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宗室大瓜,暴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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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宗室大瓜,暴雷!

  南宮大門打開。

  漠北王以親王爵走出南宮,乘坐攆轎朝皇城走去。

  朱祁鎮滿臉唏噓。

  七年了,從漠北回來,第二次看到外面的天空,上一次看還是黑夜,他走馬觀花,什麼都沒細看。

  甚至,他年幼登基,做了十四年皇帝,卻從未認真看一看這宮城。

  甚至他從未耐下心來,領略大明風采。

  當皇帝時稀里糊塗,稀里糊塗地處置著政事,稀里糊塗的出征,稀里糊塗的被捕,稀里糊塗的被圈禁……

  一切都稀里糊塗的。

  回顧過去三十年的人生,他竟找不出任何值得回憶的點,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被瓦剌兵抓走的片段……

  說起來這般可笑。

  攆轎從午門進入,宮城還是原來那個宮城,人卻變了,物是人非。

  朱祁鎮慢慢抬眸,看向藍藍的天空,天空還是原來的天空,宮城還是原來那個宮城,只是人變了……

  坐在宮城裡的人變了,伺候的人變了,朝堂上的人變了。

  本王變了嗎?

  朱祁鎮想要一面銅鏡,照一照自己。

  他思緒繁雜。

  「漠北王,請下轎!」馮孝的聲音傳來。

  朱祁鎮從臆想中回神,面露苦笑,他不是皇帝了,到了奉天門,是要下轎的。

  他注意到,他附近三里之內,都沒有人。

  甚至,隱隱約約,有侍衛在四週遊弋。

  從出南宮開始,一路上他沒見到任何人,說明皇帝擔心他會趁機逃竄、或者有人刺殺他,所以淨街。

  皇帝對他防範之心太重了。

  「漠北王,皇爺請您入乾清宮歇息。」馮孝臉上賠笑,其實也在監視他。

  「隨你安置吧。」朱祁鎮望著奉天殿出神。

  終究幽幽一嘆,隨著馮孝,步行進入乾清宮。

  漠北王一家人,錢王妃、周夫人、萬夫人、高夫人,生過子嗣的側室全都在。

  還有德王朱見潾、秀王朱見澍,以及抱在懷裡的崇王朱見澤、吉王朱見浚。

  一家人浩浩蕩蕩,頂著大太陽,走進乾清宮。

  朱祁鎮對此十分不習慣,以前他也是坐御輦的,小的時候,他還經常跑到這裡來煩父皇……

  都過去了。

  馮孝提前準備了休息房間,一應用物,按照親王禮準備的。

  朱祁鎮神情唏噓,他生於此長於此,卻被人驅逐出去,如今舊地重遊,以客人的身份來做客,心裡是不好受的。

  尤其是親王規格,讓他很不適應。

  內宮裡的朱祁鈺筆耕不輟,正在默記藩王的世系、家事、各種記載,有的擔心記不住,寫在內袍上,省著宴會上出醜。

  笨鳥先飛,資質差的人就要比別人更努力。

  「漠北王可有異動?」見馮孝進殿,朱祁鈺問。

  「回皇爺,漠北王神情唏噓,怕是產生了很多回憶。」

  馮孝不敢隱瞞,把朱祁鎮出南宮,到入乾清宮的全過程,繪聲繪色講述一遍。

  朱祁鈺點點頭:「人之常情。」

  「申時開宴,去催催尚食局,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去調各王的膳食紀錄,按照諸王的喜好準備,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所有用度,敞開了用,別給人家小家子氣的感覺。」

  「給足諸王的面子。」

  朱祁鈺反覆叮囑,這場家宴,他另有目的。

  「奴婢遵旨!」馮孝磕了個頭,出殿。

  朱祁鈺接著看,反覆記憶。

  過了很久,外面傳來懷恩的聲音:「皇爺,時間差不多了,奴婢這就給您更衣。」

  他穿著絲綢做的褻衣,十分清涼。

  換上又重又厚的朝服,戴上冠冕,感覺頭上壓著個鐵球,腦袋都轉不過來彎了。

  「禮儀走完,便提醒朕,換了常服。」朱祁鈺可不想受這罪。


  「奴婢遵旨!」

  時間差不多了,禮樂聲起,朱祁鈺走進乾清宮,開始冗長的禮儀。

  漫長的禮儀結束,所有人都滿頭汗,朱祁鈺藉口方便,換了常服再進殿。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

  坐在上首的是孫太后和吳太后。

  下首左面是朱祁鈺,右面是朱祁鎮。

  左首第二位是太子朱見深。

  按照爵位,依次排列,乾清宮坐不下,郡王都坐在殿外,和昨天一樣。

  坐在上首的孫太后,目光掃過朱祁鎮,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八年了,第一次在家宴上見他。

  他瘦了、黑了,眉宇間多了些惆悵,皇兒!娘想你了!

