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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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緘今夜的表現與早間實在大不相同。

  屋子裡的煙味與炭盆里的紙灰掩蓋不去,他卻隻字不提不問,反倒纏著她親熱,甚至不避丫頭。

  這異常如此明顯,明顯到林謹容想忽略過去都不行。

  林謹容瞬間做了最壞的打算——既然林世全瞧見陸雲躲躲閃閃,那就不排除陸雲可能看到了吳襄給她書信。

  陸雲突然轉變的態度,再三同她示好示弱的行為,之前只是讓她覺得反常。

  此刻卻讓她不得不懷疑陸雲是否有了什麼想法,並把這種想法暗示給了陸緘。

  除了這,她實在想不到其他會讓陸緘突然如此作為的可能。

  要解決這事兒,最好就是與陸緘開誠布公地談。

  但陸緘這個性子,這個表現顯見是不會主動和她提起的。

  她即便主動提起此事,也要考慮該怎麼說才能圓謊。

  說那信是楊茉給的,那憑什麼東西都委託陸緘轉交了,偏還扣了信?

  真是楊茉給的,她要拿出來作證,又從哪裡拿出來?

  剛才燒的是什麼?為什麼要說謊?想要掩蓋什麼?

  最緊要的一點是,她並不知陸雲到底和陸緘說了什麼,又或者陸緘是從旁人那裡知曉了什麼。

  她已經失了先機,或者說是運氣不太好,露了馬腳。

  果然同吳襄說的一樣,一句謊話需要無數句謊話去善後。

  這個認知讓林謹容有些懊惱,但她委實不甘心好不容易打開的大好局面因此就被破壞。

  無論事情到了哪個地步,都不能自亂陣腳,見招拆招就是了。

  林謹容拿定了主意,毫不閃避地對視著陸緘的眼睛,低沉而明晰地道:「敏行為何這樣看著我?你這樣看著我,讓我十分不自在。」

  陸緘似是不曾想到她會這樣直白,有些錯愕地垂了眼,放開她轉身坐下,端起碗來繼續喝湯。

  她倒要看看,被人這樣看著,他會怎樣?

  湯總有喝完的時候,陸緘終究不能避開林謹容的眼神和問題。

  她的姿態和沉默,本身就表示了一種無聲的探詢和質問。

  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便叫丫頭們進來收碗、送熱水。

  林謹容安安靜靜地陪在一旁,該幹嘛就幹嘛。

  陸緘幾次趁她不注意,偷偷打量她,她都知道,卻也故意裝了不知道的樣子,隨他去看。

  這種情形一直維持到二人即將安歇,林謹容要吹燈時,陸緘攔住了她,認認真真,不容置疑地道:「不要吹。」

  林謹容對上他的眼睛,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訝異:「敏行還不睡麼?」

  陸緘不語,跪坐一旁,神色肅穆地輕輕將她頭上的簪子拔去。

  溫潤的羊脂白玉簪子甫一被抽離,滿頭烏雲崩泄,冰涼的髮絲落下來,把林謹容的臉和身子層層包圍住。

  越發顯得她肌膚如玉,長眉如翠。

  她安靜地看著陸緘,眼裡也許有驚愕,也許有疑慮,但就是沒有退讓和躲閃。

  陸緘略顯僵硬的肩頭漸漸放鬆下來,微涼的手指撫上林謹容的面頰,動作輕緩而溫柔,仿佛是在撫摸最精細名貴的絲綢一樣。

  林謹容沒有這個心情,半點都沒有,但她知道她不能有任何拒絕之意。

  他進,她就進,他退,她就退。

  如果他覺得這樣能證明什麼,如果他覺得這樣比直接質問更好,那便如他的願。

  燈光從林謹容身後照過來,令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暈,柔美如同初開的蓮花。

  林謹容看不到這個情形,但她能看到陸緘略顯焦躁的眼神,也能看到那雙幽深如墨的眼睛裡小小的人影。

  大抵是她的神色太過安寧溫和,陸緘的神情漸漸平緩溫和下來。

  一個與前生稍有不同的陸緘。

  當然,她和前生也不一樣,不再以他為天,不再事事都為他考慮周到。

  林謹容抿唇笑了笑,順從無比。

  溫熱的呼吸遇上肌膚和絲綢錦緞便化成了軟軟的、帶著些冰涼的水霧,讓人又害怕又不喜歡,林謹容戰慄著,冷得想哭。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狠狠地咬了陸緘一口,在他的背上報復性地狠狠抓了幾把,並且嫌自己的指甲不夠鋒利。

