

  「前年夷平廣西土司時,中樞皆認為,花不了多少錢,但近兩年錢財如流水般投入廣西。」

  「而廣西天熱地窮,本身就是窮鄉僻壤。」

  「陛下投入千萬銀財,廣西只是發展起了伐木業,其他各業毫無進展,等到北方竣工,不需要木材時,廣西再無生計,屆時又打回原形。」

  「同樣的千萬白銀,投入皖淮吳三省,回報億萬。」

  「陛下之前想用廣西分擔人口壓力,可廣西土人出了山,導致廣西人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您又蠲免稅賦,花大力氣改變百姓生活,中樞花錢如流水。」

  「而新納入的廣西,並未給提供漢民的生存空間呀,甚至還不如原來土司治理的廣西。」

  陳文有一句話沒說。

  土司治理的廣西,是年年繳納稅賦的。

  說白了,土司是一種包稅制,中樞任命土官,土官收當地稅收,然後給大明交錢。

  和地方設糧長制沒有區別,都是各管各的,中樞只要稅賦即可。

  皇帝將廣西變為直轄後,稅收收不上來,反而往裡面搭錢。

  現在財政寬裕,以後緊縮時候怎麼辦呢?

  「姚卿,朕看你欲言又止,說吧。」朱祁鈺看向姚夔。

  姚夔跪在地上:「老臣認為,陳侍郎所言甚是,土司之治有利有弊,其實利多弊少。」


  歸根結底,就是錢的問題。

  土司制,中樞年年能收到錢。

  還不用投入那麼大,所以利大於弊。

  「諸卿,誰還有想法?統統說出來。」

  朝臣七嘴八舌,都在說犁平土司所耗甚巨,不如不打。

  「朕問問諸卿,景泰八年的東苗之亂,干把豬為什麼能造反啊?」

  朱祁鈺自問自答:「歸根結底,就是干把豬有錢有糧,他們的錢糧從何而來呀?」

  「就是為中樞收稅,收來的呀!朝堂收到的是小頭,他拿的是大頭,所以富得流油。」

  「土司有兵有錢有糧,不造反幹什麼?」

  陳文立刻反駁:「陛下,不能這樣看問題,即便是內地,哪裡沒有造反的呀?這和是不是土司沒有關係!」

  「好,就說湖廣的苗亂,一年多少宗?哪一天消停過!」

  「中樞下旨,在漢蠻之地,建築城牆,用堡壘保護自己,結果還是年年造反,年年被攻殺。」

  「怎麼鎮壓都鎮壓不過來,天天造反。」

  「這在漢地可能嗎?」

  「山東造反,彈指間就被灰飛煙滅,絕無再起的可能,不是嗎?」

  朱祁鈺道:「廣西犁平一年多了,可有大型叛亂?」

  陳文欲言又止:「陛下,那是您用錢吊著,等到伐木業倒閉了,廣西還會大亂。」

  這是實話,人心不足,想徹底承平,必須可持續性發展。

  得讓百姓永遠賺到錢。

  同時,還得明天賺的比今天多,百姓才會不造反。

  「陳卿看事情看得通透。」

  「朕以為,百姓為何要造反呀?」

  「歸根結底,是窮的呀。」

  朱祁鈺道:「廣西蠻為何對大明有牴觸,因為他們怕被收稅。」

  「人都是愚蠢的,給土司交稅就不叫交稅,給大明交稅,就等同於殺他們父母,不共戴天。」

  「陳卿、姚卿,諸卿說的都對。」

  「朕平定廣西,是筆賠本的買賣。」

  「用這筆錢投入江南,回報億萬,但江南是朕的,廣西何嘗不是朕的土地呢?」

  「我漢人開拓新地,從來都是被動的。」

  「從戰國至隋唐,天下的重心一直都在關中。」

  「直到關中土地沙化,被胡虜侵占,才漸漸南移,轉移到了中原地區。」

  「也因為戰爭,晉祚南遷,才開發江南,在三國時期的江南如毒瘴之地,遍地是原始森林,難以生存。」

  「直到南宋,經濟重心再一次南移,轉移到了江南,江南才成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開發大西南,也是被動的,抗.日時一步步西移,才被迫開發了大西南。

  「朕這次主動開發兩廣,開發西南,就是給後人,一個棲身之所。」

  「的確,現在看是賠本,但放在千百年後呢,這是福澤萬代之事。」

  「有道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朕願意做這個前人。」

  朝臣聽出來了,皇帝的決心不可動搖。

  從古至今,沒人願意做栽樹的那個前人,朕來做!