  孫太后扭過頭,不敢看他,生怕淚崩。

  朱祁鎮注意到她的眼神,眼角有些濕潤,終究是敗了,不然就是我們一家人能其樂融融了。

  太子朱見深也在看著父皇。

  他對父皇最深刻的印象,是站在牆頭,罵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悌,然後父皇氣到爆炸,拿炮轟他……再然後就沒了。

  如今面對面,他多少有些尷尬。

  萬氏不在身邊,他多少有些缺乏安全感。

  朱祁鎮只瞥了他一眼,便掠過去,毫不在意。

  唯有朱祁鎮身後的周夫人,心心念念地看著朱見深,她懷裡抱著崇王朱見澤。

  但朱見深卻覺得,母親也不愛他,更愛她懷裡的弟弟。

  祖孫三人的眼神交匯,朱祁鈺看在眼裡,倒是從朱祁鎮的案幾邊,傳來一道刻骨恨意的眼神。

  錢王妃!

  她以為小產,是朕的原因?

  「朕先敬皇太后、太后一杯!」朱祁鈺舉起酒杯。

  諸王跟著舉杯。

  「兩次大劫,多虧兩宮太后坐鎮中宮,大明才安然無恙,朕敬此杯酒!」

  哀家懷疑你在內涵哀家!

  孫太后面露不愉。

  吳太后臉上掛著笑,她以妾室繼後位,當今皇帝是她的親生兒子,自然高人一等。

  只是,她沒開口說話。

  因為宴會之前,朱祁鈺叮囑她,不要亂說話,旁邊又有孫太后震著她,所以話語只能靠表情表達。

  洋洋自得,溢於言表。

  一副小家子氣,和落落大方的孫太后,截然不同。

  皇家近親一家人,坐在台階之上。

  下首第一個就是鄭王,他率先舉杯:「微臣為兩宮太后賀!」

  諸王跟著附和。

  奪門夜的細節沒人知道,自然不知道孫太后、太子的狼狽模樣。

  再加上嫡脈天生壓制庶脈,自然都老老實實的。

  最倒霉的是周王和秦王,昨晚挨了一刀,今天還得跟沒事人一樣,出席宴會。

  就盼望著早點結束,回封地養傷吧。

  「鄭王,不必客氣。」

  孫太后緩緩開口,她餘光瞄了眼朱祁鈺。

  果然,皇帝面容陰沉下來,三番五次叮囑伱,不許你胡亂說話,你要幹什麼?

  又要興風作浪?

  「先帝的親兄弟,只剩下你一個了。」

  孫太后示威似的接著說:「你應為宗室之長。」

  「趙駙馬,這宗人府,還得靠你與鄭王,支撐起來呀。」

  駙馬趙輝,是寶慶公主的丈夫,寶慶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女兒,所以趙輝輩分大得驚人。

  其人又極好奢侈,寶慶公主死後,納了上百房姬妾,趙輝歷經六朝,聖眷長盛不衰。

  連上次朱祁鈺殺了兩個駙馬,也不敢動他。

  孫太后指名道姓,讓趙輝負擔宗人府,又要興風作浪?

  「微臣年邁,負擔不起宗人府職責了。」趙輝今年七十多了,由太監扶起來,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孫太后碰個軟釘子。


  她不顧皇帝阻止的眼神,笑道:「幽幽四十載過去,哀家尚且記得剛入宮時,駙馬為朝堂效力的場景。」

  趙輝害怕啊。

  你們家的事,別總攙和到我頭上啊!

