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十四萬精兵,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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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9章 十四萬精兵,毀於一旦

  聞聽大帥令韃靼人掌兵,胡豅詫異地看向吳遵。

  吳遵則露出無奈的表情。

  明軍損失太大了,幾個團營都被打殘了。

  而且,招降韃靼人,明天就要上戰場,這個時候若能由同族的塔爾帶著,效果會比其他將領強。

  胡豅深有感觸,他帶著兩萬多韃靼兵都害怕,何況帶著人家沖自己的大營,隨時都可能譁變。

  所以,于謙必須信任塔爾。

  當天夜裡,于謙就坐在城門口,看著各軍整編,然後短暫休息,用了飽飽的早飯。

  巳時已過,明軍仍無出兵的意思。

  那些被招降的韃靼兵,脫了短衣,躺在土地上曬太陽,他們還沒被發放兵器,上戰場時才會發。

  塔爾大肆提拔自己的朋友,令他們去底層告訴降兵,打完這一仗給發多少錢,讓他們回家買媳婦云云。

  韃靼兵打秋谷,是賺錢來了。

  跟他們講道義,估計會給你一刀。只有把明晃晃的銀子放在城頭,才能鼓舞他們的士氣。

  于謙把庫房裡所有東西全都拉出來了,糧食、銀子、布匹、鎧甲、兵器、馬匹等等。

  全都擺在城門口,告訴他們,打勝了就全都發給他們。

  按割的人頭髮!

  「大帥,翁牛特部也在整合韃靼,兵貴神速,快才有勝機!」吳遵低聲進言。

  于謙卻不動聲色。

  「大帥,那些韃靼兵不耐煩了,想快些拿到賞賜。」胡豅小聲道。

  用降兵打他們自己人,可不是件簡單事。

  胡豅很小心,但仍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于謙並沒責怪他:「胡豅,不要將他們看成韃靼兵。」

  「他們在你的隊伍里,那就是明軍,該打打該殺殺。」

  「按軍規來,不必在乎。」

  「本帥給你撐腰!」

  胡豅眼睛閃爍著小星星,他真的第一次敬佩于謙。

  昨晚危如累卵的情況下,于謙輕鬆化解。

  正因為于謙一夜未睡,親眼盯著整編。

  整編過程才會這麼順利,不聽話的刺頭兒都被殺了。

  昨晚每一刻都有人被殺。

  卻沒有人敢煽動造反,因為于謙坐在那看著呢。

  蒙人敬畏強者,于謙雖然不用刀子,但他根本不怕將後背給他們,變相說明于謙的強大。

  再者,就是于謙有如此海量的財富。

  沒錯,在蒙人眼裡,財富也是實力的象徵。

  看著大寧城頭擺放的財物,他們下意識以為這些都是于謙的財富,這樣的人就是上等人,他們這些兵卒就該給這樣的人賣命。

  「不必急,磨一磨他們的性子。」

  于謙目視前方,嘴唇翕動:「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不會珍惜的。」

  「可,萬一發了武器,他們直接搶咱們該怎麼辦?」

  這才是胡豅最擔心的。

  「所以本帥在等!」

  于謙從各個埋伏點抽調人回來,他也在防著韃靼降兵。

  「可戰機……」吳遵都知道,現在是踹營的最好時機。

  「戰機是創造出來的,不是誰賜的。」

  「何況,伱怎麼知道,毛里孩沒準備好呢?」

  于謙反問:「吳遵,明軍人少,鎮不住韃靼人,昨晚殺得不夠多,塔爾做事優柔寡斷,反而留下了大麻煩。」

  還不夠狠?

  胡豅倒吸一口冷氣,他帶回來的韃靼兵,被殺掉了一萬人。

  竟還不夠狠?

  于謙看穿他的想法,輕輕道:「打仗未必兵越多越好,兵貴精,不在多。」

  「咱們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吃多了會撐到的。」

  「你在韃靼大營里,憑藉一萬兩千人,攪得十幾萬韃靼兵苦不堪言,就是這個道理。」

  「猶如臂使的兵,才是將軍們渴望的兵卒,而不是充數的兵丁。」

  以昨晚明軍的實力,也就能吃下四五千人。

  結果俘虜總數約兩萬一千人。

  明軍滿打滿算都不到一萬人,還個個帶傷,怎麼管理多出一倍的俘虜?

  若因為戰機就發放武器,令降兵上戰場,那是取死之道。

  人家為什麼非要殺人再回來領賞賜呢?

