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朝鮮事,風波惡:靖難皇帝,朝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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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5章 朝鮮事,風波惡:靖難皇帝,朝世祖李瑈!

  李震率兵離去。

  整個南直隸卻籠罩在恐懼之中。

  王誠將南京大部分官員,吊起來,讓士卒施以鞭刑。

  兩千多名官員,被吊在樹上,脫光衣服,被士卒抽打。

  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全程圍觀。

  百姓本來不敢來看的,但王誠派兵將人將百姓從家裡拖出來,逼著他們看。

  還有兩個人,跪在官員前面。

  這兩個人,脖子上掛著兩個牌子,上書「喪權辱國徐承宗」,「不為人子徐永寧」。

  充斥著盛怒的聖旨,從中樞傳來。

  接旨的張鳳、王竑等人,感到撲面而來的憤怒。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卻沒想到,聖旨語氣之凌厲,處罰之嚴重,世所罕見。

  仿佛皇帝的叱罵,近在眼前。

  接旨的時候,他們身體不由自主地軟了一下,仿佛皇帝揮劍在勤政殿,皇帝兇惡的模樣,歷歷在目。

  聖旨上說:「張鳳、王竑莫非在逼朕親臨耶?」

  你們事辦得不好,朕親自來,你倆的狗頭也別留著了!

  王誠更是在宣讀完聖旨後,足足磕了十幾個頭,整張臉漲紅,不知是嚇得,還是血壓高了。

  跑來南直隸爭權的任禮,被皇帝叱罵,滾回鳳陽去。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任禮一邊磕頭一邊說。

  皇帝的憤怒,充斥著每一個字,仿佛當面叱罵他們。

  張鳳、王竑好半天才起來,身體都是軟的。

  當即,張鳳立刻下令,南直隸蘇州府、常州府、鎮江府、應天府四府全部關閉城門。

  南京城所有官員,只要倭寇攻打南京之日,沒有為國盡忠者,全部抓起來。

  王誠親自主持,把官員剝光了,抽打!

  「咱家代天問爾等。」

  王誠喝問:「爾等心中可有半分忠義之心?

  張鳳是聰明人,索打朝臣這種事,他這樣的文官是不能做的,王誠作為太監,又喜歡做這種事,所以就讓給他。

  被吊著的官員,不停在哭。

  不是疼,而是羞恥!

  堂堂士大夫,最差的也是舉人出身,家中家財萬貫,良田千畝的超級富豪。

  此刻卻被人剝光了,吊在樹上打。

  那麼多百姓看著呢!

  一世英名肯定沒了,只會剩下一世罵名,想到自己的名字,在史書上,如血色般刺目,眼淚直接飆了出來。

  「倭寇攻打城池,吾等恪守本職,何過之有?」

  有個年輕的官員滿臉通紅:「為官者,當各司其職!」

  「吾等雖未臨前線,但一直在府衙辦公,何錯之有?」

  那官員泣血。

  「好,你是個有膽量的!敢說出這句話!」

  王誠走過來:「咱家若沒記錯,伱叫周濟,在吏部做司官,咱家只問你一句話,南京被攻打之時,你在何地?」

  周濟梗著脖子道:「老夫在府衙之上辦公!」

  「夜裡辦公,好!」

  王誠扭頭看過去,從無數官員中尋找一個人影:「鄭憂鄭大人,您當晚在吏部辦公,你可曾見過他?」

  並非南京所有官員,被掛在樹上。

  還有人身穿官袍,站在身後的,數量也不少。

  被叫名字的鄭憂,他是宣德八年進士,是吏部右侍郎。

  當天夜間,鄭憂一直在吏部辦公,門頭、侍者皆可證明。

  「回王公公,本官並未見過他。」鄭憂不卑不亢。

  「鄭憂,你公報私仇!」

  周濟厲吼道:「老夫和你政見不合,所以你就趁機挾私報復老夫!」

  「周濟,你裝什麼忠臣?」

  「當天晚上,你藏在家中的地窖里,你家中家丁可以證明!」

  王誠冷哼:「咱家雖是太監,但也是掌兵之人,深知冤枉一個人會是何等影響。」


  「是以,你們被掛在這裡的每個人,沒有一個冤枉的!」

  說著,王誠從番子手裡拿過來鞭子。

  啪的一聲鞭響,直接抽打在周濟身上。

  「你、你胡說!」周濟色厲內荏。

  「胡說?用不用把你家家丁都召集起來,問問那天晚上,你藏在了哪裡?」

  王誠指向一個官員:「你,馬思祖,南京被攻打之時,你竟然在花船上過夜!」

  「你,郁益,當天夜裡,你竟和小妾調笑,說倭寇坐上奉天殿會是何等場景?」

  「你,苗忠,你在幹什麼?居然試圖靠近孝陵,你在謀求什麼?」

  王誠指了很多官員。

  竟說出如此多的私密事。

  被掛著的官員,臉色急變,家裡有奸細!