  我是歲數大,但也想多活幾年啊。

  寶慶公主雖然是太祖皇帝的女兒,卻是太宗皇帝和仁孝文皇后親手撫養長大的,成婚時由仁宗皇帝親自送出宮,可見其親厚,他家和太宗這一脈關係非常親近。

  趙輝本人更是太宗皇帝寵臣,這些年負責宗人府事物,如朱家的定海神針。

  「但臣已經垂垂老矣,耄耋之年,還有什麼餘力能為朝堂效力呢?」

  趙輝絕對不上鉤:「老臣就想著,安安穩穩的過幾天安生日子,便去了那邊,繼續侍奉太宗皇帝去了。」

  他拿太宗皇帝壓孫太后。

  孫太后在他身上碰個釘子,妙目看向鄭王。

  鄭王渾身發軟,您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嗎?

  您自小養在張太皇太后膝下,宣宗皇帝和你青梅竹馬,那東宮說是你做主都不為過。

  本王的母親,在您面前都要謹小慎微,您稍有鬱悶,便拿東宮上下撒氣。

  我們是真怕你啊。

  唯一不怕你的,是襄王,他經常偷看你,他被你的美艶折服,他也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我不想啊!

  「微臣連封地都管不好,如何管宗人府事物呢?求聖母另選他人!」鄭王可不敢掉入漩渦里。

  孫太后連吃兩個軟釘子,讓她十分不爽。

  真當哀家失了權力,便能被你等藩王欺辱嗎?

  「鄭王的確管理不好封地,年年鬧死了人,還得朝堂給你善後,哀家雖不管前朝,但也略有耳聞。」

  「微臣有罪!」

  鄭王臉色一白,我就想活著回封地,聖母您就別折騰了!

  朱祁鈺輕咳一聲:「今天是家宴,只談家中的趣事,不談那些。」

  「陛下寬厚。」孫太后悻悻閉嘴。

  朱祁鈺冷冷瞥了她一眼,朕讓你說話了嗎?

  你就興風作浪?真是撒野!

  孫太后端起酒杯,寬袖遮擋住臉頰,阻隔住皇帝森然的眼神。

  朱祁鎮看在眼裡,嘴角翹起。

  皇帝也有吃癟的時候,呵呵。

  「趙駙馬安坐。」

  「鄭王叔落座。」

  「今天是家宴,不提那些糟心事。」

  「昨晚沒喝好,都怪鄒平王影響了興致。」

  「不過他已經被貶為庶人,押解鳳陽了!」

  朱祁鈺掃視諸王:「今天家宴,長輩在、兄弟在、駙馬在,朱家最親近的人都在。」

  「朕希望,能不醉不歸!」

  這話是說給孫太后聽的。

  「臣等遵旨!」鄭王鬆了口氣,皇帝救了他一命啊。

  否則孫太后強迫他站隊,他敢怎麼樣?

  小時候那種被孫太后支配的感覺,又回來了!

  趙輝代表駙馬,坐在殿內,石璟、王誼等駙馬坐在殿外。

  他也冷汗涔涔,這場家宴,怕是要吃出人命來。

  「寧王,昨日你問朕,漠北王為何不來?」

  朱祁鈺不給孫太后開腔的機會,率先發難:「今日漠北王來了,你有什麼話,要跟朕的哥哥說呀?」

  「陛下,微臣只是關心漠北王,沒有私房話要說。」寧王走到殿中間跪下。

  「今天是家宴,沒那麼多禮節,在坐位上說!」

  朱祁鈺看向朱祁鎮:「漠北王,寧王對你心心念念,有些話連朕都不告訴,朕也沒轍。」

  朱祁鎮秒懂,皇帝在敲打他。

  「回稟陛下!」

  朱祁鎮一開口,驚呆了整個乾清宮:「微臣與寧王並不私下聯繫,微臣並不知道寧王有什麼話要和微臣說!」

  嘶!

  整個大殿倒吸口冷氣!


  朱祁鎮,曾經的正統皇帝,後來的太上皇,如今的漠北王,竟然跪在地上,自稱微臣!

  皇帝在敲山震虎!

  告訴天下諸王,這天下做主的不是她孫太后,而是朕!

  「起來,你是朕的親哥哥,哪有哥哥給弟弟跪下的道理,起來,以後漠北王見朕不必跪!」

  信你的鬼!

  如果朱祁鎮不跪,信不信你得讓太監打斷他的腿。

  「君是君,臣是臣,臣子自當守臣子的禮節!」朱祁鎮咬牙切齒地說出這番話。

  為了能苟住,他豁出去了。

  朱祁鈺看向孫太后。

  孫太后整張臉煞白煞白的。

  他好狠的心啊,哀家胡說話,他就折磨哀家兒子!