  乾脆殺了你們,把值錢的東西搶走,多直接,多痛快。

  這才是人性。

  「胡豅,打仗要看全局。」

  于謙樂意教導年輕人:「戰場上,戰機不是尋找出來的,而是要自己創造出來。」

  「本帥斷定,毛里孩昨晚肯定一夜沒睡。」

  「翁牛特部幾乎已經整頓完畢,在大營里設下陷阱。」

  「就等著咱們踹營,把咱們一舉殲滅呢。」

  「怎麼可能?」吳遵驚呼。

  于謙指著韃靼大營:「你們看,平不平靜?」

  吳遵皺眉:「昨天下午是咱們的人在大營里攪和,所以才火光四濺的……」

  胡豅卻搖搖頭:「大帥說得對,韃靼大營是陷阱!」

  他親自深入敵營,知道哪怕沒有明軍,韃靼人也會互相搶奪的。

  「那你看,咱們該如何破局?」于謙看向胡豅。

  「等!」

  胡豅吐出一個字:「和毛里孩比耐心!」

  「哈哈哈!」于謙笑了起來。

  吳遵似懂非懂。

  毛里孩整合起韃靼兵,肯定比大明招降更快、更徹底。

  給他們時間越多,翁牛特部戰鬥力越強,屆時如何壓制?

  「不懂?」

  于謙看著吳遵,笑了起來:「本帥和胡豅,是站在大局上看問題的。」

  「你想想,陛下派咱們移鎮大寧,是做什麼的?」

  「解大寧之圍。」

  「其實,咱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無比完美的結束。」

  于謙樂意教導他。

  「大帥的意思是,大寧之圍已解?」吳遵皺眉。

  「沒解嗎?」

  于謙撫須而笑:「滿都魯死了,韃靼一盤散沙,翁牛特部損失慘重,恢復實力也需要一段日子。」

  「換你是毛里孩,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回家!」

  「回漠北。」

  「所以,大寧之圍已經解除了。」

  「咱們已經獲勝了。」

  吳遵還是不明白:「可咱們就放韃靼兵返回漠北?」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于謙笑道:「吳遵,你看看咱們的繳獲。」

  「殺死韃靼兵三萬多人,繳獲兩萬多俘虜。」

  「韃靼勢力大幅度縮減,咱們這一仗打得還不漂亮嗎?」

  「至於如何阻攔毛里孩回家。」

  「那就不在這個計劃之中了。」

  這就是于謙看問題的角度,從全局看問題。

  「大帥的意思是,咱們也該進入下一個階段?」

  吳遵明白了:「之前咱們是防守大寧,下一個階段就是反攻韃靼?」

  「孺子可教。」

  于謙和胡豅相視而笑。

  大寧之圍,圍的不是大寧,而是京師。

  于謙手裡的實力,必須拿來守城,不能浪。

  如今攻守之勢轉換。

  韃靼變成守方,進攻方可就不是只有一種手段了。

  尤其是于謙,他最喜歡利用戰場,玩轉戰場,而不是打呆仗。

  「大帥是在等薊州兵?」胡豅問。

  于謙笑而不語。

  沒錯,他就是在等薊州鎮的兵,合計四萬人,薊州鎮只剩下五千人防守,其餘人全都來馳援大寧。


  算算時間,今天就會到。

  四萬明軍,還壓制不住兩萬俘虜?

  到了午飯點,于謙沒有用飯,下面的將領也不敢擅自用飯。

  中高層一日三餐,兵卒則戰時兩餐,非戰時一餐。

  讓敞開肚子吃飽了,那就是要玩命了。

  火頭軍卻在做飯。

  是稠稠的菜粥,這是兵卒的正常伙食。

  紮根筷子能立住了,說明要讓兵卒賣命攻城了。

  平時都是半稀半干,飽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餓不死。

  至於吃乾飯,想都別想。

  連朱祁鈺都知道軍中的苦,但他卻當做沒看見,因為朝堂支撐不起這麼多大軍的開銷。

  今天卻有醬菜,不用吃醋布了。

  韃靼兵還好些,有肉乾吃,但這玩意吃多了漲肚、便秘,問題是韃靼底層兵分的肉乾很少,也都吃不飽。

  兵卒們聞著飯香味,頓時飢腸轆轆。

  尤其看見那些亮閃閃的銀子、武器,一個個眼睛發紅,都想衝上去搶了。

  于謙對此視而不見。

  他在熬韃靼兵的性子,現在多急,上了戰場就有多兇狠。

  「報!」

  傳令兵快馬來報,獻上一個竹筒。

  于謙打開竹筒,看完裡面的信箋,登時嘴角翹起:「吩咐火頭軍快些做飯。」

  「再下令,把城裡的肉全都收集起來,今天晚上辦慶功宴!」

  張固來了!

