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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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雲表現得有些反常。

  林謹容往後退了一步,含笑道:「自家人,誰還沒個心情不爽快的時候?道歉就不必了,若是我日後有這樣不講理的時候,也要請阿雲多多體諒才是。」

  陸雲臉上的神情變了兩變,最終換成一副落寞的樣子,垂著眼低聲道:「好吧,我剛才的歡喜是裝出來的,我心裡十分難受,但是……」

  她哽咽了一下,極小聲地道:「嫂嫂,你也知道我小時候還有幾個朋友,如今她們都出閣了,或者是我自己覺著不好意思,就和她們斷絕了來往。

  我也沒個同胞的姐妹可以說說話,我只有你,如果你不原諒我,我……」

  林謹容還沒回答,陶氏就輕輕推了推她。

  「都去我那裡吧。這一時半會兒的反正也不會走。」

  不論如何,二人總是姑嫂關係,既然陸雲主動遞了梯子上來,林謹容就該接著。

  陸雲眼裡含了一絲淚花,感激地看著陶氏:「多謝三舅母體貼我。」

  陶氏向關心地看過來的林玉珍使了個眼色,含笑擁著她二人朝自家的院子走去,又吩咐跟上來的平氏。

  「你不必伺候了,累了一天,下去歇息罷。」

  「是,婆婆。」平氏與陶氏行過禮,溫和地朝林謹容笑了笑,安安靜靜地帶著丫頭婆子們去了。

  林謹容打量這二人的相處模式,不說親熱,卻也是和睦的,於是很滿意,不由得暗想林三老爺也有撞對鐘的時候。

  須臾到得陶氏的院子裡,夏葉送上茶來,陸雲迎上去,親自接了,第一杯捧給陶氏,第二杯捧給林謹容,盈盈福了下去。

  「嫂嫂,早前都是我的不是,千萬不要和我計較。」

  她做得出來,林謹容當然接得下去,便含笑扶住了她。

  「還是那句話,過去就過去了,彼此體諒罷。」

  陸雲挨著林謹容坐了,小心翼翼地奉承了陶氏幾句。

  陶氏看差不多了,就託辭起身,留這裡與她姑嫂二人說話。

  送了陶氏出去,陸雲若有所思。

  林謹容怎麼也不可能傻到當面說人家母親的壞話,含著笑敷衍了兩句,就等著陸雲轉入正題。

  她覺著,能讓陸雲前後變化如此之大的因由,大約也就是看到她與吳襄說話,想表示點什麼或是想問點什麼。

  怎奈她等了許久,也不見陸雲提起半點來,反倒是言辭懇切地央求她,去和林玉珍求情,又請託她幫忙打聽一下金家的具體事情。

  然後就是說自己後悔,不該賭氣誤了終身,說到後面,淚水漣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謹容只好上前撫慰她,陸雲立即撲倒在她懷裡,眼淚糊得她衣襟上到處都是。