  他好狠啊!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君君臣臣,乃亘古不變的天下綱常。但今日是家宴,不論君臣,只論兄弟!」

  他親手將朱祁鎮扶起來。

  兄弟倆眼神交匯,恨意暴增。

  誰能放過誰呢?

  都不是好東西。

  「寧王,可還有不滿?」朱祁鈺猛地扭頭看向寧王。

  寧王臉色一變,趕緊走出座位,趴伏在地上:「微臣有罪!請陛下恕罪!」

  朱祁鈺沒理他。

  從案几上拿起酒杯:「天家兄弟情深,方是社稷之福,這杯酒,朕敬漠北王!」

  朱祁鎮端起酒杯,不敢看皇帝,一飲而盡。

  「太子,敬漠北王一杯!」朱祁鈺看向朱見深。

  朱見深也是個受氣包。

  不敢抽鼻涕了,被項司寶弄得滿身是傷,現在開始玩自殘了。

  「本宮敬漠北王一杯!」朱見深端起酒杯。

  朱祁鎮有點明白了,皇帝在暗示,你要是不老實,朕就折磨你兒子!

  孫太后看在眼裡,恨在心裡。

  哀家就多說了幾句話,你便這般折磨哀家的兒孫,你還是個人嗎?

  朱祁鎮含淚一飲而盡。

  「天家和睦,百姓才能安生,這杯酒敬天下百姓!」朱祁鈺慢慢轉過身,看向諸王。

  寧王還跪著呢。

  皇帝卻視而不見。

  「臣等為國泰民安賀!」諸王一飲而盡。

  喝幾杯了?

  皇帝三杯就要殺人,這回好像又三杯了?

  諸王紛紛看向寧王,肯定是他了!

  倒霉鬼,再見。

  「寧王,本來今天是家宴,朕不想說些難聽的話。」

  朱祁鈺冷冰冰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寧王:「可你辦人事嗎?啊?」

  來了!

  三杯就發飆!

  「景泰七年,你的案子,朕是怎麼給你批覆的?」

  「還記得嗎?」

  「朕是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寧王惟堅(游堅)言是聽,厚斂護衛旗軍月糧,強取其女。」

  「婦不悅者,輙勒殺之。」

  「擅遣忠(王忠)等出商罔利。」

  「凌辱府縣官,至毆之。」

  「此皆有違《祖訓》。」

  「弋陽王至誣寧王以反,亦傷親親之義。」

  「於是朕敕寧王曰:爾不守《祖訓》,聽用奸邪,積財物如丘山,視人命如草芥,改聘王妃,逼害親弟,違制虐民……」

  朱祁鈺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改聘王妃,是寧王朱權臨死前,給幼孫弋陽王選定了張氏為妃。

  但張氏因為美貌,被寧王朱奠培看上了,就打算自己留下,換了贛州衛千戶劉瑛之女劉氏,給弋陽王做正妃。

  弋陽王也是瑟中惡鬼,便賄賂王府教授游堅,最終把張氏收入房中。

  但因為賄賂銀子分贓不均,護衛軍王忠和游堅跑到寧王面前進讒言,寧王醋意大發,就派人把張氏勒死了。


  弋陽王憤怒之下,向江西巡撫僉都御史韓雍伸冤,並指控寧王數十樁不法之事,甚至聲稱寧王意圖謀逆。

  這就是寧王案的原委。

  「陛下,微臣冤枉啊!」寧王哭泣。

  「是朕冤枉了你?」朱祁鈺目光陰冷。

  「不敢!」

  寧王磕頭:「是弋陽王冤枉微臣,微臣絕對沒有謀逆之心啊!」

  「本來是家宴,朕不想處置你家那點破事!」

  朱祁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和寧獻王(朱權)、寧惠王(朱盤烒)妾室私.通的事,是真的吧?」

  「一個是你爺爺,一個是你親爹!」

  「他們的妾室,你也動?」

  「你還是人嗎?」

  「烝其祖,烝其母,是什麼罪?你心裡沒點數嗎!」

  乾清宮上下落針可聞。

  其實,和親爹、親叔叔妾室私.通,在大明宗室里,真的屢見不鮮,近的有永和王朱美塢,遠的有遼王朱貴烚,更近的還有弋陽王朱奠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寧王知道,他真正的罪,不是烝其母,而是昨日質問皇帝,問漠北王的事,犯了忌諱。

  「黷壞人倫,傷風敗俗!」

  「朕真該沒收你作案工具!」

  「讓你徹底息了這等骯髒心思!」

  朱祁鈺眼神陰鷙:「鞭笞!抽他!」

  鄭有義從外面進來,掄著鞭子直接開抽。

  寧王想慘叫,卻又不敢。

  生生忍著!

