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潛伏
新元十六年（776）的夏天，要比往年更加炎熱，曲江流向城南的支流，有不少乾涸成了低洼，如果靠近一些，就能看見河床里，滿是被曬乾的魚蝦。
面對酷暑，長安城中的有錢人，大多都選擇去城北的灞川去避暑。
而城南曲江一帶的荒郊，除了生活在此地的百姓，就只有來往於不同地區之間的商隊，才會偶爾途徑這裡。
這一日，幾名帶著斗笠、掛著蓑網的獵戶，從南郊的野林中回來，背上還帶著幾隻剛剛打到的野物。
獵戶領頭的男子，二十來歲，生的高大，個頭要高出同齡人半米有餘。雖然壯碩如牛，但臉孔天生卻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看誰都是一臉憨笑。
附近村集的人，只知道這群獵戶是從劍南道遷來京畿的流戶，雖然平日裡深居簡出，不怎麼走動，但打了獵物，總會分給鄰里，所以人緣算是不錯。
在市集上換了些必要的物資，幾名獵戶離開村民聚集的地方，順著鄉間小道，一路向前走去，最終來到郊野的一排木屋。
在屋門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獵戶隊頭在門板上敲出了一長三短的信號，接著朝後退了幾步。
門板附近的矮牆上，露出一個小孔，一雙眼睛湊了過來，看清楚門外的情況，最後打開了房門。
獵戶隊頭向同伴打了個手勢，示意將生活物資交給屋內的人，接著矮下身體，跨過門檻，單獨來到裡間的門前，小聲說了一句話。
不多時，裡間的坊門被打開。
一名瘦小精幹、雙臂能夠垂到膝間的中年男子，抬頭看了獵戶隊頭一眼，接著沉聲說道：「進來。」
獵戶隊頭老實跟在瘦小男子的身後，進了裡屋，先是看見木床上盤腿坐著一位年邁的老者，接著小心翼翼跪在地上，口中喊了一聲：「大論。」
五十來歲的桑赤若，經歷了長時間的逃亡生活，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不少，頭髮幾近花白，臉上全是溝壑，唯有一雙眼睛絲毫不見渾濁，依舊是透著精光，爍爍發亮。
他看向獵戶隊頭，點頭說道：「殷朴，回來了。」
被稱作殷朴的男子，額頭點地，開口說道：「今日路過宕集的時候，有村民閒聊，說到再過些日子，唐國皇帝要過生辰，長安城中大慶三天，百姓皆可赴宴。」
桑赤若沉吟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屋內那名瘦小精幹的男子，問道：「殷遠，長安城裡負責接應的人，有消息了嗎？」
殷遠將右手放在胸口，躬身說道：「大論，負責去聯繫長安內應的人，今早出發，想必傍晚前就能回來。」
桑赤若：「唐人多謀，又善於心計，你們二人身為山隗軍的主副，令麾下的士卒都留心一些，說話做事莫要留下破綻。」
殷遠和殷朴一起稱是。
出了裡屋，身材高大的殷朴小心翼翼帶上屋門，又長出一口氣。
殷遠盯著他，沉聲說道：「我們這一百山隗軍，跟隨大論來到長安，乃是為了吐蕃國運放手一搏，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樣犯錯，再連累我們。」
身材高大的殷朴，面露羞愧，低下頭說道：「大哥，我知曉了，不會再有下次。」
見殷朴認錯，殷遠臉色稍稍緩和：「山隗軍出身蠻民，如果不是大論，我們這些人至今還生活在山林之間，與野獸毒蟲作伴。此次，吐蕃叛徒勾結唐人，陷害大論，整個國家都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我們便是吐蕃最後的希望。」
殷朴：「大論說過，如果唐國皇帝死了，我們這些山隗人，就能徹底擺脫賤民的身份，成為整個吐蕃的功臣。」
殷遠：「是的，道理便是如此。」
太陽落山之時，負責聯絡長安內應的山隗軍探子，趕了回來。
殷遠聽了探子的匯報，又趕去裡屋面見桑赤若。
桑赤若聽殷遠說完，皺眉問到：「長安里的接頭人，真是這般說的？」
殷遠：「大論，千真萬確。」
