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珠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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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珠懨懨閉上眼蜷縮起來,「好冷……冷……」

  「冷?」媞禎貼著她微涼的皮膚,將她緊緊抱進懷裡,「再等等,很快就到燕山城了。💥😺 ❻❾ร𝔥Ⓤχ.𝓬𝐨𝕄 ♧☮」

  她似在點頭,枕在媞禎肩頭十分安然。有溫熱的液體潸然滑落,一滴,又一滴,墜在手上。

  「殷珠?」媞禎低頭去看,迷朦中瞥見指尖的鮮紅,似有一把極鋒利的刀迅疾在心頭狠狠划過,痛得猛力抬頭,卻見那血竟是從殷珠的嘴角流下了的。

  她惶恐震驚地大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茫然一個瞬間想到了什麼,趕忙握住殷珠的手臂查看,只見方才受傷的刀口竟滲出黑血來!

  這般場景,宛若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插末心口,還未覺得疼,只曉得渾身冷浸浸,整顆心都像是凍住了。

  媞禎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蕭離那廝……竟在刀上淬了毒。

  她慌不迭地喊來宋檜,緊緊摟著她,眼淚滔滔而下。

  宋檜是一等一的製毒高手,必然會有解毒的辦法。她顫顫的追問:「怎麼樣?」

  宋檜哆嗦的將手指從殷珠手腕上移開,沉默良久,終啟聲,「是沉夢香和孔雀膽,恕奴才不才,此毒……怕是無解。」

  媞禎似秋風中的樹葉一震,「什麼叫『怕是無解』?」

  宋檜良久訥訥不語,卻終究不得不如實相告,「且不說孔雀膽毒性劇烈,發作兇險,沉夢香的解藥早已隨著祁明之死而不復存在了,即便由奴才重新研製解藥也需數月啊,殷珠姑娘根本等不到……」

  身體中徹骨的寒冷與驚痛逐漸凝成一個大冰坨子,硬沉地在心頭滾來滾去。

  媞禎聲音像不是自己的,悽厲到泣血,指著他罵,「分明是你醫術不精!她才二十多歲,怎麼就等不到了!她怎麼就等不到了!?」

  她掙扎,「讓馬車再快些,等到了大營,鍾老先生……鍾老先生他一定能救她的!」

  聞言,宋檜聲音微顫地跪了下去,「姑娘……」

  她至若惘然,「少廢話,快去趕路!」

  「……不必了。」有蒼然地聲音輕輕喚道:

  空氣里是死水一般的靜,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臘月結上了冰。心中狠狠一痛,媞禎崩潰地呵斥道:「誰說不必了!誰說的!」

  「媞禎……」殷珠晶瑩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仿佛一朵被秋雨澆得發烏的桔梗,轉眼便要隨著秋的結束而枯萎。

  她艱難的伸手道:「別怪別人,我心裡知道……我早該有這一天。報應不爽,杜家叛國賣國,我作為杜家餘孽,苟活至今,已經是……上蒼額外開恩了。」

  有更洶湧的血從她唇角溢出,「死……應該的。」

  媞禎雙唇微微哆嗦,本能地否認,「你胡說什麼,杜家是杜家,你是你,杜家犯下的錯,且是你一個小小女子該承擔的。該死不是你……是我,蕭離那一刀,分明是沖我來的……」

  殷珠搖頭,極力舒展因痛楚而扭曲的容顏,「他曾是百步穿楊的將軍,若要刺你,豈是我能攔得住的?那一刀他是算準了我來的,我在襄國生活這麼多年……里里外外知道襄國太多秘密,他……他怕我出賣他們……怕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微微一笑,艱難地伸手拭她的淚,「你瞧……這份孽緣……也總算到頭了。只是……」

  她閉目哽咽,「我再也見不到我女兒一面了。」

  她氣息有些倉促,似簾卷西風,落葉橫掃,「我這一生軟弱,從來都沒活出個人樣,麻木地像一個布偶,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卻又為時太晚,重來不得……好在我的女兒似貞不像我,她比我堅強,就如她的名字……像你一樣,想來我死之後,她也能好好的活著吧。」