  「陛下聖明。」朝臣叩拜。

  「諸卿,邊永的信件爾等都看了吧?朕欲控制安南,必須實控雲貴,方能繼續南進。」

  「麓川之戰,為何損兵折將,卻又無法徹底戰勝。」

  「歸根結底,就是雲南非漢土!」

  「換做在四川,試一試,大明天兵能滅多少個麓川小國?」

  朝臣能說什麼?

  「朕看項文曜的奏報說,軍將皆無戰心,諸卿可知為何?」朱祁鈺問。

  陳文行禮道:「陛下,老臣以為原因有三:其一,本地軍將和蠻人有親屬關係;其二,貴州軍初練,畏戰怕戰,還需磨練;其三,軍將看不到打勝仗的好處。」

  這話說得非常實在。

  「朕的封賞還少嗎?就說那些廣西兵,多少兵卒都納了三四房妾室了?」朱祁鈺很鬱悶。


  陳文卻道:「陛下,用命換的好處,不能有命拿沒命花呀,兵卒自然畏戰。」

  朱祁鈺沉默不語。

  朝臣對皇帝大肆封賞,很有不滿了。

  認為如此封賞,不但不會激勵戰心,反而會讓勇士產生畏戰之心,錢太多了想逃回去享受,而不想把命丟在戰場上。

  就是給兵卒太多了!

  他們不敢打仗了,想回去享受去。

  其實,從古傳到今的制度未必多好,但都行之有效。

  結果被人一口氣砸掉,用新法取代舊法,等實行一些年後,發現舊法有舊法的不好,新法有新法的不好,甚至新法還不如舊法好,想改回去已經不可能了。

  「陛下,此時降低封賞不是辦法。」

  王復道:「咱們開源節流,不如讓兵卒把錢都花掉,沒了錢自然就想上戰場賣命了。」

  在軍中開賭檔!

  蒙軍為何作戰勇猛?

