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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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謹容睡到腰酸背痛,起身靠著床頭坐了,抱著膝蓋想心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總要朝著最壞的結果去打算,不能束手無策,必須有應對。

  荔枝不知她在想什麼,只覺著她是可憐,絕望到發呆,由不得無聲嘆息。

  忽聽櫻桃在外面咳嗽了一聲,林謹容趕緊躺回床上,裝死不動。

  荔枝則站起身來嚴陣以待。

  門開處,卻是林謹音領著枇杷走了進來。

  荔枝鬆了一口氣,和林謹音交換了一下眼色,表示沒有大礙。

  林謹音的表情卻顯得有些難看,甚至可以說是心神不寧,逕自走到林謹容身邊坐了,低聲道:「是我。」

  林謹容忙坐起身來:「怎麼樣?」

  林謹音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把外面發生的事情告訴林謹容。

  不曾想到陸家得到消息後,會是這樣的反應。

  動作比之前預想的還迅速,這不是她們所期待和想像的結果。

  絕食不起任何作用,林陸兩家的老太爺該幹嘛還是繼續幹嘛。

  根本沒把一個小女子的抗爭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先前林老太爺看到她,還特意交代她,如果林謹容今晚再不吃東西,他就派人來灌。

  林謹容見林謹音沉默不語,已經隱約猜到了結果,卻還是固執地看著林謹音。

  循序漸進地告訴她,總比留到最後無法掩蓋了再告訴她的好。

  林謹音斟酌再三,握住林謹容的手,小聲道:「剛才陸老太爺送了求婚啟來。」

  林謹容的手頓時變得冰涼,低聲道:「然後呢?」

  林謹音垂下頭:「祖父在和祖母、父親商量寫草貼子。」

  時俗,女方收到男方尊長寫的求婚啟後,如果有意,便會將女方的出生年、月、日、時,以及曾祖、祖、父三代的情況及隨嫁田產奩具寫在帖子上送至男方家中,謂之草貼子。

  男方卜吉之後,再回草貼,女方卜吉無異,雙方交換定貼。

  交換定貼,下了定禮之後,婚約算是正式締結。

  林謹容沉默許久,輕輕嘆了口氣:「母親在做什麼?」

  林謹音見她情緒還穩定,暗暗鬆了一口氣。

  「母親也在房裡躺著呢。祖父讓她去商量妝奩的事情,她說不舒服。」

  雖然說著要向陶舜欽寫信求助,實際上她們都明白,林老太爺夫婦健在,林三老爺也在,斷然沒有外家人替林家女兒的婚事做主的道理。

  所以陶氏現在能做的就是消極對抗,她病了,沒有精力,誰也怪不得她。

  姐妹二人默然相對良久,忽聽院門輕響,荔枝從窗子裡看出去,小聲道:「姑娘,是大太太來了。」

  林謹容又躺回床上,林謹音則出去迎接周氏。

  周氏扶著許嬤嬤的手慢慢走進來,先低聲和林謹音問了一回林謹容的情況,然後走到林謹容床邊坐下,語重心長地道:

  「阿容,聽伯母一句勸。女孩兒家太倔強沒什麼好處,這樁親事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改變了。

  你再鬧下去,難過的是你母親和姐姐,受罪的還是你,高興的是不想要你好的人。

  臨了,總也要過門的,到時候難堪的還是你,又有什麼好處?」

  周氏也不生氣,繼續巴拉巴拉說了一長串。

  「我才去看過你母親,一兩天的功夫呢,就瘦了一大截,眼睛一直都是腫的,看見我就哭。

  要說,我也懂她,和你姑母一直就處不來,擔心你過去受罪,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姑母適才派人送信過來,下午要過來看你,這就說明她也是贊成這樁親事的。

  到底是親姑侄,哪裡會有什麼解不開的死結?

  你從來都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就不要再為難你母親了。」

  見林謹容還是不說話,周氏頓了頓,提高聲音道:

  「我實話同你說了罷。你父母親此刻正為了你的事情鬧彆扭,總也是做娘的吃虧。

  多的我不說,你但凡還有點良心,有點孝心,就心疼心疼你母親。


  想好了,晚上就乖乖吃飯,大家都忘了這事兒,沒有人再會提起。我先走了。」

  周氏起身離去,林謹音送她出去,擔憂地讓枇杷去陶氏的院子裡打聽消息。

  果然又鬧騰起來了。

  陶氏不肯參與商量林謹容的妝奩,林三老爺不依,跑到她房裡一陣大鬧。

  先問龔嬤嬤要陶氏的帳簿,又要看陶氏為林謹容備下的妝奩冊子。

  林三老爺發作她,陶氏又不依,又是一筆糊塗帳。

  往回他們夫妻二人打鬧,林家兩老怎麼也不會不管,多數時候都是壓制林三老爺。

  這次卻是悄無聲息的,根本沒有人過問。

  林謹音口水都說干,又哭又勸,才算是把陶氏和林三老爺暫時隔開,回來之後愁眉不展。

  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陶氏和林謹容不同意,往後陶氏的日子只會更難過吧?