  這個時候,她清晰的認識到,她的確是恨著他的。

  一直就沒原諒過,並且根本不想原諒。

  陸緘疼得一顫,卻道:「阿容,你看著我。」

  這就是她的人生,她在竭力淡化他的存在,他卻在竭力強調他的存在。

  一直到前生和今生的兩個陸緘交疊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

  迷茫中,她覺得整個身子都輕輕地飄了起來。

  一息間仿佛是回到了從前,一息間又回到了此刻。

  她不知道誰是誰,身在何時何地。

  她試探地抓著他的肩頭低聲喊道:「二郎?敏行?」

  從前,她就只喊他二郎,現在卻只叫他二爺或者敏行。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喊他,聲音仿佛春水一般的柔軟。

  陸緘一默,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幾不可聞地低低喊了一聲:「阿容……」

  聲音裡帶著掩蓋不去的鬆快。

  窗外刮過一陣冷風,把樹枝打得噼啪作響。

  屋內燈光旖旎,青瓷爐里的百合香越發甜膩,炭盆里的炭火明明暗暗。

  陸緘把林謹容臉上的散發輕輕捋開,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把她摟在懷裡,替她掖了掖被子。

  林謹容疲憊地想,就這樣就算了嗎?

  事情還沒有解決呢。

  她輕輕動了動身子,陸緘立即摁住她,低聲道:「躺著。」

  林謹容試圖掙開:「我去洗洗。」

  一隻枕頭塞在了她的臀下,陸緘在她耳邊輕聲道:「聽說這個法子比較有效。」

  林謹容的足心開始發涼發僵,只覺著全身都膩味得厲害,恨不得立即從頭到腳沖個乾乾淨淨。

  陸緘側躺在她身邊,一手支頤,一手輕輕替她梳理著頭髮,隨意地道:「阿容,最近你鋪子裡的生意可還順利?」

  林謹容憤恨著身下那個枕頭,心煩意亂:「還好吧。」

  話音剛落,腦子裡就一片清涼,整個人都從煩亂中清醒過來——他在試探她。

  她唇邊就帶了幾分笑:「怎地突然問起這個來?」

  陸緘垂著眼,把玩著她的頭髮,慢吞吞地道:「若有什麼不便之處或是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和我說。我們是夫妻,夫婦一體,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做不到,我也能想法子。」

  「這是自然,莊子裡的事不就是你一手安排的麼?」

  林謹容就像一張弓,一張上了弦的弓。

  她輕輕將身下墊著的枕頭拉開,掩好衣襟,作了歡快的神情。

  「今日遇到吳二哥,他還說你比他精通庶務呢,真是難得聽見他誇讚你,只可惜下一瞬便又罵你乖滑。」

  陸緘翹了翹唇角,神色間並無半點意外之色:「你遇到他了?」

  一邊說,一邊把她按下去,照舊把那枕頭給她墊好了,又將被子拉起把她捂得嚴嚴實實。

  果然是早就知道此事的。

  林謹容打量著陸緘的神色:「是啊。今日阿雲跑到園子裡去躲著難過,我怕她想不開,跟了去瞧,結果又被她趕出來。

  在內外院的夾道口處遇著了三哥、留兒與吳二哥,吳二哥就說你昨夜乖滑,把他灌醉,害得他差點起不來床,險些出醜。」

  陸緘半閉著眼,把玩著她的手指,輕輕翹了翹唇角。

  「他還好意思說?分明是他帶了一群人來灌我。」

  語氣已經與先始不同,多了幾分輕快和安然。

  林謹容低笑:「你不是不知道,他自來最有理。他若是有你半分謹慎踏實,又何至於吃那麼大個虧?」

  陸緘閉上眼,輕輕打了個呵欠:「時辰不早了,睡吧。」

  林謹容累極,腦子卻清醒無比。

  她還有話沒說完,怎能就放他去睡?

  她低低地道:「阿雲的情緒有些不穩,全是撐著罷了。今日見著我們在那裡說話,也不過去,閃閃躲躲的藏了,仿佛是怕吳襄和三哥笑話她一般的。

  先當著丫頭們的面狠狠發我的火,轉眼卻又趴在我懷裡嚎啕大哭。你和她說這親事時,千萬注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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