  而這奸細,似乎都是皇帝送入府中的,可他們已經千防萬防了,怎麼還沒防住呢?

  而那些尚且身穿官袍,站在王誠附近的官員,心中同時一緊。

  他們之所以被區分開來。

  因為皇帝的奸細,證明了他們的清白。

  難怪王誠能準確分出忠奸。

  官員們哭泣。

  「咱家點到名字的,一律鞭死!」

  王誠厲吼:「你們還有臉哭?」

  「平時滿口仁義道德,張嘴閉嘴忠君報國!」

  「結果事到臨頭,連個番子都不如!」

  「陳舞陽尚且能為國殺敵!你們呢?」

  「世受皇恩,卻不知為國靖忠,爾等統統該死!」

  王誠一邊罵,使勁抽打周濟,嘶吼道:「咱家真該豁出一切,把你們統統處死,省著禍害天下!」

  這話把皇帝摘乾淨了。

  告訴官員,這是王誠自作主張,不是中樞的聖旨。

  果然,官員們向皇帝哀求。

  「你們可以申訴,自證清白。」

  「凡是在南京城被攻打之時,在府衙正常辦公、或者關心南京城並付出行動的人,都可以向錦衣衛申訴!」

  「你們每個人只有一次申訴機會。」

  「錦衣衛會將申訴狀,遞交給大理寺,由刑部、大理寺進行核實,申訴成功者,可官復原職。」

  「若申訴失敗,掂量掂量自己的狗頭吧!」

  王誠回到座位上去:「打,每個人三十鞭子!一鞭不能少!」

  「然後關入詔獄,其家人圈禁,等待查明!」

  「若有家人私逃者,皆按重罪論處!」

  啪啪啪!

  漫天的鞭響,仿佛昭示著南京城天變了。

  大明建立之初,南京城便是士紳的天下,歷經洪武四大案,士紳力量被徹底壓制。

  而太宗皇帝遷都北京,遷走江南無數富戶,導致江南士紳根基被斷。

  但永樂朝過去,士紳死灰復燃,到景泰九年,南京城,乃至南浙都是士紳的天下。

  這次中樞大板狠狠落下,不分良莠,全都狠狠拍一板子。

  皇帝用實力告訴他們,朕想拍死你們,就能拍死你們!

  不可一世的士紳,此刻卻只能當砧板上的魚肉。

  因為歐信,率領九萬狼兵,已經從南京城出發,直達松江府,先滅倭寇,再滅士紳。

  並源源不斷有兵卒被派來南直隸。

  「來人!將南京城所有生員,全部緝拿!」

  王誠再次下令。

  看熱鬧的百姓登時一片譁然,有些百姓互相看了一眼,好像要抓的是我們?

  「南京生員,國家危難之時,沒有挺身而出,統統該罰!」

  王誠沒直接處死,已經有悖聖旨了。

  反正等生員全都抓起來,是殺是留,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嗎?

  抽完三十鞭子的官員,被押了下去。

  官袍肯定是被朝堂收回了。

  只剩下一件囚服。


  能不能穿回來,得看當天晚上的行動了。

  而徐承宗和徐永寧,脖子上掛著牌子,跪在地上,默默哭泣。

  倒是想哭出聲,但他們敢哭,背後的番子就敢抽他們,讓他們閉嘴。

  堂堂國公,卻連狗都不如。

  徐承宗和徐永寧,終於見識到了聖旨的威力。

  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帝,只需一道聖旨,頃刻間就能調動十幾萬大軍,兵臨南直隸。

  一道聖旨,就能處死兩個國公。

  一道聖旨,就能處死所有南京官員。

  一道聖旨,就能讓南直隸徹底動盪。

  這才是聖旨的威力。

  甚至,連一個說反對的人都沒有,這才是極致的皇權!

  曾經擁有極致皇權的,只有兩個皇帝,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

  「我們的命,就這麼輕賤嗎?」徐承宗喃喃自語。

  他並不知道,皇帝處死他們,是整個朝堂上最沒有爭議的一件事。

  至於兩個國公之死,會造成什麼政治影響?