  這太監手勁兒太大,抽得實在太疼了。

  「朕作為宗族之長,宗室里出了這等黷壞人倫的事情,責任在朕!沒有多加管束爾等!」

  朱祁鈺目光一閃:「遼王呢?」

  「微臣在!」

  遼王朱貴,乃是第一代遼王朱植庶四子。

  朱植是太祖皇帝第十五子,建藩荊州。

  靖難時,遼王朱植站在建文帝那邊,和太宗一脈關係很僵,太宗皇帝多次削藩,都從遼藩開始。

  「遼王,你也是朕的叔祖輩的。」

  「但朕都不想提起你們!」

  「真的不想說,說出來臊得慌!」

  「朱貴烚還活著嗎?」

  朱祁鈺喝問。

  「回、回陛下,朱貴烚已經去世了!」遼王戰戰兢兢回答。

  這個朱貴烚可是個大頑主。

  時常帶著弟弟出府喝花酒,為避人耳目回府時專挑小巷子走,碰到避之不及的的平民,上前就是一頓暴打,致人死亡自然在所難免。

  此外還打著進貢的名義,強使勞役,克減軍糧,侵占房屋,搶奪財貨等等,罄竹難書。

  欺壓諸弟,違禮背義,帶人殺上門去,堂兄墳頭上蹦迪,也是罄竹難書,遼藩諸多郡王懼他如虎。

  最有趣的是,他私.通庶母,霸占瀘溪郡主和竹山郡主兩個親妹妹,王妃曹氏的親姐,弟弟媳婦等等,禍亂宮闈,簡直不是人。

  「死了?便宜他了!」

  朱祁鈺看向駙馬趙輝:「趙駙馬,此案是你親辦,還記得吧?」

  「微臣記得。」

  「漠北王以『凶悖頑狠,銀會無狀,黷亂人倫,滅絕天理,傷敗風化』之罪。」

  「被削去王爵,廢為庶人。」

  趙輝站起來回稟道。

  偷偷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漠北王。

  琢磨著皇帝的心思,因為孫太后的話,是讓他和漠北王做切割嗎?

  「更好玩的是,他的兒子朱豪,竟然上奏,請朕復他爵位!」

  朱祁鈺目光灼灼地看著遼王:「你說他腦子是怎麼長的?還是你們遼藩,腦子都壞了!」

  「微臣有罪!」遼王跪在地上。

  「漠北王,當初你為何令他守墓,為什麼沒直接處死他呢?」朱祁鈺看向朱祁鎮。


  朱祁鎮麵皮一抽。

  就知道,是衝著我來的!

  「回稟陛下,當時微臣以為,朱貴烚雖滅絕人倫,終究是自家親人,便網開一面,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朱祁鎮十分尷尬。

  好似皇帝每次說他是皇帝。

  他仿佛都要迎來嘲笑的目光。

  今天坐在那個位子上的應該是他!

  他心裡蔓延著後悔。

  「此等禽獸,如何改過自新?」

  朱祁鈺面色陰沉:「傳旨,朱貴烚不配姓朱,改姓彘,為彘烚,移出遼廟,其後人改姓,逐出宗族!」

  遼王瑟瑟發抖。

  但更害怕的是晉藩啊。

  晉藩里還有個人才呢!

  他叫朱美塢,曾封爵永和王。

  這位更是個人才。

  烝其母,生下了一個孩子,叫朱鍾鋏。

  烝其妹,禍害好幾個親妹妹。

  最搔的操作是,強行戴帽子。

  朱美塢又勒其妃丘氏與所愛者私.通……

  「晉王,你怕什麼啊?」朱祁鈺看向了晉王朱鍾鉉。

  朱鍾鉉是第六代晉王,祖上太祖第三子朱棡,他輩分小,和朱祁鈺是同輩。

  「微臣天生手抖,手抖。」朱鍾鉉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手抖還能生那麼多兒子。」

  朱祁鈺看著他笑道:「你生那麼多兒子,朕都沒法封了,怕是把整個山西封給你家,都不夠吧?」

  「微臣不求封,不求封!」朱鍾鉉哪裡敢求封王啊。

  他家一屁股事,都說不清呢。

  還敢求封王?