  一個半時辰後,城外塵土飛揚,看到了大軍的身影。

  于謙命胡豅去迎接,表示尊重,畢竟胡豅的父親是胡濙,給足了張固面子。

  很快,張固走到城門口拜見于謙。

  短暫寒暄之後。

  于謙問:「張固,這支大軍可否能戰?」

  很難再戰。

  從薊州奔襲大明,走了三天,兵卒十分疲憊,都想進城休息,恐怕沒有戰心。

  「若能提高恩賞標準,能戰!」張固小心道。

  于謙最討厭搞陣前封賞那一套。

  這場仗是能打,但以後可就貽害無窮了。

  「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但拿了餉錢,還貪得無厭,該殺!」

  「此風絕不可助長!」

  于謙斬釘截鐵:「此話休要再提!」

  張固只能請罪。

  別看他們軍號響亮,但都是新成立的軍隊,思想覺悟都不在一個層面上。

  「太保,事急從權。」

  張固低聲道:「您能給韃靼兵發錢,為什麼不能給自己人發錢呢?」

  「本帥要把韃靼兵消耗光,你的人也能消耗光嗎?」于謙反問他。

  張固蠕了蠕唇,沒有說話。

  「如果不能,就不能出現此風!」

  于謙望著對面的營盤:「哪怕本帥把他們放回漠北,也決不允許又人壞了軍規!」

  「本帥在朝堂上站著一天,就不許有人壞了軍規!」

  「除非本帥死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

  于謙也生氣了,別拿戰功當藉口,你們立下戰功,朝堂沒賞賜嗎?

  武人難制,就是從戰前邀賞開始的。

  「下官知罪!」

  張固神情一僵,沒法再勸。

  別看同屬文官,張固資歷也不低,卻爭不過于謙。

  恐怕爭到皇帝那裡去,皇帝也會支持于謙的,竭力維護規則的,恰恰是皇帝。

  于謙神色微緩:「那就歇一夜,明日出征。」

  「今天就不打了,都歇歇。」

  「傳令下去,把飯菜撤了,明日再吃!」

  于謙心裡有氣。

  戰機,被白白浪費了。


  毛里孩設下陷阱又如何?

  本帥從守勢中擺脫出來,大寧之圍已解,那麼戰場上怎麼玩,該本帥說了算!

  「太保,薊州鎮兵丁跑了三天,趕到了大寧城,總該吃一口飯吧!」張固不樂意了。

  「加水一半,給他們吃口飯即可。」

  于謙冷冷道:「就在城門口暫且住下,明日一早吃完飯就出兵!」

  他對張固十分不滿意。

  左等右等,終於把張固盼來了,結果這四萬人卻上不了戰場,早來晚來有什麼用?

  你們累,難道昨天攻殺一天、受創無數的兵卒就不累了嗎?

  他們包裹著傷口,還得準備殺敵,你們只是行軍幾天而已,就叫苦不迭?

  這樣的大軍,能指的上嗎?

  陛下耗費大量錢糧,練你們有什麼用!

  張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于謙懶得理他,令人建造簡單營盤,今晚過夜用。

  「多建茅廁,告訴兵丁,必須去茅廁方便,違令者斬!」

  「儘量用熱水。」

  「外面蚊蟲多,叫軍醫多多採集藥葉,給兵卒們發下去,敷在身上,防止蚊蟲叮咬。」

  「人儘量散開,不要聚集。」

  「屍體及時處理,絕不能過夜。」

  「千萬注意疫病。」

  「……」

  于謙開始忙碌起來。

  安頓紮營,同時,又把胡豅、顧榮叫過來,吩咐些事。

  他們率領本部悄悄離開大寧城。

  韃靼大營。

  毛里孩左等右等,卻不見明軍襲營。

  被于謙看穿了!

  他心裡泛苦,為了快速整合各部落兵丁,他花了大價錢,把家底兒都砸進去了。

  結果于謙沒來。

  「首領,咱們該回家了。」毛里孩的左右手,哈熱阿魯斯進言道。

  阿魯斯是翁牛特部的大祭司。

  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是智者。

  「回家?」

  「是的,回家吧,這一戰韃靼損失慘重,十四萬精兵,現在到咱們手上的只有七萬人了。」

  阿魯斯充滿悲戚:「而明人有源源不斷的兵丁補充,咱們卻沒有!」

  「再也沒有從大明撕下一塊肉的可能了。」

  「該到了回家舔舐傷口的時候了。」

  十四萬人啊!

  竟只剩下七萬了!

  死了三萬多,失蹤了四萬,就剩下七萬人了,自己部落只剩下三萬五千精兵了。

  毛里孩嘴裡發苦。

  猛地看向阿古。

  就是他,被大明騙了,買什麼新銃,才導致大軍慘敗,都是他!