  貌似真沒有,估計也就遠在雲南的黔國公府會有那麼一絲不舒服,但黔國公府很快就會上請罪書,請中樞收回國公之位。

  皇帝的皇權,會讓世人感到驚恐。

  看看,歐信九萬大軍,從南京城浩浩蕩蕩而過。

  任禮被皇帝叱罵,灰溜溜滾回了中都,還把兵卒留在南京城,駐守南京。

  封鎖長達一年的江西,一道聖旨,說放開就放開。

  聖旨一下,天下莫敢不服。

  而皇帝,可在數千里之遙啊,只是遙控南直隸,倘若親臨,恐怕會更加恐怖。

  天變了!

  番子按照名單抓人,所有考中秀才以上的生員,全部被抓起來。

  城裡一片哀鴻。

  而在浙江的胡豅,同時收到中樞聖旨,空降張固擔任浙江守備,胡豅改任浙江副守備,並派胡豅率兵入駐杭州府。

  胡豅看出皇帝的深意,他父親胡濙要來坐鎮南直隸,他這個兒子就不能掌兵權了。

  而他入駐杭州府,是為了協防南直隸。

  一旦南直隸有變,他可立刻揮師北上。

  同時,也在杭州府暗訪宵小,守備浙江。

  與此同時,在江西的金忠,也收到了內閣發來的聖旨,調任金忠入駐南直隸。

  還有一封皇帝的密信。

  金忠看完,不禁唏噓:「僅差一點,江西便要功成啊!」

  他預計今年年底,江西徹底犁清。

  但南直隸更急。

  他只能將閆方留在江西,繼續收尾,他則立刻啟程趕往南京城。

  楊信正在贛州府剿匪,收到聖旨較晚,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整兵,兵進南直隸。

  和金忠一起走的,是葉盛。

  葉盛一直在查找銀山的消息,他還真找到了銀山,根據商人的口供,他詳查史籍,幾乎確定,銀山在渤泥國(加里曼丹)。

  可還未將奏報送入中樞,就收到了中樞派他鎮守南直隸的聖旨。

  江西事,全部交給馬瑾了。

  馬瑾對於金忠整飭江西十分不滿,因為權力多被金忠搶走,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督撫,反而是江西最清閒的人。

  金忠走了,最開心的就是他,他終於能拿回督撫權力了。

  聖旨里調任金忠、葉盛、楊信入南直隸。

  楊信率領的虎豹軍要離開南直隸了,虎豹軍已經從三萬人,激增到了四萬一千人。

  而江西軍則暫由張善統領,中樞會空降總兵。

  虎豹軍帶走了四萬一千人,江西軍就只剩下兩萬人了,其中有六千水師,在張善麾下。

  馬瑾隱隱猜測,中樞會調朱儀暫掌江西軍。

  等待江西徹底犁清、全部銀兩運送入京之後,則會調走朱儀,再派一個文官掌軍。

  皇帝在南京鬧得這麼大,為了安撫文官,肯定會給文官更多權力,讓文官掌軍。


  還有一層深意,文官掌軍,不會造反呀,南直隸已經有多股大軍,已經很危險了,若江西再來武將掌軍,皇帝就睡不安穩了。

  可是,方瑛卻在安南呢,此刻安南是雨季,聖旨根本傳不到安南去。

  從廣西調任三十萬兵之事,只能等雨季過去。

  大明確實養著兩百萬軍隊。

  但有一百三十萬是廣西兵,這些人說是兵,其實就是土人,為了方便移民罷了。

  已經移走了六十萬,方瑛手裡還有七十萬人。

  真正能上戰場的軍隊,不超過八十萬人,數字看似很多,放在整個大明領土,就顯得很少了。

  尤其是騎兵,才十幾萬人,遠遠不夠。

  胡濙已經在趕往南直隸的路上了,跟隨他一起的,還有一個青年人,他情緒十分低落,他是宋偉的兒子,宋咨。

  皇帝派宋咨,去抓捕他的親父,宋偉。

  但宋咨是感恩皇帝的,若非看在其父忠心的份上,皇帝肯定一道聖旨,下令誅殺宋偉了。

  派他這個親兒子來,也是安撫宋偉情緒。

  在路上,宋咨一言不發,反覆復盤南京之戰,若換做他,也會如此布置的,父親為何會敗呢?