  想多了吧!

  慶城王更能生,比豬都能生!

  晉藩是要做生孩子大藩嗎?

  「對了,朱美塢還活著嗎?」朱祁鈺忽然問。

  來了!

  朱鍾鉉小心翼翼道:「回、回陛下,朱美塢尚在人世!」

  果然,朱祁鈺臉色陰沉下來。

  朱祁鈺看向漠北王:「漠北王,你說呢?」

  就知道還會點我的名!

  「啟稟陛下,當時出征在即,微臣沒有時間處置。」朱祁鎮實話實說,事發是正統十三年,處置是在正統十四年。

  「那現在,該如何處置?」朱祁鈺盯著他。

  「微臣不敢越權。」

  朱祁鈺咧嘴笑了起來:「皇兄倒是滑頭,得罪人的事,讓朕來做!」

  「朕不怕得罪人,就朕來做!」

  「傳旨,此等禽獸,不配人間!」

  「革除玉碟,絞殺!」

  「其私生子朱鍾鋏絞殺!」

  「其後人改姓白,永不為宗室!」

  之所以改姓白,是因為朱美塢的庶母,姓白。

  諸王心中不滿。

  雖然朱貴烚、朱美塢性格有缺,但那也是龍子鳳孫,你說革除宗室就革除宗室?憑什麼啊!

  但諸王敢怒不敢言。

  乾清宮氣氛尷尬。

  「怎麼?諸王對朕的處置,不滿意?」朱祁鈺問。

  諸王不吭聲。

  「呵呵,看來是不滿意了。」

  朱祁鈺目光幽幽:「是不是你們都做過這種事啊?擔心朕查出來,把你們的爵位,也都給免了啊?」

  「臣等絕對不敢做此黷壞人倫的事情!」諸王跪下。

  「那為何不滿?」朱祁鈺問。

  沒人敢應答。

  但是,一直跪著的寧王,卻瞅准了機會。

  「陛下,微臣有話說!」

  寧王豁出去了。

  「說!」朱祁鈺目光一閃。

  「微臣檢舉,弋陽王與其生.母.做下苟且之事!」


  轟!

  整個乾清宮瞬間爆炸。

  朱祁鈺都愣住了,炸出了大瓜?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有此等荒唐事?」

  蜀王喝止:「豈有當著聖母、太后、陛下的面,誣陷自己的親兄弟?」

  「蜀王,本王有證據!」

  寧王擲地有聲。

  坐在上首的孫太后驚呆了:「傳弋陽王進來。」

  很快,弋陽王走進殿中。

  看見寧王跪在地上,心裡咯噔一下,難道事發了?

  「寧王,你再把事情說一遍!」孫太后緩緩開口。

  寧王瞥了眼弋陽王,繪聲繪色講起了弋陽王和其母的故事。

  整個乾清宮都被驚呆了。

  「污衊!純粹是污衊!」弋陽王嚇壞了,怎麼爆出來的是這件事?

  他還以為是自己強搶教授顧宣之女。

  結果寧王卻爆出這等大瓜,把他都給弄懵了。

  「烝其親母,乃禽獸所不為!」

  「微臣絕對沒有!」

  弋陽王拼命磕頭:「求陛下明鑑,這是污衊,寧王因為微臣舉報,所以懷恨在心,就誣告於臣!」

  此事確實不像真的。

  宗室諸王再不像樣子,那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麼會做出禽獸之舉呢?

  「微臣有證據!」

  寧王咬定了,就是有!

  「把證據拿出來!」朱祁鈺從震驚中緩過來了。

  寧王竟拿出一個冊子,上面記錄了弋陽王和其母在一起的時間,聲稱,每次母子見面,都屏退宮人。

  朱祁鈺莫名一身冷汗,他每次見孫太后,也屏退了宮人!

  民間不會傳出朕的謠言吧?

  以後必須避嫌!避嫌!

