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 情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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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托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裡說不上是欣慰還是無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你明白了?」

  「對,我明白了。✿.。.:* ☆:**:. .:**:.☆*.:。.✿」澤洛斯再次長嘆一聲:「父親,剛去邊境那一年,我很震驚,我寫信問過你:我們真的有國境線這種東西存在麼?我們真的有成編制的軍隊麼?如果遭受入侵,我們有抵抗之力麼?那時你沒回答我,但現在我懂了,這些我們統統都沒有。」

  「我的祖國艾歐尼亞,它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啊。」

  「我們的超越學院裡,有瓦洛蘭最頂級的學者,我們的神廟裡,有瓦洛蘭最久遠的歷史。普雷希典被譽為瓦洛蘭最美的城市,過半的綠化面積,街上任意一個行人得到舉止在外國人看來都是『優雅的』『文明的』」

  「可這些和我們的人民有什麼關係!?」

  「不是普雷希典撐起了艾歐尼亞,而是這裡的每一個村落構築了艾歐尼亞的基石,可它們之間的差別是如此之大,這座城裡擁有瓦洛蘭最讓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可城外的那個世界,竟然是原始的,面對侵略者,甚至會邀他們到自家的篝火旁跳舞,然後告訴他們,哪片海域好打魚,哪片海域可以停大船。」

  「十二天,我走遍了整個南部海岸線,我所看到的是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但我卻可以想像,在海的那一頭,有多少豺狼正在磨刀霍霍——我從不懼怕強敵,因為我覺得我的身後總有些東西,可事實告訴我,沒有,我的身後從來就沒有需要我去守護的東西,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我。」

  「對。」里托點頭:「這就是艾歐尼亞。」

  「地域狹小、環境複雜、遠離瓦洛蘭的中心……太多的問題奠定了今天的艾歐尼亞,上層和下層天差地別,沒有慘烈的戰爭,因為這么小的地方找不出發動大戰的理由,沒有複雜的階級,因為單純而小型的群體孕育不出繁瑣的規矩,甚至沒有明顯的貧富差異,即便物產不豐富,可平民能養活自己,即便文化很發達,可貴族沒有追求錢財的意義,某種程度而言它是個世界之外的世界,它的實際情況並不和你在超越學院求學時從那些書里看到的相同——那裡教的是瓦洛蘭通史,並不是艾歐尼亞通史。」

  「亘古以來這裡的人以村落部族為群體,逐雨水土地而居,他們找不到太多的煩惱,所以可以去鑽研那些深奧的學問,艾歐尼亞在心靈的道路上走得很遠,同時也在某些方面原地踏步,它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國家,充其量是一個有很多村落的小島。」

  「而作為一個狹小的島國,為什麼我們卻可以繁衍出如此種類繁多而又精彩絢爛的文化?因為我們犧牲了下層民眾,我們讓一小部分人變得『卓越』,讓更多的人變得『愚昧』——這便是艾歐尼亞的存在之道。」

  「過去你的性子太急躁,你揮舞著拳頭,有用不完的力氣,總想用普雷希典的價值觀來衡量整個艾歐尼亞,所以我把你送到南三省去,看看那個距離瓦洛蘭中心世界最近的地方,再看看你從小成長的這座傳奇之城,最終你會看到那些你沒能看到的地方——那些艾歐尼亞迥異於瓦洛蘭的地方。」

  澤洛斯似乎在低沉中有了些激動,他瞪著一雙眼睛:

  「可是父親,這樣的存在之道,真的是對的麼?」

  「就如我們這些居住在普雷希典里的人和那些居住在開放的南三省的人一樣,所有的艾歐尼亞人總有一天會知道——守望之海的那一邊,還有更大的世界,那裡有良善的盟友,也有殘暴的侵略者,可大多數艾歐尼亞人還沒有做好準備,自從南三省開放以來,那些外人的腳步太快了,他們肆意的侵入這片寧靜的土地,撬開我們封閉的外殼,把他們生硬的世界強灌給我們,瓦洛蘭瞬息萬變,這裡不可能永遠保持這種寧靜,終有一天,我們必須去面對那些過去沒有過的東西,而我們如何面對?」

  「如果受到入侵,不管是什麼規模的入侵,艾歐尼亞都不可能有抵抗之力,怎麼抵抗?我們沒有城邦,只有村落,召集『萬村聯軍』麼!?父親,這樣是不對的,我們需要領袖,需要一個能夠統領艾歐尼亞的人,需要強而有力的執行力,把那些散落在各地力量集結起來,建立一個真正的國家,只有這樣,我們才會變得真正的強。」