  「別怪他。」

  阿魯斯制止住毛里孩的憤怒:「首領,這都是長生天的安排。」

  「成吉思汗最危難的時候,連五千人都沒有,只能靠漁獵生存。」

  「咱們比偉大的成吉思汗相比,還是幸運的。」

  「起碼咱們的部族在壯大,七萬人啊,娶了媳婦,明年就多了七萬個小崽子!」

  「用不了幾年,咱們就是韃靼最強大的部族!」

  阿魯斯是站在翁牛特部考慮問題。

  韃靼雖然敗了,但翁牛特部卻大賺,只要給一點時間,翁牛特部就能取代韃靼,成為草原新王。

  「何況,咱們再在這裡耗著,是在給孛來分擔壓力。」

  阿魯斯是聰明人,一眼就看透戰局:「首領,韃靼強弱其實和我們沒有關係,只有自己的部族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毛里孩聽進去了。

  作為傀儡的岱欽十分尷尬,對部族而言,韃靼被打崩了無所謂,只要部族實力還在就沒問題。

  他們可以遊蕩,四海為家。

  至於韃靼,恐怕只有黃金家族的人才會考慮。

  問題是滿都魯死了,怯薛軍被殺被招降,他現在連個班底都沒有,沒人願意給他賣命。

  「撤!」

  毛里孩當機立斷:「今晚就撤!」

  「太師……」岱欽捨不得這花花世界。

  「你有意見?」

  毛里孩怒火中燒,正無處發泄呢,抽出腰刀放在他脖子上:「說出來,你有什麼意見,都說出來。」

  岱欽趕緊搖頭:「我什麼也不想說!」

  「那你為何要開口?」毛里孩十分生氣。

  好好的順風仗,結果打得一團糟。

  損兵折將,還要考慮如何逃回去,像個老鼠一樣,就如他們的祖先,被趕出中原一樣恥辱。

  「我就是內急……」岱欽一肚子話想說,卻不敢說啊。

  為什麼會兵敗如山倒?

  不就因為你嘛!

  你要是不殺滿都魯,韃靼會敗成這樣嗎?

  恐怕回了漠北,韃靼就不復存在了,只剩下最強兩部,翁牛特部和喀喇沁部部,互相攻殺吧。

  最後便宜的是瓦剌!是兀良哈!

  刺啦!

  毛里孩劃開他的胳膊。

  「啊!」岱欽慘叫個不停。

  「有尿就憋著!」

  毛里孩一腳把他踹翻:「不許給他治療!」

  「狗屁大汗,韃靼到了危難關頭,卻只想著尿尿,你怎麼不去死呢!」

  「還有誰?對本首領不滿意的?」

  「都站出來!」

  「本首領全都把你們戳死!」

  「阿古!」

  毛里孩就想殺阿古。

  阿古趕緊磕頭:「太師,當務之急是如何逃回去,求太師冷靜下來,求求太師了!」

  他不停磕頭。

  心裡後悔,當初大明皇帝招攬他,他就該留在大明。

  而不是回汗庭受罪。

  不過,大明皇帝是招攬他?還是利用他呢?

  說不清了。

  四千支火銃一炸,他在汗庭的地位就徹底不保了。

  尤其他身份尷尬,他是瓦剌人。

  毛里孩壓住殺意:「你說該怎麼撤?」

  「派出多股小部隊,襲擾附近城池,讓大明焦頭爛額,咱們趁機突破墩台,翻越長城,返回漠北。」阿古道。

  這是好辦法。

  但留下來的,都活不了了。

  最讓毛里孩擔心的是,撒出去的人,必須是他的心腹,翁牛特部的人。

  按照地圖上的墩台估算,起碼要舍了五千人。

  那翁牛特本部就剩下三萬人了!

  如何壓制其他各部的四萬人?

  而且,于謙會不會看透他的計謀呢,若在半路夾擊,他的下場會更慘。

  他看向阿魯斯,阿魯斯朝他點頭。

  「回家,才是軍心所在。」

  阿魯斯道:「去攻打城池,大家不願意,可要說回家,都跟發瘋了一樣,沒人能阻攔我們回家!」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阿古,你留下負責襲擾。」毛里孩把他丟下。

  阿古竟鬆了口氣,若留在大明,他該想辦法投誠。

  可是。

  阿魯斯卻道:「首領,我很看好阿古,讓他跟著我吧。」

  毛里孩一愣,阿古則心如死灰。

  阿魯斯哪裡是看重他了,就是不相信他,擔心他投誠。

  連夜,韃靼收拾行李開跑。

  第二天早晨,于謙部攻入韃靼大營,結果只是一個充滿陷阱的空營,韃靼兵跑了。

  上報給于謙。

  張固卻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倘若于謙參他一本,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會直線下降。


  「下官有罪!」張固嘴裡泛苦。

  「無妨,此戰繳獲不小,大寧之圍已解,本帥會上書給陛下的。」

  于謙不動聲色:「派人清理韃靼營盤,你們暫時入駐進去,等本帥發令。」

  「下官遵令!」張固退下。

  他發現個怪事,胡豅和顧榮都沒在城內。

  他們去哪了?