  「臣母有疾,微臣侍疾,如何不對?」弋陽王急聲道。

  「本王可沒聽說過張氏有疾。」

  寧王磕了個頭:「陛下若不信微臣,可宣內使呂信、鞏喜入宮,他們對此心知肚明!」

  「也因此,弋陽王曾令典膳鄭榮下藥毒死二人,鄭榮害怕,向江西鎮守太監自首過!」

  「這一切都有據可查!」

  朱祁鈺看向馮孝。

  馮孝派人去查奏報,過了片刻,還真查到了。

  典膳鄭榮,確實自首過。

  看來,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派人去江西,索拿呂信、鞏喜!」

  「去求證寧王的證詞!」

  朱祁鈺看向還在辯解的弋陽王:「閉嘴!不許說話!」

  陡然嘶吼:「天家的名聲,都被你這樣的敗類,給敗壞了!」

  「陛下,臣冤枉啊!」弋陽王不停磕頭。

  「冤枉?你的臉呢?」

  朱祁鈺目光森然:「烝其母,乃天地所無有,禽獸中所不為,不幸於宗室中見之!」

  「傳旨,褫奪弋陽王封號,等一切查實,若真如寧王所說,弋陽王五馬分屍!」

  「其母五馬分屍!」

  「其子,絞殺!」

  「如若有假,褫奪寧王封號,再擇一人,襲寧王爵位!」

  「天家的名聲,都被爾等敗壞了!」

  朱祁鈺聖旨一下。

  整個乾清宮都驚呆了。

  弋陽王軟趴趴地癱軟在地上。

  寧王最傻眼,若誣告,就褫奪王位?憑什麼啊!

  等等!

  皇帝尚未查實,便做出判決。

  這是藉機削藩啊!

  他也是蠢,把把柄送到皇帝手上。

  「朕看,這天家不管是不行了!」

  朱祁鈺滿臉苦澀:「你們家的宗學,學的都是銀書嗎?」

  「聖賢書一頁都不看嗎?」


  「就知道吃喝玩樂,還會什麼?」

  「再這樣下去,老朱家要完了!」

  朱祁鈺暴怒:「把這個貨拖出去,朕不想看到他!」

  「那個朱美塢,五馬分屍!」

  「以後宗室再出現此等銀材,統統五馬分屍!」

  「老朱家是天家,是給百姓做規範的!」

  「不是讓你們給百姓帶個壞頭的!」

  「可你們一個個,仗著天潢貴胄,欺壓良善,剝削民脂民膏,也就罷了!」

  「怎麼臉都不要了!」

  「你們的父祖,在地下如何名目?」

  「你們讓太祖的臉,往哪擱?」

  朱祁鈺愈發生氣:「從明天開始,宗室所有人,天天抄禮,把《禮》,給朕倒背如流!」

  「以後誰再逾禮,便罪加一等!」

  朱祁鈺氣得不行。

  朱祁鎮卻笑眯眯吃瓜,皇帝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宗室里的腌臢事有多是。

  為何今天揪住不放?

  不就是想趁機削藩嘛,這套路他熟,他以前也沒少做。

  「漠北王!」

  正吃瓜呢,結果吃到自己了。

  朱祁鎮臉色一垮:「微臣在。」

  「這宗室里銀風再不正,是不行了!」

  「以前你是正統皇帝!」

  「現在,更是宗室之長!」

  「天下人都說朕薄待你,你將皇位讓給了朕,朕卻圈禁於你,天下人都罵朕呢!」

  「罵朕刻薄,罵朕不是東西!」

  朱祁鈺目光幽幽。

  朱祁鎮身體一軟,差點趴在地上。

  怎麼又扯回這事了?

  孫太后臉色微變,你還報復個沒完沒了了?

  若逼急了哀家,哀家就說出來,你是如何對哀家的!

  大不了魚死網破,一起暴雷,炸死吧!

  氣氛莫名詭異。

  朱祁鎮嚇得跪在地上:「陛下才是天命所歸,微臣不過竊據帝位,陛下才是正統皇帝!」

  朱祁鎮滿臉絕望。

  皇帝就等這句話呢!

  從他的嘴裡,向天下人宣布,他朱祁鈺,才是正統皇帝!

  朱祁鈺笑了起來:

  「漠北王勿驚。」

  「朕想著,讓你幫朕分擔一些。」

  「也讓天下人看看,天家兄弟,最是和睦。」

  朱祁鈺淡淡道:「整肅不良風氣,監督天下諸王的任務,就交給漠北王了。」

  什麼?

  朱祁鎮直接傻了,不圈禁我了?

  讓我走訪天下各地,去監督諸王?

  難道不怕我造反了?

  他怎麼會這麼大方?

  我從南宮來的路上,都被監控,豈能放我出南宮?

