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毒計催生出的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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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中城,在這東漢末年時空,還叫南鄭。地勢南高北低,屬於陝南山地的組成部分。

  這裡本屬亞熱帶濕潤症候區,春季忽冷忽熱,氣候多變。夏季卻是東南風強勁,雷雨與乾旱貫穿整個季節,幾乎是交替出現。到了秋季,便如十八變的大姑娘,一轉前面捉摸不定的脾氣,全是整個陰雨綿綿的纏綿悱惻。

  此時,正值夏末時分,剛剛經過一場暴雨的洗禮,天空如同洗盡鉛華,有著一種剔透的晶瑩。

  繞城而走的漢水,在城東北角轉了個彎兒歡暢而下,滾滾東去,注入大江。激濺飛流的水聲,到了南邊,不見減小,反而增大,卻是因為西流、碑壩、後河、長潭、焦水幾條溪水在此齊聚,交相碰擊所致。

  出了大營,一路走來,鼻中嗅著雨後清新,耳聽著水聲歡唱,滿眼葉綠蒼鬱,繁花如錦,劉璋心中不由一暢。眼見賈詡並不多言,也不去問,只管一路貪看景致,倒是難得的起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閒逸心境。

  「詡知主公心中多有存疑,但隱忍至今卻並無半句發問,此中之情,固然有拿捏不定,卻也是對詡的容讓。賈詡自當日隨了主公,或有勉強之意,今日卻是感知良多,總是要謝過主公的大度包容的。」

  賈詡選了一處高崗,背風而立,大袖飄飄之際,沉默良久,忽然低聲說道。語氣中,竟然有著難言的一番波動,表露出心中的感動之意。

  劉璋轉頭看看他,面上往日嬉笑之色斂起,雖仍是微微笑著,卻有著真正的真誠。

  「文和不怪我侍強而為,一路相隨,設奇局,誅董卓,跋山涉水而入險峻瘴癘之地,陽平關獻奇謀,一戰而定,劉璋心中除了感念,便是愧疚,所謂寬容,豈不諷刺?只是,便是如此,璋也從未後悔過,如果再要選擇一次,璋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殆因璋知道,這個天下,先生之能,意味著什麼。此中之情,璋不敢隱瞞,也無需隱瞞,便只能求先生體諒。至於對先生去下什麼承諾,呵呵,以璋想來,憑先生之智,猶如褻瀆了。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璋之誠意,先生終有一日可見的。」

  劉璋淡淡而言,目不斜視。這一番話,在這雨後的下午,如同隨意閒談而來,聽在賈詡耳中,卻讓他悚然動容。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賈詡喃喃念叨著,眼中神情複雜,面上不由的閃過掙扎之色。

  他是那種絕不輕易信任任何人的性子,這倒不是說他刻意的針對劉璋,只是以他這種智慧超絕之人,不可避免的,什麼事兒都會比尋常人想的更多、更遠。

  再加上他昔日出身低微,又多經歷人生,如今的年齡之下,一顆心早已磨礪的如同堅冰一般。戲志才、郭嘉之流,固然也是智謀無雙,當世幾已無人能及,但終歸圄於年紀、見識的缺陷,少了如他這樣的一份沉積。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今時今日,天下第一謀士的位置,郭嘉等人比之賈詡來說,實在是還少些資歷。總體戰略上或許各有長短,但於細節處,便會有些小瑕疵了。對於人生、識人、信人,進而談到忠誠上,賈詡卻總比之那些人少了些熱情。

  但今日,劉璋坦言承錯,也並未刻意承諾什麼,只是簡單而真誠的述說著自己的心意,卻讓賈詡冰凍的心防,終是打開了一絲縫隙。

  至於這道縫隙,會不會以後越來越大,終於徹底放開,沒人知道。但便就眼前這一道縫隙的出現,劉璋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將會給他帶來多麼大的驚喜。

  「主公欲取漢中,詡雖有定計,卻一直未曾開口,主公可知其因?」激動的心緒顯露不多,便轉眼被平靜取代。但口中問出的話,卻忽然多出了實質。

  劉璋眼眸一縮,轉頭看向賈詡,半響才微微一笑,搖頭道:「未知也。先生可肯相告?」

  賈詡抬手一指,隨即自左向右一圈,淡然道:「若欲破其龜縮謹守之策,便在這數里方圓耳。詡之所以一直不說,非不肯盡心,實此計太毒,恐主公不肯用罷了。」

  劉璋一愣,順著他手指範圍看去,卻唯見山翠水黛,一時間把握不著。不由將疑惑的目光看向他,等著解釋。

  劉璋微微一愕,若有所思,只是左右看看,又搖搖頭。賈詡笑道:「主公非庸碌之主,詡聞主公出道以來,最擅用謀,水火二道,幾次重創於敵,此間之勢,自是明白。若用水攻,則一無可借足夠之水,二來,有漢水之繞,多半也是水過即瀉,頂不得事兒,不知詡所猜可對否?」