  于謙心情不錯,白撿一個大營。

  建造一個大營可不容易。

  毛里孩為了掩護自己,才沒燒了大營,結果便宜明軍了。

  橫溪。

  齊卓一把火燒了韃靼的船支。

  然後開始搜尋韃靼的囤物資之地。

  還真被他找到了。

  在一處山澗里,堆積著大批錢糧,都是從附近搶來的。

  韃靼兵每到一地,都會撒出去搶掠附近的村莊,一切能搶的東西都會搶走。

  正常應該囤積在大營里。

  但這些東西,則是要帶回漠北的,就懶得搬運。

  畢竟明軍孱弱,在韃靼兵眼裡,都是待宰的羔羊,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結果,明軍把老巢給掏了。

  「先不要運走!」

  齊卓是從宮裡出來的,這些碎銀子,約莫兩三萬兩,他還真看不上。

  不如用來釣魚。

  他帶來三千火銃手,損失了七百多人,還剩下不到兩千三百人。

  則在附近設下陷阱,守株待兔。

  結果,還真等來了人,是翁牛特部的一個千戶,帶著兩千多人,驅趕著附近村落里的明人,來轉運這批物資。

  他們踩進陷阱,被齊卓全殲。

  他才知道,于謙打了場大勝仗,韃靼敗逃。

  聽完,齊卓目瞪口呆。

  難怪陛下高看于謙一眼,這于謙簡直是個怪物啊,十四萬韃靼精兵圍困大寧,如今只剩下一半人,惶惶逃竄。

  若這大捷報入京中,皇帝該如何賞賜于謙啊!

  「太保打了大勝仗,咱家也不能丟了皇爺的臉!」齊卓開始思考,如何能有效阻擊韃靼退兵。

  他看向那些難民。

  「韃靼人燒殺了你們的家人,你們想不想報仇?」齊卓兵少,全殲了韃靼兵,武器不缺,就缺人。

  「想!想!」

  那些附近的村民,一個個眼珠子血紅。

  有的甚至那石頭去砸韃靼兵的屍體,恨之入骨。

  「好,為咱家所用,咱家保證你們殺個痛快!」齊卓收攏難民,他不滿足於吃下小股兵力。

  他想去長城沿線,蹲守那些試圖翻越長城的韃靼兵。

  他也想要潑天大功。

  同時。

  消失在大寧的胡豅和顧榮,分別帶著三千人,出現在長城內的墩台里。

  所謂墩台,高三四丈,上下不用階梯,皆用軟梯。

  每一墩,小房一間,床板二扇,鍋灶各一,水缸一,碗碟各七,油燭鹽米藏足一個月,種火一盆。

  但到了景泰朝,每個墩台由七個人與三隻動物駐守。

  墩兵天一亮,先放繩梯,讓狗下去巡視,確定沒有敵兵埋伏,軍士才下去挑水。

  白天站在窗口瞭望,即使用飯也不得擅離。

  胡豅三千人,一人雙馬。

  剛到墩台,就給各個墩台發放一批物資,算是戰時獎勵,激勵士氣。

  「來了!」

  有墩台燃起了狼煙,說明發現了韃靼騎兵來襲。

  韃靼數萬騎兵風捲殘雲一般穿過墩台。

  墩兵不敢冒頭,面對如此恐怖的騎兵群,莫說一墩之力,就是胡豅的三千兵,也不敢攝其鋒芒。

  「參見胡總兵!」

  顧榮派人來送信。

  展開一看,顧榮的意思是放大股騎兵過境,襲擊韃靼騎兵的尾巴。


  「大帥派我們來,不是撿便宜的。」

  胡豅喃喃自語:「大帥一定會有動靜的,他絕不會甘心,放韃靼騎兵過境的。」

  「可大帥會做什麼呢?」

  胡豅放下紙箋,讓人把地圖拿過來。

  他盯著地圖看。

  之前布下的陷阱,似乎一直都沒用上呢!

  「派夜不收去探,這股騎兵有多少人!本總兵要准數!」胡豅要重新制定方案。

  當初于謙是想把韃靼敗兵往陷阱裡面趕。

  現在韃靼騎兵一心回家,若我是大帥,會怎麼做呢?