  「魁年,汝父的布置沒有錯。」

  胡濙知道宋咨心情低落,閒暇時候,招他過來,安慰道:「錯在沒看透人心上,輸在細節上。」

  「但宋偉在青浦城大破倭寇,也算是亡羊補牢。」

  「若他能放下仇恨,整編倭寇,說不定有翻盤的希望。」

  「魁年,汝父經此一事,若能熬過去,他日必成名將,若熬不過去,怕是要遺臭萬年啊。」

  宋咨低著頭,眼中噙著淚水。

  他很清楚父親的志向,他想為自己掙一份爵位。

  奈何卻犯了大錯。

  「名將都是經歷過無數次失敗後,練就而成的。「

  「勝不驕敗不餒,才有名將之資。」

  「見到汝父,當告知他,陛下令他從小卒做起,是在熬練他,當耐得住性子,磨練一番便是。」

  「十年後,他必將成一代名將。」

  「切勿著急,氣壞了身子,保重自身,虛心求教,從低做起,必成大器。」

  胡濙是心疼宋偉的。

  宋偉此敗,敗在了政治稚嫩上面,也敗在了把戰局想當然上面。

  他把戰局看做一節戰術課。

  課堂上的戰局,都是僵化的,都是固定的。

  而真正的戰場,則是瞬息萬變、變幻無窮的,名將則能根據有利情形,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看看于謙打仗,為什麼總打順風仗,就是因為他能根據戰局,放大自己的優勢,並不斷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決定。

  這些決定不一定對,但一定有利,有利之處多了,逆風仗就變成了順風仗,于謙就成了戰術大師。

  至於政治方面,則一定要把人往最壞的方向想,千萬不要低估人心的險惡。

  宋咨跪在地上,恭敬磕頭:「謝太傅教導之恩!」

  「你當以此為鑑,在講武堂內好好學習,切莫紙上談兵,多去軍中歷練,他日為汝父洗清恥辱。」胡濙鼓勵他幾句。

  「學生必不負太傅教導之恩!」

  知恥後勇!

  方能成人傑。

  宋咨暗暗發誓。

  而在朝鮮,義州。

  王越在朝鮮和大明交界線上,設置大批收容所,收容朝鮮百姓,將其移入遼河套上去。

  他雖坐鎮在義州,但收容所已經深入平壤城外。

  朝鮮往來大明的船支,每日有上千艘,每日約有上萬百姓,被移入大明。

  朝鮮百姓當然願意去天朝呀,能去天朝過人的日子,誰願意當狗呀。

  朝鮮君主李瑈對此視而不見。

  因為他已經南狩,逃到了漢城去了。

  在平壤當家做主的,是建州女真李滿住。

  李滿住來平壤九個月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大有在此紮根的意思,甚至還編練了一支朝鮮軍。


  他對王越移民朝鮮百姓視而不見,因為他倒是想有意見,問題是毛忠掏了他的老巢。

  建州老巢,被毛忠踏平。

  族內的老弱,不知死活。

  雖然對李滿住來說,女真人天當被地當床,老巢沒了就沒了,也傷害不到分毫,問題是噁心人啊,老女真都嚷嚷著回家,導致軍心不穩。

  幸好有朝旗,幫他穩定決心。

  所以他就在平壤當縮頭烏龜,拿朝鮮撒氣。

  王越就可勁移民,爭取把朝鮮北部移光。

  毛忠就在建州女真老巢,可勁拿老弱病殘撒氣。

  朝鮮王李瑈,則在漢城鬱悶,不停給皇帝上書,請求天兵救援朝鮮。

  皇帝時而回書,說兵就在義州,隨時可揮師入朝鮮。

  從三月份就這樣說,如今都七月份了,還是這般說辭,朝鮮兵根本就不是女真兵的對手,節節敗退。

  女真兵已經打到漢城了,難道繼續南狩?

  李瑈卻聽說朝鮮總兵官王越,卻在收容朝鮮百姓,往大明移民,絲毫沒有南下的意思,只能把羅綺和程信請來。

  羅綺和程信也挺倒霉的。

  作為天朝使者,竟然跟著朝鮮君主,滿朝鮮逃亡。

  「參見王上!」

  羅綺侃侃而談:「我天朝聖上心懷萬民,不忍朝鮮百姓被戰爭摧殘,所以暫時移民去遼寧,待戰爭完畢後,自然准許朝人回朝。」

  李瑈可不是一個好糊弄的君王。

  他也不是順利繼位的,而是效仿明太宗,靖難得到的天下。

  他搶的也是侄子,朝鮮端宗的皇位。

  他在景泰四年靖難,奪得朝鮮天下,史稱「癸酉靖難」,於景泰七年,被大明皇帝正式冊封。

  大明兩個附屬國,朝鮮學太宗皇帝靖難,安南學正統皇帝奪門,還都悄悄的自稱小中華。

  你們咋不學點好呢?

  「百姓之事暫且不談,上國何時能出兵?」李瑈目光灼灼地看著羅綺。

  羅綺從來到朝鮮,便長袖善舞,並多次和太上皇李弘暐接觸,心思不純。

  「回王上!」

  羅綺笑道:「如今天朝已經搗毀了建州窩點,並占據建州,女真部已經失去了根據地,人心浮動,我朝虎師用不了多久便會南下,救援朝鮮,請王上安心。」

  李瑈目光陰鷙,大明為何就是不來呢?