  就是蒙古人有錢就花,不善理財,軍餉很快就花光了,不得不把腦袋掛褲腰帶上,去戰場上賣命。

  可是,朱祁鈺已經禁賭了。

  一直沒說話的馬文升卻道:「陛下,可否想過換個思路。」

  「說。」

  朝臣的眼光都看向馬文升。

  「微臣以為,這批兵卒不行,可再換一批兵卒。」

  馬文升緩緩吐出兩個字:「抽丁!」

  抽丁之策,從古至今都在用。

  對待那些剛剛征服的大型民族,征服之後,就抽他們的男丁,外出征戰,經年累月的將一個大民族變成小民族,再過些年,小民族就變成了漢族。

  朱祁鈺編練一百多萬廣西兵,四處打仗都用廣西兵,導致廣西兵快速漢化,並快速變少。

  「微臣有兩策,請陛下納之!」

  馬文升恭聲道:「其一,清剿貴州蠻,可一手剿一手撫,中樞開出優惠政策,買通土司,招降蠻人。」

  「其二,用廣西蠻攻殺貴州蠻,再用貴州蠻殺雲南蠻,再用雲南蠻,蕩平國外蠻。」

  這是毒計啊。

  韃清是怎麼控制蒙古的,抽丁、聯姻、黃教。

  韃清皇帝表面都信黃教,但滿人都不信,蒙古人一個個信邪性了,最後發現他們的韃清皇帝根本不信。

  「陛下。」

  「微臣以為,陛下可多多賜下爵位。」

  「凡是願解散武裝的土司,賜下爵位,並賜予土地、住宅、銀錢,將他們之下百姓變為蠻兵。」

  「再用蠻兵,征討其他土司,久而久之,形成貴州軍,再用貴州軍去犁平雲南。」

  馬文升解釋道:「在貴州軍夾雜著廣西軍,如此才不會叛亂。」

  養心殿裡靜悄悄一片。

  馬文升最狠之處,把爵位變得不值錢了。

  「陛下可賜流爵,沒必要賜世爵。」

  馬文升擔心皇帝誤會他:「而歸降的土官,則舉族遷入城中,其家資大明分文不取。」

  賜流爵也不行,軍功封爵,是太祖祖制。

  朱祁鈺發覺,祖宗的政策是多麼的明智,看透人心之舉,他這樣改來改去的,怕是最後還要改回去。

  改了一圈,發現最蠢的是自己。

  陳文開口:「陛下,馬寺卿此計甚可,爵位不可輕授,可賜一批特殊爵位,和國朝爵位區分開來。」

  這些文臣,無時無刻不想將勛貴踩在腳下。

  土官幾乎完全漢化,他們也讀經義,也參加科舉,怎麼可能不知道爵位什麼呢!

  要賜,就得賜真的。

  做不了假。

  「陛下,老臣認為可設一個爵位,給所有歸降的土官,都賜這個爵位。」

  姚夔話沒說完,朱祁鈺敲敲案幾,寒聲道:「爵位不可輕授,不容更改。」

  大明爵位值錢,在於少,在於世襲。

  這是塊金字招牌,不能隨便拆下來。

  「陛下,那就多賜武官,如何?」陳文道。


  朱祁鈺捏著鼻子:「可以!」

  武官也是世襲的。

  「按照土官的官位大小,官升三級,賜下武官職位。」

  大不了財政多一筆開支,等到雲貴平定,再行革除即可。

  「馬文升,將伱的策略寫下來,讓閣臣核對後,送去貴州,按你之法行事。」

  朱祁鈺道:「再加一條,主動投降的土人,終身免稅!」

  「什麼?」

  朝臣瞬間炸開了。

  「陛下呀,那我們犁平貴州,有什麼好處呢?」姚夔急了。

  耿九疇跪在地上:「請陛下三思,若貴州不收稅,廣西收不收呢?湖南收不收呢?湖北收不收呢?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要行便統一行事,不可分出你我。」

  他翻個白眼,皇帝典型的一碗水端不平。

  都是明人,憑什麼漢人少,夷人多呢?憑什麼!

  「再說了,那些土人怎麼會相信中樞的話呢?」白圭一針見血。

  土人最恨的就是大明。

  大明在土人那裡,可沒有半分信用。

  皇帝典型的熱臉貼冷屁股。

  「朕以為免稅,能讓土人快速歸化。」朱祁鈺急著蕩平貴州。

  「陛下呀,正如您所說,百姓是窮怕了,只要您能讓貴州蠻賺到錢財,他們自然就歸化了,急不得的。」姚夔回稟。

  「罷了,不提稅了。」

  朱祁鈺問:「誰還有平黔之建議?」

  朝臣鬆了口氣,皇帝的別出心裁,有時候是驚喜,有時候是驚嚇啊。

  耿九疇輕笑道:「咱們和土司打交道幾百年了,土司了解咱們,咱們也了解土司。」

  「只要廣西兵趕到黎平府,項督撫收買熟苗,熟苗領路,黎平府旦夕可平。」

  「難的是播州楊氏,水西安氏、水東宋氏,這三大土司,掌地四千里,擁兵幾十萬,又占據地利優勢,平定極難。」

  這話說到點上了。

  貴州有一千多個土司,掌控生地四千里。

  黎平府屬于思州之地,已經在永樂十一年拿下來了,納入漢治幾十年,尚且難以徹底蕩平,可見平定其他三大土司的難度。

  「接著說。」

  耿九疇道:「微臣以為,以都勻府為界,先蕩平東面各府內的土司勢力……」

  沒等耿九疇說完,白圭卻道:「微臣以為,應該先打最難打的播州楊氏!」

  「先拿下最難的地方,再徐徐圖謀其他。」

  「那古思州之地,已經在大明治下,土司內亂不過癬疥之患,若我軍先蕩平此地,必然打草驚蛇,其三大土司一定會有所警覺,屆時想偷城,可就不容易了。」

  白圭的見解是,先打最難的。

  以免打草驚蛇,所耗甚重。

  「廣西兵還未到貴州,對貴州地理環境、氣候因素尚且不了解,如何打仗?」

  耿九疇辯解道:「當先易後難,以國朝之力,蕩平播州、水西、水東三大土司,不過早晚的事。」

  「而且……」

  耿九疇磕頭道:「廣西蠻,真會那麼老實嗎?」

  「不如憑此一戰,一箭雙鵰。」

  耿九疇更狠,想通過平貴之戰,讓幾十萬廣西兵殞命,再殺空貴州,死傷百萬人。

  白圭卻嗤笑道:「你之計策,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廣西蠻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又如何?」