  其情狀之可憐可悲,連丫頭們都給弄得唏噓一片。

  林謹容若是個與陸雲、宋氏等人一般的,就該也跟著掉淚,表示同情,也顯得自己心軟和善良。

  然則她卻發現,她的心腸極硬,她即便想裝也根本沒有半點淚意。

  所以她很快就把陸雲拉起來,命丫頭們送水上來替陸雲梳洗,重新裝扮。

  「你實不願意,我會和你二哥說,請他和老太爺說說,但你也知道,這種事情不是我們小輩能做主的。」

  陸雲才趴在她懷裡不過片刻,就被拉了起來,似是十分羞恥,只將袖子蓋著臉低聲抽泣。

  林謹容耐心地將她的袖子拿開,接了熱帕子親自與她淨面。

  「不要再哭了,人多嘴雜,給人看去了少不得亂嚼舌頭,雖然不怕但是也煩。」

  陸雲乖巧地仰著臉給林謹容收拾,待得聽到有人來傳,說是要回去了。

  到得二門外,林玉珍、塗氏、陸緘、陸紹等人已經在外候著,正與林家諸人告辭。

  見她姑嫂二人如此親密,神色各有不同。

  一路無話,回至陸府,才與陸老太太請過安,不及閒話,就有管事婆子來尋林謹容回話。

  林謹容便與陸老太太告了罪,去了前頭理事的花廳里安排事務,一坐下去就一直到掌燈時分方才清閒下來。

  回至房裡陸緘還不曾回來,林謹容默然坐了片刻,命荔枝去把門看死了,將貼身藏在懷裡的兩封信掏出來看。


  這才發現,大約是陸雲在她懷裡哭過的緣故,兩封信都被揉皺了。

  大致又看了一回,將那幾個地點、名字反覆咀嚼了幾遍,確信牢記無誤,方將信扔在火盆里燒了。

  眼看著兩封信上躥起火苗,紙張變黑變紅,化成灰燼,林謹容心裡也篤實下來,拿了火箸將紙灰打散,將幾塊銀絲炭翻過來壓上。

  又因屋裡多了一股煙味,便起身抓了一片百合香放在香爐里,將窗子推開散味。

  才剛推開窗子,就聽荔枝在外頭脆生生地道:「二爺回來啦?」

  緊接著陸緘進來,林謹容上前去接過他的披風,笑道:「從哪裡來?」

  「祖父決意要與金家結親,母親也沒有什麼意見,才剛勸了阿雲幾句。」

  陸緘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道:「這麼冷,怎地還把窗子開著?」

  此時屋裡的煙味尚未散去,百合香味卻還不曾升起。

  陸緘沒有說話,只坐到榻上,由著桂圓上前替他將靴子脫了,又換了家常的棉鞋。

  林謹容見他不說話,只好示意荔枝去關窗子。

  荔枝的手方才碰著窗子,就聽陸緘道:「既然覺著不舒服,便透透氣罷。」

  荔枝是知道林謹容燒信的,雖然不知那是什麼東西,卻也曉得這事兒是瞞著陸緘的。

  她心中不安,回頭看向林謹容,不期恰好撞上陸緘的視線,便嫣然一笑,坦然自若地道:

  「二爺才從外頭回來,可要喝碗熱湯驅寒?桂嬤嬤熬了一天呢,這個時候正正好。」

  如今桂嬤嬤沒有其他差事,就應了林謹容的安排,每日裡就守著一個小火爐,專心專意地弄些好吃的補品。

  半年多過去,手藝竟然突飛猛進,做出來的東西也可稱為美味了。

  陸緘的視線從荔枝臉上轉到林謹容面上,可有可無地道:「阿容可要來一碗?」

  林謹容本能地覺著他今晚與往日有些不同,便含著笑道:「我才喝過。」

  陸緘點點頭,示意荔枝:「那就端一碗來。」

  荔枝端了笑臉下去,不曾再看林謹容一眼。

  陸緘道:「阿容,你在那裡站著做什麼?過來陪我坐坐。」

  林謹容走到他身邊坐下,試探道:「敏行心裡可是不歡喜?阿雲定然哭鬧了罷?

  後來又在我懷裡哭了一場,求我和你講,請你去同祖父替她求情呢。」

  「已經遲了,祖父自昨日知曉此事,便十分心動。

  今早就已經派人去打聽金家的情況了,這個時候人已經在路上。

  除非是金家果然不堪,否則此事不能再有轉圜。

  但從旁人那裡打聽來的消息,金家太太乃是有名的貞節,家風更是嚴謹,也果然富足。」

  陸緘垂著眼,從炭盆邊拿了火箸,輕輕撥弄著炭盆里的炭。

  炭被撥開,下頭一片約有拇指大小的紙灰明明滅滅。

  林謹容端坐不動,語氣平靜之極:「那可是沒法子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裡不缺吃,不缺穿,也不會拿兒女去換前程,總歸是覺著好了,又或是不得已,才會做這決定,祖父已經很慎重了。阿雲年紀已然不小,不該再鬧。」

  陸緘將火箸把那片紙灰翻了翻,又輕輕打散,那些紙灰至此便全都化作了一堆不起眼的白灰。

  百合香升起來,屋子裡漸漸蘊在了一片淡淡的甜香之中。

  林謹容站起身來:「這窗子開著,冷風恰恰地吹在背上,怪冷的,還是關了罷。」

  陸緘也沒阻止她,只盯著那盆炭看。

  荔枝托著湯進來,見狀忙給林謹容使了個眼色。

  林謹容上前接了,遞過陸緘手裡:「趁熱喝了罷。」

  陸緘抬眼看著她的眼睛,反手握住她的手,帶了幾分輕佻道:「你餵我喝。」

  荔枝窘得滿臉通紅,垂著頭退了出去,半途撞到送熱水過來的桂圓,忙忙地將桂圓攔住了,把門輕輕掩上。

  林謹容抿唇一笑,拾了湯匙舀了一匙湯,送至陸緘口邊。

  陸緘喝了一口,第二匙卻不喝了,而是看著她低聲道:「你哺給我喝。」

  林謹容的臉「騰」地一下就熱了。

  這樣親密無間的事情,就是前世他們也不曾做過,更何論如今?

  陸緘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

  林謹容抿了抿唇,小聲道:「我才不要,羞死人了。」

  陸緘淡笑著彎了彎唇,從林謹容手裡接過碗和湯匙,低頭喝了一大口,把碗放在一旁,緊緊摟住她,低頭朝她俯下去。

  林謹容眼看著他離她越來越近,心知躲不過,索性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

  許久不曾等到,睜眼一瞧,陸緘垂眸看著她,雙眸幽黑如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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