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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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著他,陸緘還是不敢看林謹容的臉。

  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平靜:「我,想看著你。」

  寂靜一片。

  只聽得到林謹容突然變得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陸緘有些窘迫地看過去,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滿臉通紅,聲音裡帶著些顯而易見的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親以後,你是第一次和我說不。你說不,那就不。」

  她到底是害羞的,陸緘輕輕鬆了口氣,帶著笑意起身吹滅了燈,又躺回她的身邊。

  耐心地等著她的氣息平靜下來,方靠過去小聲道:「還生氣麼?」

  林謹容沒有回答。

  她身上散發著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人得緊,陸緘忍不住低頭輕輕咬了她的耳垂一口。

  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點力,她會不會叫出聲來?

  她太安靜得過分了,哪怕是最疼的時候,她也是寂靜無聲的。

  於是他試探著加重了力氣,她一如既往地沒有叫出聲,但是狠狠揪了他的頭髮一把:「你屬狗的?」

  他突然很想笑,於是歪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

  心中鬱積的悶氣一掃而光,神清氣爽。

  他終於找到了她的裂縫。

  林謹容怔了片刻,緩緩鬆開手裡的頭髮,轉過身去面對著牆,使勁摳了牆幾下。

  陸緘笑了一會兒,見她背對著他,安靜地縮成了一小團,便伸手去抱她,將她轉過身來對著他,輕輕吻在她的脖頸上。

  「不要生氣了。明天跟我去聽雪閣,我找兩本書給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的雜書。」

  萬籟俱靜,明月當空。

  屏風後頭傳來極輕淺的水聲,是林謹容在清洗。

  她已經洗了很久,按他估算著,最少也洗了盞茶功夫,可是還沒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來地一陣煩躁,忍不住喊她。

  「嗯?」

  水聲略微停了停,照舊不溫不火的聲音。

  「你要喝水嗎?水就在床邊的矮几上。」

  「我不喝。」

  他控制不住地有幾分憤恨,說不出因由,就是憤恨和生氣。

  屏風後頭安靜了一會兒,林謹容走出來,步伐不緊不慢,語氣平和:「那你怎麼了?」

  跳動下的燭光下,她的兩條長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飛著,表情安靜平和。

  對著這樣一張臉和這樣的聲音,他就是在無理取鬧。

  陸緘低低嘆了口氣:「沒有什麼,你為何洗那麼久?」

  林謹容長長的睫毛垂下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她沒有回答他,而是背對著他躺下來,輕輕打了個呵欠:「累了,睡吧。」

  陸緘安靜片刻,道:「阿容,我們說說話?」

  「好。」

  「阿容,你還恨我嗎?」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在家裡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會失望的,三嬸娘也會更生氣。」

  「……我會經常回家來的。」

  「……學業為重,不要讓先生失望,等著你留京做官帶我走呢。」

  「……好。」

  陸緘睜著眼睛,良久才睡著。

  天剛至五更,林謹容準時睜開眼,一入眼就是陸緘黑幽幽的眼睛。

  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麼,我帶過去。」

  「你把茶和茶具帶過去,分茶給我喝吧?」

  「好。」

  「你穿緋紅色挺好看的。」

  「哦。」

  「你有沒有簪過牡丹?」


  「沒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緋紅色的衣裙配姚黃,一定很出挑。家裡就有,就是昨晚我看的那一株。」

  「好。」

  「……」

  「……」

  「梳頭吧。」

  「好。」

  陸緘看著鏡子裡的林謹容,她給他梳頭的動作越來越嫻熟,越來越快。

  給他拿的衣服鞋襪,配的簪子頭冠,統統都是他喜歡的。

  林玉珍說得沒錯,這個媳婦娶得對,他不應該懷疑。

  院門突如其來地被人從外面猛推了幾下。

  晨光里,「哐當、哐當」的聲音讓人聽上去頗有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

  「怎麼回事?」

  林謹容匆忙把一根木簪替陸緘插上,起身打開門往外看去。

  這可真是稀罕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打上門,她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呢。

  陸緘迅速起身,走到門邊,替林謹容把她被風吹亂的長髮攏住。

  「先把頭梳好,穿戴好再說。我去看看。」

  看門的婆子已經飛奔上前去開門。

  門開處,陸三老爺緊緊抱著拼命掙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塗氏,陪著笑臉道:「走錯門了,走錯門了,關門,關門。」