  耿九疇質問:「我大明供養得他們家家富裕,皆娶妻生子,為國靖忠,有何不對?」

  「你就不怕廣西兵止步不前,不肯征戰了嗎?」白圭笑耿九疇天真。

  耿九疇笑白圭無知。

  彼此爭論不休。

  朱祁鈺看向陳文。

  陳文磕頭道:「陛下,蠻兵也是人,不是隨意便能驅使的,明知必死而為之,那是忠臣,而非蠻人。」

  「但臣以為,消耗廣西蠻必然要做的。」

  「臣雖在吏部,但也看到了內閣的奏章,這些廣西蠻在江南,作奸犯科,無惡不作,南京都察院日日都有奏章呈上來,就連歐信都快被蠻人同化了。」

  「所以,廣西蠻必須消耗掉!」

  歐信榮封伯爵之後,徹底放飛自我了。

  他竟然納了十幾房小妾,行軍途中尚在歡愉,並放任廣西兵在江南燒殺擄掠,甚至屠戮平民充功。

  「陛下,歐信縱是您的愛將,但他所作所為,已經超出臣子本分。」姚夔也對歐信不滿。

  朝臣對歐信口誅筆伐。

  「去,把歐鏜詔入宮中,抽他十鞭子!」

  朱祁鈺緩緩開口:「再派人出宮,去軍中把歐信吊起來,抽一百鞭子,不問死活!」

  「陛下聖明!」朝臣跪拜在地。

  處置歐信,不過是小事。

  「廣西蠻在軍中,尚且如此肆無忌憚,倘若放任其回歸田地做農人,必然貽害地方。」耿九疇高聲道。

  白圭出奇的沒有反駁。

  「可方瑛已經將這些廣西兵,安置在廣西南三府了,這些地本屬於安南。」

  朱祁鈺道:「如果貿然徵召回國,怕是會引起波瀾呀。」

  聽話聽音兒。

  朝臣聽出來皇帝要消耗廣西蠻的心思了。

  「陛下,廣西民間尚有百萬土人,這些土人可徵召入軍,消耗在貴州。」

  「如此一來,廣西就是我漢人的疆土了。」

  「而在廣西南三府的廣西兵,則送去安南消耗掉。」

  陳文實在夠狠。

  一口氣,百萬廣西狼兵,就沒了。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起居郎,今日一切,不許記錄。」

  「諸卿,今天之議,爛在肚子裡,不要對外宣稱。」

  「平貴之戰,儘量消耗掉土人!」

  朱祁鈺第一次改變口風。

  以前是教化蠻人,並已初具成效。

  奈何朝堂上下不放心外人,堅持用抽丁之法。

  「需要騎兵的地方,從熱河調蒙古人南下。」

  朱祁鈺緩緩道:「既然要抽丁,就貫徹到底,各族都抽。」

  「陛下聖明!」

  朝臣拜服。

  平貴之策,變成了消耗人口的策略。

  戰爭,雖然燒錢,卻能平衡國內矛盾,一方面是製造,製造軍工品,能提高生產力;另一方面就是消耗,消耗的不止是軍工品,更多的是人命。

  人少了,土地承載力就變高了,就能養活孩子了。

  「那就先易後難,給播州、水西、水東充足的準備時間。」

  朱祁鈺做出決定,忽然想起來,這殿中還有一個不是朝臣的呢。

  正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費璠,都聽到了嗎?」朱祁鈺看過去。

  費璠渾身一抖,哭著說:「陛下,學生什麼都沒聽到!」

  「聽到就聽到了,你是漢人,又出身大族,早晚要入朝為官的,你和朕是站在一個戰壕里的。」

  朝臣也才發現,角落裡跪著一個人。

  都以為是太監呢。

  朝臣森冷的目光,讓他恐懼。

  「過來。」朱祁鈺招招手。

  費璠戰戰兢兢地過來,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皇帝一句話,就要消耗百萬人口,實在太恐怖了。

