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祝您長命百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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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上那個陳醫師了?」殷遲遇恍恍惚惚。

  他跟陳望山私底下沒有接觸過,昨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在殷遲遇看來,那位陳醫師在專業領域的確很厲害。

  可他除了醫術了不起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厲害之處了。

  別人不知道,殷遲遇卻是知道的。

  他這個姑姑,是個顏控。

  那位陳醫師的容貌挺普通的,完全過不了顏值這個大關卡。

  想到陳醫師擁有生機解涼丸這件事,殷遲遇心境豁然開闊,他遲疑地說道:「姑姑,就算你想要拿到生機解涼丸的配方,替侄子提高競選獲勝率,那也用不著出賣你的婚姻...」

  「這代價太大了。」侄子受之有愧啊!

  聞言,殷婷看殷遲遇的目光有點兒一言難盡,「沒鏡子就撒泡尿照照,你那醜樣子,值得我出賣婚姻?」

  殷遲遇:「...」

  他早已習慣姑姑私底下的毒舌,被罵了,不僅不生氣,凡倒覺得親切。

  「那你為什麼看上他啊?」

  殷婷擱下手裡的咖啡勺,似笑非笑地說:「當然是圖他年紀大,圖他不洗澡,圖他活兒好。」

  見姑姑不肯說出原因,殷遲遇放棄追問了。

  「那行,這幾天事情比較多,我先去忙了。姑姑...我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抱得姑父歸。」

  趁殷婷發火前,殷遲遇趕緊起身溜了。

  他離開殷婷的起居室,穿過正廳,就看到前方大院的角落裡,蹲著個忙碌的身影。

  正是他未來姑父。

  殷遲遇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站在男人身後看了會兒,發現他在灑花種。

  左看看,右看看,殷遲遇都沒看出來這男人哪裡入了姑姑的眼。

  遲遲沒聽見殷遲遇說話,陳望山這才抬頭望著他,問道:「殷先生,有什麼事嗎?」

  殷遲遇宕機一般,成了個啞巴。

  他絞盡腦汁想了想,才幹巴巴地說:「你對我姑姑好點兒。」說完,殷遲遇自己鬧了個紅臉,趕緊落荒而逃。

  陳望山皺眉目送殷遲遇離開。

  一回頭,看見站在正廳門口皺眉無聲打量他的殷婷,陳望山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指著花壇尷尬解釋:「我尋思著這塊地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種點藥草...」

  殷婷打斷他:「跟我進來。」

  陳望山猶豫了下,在褲腿上擦了擦手,這才孝布走向殷婷。「做什麼啊?」

  殷婷一把拉住他的手,她說:「跟我去房間。」

  「啊?」

  陳望山暈乎乎,被殷婷拽進了她的起居室。

  陳望山還沒顧得上好好打量她生活的地方,就被殷婷推進了浴室。

  女人的浴室,總是香香的。

  陳望山站在裡面,滿面侷促。「做、做什麼?」活了半生,已經是個半老頭子了,面對殷婷的時候,陳望山還像是三十年前的毛頭青年。

  對她,他永遠做不到遊刃有餘。

  殷婷抱臂靠著浴室門,擋住出口,語調強勢地說:「脫衣服。」

  「啊?」

  陳望山先是一愣,接著,一張老臉通紅。

  然後結巴了。

  他磕磕絆絆地說:「這、這不好,我...我沒做好準備。」這一把歲數了,他都懷疑自己的腰還能不能行。

  再說,闊別多年重逢,一見面就做這種事,總是尷尬的。

  殷婷懶得廢話,直接動手去脫他的衣服。

  陳望山趕緊推開她,他說:「我自己來。」

  聞言,殷婷退回到浴室門邊,抱臂繼續看著他。

  這情形,殷婷好似欺負良家少女的地主財閥,陳望山就是被欺負的黃花大閨女。

  陳望山哆哆嗦嗦地脫了衣服。

  沒聽見殷婷叫停,陳望山又硬著頭皮去脫褲子。手剛搭在褲腰帶上,終於聽見殷婷說:「轉過身來,背對著我。」

  陳望山鬆了口氣。


  緊接著,想到自己背上的東西,陳望山不由得抬頭看向殷婷。

  注意到殷婷的眼神很沉痛,陳望山猜到殷婷要做什麼,他嘆息了一聲,說:「別看了吧。」

  「轉身。」殷婷固執又倔強,她說:「我要看看。」

  陳望山沉吟片刻,才緩緩轉過身去,將整個後背呈現在殷婷的眼前。

  陳望山不年輕了,快六十歲的男人了,身體自然不像年輕人那般結實,皮膚也不像年輕人緊繃。

  但這些都不是殷婷在意的。

  殷婷死死盯著陳望山肩胛骨中間,那裡,刻著一個猙獰扭曲的字——

  罪。

  叛國之徒,有罪之身!