  「附近的河流在哪?你們平常如何取水?」胡豅忽然問。

  一個墩兵告訴他,他們喝井水。

  「井?這附近有幾口井,你來標出來。」胡豅把地圖推過去。

  墩兵標註。

  胡豅登時眼睛一亮。

  韃靼人很謹慎,未必願意去河流里取水,他們肯定會從當地人用的井裡取水。

  可在井裡撒毒藥。

  或者乾脆毀了井,逼他們去河裡取水。

  「附近可有必經之路?」

  這個還真沒有,這一片是平原,每一個點都能翻越長城回家。

  卻在這時,夜不收將人數報上來。

  約莫有兩萬人。

  韃靼分兵了,應該兵分三路回家。

  不對!

  按理說,韃靼不會分兵的!

  人多力量大,現在是回家,自然是七萬人大部隊一起行動更安全。

  一定有理由,讓他們被迫分兵。

  「大帥動手了!」

  胡豅當機立斷:「不要浪費毒藥,下令二十人為一隊,由一個夜不收,一個墩兵帶著,去高崗上設伏!」

  「所有人盯著這個墩台的狼煙,一旦狼煙燃起,就對著騎兵掃射!」

  「不計較彈藥,騎兵攻山,你們就逃!」

  「不惜一切代價,留下更多的韃靼兵!」

  他十分確定,一定是于謙,迫使韃靼分兵。

  沒錯。

  于謙發現空營之後,就派人去追。

  但他沒傻乎乎的跟著人家屁股後追。

  而是,分析韃靼囤積物資的地方,派人提前去埋伏,再派幾隊人遠遠墜著韃靼兵。

  等韃靼兵去取物資的時候,全都中了埋伏。

  損失慘重。

  毛里孩天天張嘴罵娘,把于謙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

  這還沒完,于謙輪流派人襲擾他們,不許他們晚上睡覺,更不許他們停下腳步,停下腳步就用火銃打他們。

  箭矢、鉛子跟不要錢似的往裡面砸。

  逼著他們往前走。

  而韃靼兵調頭來打,明軍就撤。

  反反覆覆,像趕馬車一樣驅趕著韃靼兵。

  完全是無賴打法。

  卻讓韃靼兵苦不堪言,短短五十里,走了足足兩天。

  一個個神情萎靡,隨時都有崩潰的架勢。

  這些兵都是強制吸入翁牛特部的。

  打順風仗戰意高漲,搶繳獲的時候一個個奮勇殺敵,結果被大明襲擾的時候,個個心懷怨懟,心裡恨透了毛里孩。

  毛里孩迫於無奈,只能分兵。

  分成三路。

  後軍阻擊襲擾的明軍,前軍探路,中軍負責押送物資。

  但是,戰場上韃靼徹底失去了優勢。

  完全是于謙想怎麼打,就怎麼牽著韃靼玩。

  他不再襲擾韃靼軍,而是在前路上挖陷阱、設下絆馬索,無限期延遲行軍速度。

  畢竟這裡是大明境內,是于謙的主場。

  于謙能調動一切軍力民力。

  毛里孩無奈,只能跑下一切輜重,將戰馬殺死,製成馬肉乾,隨身攜帶,加快行軍速度。


  兵卒怨聲載道。

  一路上損失了三四千人,才走出去二百里。

  但距離長城越來越近,站在高點已經能看見長城了。

  毛里孩身心疲憊。

  改前軍為中軍,他率領中軍為前軍,企圖迅速翻越長城,回歸漠北。

  結果,前軍被炸個人仰馬翻。

  于謙在墩台附近埋下炸藥。

  毛里孩被嚇到了。

  親眼看見數十人被炸飛,上百人被炸殘。

  他立刻調整前軍、中軍的順序。

  「大帥,韃靼前軍距離長城還有二十里!」傳令兵來報。

  于謙也在軍陣之中。

  明軍只留下兩千人守城,余者傾巢而出。

  「毛里孩在中軍。」

  于謙目光閃爍:「放前軍過境,中軍咱們也吃不下,最多嚇唬嚇唬毛里孩,但這後軍,本帥吃定了!」

  「傳令塔爾,他的部民也該休息足夠了!」

  「韃靼兵,領取賞賜的時候到了!」

  張固一愣,立刻進言:「大帥,萬一這些韃靼降兵趁機翻越長城逃跑,可怎麼辦?」

  「跑了?」

  于謙冷笑:「你覺得韃靼兵來大明,為了什麼啊?」

  「為了繳獲!」

  「如今韃靼的繳獲,全都在本帥手裡!」

  「他們的輜重有幾萬頭牛羊都扔了。」

  「你覺得,歸降的韃靼兵是聰明,還是傻子啊?」

  「那些本該屬於他們的財富,卻被強徵到了戰場上來,換你心裡會作何想法?」

  「以前打秋谷,都有繳獲,這次非但繳獲沒有,連老本兒都賠進去了。」

  「他們會甘心嗎?」

  「還有,蒙人崇拜強者,韃靼和大明之間,誰更強?」

  「一目了然。」

  于謙撫須而笑:「這一仗,咱們打定了!」

  「不僅要吃掉韃靼後軍,還要讓毛里孩肉痛,讓他的地位不穩!」