  劉璋點頭,他剛才搖頭,正是為此。

  賈詡深深看他一眼,目光在前方幾處地方停了停,這才淡淡的繼續道:「其實,借水不難。此地南高北低,以水灌之,正相適宜。一渠之水不夠,何不連五渠之水?」


  劉璋眼睛一亮,仔細觀看一番,果然如賈詡所言,要是引導開鑿一番,將就近五條大渠的水盡數集中起來,其勢只怕還要在漢水之上。只是,就算有了水,也能灌到城中,但以南鄭的地理位置,城防之嚴密,裡面必然有泄洪的渠道。

  自己這邊如果採用這種方式,若是城裡真有這種設施,但凡做的好些,或許能給城中防禦帶來極大的衝擊,但若想就憑藉這一點破城,卻只怕還是力有未逮的。

  想及此,不由的又在皺起了眉頭。

  賈詡卻似沒看到一般,負手立在高崗上,雙目中忽然爆出冷厲之色,淡淡的道:「世人皆說洪水猛獸,都道水火無情,至為可怕。卻不知萬物相輔才是真正可怖之處。此地其後潮濕,山石松滑,若我方先聚五渠之水,再發水路行進之處的草木、沙石,屆時,共工之怒再承載山神之威,不知天下又有何物堪當一擊?水消土沉,便有不死者,由此至城頭的康莊大道也已天成,到那時,又有何人能阻主公大軍而進?」

  賈詡說到這兒,忽然轉身,面對劉璋,臉頰上有一抹潮紅泛起,低沉道:「只是,此計若出,詡只怕半城生靈不存,用或不用,便在主公一念耳。若此計不取,除非人變飛鳥,再無速勝之途,主公三思之。」

  他這裡說完,躬身一揖,隨後往邊上一站,再也不發一言。劉璋這裡聽的卻是面目失色,心中直如驚濤駭浪一般。

  我勒個去!勒個去啊!好毒的手段,這……這分明是人造泥石流啊。

  掘水灌城,往往沖塌城池,更沖塌城中無數民房,令守軍一方遭受重創,所以,長長被兵家所用。不過,單只大水,好歹經過數層房舍沖抵,給許多人以緩衝時間,歷次大水灌城,多半都是首當其衝的守軍死傷最多,民眾雖也跟著遭殃,多半性命卻是能保住的。

  但若是以賈詡這種設計,泥石流傾瀉之下,就等於瞬間將一座城市給活埋了。但凡泥石流所過之地,水勢伴著巨大的衝擊力,又有何人能在泥石流下憋氣,或者在泥石流中游泳的?水中的沙石、樹木雜物,無一不變成致命的兇器。這般一來,跟那掘水灌城,已然全不是一碼子事兒了。

  劉璋想不到這賈詡一直以來,悶聲不響的,心中琢磨的竟是這麼一條毒計。想想若真箇如他所言,其後的漢中城,只怕立時便成為一片鬼蜮,那副情形,便只是想想,就讓劉璋不由的一陣寒顫,面色發青。

  難道,真要用這種手段嗎?雖說慈不掌兵,戰爭不管再怎麼去粉飾,也都是用人命去填充的。但,真的到了抉擇的時候,劉璋卻忽然感到心一陣陣的發緊,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出道以來,大小數百戰,期間征伐之際,不知看過多少生命在他的唇間、指縫間流逝。但那時候,他從沒猶豫過。但今天,他忽然膽怯了。只因,今天如果聽從賈詡的計謀,流逝的不是軍人的生命,而是數以十萬計的平民的生命。

  劉璋面上青白不定,神色變幻,久久不發一言。許久許久,他恍如經歷了一次涅槃,面上的迷茫之色盡去,代之而起的,卻是一份堅毅。

  「不!先生之計雖妙,然璋不能用!」劉璋緩緩而低沉的說道,聲音中有著巍然不動的堅決。

  賈詡兩眼微開,平靜的看著他,半響,忽然展顏一笑,點頭道:「主公現在可知詡為何一直不肯說了?」

  劉璋一呆,猛然明白過來,這賈詡,原來竟也是有些小孩子脾氣的。他這會兒才說,不過只是告訴劉璋,我不是沒辦法,而是知道這個辦法你不會用罷了。我的辦法你不用是你的堅持,但並不代表我無能。

  劉璋嘴角勾起,笑意越來越濃,終至哈哈大笑起來。賈詡陰翳的面孔,也在漸漸溶化,袒露出一分清朗。

  劉璋目光轉動,笑聲一斂,面上忽起促狹之意,對著賈詡眨眨眼道:「文和之謀我不用,不過,我卻因之有了一條妙計,文和大才,可能猜到?」

  賈詡剛剛綻放的笑容猛的僵住,愣愣的看著劉璋,劉璋卻聳聳肩,仰頭哈哈大笑而去。笑聲迴蕩在雨後的山林之間,有著說不出的清靈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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