  這是陳望山當年被判犯有叛國罪後,被強行刻下的罪證。

  溫良的指尖落在[罪]字之上,陳望山能察覺到那隻手在顫抖。

  他啞聲說:「也不是很疼...」

  比起生理上的疼痛,心理上的痛苦才最難以釋懷。

  殷婷再也忍不住落下熱淚。

  他曾是那樣耀眼的青年。

  棄醫從政,他一門心思想要報效祖國,可他得到的是什麼?

  是整個政界從上往下的欺騙!

  他清清白白入政界,卻被刺上[罪]字,成了叛國之軀,有罪之體!

  怎麼可能不疼!

  殷婷反覆撫摸[罪]字,啞聲問道:「你能通過手術改變容貌,也能輕易抹除它吧。為什麼沒有切掉它?」

  陳望山默默攥緊雙拳。

  他嗓子很灼熱,說話都有些困難:「...我不想忘記那段記憶,它在,我才能時刻提醒自己曾受過的折磨和痛苦。」

  「它們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

  這輩子,他活著,全靠恨跟痛。

  聞言,殷婷用力圈住男人的腰,臉頰貼著男人的肩胛骨,眼淚從[罪]字上面淌過。

  「謹言哥哥...」

  殷婷箍緊男人的腰,聲聲泣血:「謹言哥哥,這些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啊?」

  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呢?

  陳望山恍惚低頭,握住腰間那雙手,他說:「殷婷,你別哭。」

  「你知道的,我最擅長的就是惹你生氣,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哄你開心了,」

  年輕談戀愛那會兒,殷婷也是個有些嬌縱的姑娘,動不動就耍小女孩脾氣。

  她十次生氣,有九回都跟殷謹言有關。

  殷謹言怎麼哄都哄不好。

  一別二十八年,陳望山還是沒學會怎麼哄人。

  聽陳望山承認自己就是殷謹言,殷婷破涕為笑。

  想到少女時代沖殷謹言撒嬌胡鬧的遙遠記憶,殷婷心中感慨頗深,她嘆道:「謹言哥哥,我早就不需要你哄了。」

  「我啊,現在可是國際會議桌上大殺四方的毒寡婦,只有我弄哭別人的份兒。」

  只有小公主才需要被哄。

  殷謹言不在的這些年,她早就脫了公主裙,穿上了女戰士的鎧甲。

  聞言,陳望山心臟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他捧在手心裡寵著的小女孩啊,終究還是長大了。

  只是長大的代價,太沉痛,也太漫長。

  「謹言哥哥。」殷婷說:「以後就不要再隱姓埋名,以殷謹言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著,好不好?」

  「你蒙受過的冤屈,我早已替你伸張。你跟我一起站出來,我們向世人公開當年的真相,還你一個清白。」

  「好不好?」

  陳望山有些猶豫。

  做回殷謹言,堂堂正正地活麼?

  他脫離殷謹言這個身份太多年了,如今有機會重新做回殷謹言,他竟有些躊躇害怕。

  察覺到陳望山的忐忑,殷婷又說:「謹言哥哥,為人父親,為人外公,難道你打算一輩子躲在陰暗角落裡活著嗎?」

  這句話,如當頭一棒敲醒了陳望山。

  他錯愕地問殷婷:「你知道了?」


  「你是說,傾城和我們的關係嗎?」殷婷悽苦一笑,頷首說:「我知道了,但我還沒跟那孩子相認,我想和你一起去見她。」

  提到這事,殷婷也問陳望山:「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傾城與咱倆的關係的?」

  陳望山說:「大概十年前吧。」

  「十年前?在傾城還是梨諾的時候?」這大大出乎殷婷的預料。「你是怎麼發現的?」

  「離開殷家後,我去尋找了我的父母,見到了我的母親。」

  「梨諾那孩子,與我母親年輕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們家的孩子。」

  「那時,我還以為她是我同母異父弟弟的私生女,特意偷走了她的頭髮做了DNA。但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是我的女兒。」

  「竟有這麼神奇的事。」殷婷聽到這離譜的經過都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母親還在嗎?」

  「早就不在了。」提到已故的母親,陳望山還算平靜。

  殷婷好奇問道:「你的母親叫什麼?」

  「她叫莫敬雲。」

  莫敬雲?