  「把所有牛挑選出來。」

  「趕到韃靼中軍邊上去,等到了晚上,就在牛身上點火,讓他們去沖韃靼中軍!」

  「後軍,咱們就能吃下了!」

  于謙要用失傳的火牛陣。

  但他直接就讓牛沖陣,殺多少人不在乎,重點是讓中軍、後軍切割開來,讓中軍亂起來,他要吃掉後軍。

  張固張了張嘴,他用兵斜風細雨。

  而于謙,就如疾風驟雨,動不動就梭哈,總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他就沒想過,在夜裡打仗,明軍會有多大損失嗎!

  等等!

  他是讓塔爾率領韃靼兵去打這一仗。

  于謙的深意,是消耗掉韃靼俘虜?

  自始至終,他都不信任韃靼人!

  于謙輕笑:「張公正,永遠記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本帥不斷磨礪韃靼兵的性子。」

  「明擺著賞賜,卻就是不給他們。」

  「其實也在試探,本帥究竟能壓制多久,看看這些人能不能為大明所用。」

  「哼。」

  「如今,卻連本帥都壓制不住了。」

  「獸心難服,本帥也沒辦法。」

  「那就在今天!成全他們!」

  于謙目光森寒:「本帥親手招降的韃靼兵,連本帥的話都不聽,你說說換了誰,能制服這些人呢?」

  「就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歸屬中去吧!」

  「有罪,就讓本帥來背!」

  「傳令,吃飯休息!」

  張固內心的確不忍,皇帝反覆說,蒙人亦是華夏苗裔。

  明明那些韃靼人已經歸降了。

  他們現在雖然會鬧,只要把他們拆分開來,自然也就平靜了,為什麼都要消耗掉呢?


  于謙瞥了他一眼:婆婆媽媽,書生意氣!

  哪裡有時間歸化他們?

  這是在打仗,打完了大寧,還有遼東等著救呢!

  于謙倏地嘆了口氣。

  曾經的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呢?

  夜幕低垂。

  毛里孩下令停止行軍,他們沒少吃夜間襲營的苦。

  乾脆,夜間休息,防範明軍即可。

  他隱隱感覺到,墜著他的明軍,是于謙。

  因為裡面有兩萬多韃靼降兵,卻沒有造反,能震著這麼多人的,只有于謙。

  他也考慮過,調頭攻擊于謙,令韃靼兵反水。

  卻被阿魯斯制止了。

  阿魯斯說,凡是最忌反覆無常,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還有,翁牛特部損失不起了。

  丟出去的五千人,回不來了。

  又有去取物資的數千人,沒回來多少人,損失的也有五千人。

  翁牛特部只剩下兩萬五千人了,經不起消耗了,必須回到草原上休養生息,當務之急就是回家。

  毛里孩令人設下大帳。

  前些天下了大雨,近兩天才晴天,但道路泥濘難行,夜裡十分潮濕,他受不了這個熱和潮。

  結果,剛剛入眠,就被發瘋的牛沖了營盤。

  好聽點說是營盤,其實行軍哪裡建大營,就是在地上睡,派人在四周巡視。

  明軍驅趕著牛,在附近轉悠。

  韃靼兵已經厭倦了,對明人只墜著、不攻擊更加厭倦,也不在乎。

  結果。

  明軍把火油澆在牛的身上,直接點燃了牛。

  發瘋的牛四處狂沖。

  明軍也被衝散了。

  但明軍兵少,沖死的不多。

  韃靼中軍卻衝進來上百頭髮瘋的牛,在營盤裡胡亂衝擊,殺傷力不大,動靜鬧得非常大。

  前軍和後軍看見了中軍火光通天,以及鋪天蓋地的慘叫聲。

  都以為中軍被攻克了呢!

  兩軍登時躁動起來。

  前軍索性丟掉中軍,連夜行軍,往長城外跑。

  後軍想救前軍。

  卻遭遇了明軍襲營。

  兩萬韃靼降兵在前,四萬明軍在後,六萬人在空曠的平原上完全施展得開。

  「不要亂!亂者殺!」

  毛里孩聽說火牛沖陣,他心裡咯噔一下。

  于謙的目標是後軍。

  又聽說前軍跑了,氣得他直接開罵。

  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

  其一:掉頭回去,和明軍決一死戰,卻正中于謙下懷。

  其二:拋棄後軍,和前軍一起往長城外跑,不要考慮損失。

  「跑!」阿魯斯勸他。

  毛里孩滿臉無奈。

  帶著四萬人回去,還能成什麼事?

