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緣,延續還是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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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媚偷眼打量劉璋,面上雖滿是戒備,心中卻暗暗好奇。這個氣度不凡的男子,怎麼似乎極為緊張,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總有股莫名的悲切和親近之意。

  而且,讓她更隱隱奇怪的是,這男子年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又是清澈如水,並無絲毫褻瀆之意,讓人忍不住的生出親近之心,似乎,還有種莫名的安全。

  「多謝相贈。」劉璋借著喝水的功夫,漸漸將心情穩下來。將碗遞過的同時,目光忽然停留在甘媚腰間佩戴的一個墜飾上。那一霎那,他猛然面色蒼白。

  「這….這五色石,你……你從何得來?」劉璋只覺兩耳中,一顆心跳的如同雷鳴。

  他原本也只是抱著一種說不明白的思緒,就想靠近這個女子看看。或許只是一種心結使然。但此刻,當那塊小小的五色石頭落入眼中,卻由不得他心中狂震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是當年他曾經讓三寶第一次捎回去的,後來三寶回來稟報,說釵兒大為喜歡,他便留意起來,攥了好多各種不同的,當日下山時,還用其中一顆,戲耍了那個買馬的傢伙,從而和安琪兒結下了一生之緣。

  甘媚見他忽然面色大變,又問起自己母親留下的遺物,不知怎的,心中也是猛然狂跳起來。

  面色巨變之下,顫聲道:「這…這是先慈所留,怎麼…怎麼….」

  劉璋猛聽到「先慈」兩字,只覺眼前一黑,身子猛的就是一顫,身後跟著的顏良文丑,在顧不得劉璋囑咐,搶步上前,一邊一個扶住,大呼道:「主公!」

  甘媚昏暗中,被兩人喝聲嚇了一跳,再猛然抬頭見到兩張醜臉,只嚇得以為看到了山中厲鬼,驚呼一聲,慌不迭的向後一退,猛然將門關上,隨後緊緊倚住。

  劉璋沒甘媚驚呼聲震醒,兩臂一振,低喝道:「閃開!退下!」顏良文丑二人對望一眼,滿面委屈的趕緊鬆手,退後幾步,肚中卻暗誹不已。

  劉璋定定神,望著緊閉的柴扉,努力平息了下心緒,這才顫聲道:「你….你不要怕,那是我兩個下人,人長的雖然丑,卻不是壞人。」

  甘媚在門裡,一顆心兀自噗通噗通直跳,哪裡還敢答言,只是使勁靠了靠門扉,強自撐著不坐到地上。

  劉璋伸手按在門上,猶豫半響,終是頹然放下,又在顫聲問道:「你…你…你母親可是叫釵兒的?我…我….」

  門內甘媚猛聽釵兒兩字入耳,心中轟然一聲,險險沒驚叫出來。那時候女子閨名,若非極親近之人,或是上下身份差別極大的,是絕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

  如今,劉璋一口叫破母親名字,甘媚心中忽然間許多念頭如電般連在一起,冥冥中,似有股說不清的情緒升起。

  猛然間,驀地拉開院門,直直的瞪視著劉璋,顫聲問道:「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我母親的名字?」

  劉璋毫無準備,忽見眼前大門打開,耳中乍聞甘媚問話,下意識的道:「釵兒姐姐,是我,是…….啊,你….你真是釵兒的女兒?」

  甘媚此刻聽的清楚,心中狂震之餘,兩眼中已滿是淚水,努力咬著嘴唇顫聲再次問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識得我母親?」

  劉璋這會兒再也忍不住淚水,抬手指著甘媚腰間石頭,泣聲道:「我是何人?我如何識得?我怎會不識得!那是我送給你母親的,是我親手從河中撈起來送給她的。我叫劉璋,釵兒…..釵兒,你母親,是我當年身邊最親近之人,我如何不識?」

  甘媚只覺胸中一口氣悶悶的喘不過來,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卻發現竟是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又是震駭又是激動之下,猛然間,只覺的頭一暈,無邊的黑暗陡然襲來,身子晃了晃,向後便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甘媚幽幽醒轉,腦子中仍暈暈的,勉力睜開雙眼,但見一團暈黃的燈光在模糊中搖曳,四周景物似乎都在微微晃動,心煩欲吐之下,連忙再次閉上眼睛。

  「你….可是醒了?餓不餓?我讓人弄了些吃的東西,吃一些好不好?」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甘媚心中猛然一驚。

  渾身都繃緊之餘,努力向後縮著,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滿含關切的眼睛。

  那眼中有疼愛,有憐惜,有依戀,有歡喜,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惶恐,讓甘媚猛然間,只覺的心底最柔軟處,似乎被輕輕撞了一下。

  「你….啊,是你。」腦子裡斷掉的片段忽然浮起,甘媚總算想起這張面孔。

  慌忙低頭看看自己,眼見身上並無異樣,這才長長鬆口氣,只是隨即又是一陣的心慌。白皙的面龐上,驀地騰起兩朵紅雲,瞬間便氤氳開來。


  她既然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便自然想起了母親臨終的遺命。母親喃喃的說要自己代她去還債,若是在二十歲前能有幸遇到他,就用一生去侍候他,照顧他。那個送了母親一顆五色石的男子,他,叫劉璋。

  她自然知道母親的意思,雖然她也曾經覺得,母親當時或許是處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下,所以才有那番遺命,但是,她是孝女。就算母親神智有些不清醒,她也會遵守母親的話。況且,婚姻之事,本來也該是遵從父母之命的。

  但忽然之間,當那個人真的活生生出現在眼前後,她卻完全不知該如何做了。只是,她只覺得一種難言的情緒徘徊在心頭,期待、歡喜、恐懼,說不清道不明。只因這種遇合,實在是巧的讓人不敢相信。

  緣,是延續還是輪迴?