  「不,澤洛斯,你錯了。」里托搖頭:「你依舊不明白。我們為何要變強呢?這片土地不需要統治,不需要英雄,不需要領袖,它需要的只有一個——『均衡』。」

  「過去這個地方能成為亂世中的一片淨土,就是因為艾歐尼亞是一盤散沙,它是散的,所以能隨風雲而動,依大勢而流,無論外面怎麼樣,這裡都將重複它一直在重複的生活,它不強,所以才沒人會在意它,一盤沙本來就是散的,它還能散到哪兒去?可若你把這盤沙凝成了一顆石頭,那就不一樣了,沙子拂在人臉上,只是有點兒癢,它無傷大雅,可石頭掉在腦袋上會疼,艾歐尼亞不需要國家,也不能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最好不要有——因為對艾歐尼亞而言,建國,就等於亡國。」


  澤洛斯倔強的搖著頭:「可是父親,現在侵略已經開始了,那些諾克薩斯人就在海岸上,如果有一天諾克薩斯人大規模登陸,我們無法抵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殘忍的諾克薩斯人荼毒整個艾歐尼亞,那個時候,又該怎麼辦?」

  「不會有那麼一天。」里托看著遠方的宏偉巨樹,道:「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何統治艾歐尼亞?這是一個遠離瓦洛蘭的世界,它的社會特性是如此怪異,它擁有最卓絕和最蒙昧的兩個群體,這是兩個極端的矛盾,統治艾歐尼亞,就是激化這個矛盾,統治者不能從這裡獲得任何東西,相反他還要往這裡投入大量資源,瓦洛蘭有那麼多沃土,為何一定要選擇這裡呢?有理智的統治者都不會看向這裡,因為亘古以來這裡的規則就是『無序』,想把它變成『有序』得付出太多精力太多時間,所以起碼在瓦洛蘭大一統之前,沒人會垂涎艾歐尼亞。當然,過去也並不是沒有狂熱的征服者進入這裡,可他們什麼都沒改變,百年之後這裡再次歸於原點——今天這個樣子,才是艾歐尼亞最好的樣子,一旦它成為一個國家,或者是一個國家的一部分,它就會變成一顆毒瘤,所謂國家,是有序的,如果出現一塊無序的疆域,它就會生病。」

  澤洛斯依揚著頭:「可如果我說對了呢?您也說過,過去有過瘋狂的征服者進入這裡。」

  「那個時候,我們就建國。」

  沉默,良久的沉默。

  里托最後的回答很乾脆,乾脆得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這讓澤洛斯不能理解,或者說是他能理解,卻一時無法接受:『沒人來打我,我就趴著,有人來打我,我就躲著,躲不過去了,再開始還擊』——這不是懦夫之道麼?

  「師父。」

  澤洛斯後退了一步,他跪了下來,兒子跪父親這是天經地義的,可這一次,他並不是以兒子的身份跪下的:

  「教我飛天劍術吧。」

  里托搖頭:「澤洛斯,還不到時候。」

  「是因為三年前的那件事麼?我承認,那的確是我做錯了。」

  「不是。」里托再次搖頭,他就這麼看著澤洛斯,平靜的以師父的身份承受他這一跪:「是因為你還沒準備好。」

  「不,我準備好了。」

  「你沒有。」

  里托的一再拒絕似乎讓澤洛斯有些憤慨:「師父,從五年前您禁止我進入劍閣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再無寸進,時至今日,就連永恩都快要趕上我了,您之道外面的人怎麼說嗎?飛天劍聖的兒子,卻不會飛天劍術,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如果這是懲罰,那我覺得這五年我已經反省得足夠多了,今天您還是拒絕我——那為什麼池染可以?」

  「池染?」里托皺了皺眉:「我從未想過教他什麼。」

  「您在撒謊。」澤洛斯反駁道:「您把他安排在地牢里,不就是因為牆壁上的那些東西麼?」

  「原來你是這麼認為的。」里托恍然:「澤洛斯,自從三年前你看過那些東西後,我就把它們抹掉了,現在牆壁上已經不存在了——什麼時候你能真正的明白我把他安排在那裡的理由,你就算是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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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爭吵,閣樓下的兩個人似乎是在爭吵。

  那番爭吵的原因是『徒弟想學,師父不教』,當然他們在此之前還談過很多其他的東西,可那些東西在我看來都沒有這一刻的爭吵有趣。

  原來不僅僅是刀鋒意志十歲的時候還不會任何劍術,就連澤洛斯,也沒有一窺過『飛天』的真容。

  一開始的時候,那還算不上是爭吵,可到了後來,恩,我能感受到,澤洛斯身上的戾氣很重——是何種原因讓他如此迫切的想要向自己的父親『逼藝』?

  最終那爭吵停止了,儘管沒有吵出什麼結果。

  閣樓下出現了另一個人,恩,他是永恩。

  「師父,池染好像要醒了。」

  池染,池染……池染?他是誰?

  哦,我記起來了,我就是池染。

  我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束光——那是一扇很小很小的天窗,它透下微弱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有點兒癢,接著我淚流滿面。

  因為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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