  「陛下!」

  費璠爬過來,不停磕頭。

  「朕說了,無妨。」

  朱祁鈺指著費璠:「就是他,發現的黑油,他是鉛山費氏的家主,精通經義、詩詞、雜學,是舉人,明年科舉他會參加的。」

  朝臣看出來了,皇帝是很看重這個費璠。

  如今京中流行的鏡子,就是他仿製的,等皇帝出行後,皇宮就要換上玻璃窗戶,都是他一手主持的。

  不想竟然是個舉人,不鑽心科舉,竟玩物喪志。


  有人對他嗤之以鼻,有人覺得此人用旁門左道引誘君上,乃佞臣也,有人覺得此人是大才。

  「回陛下,學生建爐熬製黑油,從黑油中熬出一種新的油,這種油比黑油更容易燃燒,且難以撲滅、燃燒時間更長。「

  汽油?

  朱祁鈺問什麼顏色的。

  「是青色的,比黑油清澈很多。」費璠說到專業知識上,語速提高,神情變得自信。

  這種新油,燃燒時間長,味道也比黑油味道強多了,起碼不會燃燒出臭味,味道是可以接受的。

  「瀝出來的渣子呢?」朱祁鈺又問。

  「回陛下,這東西可用來彌合房屋,防範漏水等等。」這是費璠想出來的新用法。

  史書上記載,在先秦時期,中國人就用黑油來修補房屋。

  用瀝青還修補房屋?

  「可否能用來修路?」朱祁鈺問。

  費璠一愣:「學生沒、沒想過用來修路呀。」

  「可以試一試。」

  費璠苦笑:「陛下,據學生所知,大明似乎沒有這種黑油呀。」

  朝臣中有熟讀古籍的,先民早就使用黑油了,比如戰爭中用的猛火油,照明用的黑油,都是。

  但產量稀少,味道很臭,這是真的。

  朱祁鈺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費璠,你說的那種油,能一直燃燒嗎?」

  「應、應該能吧?」費璠沒明白。

  「派人去取來!」

  朱祁鈺想到了那是什麼油了!

  煤油!

  那是瀝出來的煤油!

  有大用!

  馮孝立刻讓太監去取。

  朝臣看著咋咋呼呼的皇帝,有點懵。

  「再去取一個玻璃瓶,一個燈芯來。」朱祁鈺讓人去取。

  足足等了一盞茶時間,太監才匆匆將一瓶青色的油取來。

  朝臣已經不耐煩了,認為這是浪費時間,衙署內都有著大量公務呢,討論貴州事,討論完畢就該回去忙了。

  「倒進玻璃瓶里,再把燈芯浸入,點燃,朕看看。」

  費璠也明白皇帝要幹什麼了。

  皇帝指揮,他來動手。

  很快,一股火焰在燈芯上點燃,照亮了大殿。

  朝臣頓時眼睛一亮:「陛下,這是?」

  煤油燈啊!

  照明,是影響文明進程的大問題。

  人類一直在克服黑暗,從最早的燈油,到蠟燭,到電燈,就是征服黑暗的過程。

  為什麼朱祁鈺晚上不看奏章,因為蠟燭太貴了,點燃太多,非常浪費,而且還危險。

  這是在皇宮,有東西照明。

  民間呢?

  為什麼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為沒錢買蠟燭,煤油燈就完美解決了照明問題。

  讓百姓用得起燈,黑夜就不再是問題了。

  耿九疇用手扇了扇,沒有黑油的臭味。

  姚夔推開擋在他前面的耿九疇,快速走到費璠面前,激動問:「你說這東西能一直燃燒?」

  「能燒很久,比黑油燃燒的時間長,用水也撲不滅。」費璠道。

  姚夔覺得嘴裡發乾:「那麼成本呢?這樣一壺,需要多少錢?」

  「若有黑油的話,幾乎沒有成本。」

  轟!

  整個養心殿,直接炸開了!

  照明問題呀!

  是難倒天下人的難題!

  尤其這些讀書人,他們的眼睛都熬壞了。

  百姓家裡為什麼難出讀書人,原因之一是蠟燭太貴!