  他可不是昏君,曾經手裡也有一支強兵。

  但靖難勝利之後,他大肆恩賞,這支軍隊很快就墮落了,根本打不過女真那等虎狼之師。

  「能否請上使,乞求陛下,撥付朝鮮一批火器。」

  李瑈不打算求明朝了,打算武裝自己,自己打回去!

  他能靖難成功,難道還不能驅逐外敵?

  羅綺卻道:「大明與朝鮮,道路不通,而海上又有倭寇橫行,我朝就算想撥付火器,也難以運送至朝鮮呀。」

  「孤願派遣水師,去大明接收火器!」李瑈咬著牙。

  大明就是想用朝鮮,消耗女真!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們不是女真的對手,讓我們朝鮮當靶子!有你這樣當天朝上國的嗎?

  「這……」

  羅綺微微沉吟,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麼,是讓朝鮮亂,亂到極致,大明好順勢收取朝鮮。

  程信躬身行禮:「啟稟王上,請准許外臣說兩句實話。」

  「請說。」李瑈就想聽實話。

  「朝鮮乃天朝骨肉,天朝絕無置之不理之心。」

  「只是王上所行之事,讓天朝寒心,讓陛下寒心!」

  程信擲地有聲道:「眾所周知,朝鮮東北之土,乃是太宗皇帝所賜,本為大明之土,卻賜給朝鮮,可謂恩重。」

  「朝鮮國困民窮,陛下節衣縮食,賜下朝鮮許多財貨,年年與朝鮮貿易,大明次次吃虧,此為施恩於藩國。」

  「王上雖是王,但亦沐皇恩,乃陛下之臣。」

  「皇恩浩蕩,王上卻不知回報聖上,猶如天生白眼。」


  「景泰八年,聖上曾下旨附屬國,不許使用本國年號,全部採用大明年號,朝鮮可有實行?」

  「景泰八年,韃靼犯邊,聖上下旨令朝鮮籌措糧草,高價售於大明,可朝鮮卻坐看大明與韃靼火併,不肯出售糧草,幸而陛下洪福齊天,邢國公一戰滅韃靼,而囊括漠北之土!」

  「再有,正統十一年,王上竟欲廢漢字,而獨創朝鮮文字,官方書籍不再用漢文書寫,並不經天朝允准而擅修前史,此乃背棄大明!」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如今朝鮮有難,卻求於天朝,陛下卻不計前嫌,仍出兵救援朝鮮,乃陛下認為,朝鮮乃大明同胞,陛下乃天下君父,視王上如親子,所以出兵援助。」

  「天朝出兵出餉,援助朝鮮。」

  「而王上卻不顧大明困難,不斷催促、逼迫,這是下國對待上國之道嗎?」

  程信充滿怨氣。

  大明對朝鮮那可真的是仁至義盡。

  太祖將朝鮮設為不征之國,太宗賜土給朝鮮,仁宗、宣宗、正統皇帝皆對朝鮮仁至義盡。

  當今皇帝,前些年也不停給朝鮮賜恩。

  但是,朝鮮是怎麼回報大明的?

  把聖旨當放屁,把朱祁鈺當傻子。

  李瑈,之所以被朱祁鈺厭惡,最主要原因,就是李瑈創朝鮮文字,這是脫離漢文化圈子的先兆。

  朝鮮、安南兩國,通篇漢文,沒有自己文字、語言。

  倭國,用大量漢文,有少量自己文字。

  三宣六慰、占城等附屬國,皆用漢文做官方文字。

  甚至渤泥等海外之國,亦想用漢文做官方文字,卻得不到皇帝的恩准。

  這個時代,使用漢文,是頂天的榮耀!

  李瑈被程信夾槍帶棒,一頓狂懟,臉色微微陰沉,道:

  「若聖上因此而含恨下國,孤願廢除朝鮮文字,願為大明籌措軍餉,並親自赴京師,向聖上解釋原委!」

  「只求聖上不計前嫌,派遣天兵,救援朝鮮!」

  他心裡也憋屈!

  要是五年前,他手上有一支強軍,至於這麼羞恥嗎?

  「聖上若真的計較,豈會派遣總兵官王越,率王師而來?」羅綺笑著說。

  羅綺和程信,一個扮紅臉,一個扮黑臉。

  羅綺負責交際,程信負責叱罵。

  「只等道路通暢,孤便親赴大明,向君父求情!」別看李瑈歲數大,朱祁鈺照樣是他的君父。

  程信冷哼一聲。

  羅綺笑道:「您朝覲陛下,還需陛下下恩旨才行。」

  沒錯,朱祁鈺不下恩旨,李瑈還沒面見天顏的機會呢!