  他還忘記了,回家的路上還有明軍墩台,他能把四萬人全須全尾地帶回去嗎?

  十四萬精兵襲來,結果只跑回去四萬人!

  這一戰,恥辱到家了!

  韃靼經此一戰,徹底萎靡不振。

  中軍拋棄了後軍,逃了。

  後軍直接就懵了。

  很快就開始大面積投降,哭喊聲此起彼伏。

  聽說一千頭牛,只有一百多頭衝進了韃靼中軍,派去點火的被撞死、燒死一百多人。

  于謙有些無語。

  不過,戰果還是非常喜人的。

  一個多時辰,戰鬥就進入尾聲,約莫招降了一萬兩千多人。

  也有敗兵突圍出去。

  于謙派人將這些俘虜押解回大寧城。

  他目光則看向長城。


  這一戰,完了嗎?

  「毛里孩,從你拋棄後軍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徹底敗了!」

  于謙厲喝:「傳令,各軍追擊!不許韃靼兵越過長城!」

  啪!啪!啪!

  深夜之中。

  平靜的高山之上,傳來火銃聲。

  本就風聲鶴唳的韃靼軍,真是恨不得爹媽少生兩條腿,玩了命似的往前跑。

  徹底亂了,建制也沒了,六親不認了。

  結果,一片一片的人被火銃打倒。

  因為附近所有高崗上,全有火銃手。

  他們親眼看見大批韃靼騎兵越過他們,當時狼煙沒燃起,沒人開銃。

  直到前軍讓過去。

  中軍出現在視野里,火銃手收到狼煙,開始進攻。

  大批大批的韃靼軍倒下。

  尤其火光之下,戰馬受驚,四處亂沖,不少兵卒被沖飛撞到,發生連環馬禍。

  慘叫聲撕開黑夜,此起彼伏。

  中軍徹底崩了。

  從他們拋棄後軍逃命的時候,人心已經不穩了,再加上翁牛特部的人越來越少。

  其他部族的人比例越來越多。

  人心愈發不穩。

  在經歷幾輪火銃之後,徹底崩了,大批大批人跪在地上乞降。

  卻沒人理他們。

  沒人招降他們。

  但他們發現,只要趴在地上不動,就不會被火銃打中,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趴在地上。

  等待他們的卻是被後面追上來的明軍掩殺。

  穿過無數高崗,躲過了無數火銃之後,毛里孩和岱欽跑散了。

  回眸,看著大好河山,悲愴大笑:「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我不該為了一己之私,殺死滿都魯!」

  「更不該拋棄大營!」

  「如今又拋棄了後軍。」

  「活該我敗啊!」

  「偉大的韃靼,卻在我的手上,走向末路!」

  「我該如何向祖先交代啊!」

  毛里孩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後軍損失慘重。

  中軍也散了,在他手上的也就一千多人。

  十四萬精兵入寇大明,結果回去的只有兩萬多人!

  何其可悲!

  「首領,莫要悲傷!」

  阿魯斯抓著毛里孩的肩膀:「回家,還有重新壯大的機會,您要將其他部族的牧民,當成自己的子民看待。」

  「漠北還有很多人,只要和大明交好。」

  「給我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三年,最多三年,草原就能恢復過來。」

  「到時候,您還是草原上的王!」

  「千萬記住,不要再和大明打仗了。」

  「十年之內都不要打,咱們打不過大明。」

  「首領,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失敗……千萬記住……」

  「我,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了……」

  阿魯斯嘴角溢血。

  「您怎麼了?」毛里孩抓阿魯斯的手。

  阿魯斯卻軟軟倒了下去。

  他後背中了一銃,卻一直堅持著,沒有聲張。

  「嗚嗚嗚!」

  毛里孩痛哭流涕。

  他的心態徹底崩了。

  阿魯斯是智者,連智者都死了,他的前途會怎麼樣呢?

  他舉目四望,充滿迷茫,前軍真能順利越過長城嗎?

  還能回家嗎?

  為什麼,我的時代怎麼會碰上于謙呢?

  漢人皇帝為什麼如此重用于謙這樣的權臣呢?為什麼呢?

  啪!

  突如其來的火銃聲,驟然傳來。

  毛里孩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眼裡充滿了迷茫,哪來的火銃手呢?

  這大明,真他娘的來錯了!

  求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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