  陸緘往裡推了林謹容一把。

  林謹容彎了彎唇角,十分聽話地轉身去對鏡梳妝,又細細挑了身色彩鮮艷的衣服穿上,簪了一枝鮮艷到了極致的琉璃流蘇簪子。

  塗氏哀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來。

  他病著呢,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進,怎麼受得住?我不能沒有陸繕啊,他可是你親弟啊……」

  陸三老爺陸建立軟兮兮的聲音。

  「二郎莫理她,把門關上,把門關上,我這就帶她回去,被你祖父知道可不得了。」

  「你個沒用的男人,苦死我了,我……」塗氏突然沒了聲息。

  「不行了,不行了,你嬸娘犯病了,二郎,快幫我喊兩個人出來扶她回去。」

  陸三老爺的聲音越來越低。

  陸緘低聲說了句什麼,一切都安靜了。

  林謹容站起身來,推開擔憂地迎上來的桂嬤嬤和荔枝。

  「你們跟我出去扶三太太進來。」

  這不是引狼入室麼?

  如果進來就不走,一直賴在這裡哭鬧那怎麼辦?

  或者是找點事賴上誣陷她又怎麼辦?

  林玉珍也不依的。

  桂嬤嬤和荔枝都不贊同。

  桂圓忙從櫻桃身後轉出來,匆匆忙忙地行了個禮,絕對服從地朝著外面碎步跑去。

  櫻桃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跑出去。

  荔枝嘆了口氣:「奴婢去抱床被子到榻上來。」

  桂嬤嬤則道:「老奴去弄點熱水候著。」

  林謹容走到院子門口,只有桂圓和櫻桃站在那裡,陸緘和塗氏、陸三老爺都不見了影蹤。

  仿佛剛才那事兒就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錯覺。

  看門的婆子傻兮兮地在一旁看著,見林謹容出來趕緊上前來討好這位新奶奶。

  「奶奶,二爺和三老爺把三太太扶回去了。」

  林謹容看了看周圍,沉聲道:「今早這事兒,從沒發生過,知道麼?」

  那婆子忙道:「知道了。」

  這不是掩耳盜鈴麼?

  三太太來鬧,怎會只有這幾雙眼睛看到。

  一路行來,也不知碰著多少個人了,就是這會兒,只怕也有好幾雙眼睛盯著的。

  怎可能瞞得住?

  張婆子「啊」了一聲,笑得諂媚:「是,奶奶好記性,奴婢就是那日給您磕頭的時候報了一下家門,您就記住了。」

  林謹容微笑道:「凡是辦差認真的,或者是辦差不認真的,我都記得。」

  其中的威脅意味很明顯,張婆子乾笑了兩聲,「奶奶,奴婢自然是要好好辦差的。」


  林謹容點點頭,回房命桂圓把她的茶具洗淨備用。

  不多時,廚房送飯的婆子送了早飯來,陸緘卻還沒回來。

  她便讓人拿溫水溫著,坐等陸緘回來。

  沒有多久,來了個才留頭的小丫鬟,道是陸緘在三房那邊吃了,讓她莫要等他。

  又道是,讓她莫要擔心,別忘了下午去聽雪閣給他送茶。

  桂嬤嬤和荔枝聽到這話,不由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笑得眉花眼笑。

  林謹容獨自用了飯,見天色差不多了,便去林玉珍那裡請安。

  林玉珍果然已得了消息,見了她就道:「這個村婦!越來越囂張了。走,你隨我去見老太太,我倒要問問塗氏安的什麼心。

  三番兩次和你過不去,是想打我的臉還是對老太爺做主的這門親事不滿意?陸緘呢?」

  林謹容又怎可能為了這種事去見陸老太太,那不是犯蠢麼?

  便勸道:「也沒和我過不去,是找的陸緘。門都沒進就暈過去了。

  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吵鬧了她老人家,祖父一定會怨我們不懂事,算了吧。」

  「哪有那麼容易暈的?我怎麼就不見暈過去一回呢?裝的!裝的!」

  林玉珍看了林謹容一會兒,突然道:「你轉性子了?」

  林謹容曉得她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說自己對上她的時候從來不肯吃虧,如今卻對著別人服軟了。

  便緩緩道:「我一直都是這樣。多餘的事情我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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