  大明就是這麼豪橫。

  「是是是,還請貴使美言幾句。」李瑈可不敢端朝鮮王的架子了。

  其實,他創造朝鮮文字,是看到大明的衰弱。

  大明衰弱,是從三征麓川開始的。

  小小的一個麓川國,大明都要三征,才含糊其辭的所謂「消滅」。

  這讓瓦剌、韃靼、兀良哈、朝鮮、安南、占城等國,甚至烏斯贜、朵思、奴兒干都司等司,甚至哈密、吐魯番、兀良哈等藩國,都看到了大明的衰弱。

  也就那個時候開始,這些國家都開始想從大明身上撕下一塊肥肉下來。

  至今景泰九年。

  大明已經衰弱二十年了,忽然異軍突起的強大起來。

  打敗了瓦剌,打崩了韃靼,並占領漠北之土,昭示著大明的強大。

  李瑈偷偷在宮裡,沒少復盤朱祁鈺的為政舉措,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給兵卒發全餉,允許兵卒繳獲歸自己,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局。

  所以,今年女真入侵朝鮮。

  李瑈也給京營發了全餉,甚至砸鍋賣鐵的發,結果竟然是,不斷南狩,漢城都要守不住了……

  他一直沒搞清楚,為啥啊?

  朱祁鈺給兵卒發全餉,明軍爆發出恐怖的戰鬥力。

  他也給兵卒發全餉,為啥沒用呢!


  廢話,你所謂的發全餉,真的發下去了嗎?

  李瑈一葉障目。

  「還請王上安心,我大明鐵騎,天下無出其右。」

  羅綺躬身道:「總兵官王越,率領兩萬鐵騎,盤旋於兩國交界,只要找到合適的機會,必然揮師南下。」

  才兩萬人,有點少啊。

  問題是朝鮮北部多山,騎兵難以施展開,若用騎兵打山地戰,等於送死。

  而且,王越手中的騎兵,是遼寧軍,是胡漢雜騎。

  其中多為韃靼兵,這些兵如今尚不通漢話,貿然放出去,這些人容易逃跑。

  所以王越寧願養著,也盤踞在朝鮮北部,不往前走,也不退回去。

  朝鮮北部多山,騎兵施展不開,韃靼兵想跑都跑不了,只能在王越手裡,任王越施為。

  王越一邊漢化韃靼兵,一邊收容移民,一邊觀察朝鮮局勢,一箭三雕。

  「貴使,馬上天氣就轉涼了。」

  「還請貴使催促天兵,快些南下。」

  「孤已經在漢城準備了酒宴、財貨,只等天兵到達。」

  這場會見,頗有幾分不歡而散的意思。

  羅綺和程信剛走,李瑈就在行宮裡砸東西:「大明狼子野心,就是想看我朝鮮和女真火併,他好漁翁得利!」

  大明使臣剛走,朝鮮重臣全都來了。

  鄭麟趾,在朝鮮歷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朝鮮文字,就是他主持創造的,而且,朝鮮的歷史,也是他主持修撰的!

  他更是朝鮮靖難第一功臣。

  「陛下,大明的狼子野心,怕不是這點呀!」鄭麟趾說的當然是漢話了。

  朝鮮高層,說的都是漢話,讀的是漢家經義,他們也在潛意識認為自己是漢人。

  「還有什麼?」李瑈一愣。

  鄭麟趾躬身道:「那程信聲稱,朝鮮創造文字、編纂史冊,乃是大罪!」

  李瑈一愣,這不是託詞嗎?

  難道意有所指?

  猛地,他想到了程信的一句話,囊括漠北之土。

  「中原不會想囊括朝鮮吧?」這個想法,把李瑈自己都嚇了一跳。

  朝鮮這麼爛,中原能看得上?

  朝鮮為啥一直沒被中原王朝囊括?