  一家子想要逼迫一個人,手段多的是。

  可若是答應,林謹容又不樂意,日後也不知道日子好過不好過……

  這一生中,林謹音從未有過如此為難的時候。

  哪怕就是當初陶氏小產,她也只是害怕擔憂,卻沒為難。

  因為她知道該怎麼做,現在她卻很迷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林謹容黯然打量著林謹音的神色,心裡又酸又澀,又疼又痛。

  萬千滋味夾雜在一起,逐一嘗了個遍,卻是說不出的感受。

  她沒法子和陶氏、林謹音說出心裡的夢魘,可只是因為她不喜歡,她不願意,她們就無條件地站在她的身後,給了她最大限度的支持。

  這世上,除了她們,再不會有人對她那麼掏心掏肺的好,不計較任何得失的好。

  半晌,方低聲道:「姐姐,煩勞您去請母親過來,我有話要和她說。」

  林謹音抬頭看向她:「囡囡,你……」

  林謹容抬手擦了擦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來的淚,哽聲道:「求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林謹音在她身後默然立了片刻,給荔枝使了個眼色,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荔枝和桂嬤嬤屏聲靜氣,立在簾下聽著裡面的動靜,每過一會兒,就要悄悄掀起帘子偷看一眼。

  林謹容失神地看著窗外那株落光了葉子的老榆樹。

  半陰半晴的天,看慣了的老榆樹和往日比起來顯得有些怪異。

  花開花謝,葉生葉落,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人生也不過如此,回首不過瞬間。

  從前她捨不得死,再活一次,她還是捨不得死。

  她不願意自己受委屈,更捨不得陶氏受累,捨不得林謹音委屈,捨不得林慎之毀了一輩子。

  「囡囡……」陶氏紅腫著一雙眼睛,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林謹容,抱歉地道:「娘沒有用。」

  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卻仍然不能阻止事情繼續往前發展。

  林謹容輕輕出了一口氣,上前扶住陶氏。

  「娘,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女兒很感激。這邊坐,女兒有話要和你說。」

  陶舜欽並不是萬能的。

  林謹容低頭一笑,低聲道:「娘,您不要急,這樁親事,就這樣吧。」

  「……」陶氏和林謹音對視一眼,無言以對。

  林謹容竭力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都顯得平靜。

  「我年齡不大,七弟年齡也還小,我實在放心不下娘,不想太早出門。還有,有個不情之請,娘不是給我備了妝奩麼?不如交給我來管吧。」

  從不同意,到同意,談論條件,提到婚期,再到要自己管理妝奩。

  她這話跳躍度太大,乃至於陶氏和林謹音都吃驚地張大了口,半天反應不過來。

  桂嬤嬤摸不清楚狀況,只抓住一個關鍵點,四姑娘肯了。

  於是桂嬤嬤熱淚盈眶:「姑娘哇,您終於想通啦。」

  林謹容不由苦笑。

  終於想通了,就是她身邊的人,親近如桂嬤嬤,也是認為她不該鬧。

  不過又怪得誰呢?


  有些痛苦和悲傷,註定只能自己一個人承受。

  林謹音比陶氏先反應過來,狐疑地看著林謹容:「你再說一遍?」

  屋裡只剩下母女三人後,林謹容緊緊握著拳頭,指尖陷入掌心裡亦不覺得疼痛。

  「我想在家裡多留兩年,等到慎之長大,我才放心。」

  這個條件是向林老太爺提的,緩一緩,雙方各退一步,對大家都有好處,想來問題不會太大。

  陶氏又紅了眼:「囡囡,你不後悔,不再想想?」

  林謹容輕輕搖頭。

  既然一條路走不通,那就走另外一條路!

  現在沒有機會,不代表將來也沒機會。

  她不認命!

  人生還很長,就算是在她死的那一年,她不也是才二十多歲?

  人生還長著呢,她不會坐以待斃。

  兩世為人,悲傷絕望,怨恨憤怒都品嘗過滋味,就是沒有嘗過快意的滋味。

  怎麼也得嘗嘗那個滋味,才不枉她重活這一回。

  「你說你要管理你的妝奩,這是怎麼說?」

  林謹音還記著林謹容的最後一句話。

  林謹容語氣堅定,眼神清亮地說:「我要給七弟掙一份家業!」

  她還要,在匪亂來臨的那一年,保全住陶氏和林慎之、以及陶家人的性命和財產,還有她重視的一切。

  嗯至於別的,不過是過客。

  風雨來臨的時候,躲不過去,那就迎著前行,它總會停,總不能一直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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