  媞禎拼命點頭,「當然,她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她會驕傲自豪的活著的。等我找到她,我也會像你一樣疼愛她。」

  殷珠的眼神漸漸渙散,月色碎碎漏進,溫柔撫摩上他的臉頰,愈加照得她的面孔如桔梗花一般潔白而單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即便我不囑託,你也一定會找到她、教養她。但是我還是想求你一件事情,求你告訴我的女兒……她不姓蕭……她姓杜……」

  淚水漫湧上面頰,月光白暈暈的,「因為她……她是我的女兒,是大魏的子民……」

  「大魏……」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無限感傷且恍惚,「大魏……那是我的家,我回不去了。媞禎……麻煩你,等我死後,立刻將我火化掉,帶回長安,找個有風的日子灑出去吧。」


  她輕笑了兩聲,眼睛十分的希冀,「生時被困在後院一輩子,死後我好想好好看看家鄉的山水……隨風而逝……多麼美好啊!」

  媞禎連連點頭,應答道:「好……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我會找一個花開得最爛漫的日子,帶你去長安……最美的地方。」

  殷珠笑著,無力的手顫抖著輕撫她面頰,那麼冷的指尖,再沒有素日溫暖的溫度,「一口氣不來,到何處……安身立命,不如……山水間。」

  她的聲音漸次低下去,「只是……記得……給我帶一隻燕子……風…箏……」

  幾乎在同一瞬,她的頭,輕輕地從媞禎的肩胛滑落,慢慢墜於她的臂彎,便那樣無聲無息地停泊在了當前。

  媞禎猛的閉上了眼,似被一箭穿心。

  淒冷的月光鋪灑而下,天邊細雲如女子的眉梢,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她無措地接過自己幫她夠下來的燕子風箏。

  臉紅著說:「多謝姑娘相助。」

  她原是那麼生澀的女孩,臉皮薄到一笑就紅,心地善良,從沒做過一件壞事,又為何會到如今心灰意冷、紅顏枯骨的地步?

  難道水至清則無魚,所以天地之大,連一個純淨之人都容不下?本分之人,連享受美好與幸福的機會都沒有?

  那究竟什麼是道?什麼對呢!?

  她的臉貼著她的臉,許久了,她們沒有這樣親近過。

  只是她死了,再也不會跟她說話,也不會用那樣溫和的眼神看著她。

  錦陽城重逢之日,終於隨著那場大火徹底湮滅了。

  仿佛時間永遠沉寂在了這裡,當太陽從地平線升到中央,周遭的一切都顯得煥然新生。

  她輕輕撫摸著瓷罐,心頭的那滴眼淚一點點盪開,啃噬著心,不覺得疼痛。

  然而這樣不清明的思索,很快隨著突兀地鷹鳴戛然而止。

  眼前人影浮動,魏兵銀白色的鎧甲在陽光下發出雪色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可那熟悉的影子,又禁不住讓她乾涸的眼睛又濕潤起來。

  她慢悠悠的剝開帘子,緩緩扶著央挫下車,心裡一陣陣跳得雜亂。金鑲玉冠,玄色絳紗袍,一連數月顛簸兩處,她和溫鈺沒有一個不是憔悴的。

  看慣了事物在掌心中流逝,難得此刻她竟會覺得十分脆弱,有說不出的委屈和心酸來回翻湧,顧不得他身後的士兵殷殷期盼,拋開了體統規矩,發足向他狂奔過去,哇一下就哭了出來。

  溫鈺早已哽得難以自持,見她這麼傷心,一時眼淚也控制不住,用力把她納在懷了,「沒事了……沒事了,我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

  天街廣袤下的殷切,連旁觀者也看出了滿腔的酸楚。

  唯有呼延慧抓著呼延晏的袖子,對眼前這個女人意外的回歸感到發狂。

  慕然才明白,難怪這麼些天秦王借著全然後方之命,令他嚴掃屬地的掩藏的敵兵,原是調虎離山之計,這才給了鞍達央挫和何秉燭救石氏的機會。

  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嘆氣,血緣親情再甚,也終究不敵女兒溫情。以後若想激流勇進,重複呼延氏的榮光,必然是要下新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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