桑赤若：「看起來，這唐國也並非鐵板一塊，有人比我們更希望皇帝身死。」
殷遠遲疑片刻，問到：「大論，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抓住我們？」
桑赤若輕輕搖頭：「如果真正了解唐國的政治鬥爭，你就會發現，在那群唐國人的眼中，我們不過就是趁手的工具。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希望借著皇帝身死，打壓政敵，儘快奪取權力。」
殷遠：「既然如此，從明早開始，我就安排手下入城。」
桑赤若點頭道：「長安城中的接頭人，雖然提供了路引、身牌和戶冊，但是安全起見，還是分成數批進城。第一批人進城之後，先找好落腳點，探查周邊的環境，確保一切無誤之後，我會隨著第二批人，再一起去匯合。」
殷遠：「大論，刺殺唐國皇帝的任務，交給我們來做便是，您還是留在這裡，等待消息。」
桑赤若搖頭道：「你不明白這件事對於我、對於吐蕃國的意義……如果成功，我才能有機會在有生之年，重新回到高原掌權，吐蕃國也才有機會翻盤，重新把握局勢的主動。」
停頓了片刻，桑赤若苦笑道：「如果失敗了，我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能夠實現夙願，而吐蕃也會徹底淪為唐國的僕從，再無翻身之日。」
殷遠聽見這話，明白了桑赤若的深意，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喟。
桑赤若看向殷遠：「這麼多年來，你作為我的近侍長，跟著我出生入死多年，到頭來沒能安穩生活，反而要來長安犯險……」
殷遠聞言，連忙跪伏在地，向桑赤若叩首道：「當年如果不是大論，我們這些山隗人，至今恐怕還在峭壁懸崖上，為吐蕃貴人採集藥材，抓捕蛇蟲。是您帶著我們走出了山麓，又給了我們存活下去的尊嚴。我們甘願赴死，以此來報答您的恩情！」
桑赤若輕輕點頭：「你能這麼想，我也便放心了。今晚你傳令下去，讓所有山隗軍收拾行裝，制定行程。明日一早，我們就從這裡出發，去往長安。」
面對酷暑，長安城中的有錢人，大多都選擇去城北的灞川去避暑。
而城南曲江一帶的荒郊，除了生活在此地的百姓，就只有來往於不同地區之間的商隊，才會偶爾途徑這裡。
這一日，幾名帶著斗笠、掛著蓑網的獵戶，從南郊的野林中回來，背上還帶著幾隻剛剛打到的野物。
獵戶領頭的男子，二十來歲，生的高大，個頭要高出同齡人半米有餘。雖然壯碩如牛，但臉孔天生卻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看誰都是一臉憨笑。
附近村集的人，只知道這群獵戶是從劍南道遷來京畿的流戶，雖然平日裡深居簡出，不怎麼走動，但打了獵物，總會分給鄰里，所以人緣算是不錯。
在市集上換了些必要的物資，幾名獵戶離開村民聚集的地方，順著鄉間小道，一路向前走去，最終來到郊野的一排木屋。
在屋門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獵戶隊頭在門板上敲出了一長三短的信號，接著朝後退了幾步。
門板附近的矮牆上，露出一個小孔，一雙眼睛湊了過來，看清楚門外的情況，最後打開了房門。
獵戶隊頭向同伴打了個手勢，示意將生活物資交給屋內的人，接著矮下身體，跨過門檻，單獨來到裡間的門前，小聲說了一句話。
不多時，裡間的坊門被打開。
一名瘦小精幹、雙臂能夠垂到膝間的中年男子，抬頭看了獵戶隊頭一眼，接著沉聲說道：「進來。」
獵戶隊頭老實跟在瘦小男子的身後，進了裡屋，先是看見木床上盤腿坐著一位年邁的老者，接著小心翼翼跪在地上，口中喊了一聲：「大論。」
五十來歲的桑赤若，經歷了長時間的逃亡生活，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不少，頭髮幾近花白，臉上全是溝壑，唯有一雙眼睛絲毫不見渾濁，依舊是透著精光，爍爍發亮。
他看向獵戶隊頭，點頭說道：「殷朴，回來了。」