  孫太后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隨即,想到了什麼。

  給朱祁鎮眼神,讓他拒絕。

  試探,這是皇帝的試探!千萬不要上當!

  「微臣呆在南宮八年,懶散慣了,管不了這些事了,請陛下另擇賢良。」朱祁鎮拒絕了。

  「漠北王切莫推辭。」

  「這天下諸王,不管是不行了。」

  「再鬧下去,天家就成了臭屎坑了,連老百姓都會笑話咱們。」

  「你的身份地位,足以擔當大事。」

  「便出來幫幫朕。」

  朱祁鈺語氣誠懇。

  但是,這絕對是個坑!

  朱祁鎮還要拒絕。

  「此事便這般定下了,不容更改!」

  朱祁鈺掃視下面:「爾等認為朕不是正統,管不了你們,那朕就請正統皇帝出來,好好管束你們!」


  嘶!

  諸王一個個如遭雷劈。

  信不信,誰敢說是,皇帝會把他們殺乾淨!

  正統皇帝,只能有一個,就是當今皇帝,朱祁鈺!

  孫太后臉色煞白一片。

  朱祁鎮也嚇壞了,恭恭敬敬磕頭:「天下正統皇帝,只有陛下一人!」

  諸王跪在殿中間,驚恐道:「臣等皆認為正統皇帝乃是陛下!」

  太子也跟著跪下。

  看著天下諸王跪在殿中。

  只有他站著,俯視天下。

  「是嗎?」他緩緩開口,問。

  「陛下得位最正,乃天下公認的正統皇帝!」諸王瑟瑟發抖回答。

  一個字說錯了,都是滅頂之災。

  沒看皇帝一句話,就能五馬分屍了朱美塢嘛!

  當初宣宗皇帝殺了漢王,引起天下宗室不滿。

  現在,皇帝殺宗室,誰敢說不?

  卻遲遲得不到皇帝的應答。

  朱祁鎮目光一閃,難道讓我說話?

  只有坐在上首的孫太后知道,皇帝在等她說話呢。

  她不開口,皇帝就不會說話。

  就讓諸王跪著。

  她別人不在乎,她心疼自己的兒子啊。

  慢慢的,她站起來。

  「陛下雖是先帝庶子,但漠北王有罪,不配為帝,陛下以先帝親子身份承繼大統,得位最正。」

  「雖無先帝親擬繼位詔書。」

  「但哀家親自擬定,由天下百官欽定,如何不算數?」

  「請陛下安心。」

  孫太后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沒錯!

  這就是朱祁鈺非要給她權力,讓她出面的原因!

  付出這麼多,就等著這句話呢!

  作為宣德朝的皇后,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欽定皇帝正統的人!

  所以,必須得到她的支持!

  萬一有一天,爆出他非宣宗皇帝親子的大瓜,今天孫太后這番話,就能為她正名!

  「請皇太后安坐!」

  朱祁鈺躬身行禮後,才面向諸王:「諸王!」

  「朕確實沒有先帝親擬的繼位詔書。」

  「也確實是庶子。」

  「本不該繼承大統。」

  「但,大明不幸……朕被群臣推舉出來,承嗣大明江山!」

  「以庶支入嫡脈!」

  「承繼大統!」

  「朕一直在疑慮,漠北王從瓦剌歸來,這江山是不是該還給漠北王?」

  「他是先帝嫡子,又被欽封為太孫,無比正統。」

  「論身份,朕遠不如他。」

  漠北王要說話,朱祁鈺擺擺手:「今日家宴,在座的,都是朕的血脈親戚,朕問問你們。」

  「朕該不該,將皇位,還給漠北王?」

  「你們說!」

  還有這招呢?

  諸王瑟瑟發抖,皇位是他們配胡說八道的嗎?

  他們本就一屁股事,剛被皇帝罵了一通,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讓他們質疑皇位了?

  莫非都活膩味了吧!

  皇位再怎麼變,也輪不到他們承嗣!

  宣宗皇帝只有兩個兒子,皇位只能在他們兄弟之間轉換,我們算哪根蔥啊!

  「都說說,暢所欲言。」

  朱祁鈺語氣森然。

  反正誰敢說朕不配當皇帝,朕就讓你們去地下,侍奉祖宗去!

  今天,必須把這件事掰扯明白了!

  這才是他苦心弄出這場宴會的真正目的!

  正名!

  給自己正名!

  求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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