  甘媚不懂緣,也沒聽過這個詞,更不知道什麼延續和輪迴,她只是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對於這種巧合有種蒙頭漲腦的迷茫,但裡面,卻又夾雜著一種認命和莫名的喜悅。

  「還不想吃東西嗎?好吧,那,嗯,先喝口熱水吧。」耳邊再次響起男人溫和的聲音,隨即,一隻冒著熱氣的陶碗遞到了眼前。

  甘媚下意識的接了過來,目光迎上那雙清澈的眸子,不由的心中又是一慌,險險沒將那碗熱水扔掉。

  甘媚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溫暖,熱乎乎的,濕潤潤的,卻又有著一種難言的平靜。她兩手捧住了陶碗,臉紅紅的盯著水面,長長而微翹的睫毛上,兀自掛著一滴晶瑩,如露,如玉。

  「釵兒….哦,就是….你..你母親,她,她什麼時候….去…去的。」身前微微一亮,男人站起身來,繞到窗邊站住,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甘媚能聽出來,裡面有著壓抑的悲愴,如孤獨的北風嗚咽。

  「年前,初平四年臘月…..」甘媚輕輕的回答著,望著男子瞬間似乎低塌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種悸動,想要將那身影攬入懷中,撫平那份悲鬱。

  「去年….初平四年……怎麼會這麼早?她….怎麼去的?為什麼?」甘媚輕輕的一句回答,如同一隻玉瓶炸裂,瞬間讓劉璋氣息一窒,一顆心便就那麼支離破碎開來,呼吸有些艱澀。

  「病了,天又冷,就…..」甘媚面上黯然,想起母親未老先衰的面容,心中大慟,垂下淚來。

  劉璋沒有再說話,就那麼站在窗前,好久好久。他不說話,甘媚也不敢說話,屋中靜靜的,直到燈花毫無徵兆的爆出一聲輕音兒,兩人才同時驚醒過來。

  「這些年,你們過的好嗎?你…你…父親呢?」劉璋仍然沒動,話音中,卻有著一股鬱郁。

  「還好,爹爹去的早,那年蟻賊起事,爹爹帶著我們躲到山裡來,受了傷,就沒好起來……」甘媚小心的回答著,她直覺中感到,眼前這個男子對爹爹似乎有股說不出的敵意。

  屋中再次沉寂下來,半響,劉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有些恍惚,如同從天外飄來。

  「她….你母親,可…可曾….曾說起過我?嗯,或者,說起過那塊石頭?」

  甘媚眸子抬起來,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沉穩如山的男子,此刻的話音中,竟是滿透著緊張和期待,與之前雖然悲鬱,卻有著厚重的沉穩,截然不同。只是聽他問起這個話題,又不禁想起母親的遺命,面孔便不由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嗯….」蚊子般的低應了一聲,微微側過臻首,眸子有些飄忽。「說過的……」

  「怎….怎麼說的?」劉璋霎那間心中滿是激動,這一刻他才忽然發現,原來他雖然幾乎掌握了天下,雖然將諸侯玩弄於股掌,卻仍抵不住內心最柔軟的一次輕觸。

  「啊」一聲輕呼,甘媚聽他追問起來,忍不住滿心羞意。豐滿的胸部急遽的起伏著,暗暗以眼角餘光偷窺,卻見劉璋清亮的眸子,正自有些疑惑的盯著自己看,不由嚇的心中砰然而動,急急將頭轉過一邊。

  劉璋微微有些不解,輕輕皺皺眉頭,想了想,終是沒再催問,只是靜靜的等著。當年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沒人知道在他心中占著什麼樣的地位。那是承載著他兩世的焦點,兩世的情結,還有一種如姐如母的,如夏花般璀璨的戀情。

  「……她本想一生都可以照顧他,愛護他,侍候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兒,只要他不嫌棄她…….」甘媚慢慢平復下心情,揚起白玉般的小臉,眼中漾起霧氣,有些追憶般的呢喃訴說著。

  「……那塊石頭很漂亮,是她第一次得到的禮物,她一直貼身藏著,視若珍寶。後來,她病了,病的很重,好多次都迷迷糊糊的,但卻總是死死握著那塊石頭……

  直到後來,後來她要走了,才將那塊石頭給了我,拉著我說,讓我代她去照顧他、侍候他,要一輩子對他好,聽他的話………她說他夜裡喜歡蹬被子,哪怕冬天也是,總愛抱著被子睡,一定要輕輕的幫他抽出來,給他摁好被角才行………

  她就那麼說著,握著我的手,還有那塊石頭,一直到走的那一刻……」

  屋中,甘媚忘了羞澀,兩眼中滿是淚水,喃喃的說著,柔柔的語聲,在劉璋的心頭一遍遍的流過,如同細細的流水,將那層堅固輕易的擊破,又碎碎的捻成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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