  因為朝鮮自己擺爛啊,把自己搞得特別爛,中原王朝肯定不要啊。

  二靠恭順,朝鮮對天朝那真是恭順得不要不要。

  鄭麟趾卻道:「陛下,老臣認為可能性極大。」

  「天朝皇帝自擊潰奪門之變後,猶如換了個一人。」

  「野心畢顯,其治政舉措,皆為國為民,大明再次昌盛起來。」

  「本來這昌盛可能還要等幾年,偏偏打崩韃靼一戰,可謂是震古爍今。」

  「韃靼之強,我朝鮮深有感觸,女真部尚且被韃靼壓制呢,而女真在朝鮮肆意妄為,可見其兵之強。」

  「而大明,竟一戰打崩韃靼,收韃靼之兵,囊括韃靼之地,並韃靼之民為漢人。」

  「其野心之強,猶如天朝太宗皇帝在世。」

  鄭麟趾更認為,自己是朝人,朝人應該有自己的文字、歷史,而不能永遠屈尊於天朝之下。

  所以,他對大明是非常防備的,處處都把大明往壞的方向想。

  朝鮮君臣臉色瞬變。

  靖難第二功臣韓確卻嗤笑道:「囊括漠北之土有什麼用?」

  「太宗皇帝何其可怖,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囊括廣袤土地。」

  「但在宣宗皇帝之時,不照樣丟棄了嗎?」

  「那些土地,比朝鮮土地還要貧瘠,要之何用?」

  「何況,太宗皇帝對朝鮮可是很不錯的。」

  沒錯。

  大明皇帝對朝鮮都很好,真的把朝鮮當成親兒子養著。

  朝鮮現在的版圖,就是太宗皇帝確定的,其中還有一片土地,是太宗皇帝賜下的。

  這份賜地,和韓確有著很大的關係。


  「那你可看出來,天朝皇帝陛下的野心?」鄭麟趾問他。

  韓確卻道:「是有野心,最多是消耗朝鮮和女真國力罷了,難不成真的吞併朝鮮?」

  這話引起大殿鬨笑。

  若是朝鮮很富,確實沒問題。

  關鍵朝鮮窮啊,窮的還得靠大明爸爸接濟呢,朝鮮不是不想投入爸爸懷抱,而是爸爸不要啊。

  「你懂什麼!」

  鄭麟趾叱罵:「我朝鮮乃一國,非大明之土!當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文化!」

  「而非像你那樣,賣妹求榮!」

  瞬間,韓確的臉色通紅。

  韓確的妹妹十分絕色,永樂朝,太宗皇帝派宦官來朝鮮采女,他使了錢才讓妹妹選中,他護送妹妹去大明國都,獻妹於上。

  她的妹妹,被太宗皇帝封為麗妃,甚至太宗皇帝還想把女兒嫁給韓確,韓確卻以離家太遠而拒絕。

  因為麗妃,太宗皇帝才大手一揮,賜給朝鮮一片土地。

  所以太宗賜地,和韓確有著很大關係。

  而十幾年後,宣宗皇帝派宦官來朝鮮采女,他又想將幼妹獻給宣宗皇帝,其妹不願,叱罵他,讓他聲名狼藉。

  最終,韓桂蘭還是被送入明廷。

  如今還在宮中侍奉,她只是女官,並未被宣宗皇帝臨幸。

  羅綺來的時候,還送上他妹妹的親筆信。

  「老夫妹妹被陛下看重,那是天之榮幸,豈有你說的如此不堪?」

  「正因吾妹榮封麗妃,方有太宗皇帝賜土之恩!」

  「朝鮮領土,有我韓確之功!」

  韓確指著他:「鄭麟趾,你是靖難功臣,老夫也是,老夫旅任要職,哪裡不如你?」

  「說大明吞併朝鮮?」

  「哼,若天朝皇帝下旨,肯收朝鮮這貧瘠之地。」

  「你知不知道天下會多少人彈冠相慶!」

  「而非像你口中所說的什麼吞併!」

  「能併入大明,何其榮幸!」

  這話竟惹得很多重臣的同意。

  大明對朝鮮的滲透,可謂是無孔不入,哪怕是一個明人,在朝鮮,都沒有在異國的感覺。

  但是,他沒注意到,李瑈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致。

  「賣妹求榮,賣國求榮!」鄭麟趾叱罵韓確。

  韓明澮則站出來和稀泥:「兩位,如今不是吵架的時候,國難當頭,當勠力同心才是呀。」

  韓明澮被李瑈稱之為「吾之子房」。

  雖然靖難功臣里排名第三,但李瑈最信任的人,無異是韓明澮。

  其次是權擥(lan三聲)。

  權擥已經徹底墮落了,派不上大用場了。

  「子濬(韓明澮),你說說。」

  李瑈臉色黑如鍋底。

  他不想聽吵架,女真兵近在咫尺,吵個屁啊,再吵下去,朝鮮就沒了。

  「大明何心,咱們管不到,也沒必要管。」

  韓明澮苦笑道:「若大明有吞併朝鮮之心,憑吾等是擋不住的。」

  「老臣看,天朝陛下沒有吞併朝鮮之心,不信您可上表請求朝鮮內附,想必陛下一定會拒絕的。」

  因為朝鮮窮啊!

