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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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熙回來後,桑落將自己想要建立育嬰堂的想法告訴他,「……或許就會少些像當初的我和沂兒一樣的孤兒。」

  原當他會很贊成,並與她商討一番,或是問問她細節之類。誰知章熙沉默一會兒,揉揉她的發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都支持你。」

  表情很凝重,叫桑落心中打鼓。

  是……有什麼不好嗎?

  她不得其解。

  青黛和麗君走後,她獨自又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從前力量微薄,所思所想不過是一粥一飯。如今她能力,私庫中也堆積著她根本花銷不到的銀錢,何不將這些拿出來,用在真正弱小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何況等到章熙登基,那些孩子也是他的子民。

  「你覺得哪裡有問題?」桑落問。

  章熙搖頭,「想法很好,育嬰堂也很好。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相信這會改變很多人的人生。」

  桑落不信。只當有什麼地方不妥,他不肯跟自己明說,「那你做什麼這樣嚴肅?」

  章熙眼中帶著憐惜,抱著她放在自己腿上,「想起你小時候受的苦,很心疼你。」

  桑落:……

  她怎麼忘了她家有個「心疼怪」了。

  緊接著,她就想起關於「心疼怪」的另外一件事,「你登基那日,我不要舉行成婚儀式。」

  「為何?」章熙不信,「哪有女子不愛婚禮的?別擔心,夫君都安排好了。」

  是不是傲嬌孔雀的儀式感都這麼重?

  怎麼就油鹽不進呢?