被稱作殷朴的男子，額頭點地，開口說道：「今日路過宕集的時候，有村民閒聊，說到再過些日子，唐國皇帝要過生辰，長安城中大慶三天，百姓皆可赴宴。」
桑赤若沉吟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屋內那名瘦小精幹的男子，問道：「殷遠，長安城裡負責接應的人，有消息了嗎？」
殷遠將右手放在胸口，躬身說道：「大論，負責去聯繫長安內應的人，今早出發，想必傍晚前就能回來。」
桑赤若：「唐人多謀，又善於心計，你們二人身為山隗軍的主副，令麾下的士卒都留心一些，說話做事莫要留下破綻。」
殷遠和殷朴一起稱是。
出了裡屋，身材高大的殷朴小心翼翼帶上屋門，又長出一口氣。
殷遠盯著他，沉聲說道：「我們這一百山隗軍，跟隨大論來到長安，乃是為了吐蕃國運放手一搏，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樣犯錯，再連累我們。」
身材高大的殷朴，面露羞愧，低下頭說道：「大哥，我知曉了，不會再有下次。」
見殷朴認錯，殷遠臉色稍稍緩和：「山隗軍出身蠻民，如果不是大論，我們這些人至今還生活在山林之間，與野獸毒蟲作伴。此次，吐蕃叛徒勾結唐人，陷害大論，整個國家都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我們便是吐蕃最後的希望。」
殷朴：「大論說過，如果唐國皇帝死了，我們這些山隗人，就能徹底擺脫賤民的身份，成為整個吐蕃的功臣。」
殷遠：「是的，道理便是如此。」
太陽落山之時，負責聯絡長安內應的山隗軍探子，趕了回來。
殷遠聽了探子的匯報，又趕去裡屋面見桑赤若。
桑赤若聽殷遠說完，皺眉問到：「長安里的接頭人，真是這般說的？」
殷遠：「大論，千真萬確。」
桑赤若：「看起來，這唐國也並非鐵板一塊，有人比我們更希望皇帝身死。」
殷遠遲疑片刻，問到：「大論，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抓住我們？」
桑赤若輕輕搖頭：「如果真正了解唐國的政治鬥爭，你就會發現，在那群唐國人的眼中，我們不過就是趁手的工具。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希望借著皇帝身死，打壓政敵，儘快奪取權力。」
殷遠：「既然如此，從明早開始，我就安排手下入城。」
桑赤若點頭道：「長安城中的接頭人，雖然提供了路引、身牌和戶冊，但是安全起見，還是分成數批進城。第一批人進城之後，先找好落腳點，探查周邊的環境，確保一切無誤之後，我會隨著第二批人，再一起去匯合。」
殷遠：「大論，刺殺唐國皇帝的任務，交給我們來做便是，您還是留在這裡，等待消息。」
桑赤若搖頭道：「你不明白這件事對於我、對於吐蕃國的意義……如果成功，我才能有機會在有生之年，重新回到高原掌權，吐蕃國也才有機會翻盤，重新把握局勢的主動。」
停頓了片刻，桑赤若苦笑道：「如果失敗了，我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能夠實現夙願，而吐蕃也會徹底淪為唐國的僕從，再無翻身之日。」
殷遠聽見這話，明白了桑赤若的深意，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喟。
桑赤若看向殷遠：「這麼多年來，你作為我的近侍長，跟著我出生入死多年，到頭來沒能安穩生活，反而要來長安犯險……」
殷遠聞言，連忙跪伏在地，向桑赤若叩首道：「當年如果不是大論，我們這些山隗人，至今恐怕還在峭壁懸崖上，為吐蕃貴人採集藥材，抓捕蛇蟲。是您帶著我們走出了山麓，又給了我們存活下去的尊嚴。我們甘願赴死，以此來報答您的恩情！」
桑赤若輕輕點頭：「你能這麼想，我也便放心了。今晚你傳令下去，讓所有山隗軍收拾行裝，制定行程。明日一早，我們就從這裡出發，去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