  朝鮮不是沒有內附過,大明是真不要啊。

  想內附的還有渤泥國和占城國。

  大明是真嫌棄啊。

  「此戰還需天朝幫忙,否則憑朝鮮之能,無力奪回失地。」

  韓明澮道:「陛下,請您下旨,立刻廢除朝鮮文字,並廢除朝鮮年號,啟用景泰年號,並準備朝鮮美人、珠寶、字畫,派遣水師去天朝,請求陛下賜下一批火器。」

  韓確頗有幾分洋洋得意。

  看吧,朝鮮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美人。

  朝鮮盛產美人。

  天朝皇帝都喜歡朝鮮妃子,如今景泰皇帝還沒有朝鮮妃子,只需遴選出大批美人,走水路送去大明。


  得到皇帝的恩寵,朝鮮自然什麼都有了。

  所謂水路,不是橫跨渤海,而是繞著朝鮮國境,去義州,繞過女真兵而已,從遼寧上岸,走陸路去北京。

  鄭麟趾卻長嘆一聲,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創造朝鮮文,創造朝鮮歷史,並修《高麗史》。

  可見他的野心。

  從高麗開始修,甚至偷偷摸摸把高句麗變成了朝鮮歷史。

  甚至還畫上了地圖。

  高句麗可不是朝鮮的,甚至跟朝鮮沒關係!

  「准!」

  李瑈也知道,創立文字、自成一國的好處。

  但是,兵臨城下啊,沒有天兵救援,朝鮮都沒了,還想什麼文字。

  「而出使的大臣,需要一個懂大明,並和大明有著良好關係的重臣。」韓明澮就差直說了,韓確你去吧。

  韓確更是洋洋自得。

  他的妹妹,可是被太宗皇帝封為麗妃的。

  太宗賜土,和麗妃有著很大關係。

  他上次出使大明,和大明皇帝相談甚歡,景泰皇帝對他極為嘉許,還想挽留他在大明任官。

  這次,他會將自己最漂亮的女兒,獻給大明皇帝。

  李瑈也看向他。

  韓確卻道:「老臣乃陛下臣子,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從水路去大明,是非常危險的。

  倭寇橫行。

  「但老臣心中有鬱悶,難以紓解,賣妹求榮之惡名,伴隨著老臣終生,老臣難以釋懷!」

  說著,韓確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鄭麟趾知道韓確心眼小,現在卻以國事威脅他,何其愚蠢。

  真就一點都沒看到皇帝的臉色嗎?

  還是你心中只有大明皇帝,沒有朝鮮皇帝呢?

  噗通!

  鄭麟趾跪在地上,對著韓確磕頭:「在下口出狂言,猶如犬吠,請韓大人切勿在意!」

  「喲喲喲,老夫何德何能,竟被靖難功臣叩拜,老夫可擔待不起呀。」韓確怪笑。

  鄭麟趾一直在磕頭。

  李瑈看到這一幕,眸中凶光一現。

  這韓確真是個朝奸啊!

  你那麼想朝鮮被大明囊括併入……

  難道就沒想過,屆時朕該如何自處嗎?

  朕奪得皇位,給你們富貴,放任你們權力傾軋,那是朕允許的。

  不是朕傻了、蠢了、昏了。

  就放任你們騎到朕的脖子上拉屎!

  「韓確,用不用朕給你跪下,磕三個頭啊?」李瑈冷幽幽道。

  韓確打了個激靈,幡然醒悟,調過頭來,朝著李瑈磕頭:「求陛下恕罪!」

  「朕還沒死呢,朝鮮還沒亡呢?並未到了沒你韓確不行的地步!」李瑈嘶吼。

  「老臣輕狂,老臣有罪!」韓確不停磕頭。

  「你若不願出使大明,有多是人能去,用不著你!」李瑈暴怒。

  女真兵臨城下,你們還在權力傾軋,心裡有沒有朝鮮啊!

  韓確真的害怕了。

  這位是造反奪得的天下,他雖是靖難第二功臣,但這些年了大肆貪腐,禍亂朝政,君臣的信任早就磨光了。

  他只是看不上鄭麟趾那副清高的樣子,就你是文官,就你有能力?

  我韓確哪裡比你差?

  甚至,太宗賜土之功,是我韓確的,他對靖難功臣排位,一直心有不滿。

  此刻爆發出來。

  卻忽略了皇帝的感受。

  而且,他長篇大論大明之好,也戳到了皇帝的自尊心,觸怒了皇帝。

  李瑈雖對朱祁鈺自稱為臣,但關起門來也是皇帝。

  誰都願意跟別人比。

  但最聽不得的,就是你比我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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