  桑落莫名就想到那時在棲雲院,章熙送給她的一匣子貴重頭面的往事。

  他真是一如既往地叫她盛情難卻。

  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再囉嗦,今晚不准你上榻。」

  章熙輕笑,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驕傲,意有所指,「你可捨不得。」

  桑落惱羞成怒。

  章熙又趕緊哄她,「是我捨不得,我離不開你。」

  他才洗漱過,此時只著中衣褲。屋裡地龍燒得熱,是以他衣服敞開,赤著胸膛。

  比起三年前,他更壯實了些,肌肉中蘊著刀劍劈山一樣的強勁。坐在那裡如盤虬臥龍,帶著連貫巍峨的起伏,直到落入窄瘦的腰臀處。

  無論看過多少次,桑落都不得不承認,她喜歡他,包括他無窮的力量。

  摟上他的肩,她嬌嬌地喚他,「夫君,柏舟哥哥~幹嘛非要舉行婚禮,我都已經嫁給你了,我不要再來一回。」

  章柏舟哪裡經得住這個,平日裡桑落稍微露出一點風情,都夠他狼變幾回了。

  「你當真不願意?」

  他不解女兒家心意,捧上自己對她從未改變的初心,「我只想給你最好的。」

  桑落瀲灩的眉眼盈盈似水,坐在他膝上,溫柔含笑,燭火昏黃,兩人目光對上。

  「可我已經有最好的你了。」

  不必言說的默契自在眼中。

  溫暖的,欣喜的,眷戀的……章熙深深的吻住她。

  他們所擁有的,都是更好的彼此。

  *

  臨近登基吉日,桑落搬進了宮裡。

  正陽宮早已修葺一新。

  王太后親自帶人布置過,只為叫小孫女住得舒適。

  章熙稱帝,章明承自然便是太上皇。

  可他不想當這新朝的皇太爺,也不用章熙給他另建行宮,只說之前忙於案牘,鮮有時間在家,如今正好可以上孝老人,下養女兒。

  章明承留在家中,不肯當太上皇,庾太夫人便做不了太皇太后,仍舊是章府的老封君。

  倒是王太后,就這麼稀里糊塗的,從前朝的太后做到新朝的太皇太后,仍舊住在長樂宮裡。唯一不同的,是離她的小孫女更近,心情更好罷了。

  沒有人敢提出反對,因為即便提了,新君也不會理睬。

  年輕的陛下有著雷霆萬鈞的強勢與手腕,皇權巍峨,屹立山巔,不容一絲冒犯。


  禮部早已擬好冊封的旨意,只等陛下登基後,便從宮內發出。

  所有的章氏族人都得封賞,二老爺、三老爺均封親王,其子為郡王,女為郡主。章氏和汪思柔賜封昭靈夫人和縣主。

  章漪身為陛下胞妹,賜封平陽長公主。

  唯獨一人,被新帝遺漏。

  這人便是從前章府的大小姐,章清。

  別說是公主、郡主,她連鄉君的封號都沒撈著一個。

  可要說新帝不看重二房,二老爺章明啟封信王,原配李氏所出二子,皆在封賞之列,便是妾生庶子,也得冊封。

  只有章清,仍舊頂著大小姐的名頭,沒有改變。

  范氏原本一心求和,想接章清回家,奈何章清所提要求太過苛刻,匪夷所思,才一再耽誤。

  直到封賞的旨意流出,才知章清早已開罪新君,范氏見此情由,再不派人來迎。

  雖不能明著合離,但劃清界限的意思明確。此後節日往來,竟是將這位范氏嫡妻徹底遺忘。

  淨等著她孤獨終老。

  章清也曾爭過鬧過,但是信王本就懦弱,不肯為不討喜的女兒去得罪新君,更何況他還有三個兒子要管。

  章清求不得父親,只能去求庾太夫人。

  庾氏早就告誡過她不可拿喬太過,如今終食惡果,也不願幫她。

  何況在庾氏內心深處,認為自己也如清姐兒一般,是被新君遺落的人。

  按理長樂宮該是她來住才是,王氏不過皇后的祖母,與他熙哥兒有什麼干係?偏偏他將別人的祖母捧著敬著,對自己的祖母倒是不理不睬。

  可她有怨不能講。老二、老三封王后搬去了新的宅邸,老大卻還在家孝敬她。

  明承身為熙哥兒父親都沒說什麼,她這老太太還能怎麼說。

  倒是沉寂十數年的顧斯年,重新入仕,接了丞相的職,給他的女婿賣起苦力來。

  顧斯年為官忙碌,這教導岳清風的活卻落到章明承身上。

  住在雙橋街的日子,他見岳清風踏實上進,雖不是一等一的讀書苗子,可秉性卻佳。章明承便接過夫子重任,一心一意培養岳清風。

  他想好了,顧斯年已不再年輕,幫不了柏舟幾年。等他將岳清風培養成材,新苦力就能接著為兒子分憂了。

  是的,從前忙碌不覺,章明承此刻方知何為休閒愜意。閒來品茶讀書,教養子女,方為人間樂事。

  與他同一想法的,還有新都侯王佑安。

  王佑安不再出仕,一心閉門守家,只與妹妹、妹夫一家往來,時常接濟。

  應家被奪了爵位祖產,一大家子的嚼用,漸漸坐吃山空,時常難以為繼。

  應舯從前流連花叢,與嬿娘之間不過是父母之命,並無夫妻之情。

  這回應家出事,他本想合離,叫嬿娘帶著兒子回王家去。再如何,王家有子玉在,嬿娘也會過得鬆快些。

  可出乎他意料,嬿娘不肯走。

  「林哥兒姓應,沒有回王家的道理。」

  她的話硬邦邦的,卻叫應舯心腸軟了十分。

  他知嬿娘過去,可從前他身邊也沒斷了女子。過往種種皆不可追,不如珍惜當下。

  便也拿出十二分真心耐心,與嬿娘和林哥兒過起日子來。

  至於是否打動嬿娘真心,已是後話。

  青黛的鋪子越開越大,越開越多。

  滿京城誰不知道黛坊背靠皇后,而皇后又是那般灼灼芳華的女子,是以來光顧的夫人小姐們數不勝數。

  京中婦人,漸漸以黛坊研製的新品為風向標,競相追逐。

  尤其是待嫁閨中的小姐,無人不渴望擁有如皇后般的幸福。新嫁娘人人都要從黛坊購置一套脂粉,以期夫妻鸞鳳和鳴。

  就連青黛略顯風情的長相,也成了京中時興的美貌。

  隨著歲月見長,沉澱與累積,使青黛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心攀附的莽撞女子,她颯爽風情,美艷卻不媚俗,著實吸引了不少公子。

  但與她韻致的長相截然相反,她一直獨來獨往,決口不提婚嫁,一心撲在事業上,致力於將黛坊的產業遍布各行各業。便是皇后娘娘也拿她沒有辦法。


  這原本只是個人意願,倒也無傷大雅,卻著實害苦了一人。

  這人便是淮左。

  淮左喜歡崔婉,聾子瞎子也能看出來。他被封長平侯,在京中也是威赫震震的一方人物,可到崔婉面前,除了拼命花錢,再沒有一點用。

  最後還是竹西看不下去,怕這傻子連御賜宅邸都花進黛坊,給崔婉沖業績,親自去跟崔婉言明:

  「他愛花錢,你愛掙錢,倒不如你去他家,叫他將家當交到你手上,也不必再過手他人。」

  一番話說的兩人都紅了臉。

  淮左傻乎乎不知從她這裡買了多少口脂面脂,崔婉心中其實已猜到緣由。可他不說,她一個女孩家,也不敢亂表心意。

  原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偏就卡在青黛身上。

  崔婉將桑落視作偶像,把青黛當做目標。青黛不肯談情,她便向目標靠攏,死撐著不嫁。

  差點將淮左急死。

  要不怎麼說竹西靠譜。便是失了一條臂膀,也比淮左有用的多。

  他也不與這兩人廢話,尋好吉日,設好禮堂,連宮中的陛下和娘娘都請了來,只等吉時一到,拉著兩人拜堂成親。

  若干年後,淮左摸著自家兒子的頭感慨,「若不是你竹西叔,你如今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

  誰知兒子比他更傻,「不是娘親生的我嗎?怎麼是竹西叔?」

  氣得淮左直拍他,「你是不是傻?去去,欺負你蒙小叔家的小子去。」

  董麗君的育嬰堂也同樣發展壯大,漸成規模。

  育嬰堂吸納了很多命運多舛的女子,她們一起幫助婦人,教養子女。在育嬰堂里,培養出一批批十分優秀的兒女,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母親,叫做麗娘。

  再後來,桑落又成立了女子學堂,不單是簡單教識字,還有各項本領。紡織,繡花,廚藝等等,只要是能傍身的技藝,皆有開設。

  那些平凡而普通的女子,通過自己的手藝,求得一方安身立命之處。

  通夏一朝,女子的地位有了大幅提高。

  不止是因為太祖髮妻桑落之故,更是因為許許多多平凡女子,用雙手為自己爭取到一片天地。

  至於後世史書上文治武功的太祖皇帝,他的髮妻顧氏,雖不過寥寥數筆。

  然則她的傳奇,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內,才剛剛開始書寫:

  章熙最終放棄了登基當天大婚的念頭,可他始終想與她分享這份榮耀。

  就像桑落想要與他站在一處,分擔雷霆雨露一般,他同樣要與她攜手,共同開創一個朝代。

  奉天殿響第一通鼓時,桑落知道,章熙已經祭拜過太廟和社稷。鼓聲結束,文武百官整理自己的朝服,第二通鼓是百官按照品級在午門排好順序,等到第三通鼓結束,文武百官,按照順序依次進入,就位。

  章熙穿著袞冕服升御座,奏樂聲響,捲簾將軍將珠簾捲起,尚寶卿將玉璽放到案上,拱衛司鳴鞭。

  隨著贊禮唱「鞠躬拜」,文武百官向丹墀行四拜大禮,等到奏樂聲止,贊禮再唱「跪,山呼。」

  百官拱手加額山呼「萬歲」,聲音之高,響徹大殿。

  「俯伏,興。」

  百官再一次行完四拜禮,朝賀禮畢。

  頭一次目睹這般盛況,震撼不足以形容桑落此刻的心情。

  這一刻,桑落終於明白,章熙執著於在登基大典這般莊嚴隆重的時刻與她分享的心情。

  百官跪迎,即便她隔著御座,丹陛,她也感受到澎湃的氣勢和萬丈豪情。

  一個帝國的君王掌控天下的氣魄。

  桑落站在奉先殿西門,贊禮就站於她身側。

  她的出現其實並不妥當。

  原本她想過站在簾後之類的地方,既可以陪著他,也不必立於人前。

  可是章熙不肯,他不肯叫她藏於背後,他想要她親眼看到,切身感受到。

  他給了她身為女子所能及的最高榮耀。

  他帶著她看到最遼遠壯闊的場景。

  在贊禮一聲聲的唱和下,她眼眶漸漸盈滿了淚。

  為面前的男子,為坐在御座上,沉穩威嚴,不動如松的男人。

  她見過太多不同的章熙,可愛的,可恨的,幼稚的,溫柔的……但他始終是那個內心炙熱,矜貴冷傲的大公子。

  她的大公子。

  桑落看著她的公子,她的夫君,走下丹陛,一步步朝她慢慢走來。

  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牽過她的手,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溫柔,他說:

  「落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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