  白天要在地里幹活,晚上閒暇時候才能看會書,卻發現沒有蠟燭,根本沒法看。

  可這煤油燈,一文不值的話。

  天下百姓就都能用得起燈了!

  其實,在產黑油的地方,已經用作照明了,但弊端很大,一是石油燃燒太快,造價較高;第二味道太臭,容易中毒,不美觀。


  民間倒是自發使用,中樞並不知道。

  但根本沒法推廣,因為大明不產這東西呀。

  噗通!

  姚夔跪在地上,嘶吼道:「陛下此功,如燧人取火,照亮大明!」

  群臣全都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燧人氏,為什麼能入三皇五帝的討論之中,因為他鑽木取火,為人類照亮了未來的路。

  煤油燈,讓燈進入萬千百姓家,何嘗不是燧人氏在世!

  這一盞茶時間,等得值!

  「可大明沒有黑油呀。」

  朱祁鈺攤攤手:「沒有黑油,哪來的燈。」

  「打!」

  姚夔激動道:「哪來有,咱們就打到哪裡去!不遠萬里,也要征服此地!」

  「陛下,臣並不支持您對外用兵,若為了這燈而去征戰,微臣願意親自掌兵,為您征戰!」岳正磕頭。

  群臣明顯上頭了。

  忘記古籍里的記載了,大明有這玩意,很早就用了。

  「可朕不知道哪裡有呀,也許是西邊有,也可能是南邊才有。」朱祁鈺笑盈盈道。

  「不管在哪,大明一定要納其土,收其黑油!」姚夔擲地有聲。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看向費璠:「這油是你煉出來的,這燈名就取你的名字吧。」

  費璠受寵若驚,剛要謝恩,卻發現背後冷颼颼的,那些朝臣都冷盯著他呢。

  他立刻道:「微臣雖熬製出此油,卻不知用法,乃是陛下一語驚醒夢中人,此燈之功,全賴陛下!」

  廢話,這等大聲望的事情,朱祁鈺能讓給別人嗎?

  皇帝最缺的就是聲望跌落谷底,正好用燧人之功,標榜自己,提高聲望。

  「你倒是誠實。」

  「罷了,你熬製此油有大功,就賜下一枚銀符吧。」

  朱祁鈺也不客氣了:「就取名景泰燈,令民間收集黑油,煉製成燈油。」

  朝臣山呼萬歲。

  發現煤油燈,純屬意外。

  「對了,瀝出來的渣子呢?」

  太監順手取了來。

  朱祁鈺走出大殿,挑個地方,讓費璠親自動手,把瀝青加熱後,壓平,壓成道路。

  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涼透。

  這期間,朝臣在討論這些石油產自哪,並讓人去開採。

  太監進殿稟報,已經涼透了。

  朱祁鈺帶著朝臣出去,剛要踏上瀝青路,馮孝卻跪在皇帝前面:「皇爺,不可涉險。」

  「費璠,你上去走走。」

  費璠苦著臉上去走一圈,發現沒什麼危險,腳下硬邦邦的,還挺舒服。

  也就鋪了三尺。

  朝臣上去走了走,發現這路是好東西呀。

  朱祁鈺讓人往上潑水,並用石頭砸,雖不說完好如初吧,起碼比民間的馳道扛造。

  「陛下,若以此路修築馳道,馬匹跑在上面,節約馬匹不說,還能縮短傳遞距離,此物有大利於國呀!」

  姚夔又激動了。

  激動地匍匐在地上,說了一大堆文辭,把皇帝描述成三皇五帝。

  「姚卿莫激動,大明沒有黑油呀。」

  朱祁鈺又一攤手!

  姚夔膝行過來,激動道:「陛下,您夢中得仙人指點,仙人可曾告訴您,何地有黑油?老臣願意親自領兵,為大明拿下此地!」

  這老頭快激動死了吧?

  朱祁鈺把他扶起來:「姚卿莫激動,朕確實知道哪裡有,問題是,距離大明太遠,如何運回來呢?」

  知道有就好辦了!

  姚夔激動得又要許諾了。

  但有朝臣反應過來了,皇帝總說沒有,那麼大明一定有!