  殷婷驚呼道:「可是被譽為國醫的莫家傳人?」

  「沒錯。」

  莫家世代從醫,隱居在蓬萊島上。早些年裡,凡是有重症之人,都會前往蓬萊島去尋找一線生機。

  若能遇到莫家人,那十有八九能獲救。

  莫家在醫學界是個傳奇。

  可惜莫家人丁凋零,到後來竟只剩下莫敬雲這一個傳人。

  「可我記得,莫敬雲早已離世五十多年,你後來怎麼會遇見她?」莫非...「莫前輩當年墜海身亡是假的?」

  「這事說來話長,跟君家那位剛離世的老先生脫不了干係。」陳望山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將莫敬雲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講給殷婷聽。

  「這麼說來,你的父親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瘋醫黎霄?」

  「嗯,他的確是我父親。」陳望山摸了摸面頰,告訴殷婷:「當年,也是他想辦法將我從監獄裡救了出去。」

  頓了頓,陳望山又說道:「黎霄後來在為蘇決做事,黎霄也是梨諾的授業老師。」

  「我的中醫傳承自母親,我的現代醫術則傳承自我的黎霄。忘了告訴你,我還有兩個身份。」

  既然決定相認,陳望山就沒打算對殷婷隱藏他的過去。

  「你還有別的身份?」

  點點頭,陳望山語調平淡地說:「我還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封擎,一個叫聶步非。」

  「...」

  盯著陳望山看了好一會兒,殷婷默默轉身回了臥室。

  臥室那邊靜悄悄的,陳望山也不知道殷婷在做什麼,他在浴室里站了會兒,這才重新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臥室里沒有人,他最後在圖書收藏室里找到了殷婷。

  殷婷靠著書櫃牆,手裡捧著一本相冊。

  陳望山站在她的身後,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落在那相冊上,便看見了一張有些眼熟的合影。

  那張照片留影於12年前的國際醫學探討會,殷婷是受邀參加探討會的國際工作者,而聶步非是受邀參加探討會的醫學研究大佬。

  合影中,殷婷跟會議主辦方的工作人員站在第一排,聶步非則站在第二排,就站在殷婷的身後。

  照片上的聶步非,有一張輪廓深邃的混血面孔,穿一套面料款式考究的黑色正裝。留著黑色背頭,戴著一副銀色方形眼鏡,垂眸凝視著身前的殷婷。

  殷婷以前沒細看過這張照片。

  如今再看這張留影,才發現[聶步非]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她的身上。

  「這個是你?」殷婷覺得神奇。

  原來在此之前,他們就見過了。

  「嗯。」

  陳望山說:「那天我們還同席吃過一頓飯,你很喜歡主辦方準備的鵝肝。」

  陳望山語氣炫耀地說道:「我現在也會做香煎鵝肝,不比他們做得差。」

  殷婷眼裡有淚光閃爍。

  她合上相冊,轉身摟住陳望山的脖子,小心翼翼將臉貼在陳望山胸口,啞聲說道:「那今晚做給我嘗嘗?」


  「好。」

  「要不,叫上傾城和君九一起?」

  陳望山用力點頭,「好啊。」

  「那我來給傾城打電話。」

  殷婷親自給阮傾城打了個電話,熱情邀請她跟君九來吃晚飯。

  阮傾城接到這個電話,並沒有著急答應,她問殷婷:「夫人,請問今晚是家宴,還是晚宴?」

  殷婷一愣。

  她視線一片朦朧,忍住淚意,低聲說道:「是家宴,孩子。」

  阮傾城便笑了,「好,我跟君九回去的。忘了問,夫人喜歡什麼花?」

  殷婷再也憋不住淚意,直接在電話裡面哭了出來。

  她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

  阮傾城靜靜聽著,很耐心,沒有掛電話,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殷婷。

  哭了好一會兒,殷婷才強行鎮定下來。

  再開口,聲音還算平靜,但仍然難掩哽咽:「是不是有種叫做粉鑽的康乃馨?每年過母親節的時候,我的同事們都會收到他們孩子送的粉鑽康乃馨。」

  「我...我可以要一束那樣的花嗎?」

  阮傾城笑著應道:「當然可以。」

  掛斷電話後,阮傾城在君修臣的陪同下,去了酒店隔壁的進口花店。

  最後,她選了57支朱麗葉玫瑰,跟一束粉鑽康乃馨。

  殷婷今年剛好58歲。

  當店員詢問她是否需要在卡片上寫寄語時,阮傾城想了想,說:「祝您長命百歲,媽媽。」

  很普通,也很俗氣的寄語。

  但這已經是阮傾城能想出來最真誠的寄語了。

  她想,殷婷在看到卡片寄語的時候,也會感受到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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