  只要回去查閱典籍,一定能找到。

  所以給姚夔使眼色,讓他別許諾了,皇帝可會當真的。


  姚夔不管:「老臣要為大明找到黑油,讓大明百姓皆能用上燈火,全國都鋪上這種路!」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諸卿皆是憂國憂民,朕知之。」

  「費璠也說了,此物沒有成本。」

  「無非是人力物力而已,大明修馳道,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年年修繕,往裡面砸了海量的銀子呀。」

  「如果用這種路,一年修繕一次,朕都覺得划算。」

  「最關鍵是,馬匹跑在這種路上,可以加快速度,方便中樞管轄地方。」

  「同時,對加強地方聯繫,加強商業活動,皆有諸多好處。」

  「但問題來了,大明沒有呀。」

  陛下,您又來?

  史書上記載了,在先秦時期,百姓就用此物抹房子,防水之用,怎麼能說沒有呢?

  而且,陳文都說了,四川還有油井呢,您這是激動糊塗了吧?就往皇帝圈套裡面鑽?

  「好吧,大明確實有,但儲量少呀。」

  「你們想想,想把大明的路,修到村子裡去,需要多少這東西?」

  「讓大明六千萬百姓,全用上燈,需要多少?」

  「大明就算有,也不夠用。」

  朱祁鈺說回來了:「就說貴州,朕欲用此物,將貴州的路全都修通,你們說說,貴州蠻可還能造反?」

  阻擋大明天兵的,就是地形!

  姚夔跪在地上:「老臣願為陛下掌兵,尋找黑油!」

  「好!」

  「姚卿,此事朕就交給你了!」

  「朕將大明的安危,託付於您的手上!」

  「先在京畿修,把京畿的路全都修平了,再把南北直隸的路修通。」

  「等朕從南京迴鑾的時候,就要走這黑路回京!」

  完了!

  姚夔傻眼了。

  您這哪是交給我任務呀,這是催我快點死呀!

  「姚卿,可否能完成任務?」朱祁鈺笑著問他。

  「陛下,老臣尚不知哪裡有黑油呀!」

  「爾回去查閱查閱史書,就知道哪裡有了,夢溪筆談里管此叫石漆。」朱祁鈺笑道。

  猛地,姚夔一愣:「石漆?就是這黑油?這是石油?」

  「那老臣知道哪裡有了!」

  延安府啊!

  夢溪筆談明確記載,鄜、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

  並且,提出了石油這個概念。

  姚夔根本就沒想到,這黑油就是石漆,就是石油。

  當地石油產於水邊,與砂石泉水混雜,緩緩流出,人們則用野雞尾將油蘸取,採集到瓦罐中。

  《水經注》提到在酒泉延壽縣的南山也坐落著一處特別的「泉水」,其水肥如肉汁,其色先黃後黑,形如凝膏,點燃後極為明亮,但不可飲用,當地人稱之為「石漆」。

  《魏書·西域傳》說其西北的大山中有像「膏」的物質流出,豐富到能流出數里成一條小溪,它又形如醍醐,只是聞起來非常臭。

  說的是龜茲國。

  《元和郡縣誌》又補充道在肅州玉門縣東南一百八十里處產「石脂水」。

  這裡說的是玉門油田。

  在四川,石油是和鹽礦混雜在一起,需要從鹽井中和鹽一起開採,也稱作「井油」。

  這就是陳文在礦井裡看到的採油機器。

  那不是採油來用,而是把石油扔掉,目的是取鹽。

  「請馮公公將地圖拿來!」

  姚夔怎麼感覺,這地方在哈密呢!

  真說對了,玉門關在哈密國內。

  果然,在哈密境內。

  但哈密已經併入甘肅了,屬於大明版圖。

  姚夔舉一反三:「陛下,您的意思是,黑油的產地在西面?」

  「沒錯!」

  「在旭烈兀的治下,就有著海量的黑油!」

  「那裡的黑油,比海水還要多!」

  朱祁鈺道:「朕必占有之!」

  「老臣願為陛下驅使,為陛下拿下黑油之地!」姚夔覺得自己能憑此功入文廟。

  「諸卿,爾等似乎還忘記了一件事。」

  朱祁鈺幽幽提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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