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田稅案
下了朝會的駱英才，回到家中，心中惱火，一氣之下，摔碎了心愛的茶盞。
下人們見主家發怒，紛紛退避，誰都不敢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駱英才的髮妻，在安史之亂的長安城中，不幸遇難，他續弦的第二任妻子，走過來問道：「郎君何故發怒？」
駱英才：「朝堂上的事情，婦人不懂。」
駱妻有些不悅：「駱家大郎回長安了，今早派人來帶了口信，說是要見你。你要想發火，有本事當著他的面去說。」
駱英才一愣：「大哥回來了？何時的事情？」
駱妻：「我今早聽下人說，就是昨日的事。」
駱英才：「他人在哪？」
駱妻：「在安盛園的宅子。」
駱英才愕然道：「大哥既然回到長安，怎麼先不進城，反而去了安盛園？」
駱妻搖頭說道不知。
駱英才思慮片刻，認為今日朝堂上商稅一事，必須儘快與駱安源商量。
於是，駱英才讓車夫趕來馬車，立刻出城，往安盛園去尋駱安源。
花了將近一個時辰，駱英才趕到安盛園的宅子外，發現門口停了數十輛大車，都是駱家門下管事的馬車。
一眾族人瞧見駱英才，連忙迎了上去。
駱英才有些不耐，開口問道：「我兄長人呢？」
有人回道：「家主在內苑中堂，一直在等您。」
駱英才皺著眉頭，走向內苑，發現駱安源坐在堂中，一動未動。
駱英才走進門，問道：「兄長昨日回到長安，為何不入城……」
駱安源冷冷看向二弟，沉聲說道：「駱家禍事將近，你卻渾然不知。」
駱英才先是一愣，接著說道：「大哥莫不是在危言聳聽？」
駱安源：「我在洛陽公幹的時候，艾青派人用快馬給我帶了一封信。」
駱英才：「太子妃給大哥寫了一封信？」
駱安源：「陛下召太子夫婦進宮，先是問了我在洛陽的公務，接著又問起駱家在涼城的文刊，最後說讓我早些回長安，處理族中的事務。」
駱英才聽完，疑惑道：「陛下這麼說，聽起來尋常，沒什麼問題啊。」
駱安源沉聲道：「我問你，今日朝會上，民選代表入殿，抗議增加商稅，是否有這回事？」
雖然不清楚大哥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但是駱英才還是點頭稱是。
駱安源：「陛下令民間選出代表，入朝聽議，再遷蒲州刺史為長安府少尹，又召太子夫婦入宮訓教，你以為這一切都是不相干的事情？！」
駱英才愣在原地。
駱安源怒道：「駱家的一舉一動，皆在陛下的眼底！駱家這幾年借著文刊之名，交好參加科舉的士子，又在關中、河西、河北等地收征土地，你以為一切都是天衣無縫，其實宮中早就知曉了！陛下將太子夫婦召過來，隱晦說了那些，又驅使民選代表入朝抗議，歸根到底的目的，其實就是打算清理結黨，行平衡之術。」
駱英才：「大哥，我……我有些不明白。」
駱安源：「你蠢笨如豬，只會盯著金銀財寶，自然不明白這些！太子的謀臣王縉，已經將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分析了一遍……天寶年間，太上皇先是重用李林甫，接著重用楊國忠，使得朝臣先後結成黨派，蒙蔽皇帝，為所欲為。當今陛下引以為戒，故而對結黨深惡痛絕。引入民選代表是假，在朝堂之中確保不會有人一家獨大，才是聖上真正的打算！」
駱英才怔在原地，被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駱安源：「陛下既然在宮中借著家宴，警示太子夫婦，那麼就是在動手之前，給駱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畢竟，太子妃剛剛也有了身孕……」
駱英才急道：「大哥，那我們應該如何做？！」
駱安源：「我從洛陽返回長安，特意先不進城，而是在這裡將駱家門下的管事們，全部都召集在一起，交待了幾件事情。首先，與科舉士子交往一事，從今往後不得再提，此舉有結黨之嫌，犯了聖上的大忌；其次，利用佃戶兼併土地的買賣，駱家也不要再去碰了，此舉有違聖意；最後，想辦法交好民選代表，不至於今後在朝堂上彼此為敵。」
駱英才聽完這些話，猶豫了一會兒，回道：「兄長，第一、第三倒是沒什麼，只是第二條，那些簽下的土地，駱家可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有了如今的規模，平白放棄，實在是可惜。」
駱安源一掌拍在案台上：「對於駱家而言，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駱英才見大哥發怒，嘆了口氣，只能應下。
一個多月後，宮中傳來聖旨。
允許殿外的民選代表，派出五十人作為參議團，入朝參加朝政的議論和決策。
另，封京兆府少尹周尚為京畿關內採訪黜陟使，負責京畿關內地區的土地清查、大族與佃戶之間的僱傭契約、田稅隱沒和偷漏等等。
周尚被封使之後，藉助長安府衛、戶部、大理寺和錦衣衛的幫助，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對京畿關中的土地，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調查。
京畿關中之地，面積不過約占當時全國總面積的3%，但是務農的佃戶卻有三百二十餘萬人，占到了全國農業人口的九分之一。
周尚查出，這三百多萬的農業人口，有大約一半多都是外地遷來的流戶，他們向朝廷申請租賃了土地，但因為缺乏生產物資，又不得不和當地的大族，簽訂了借款協議。
這兩百萬的外地流戶，被借款和戶引所束縛，拿著微薄的收穫，吃不飽穿不暖，只是勉強掙扎在生死線上。
而那些與佃戶簽訂了借款協議的大族，卻藉由這些佃戶控制了大片的土地，並且獲得了大量的收穫。
當然，這中間還少不了地方官員的助紂為虐。
周尚終於上交了一份三百多頁的奏疏，其中將京畿關中的土地和田稅情況，分析的清清楚楚，又將犯事的官員和家族，全部記錄在案。
皇帝在看到這份奏疏之後，龍顏大怒，下旨逮捕所有涉案的違法人員。
新元十一年的年底，被史書記為『新元田稅案』的事件，落下了帷幕。
整個案件，共有一千三百餘人被審訊和抓捕，其中帶有品階的朝廷官員就有六十五人。
此案結束之後，官員和顯族勾結，借著放貸剝削佃戶、同時兼併土地的現象，大大的減少。
無數被土地束縛的勞動力，開始慢慢向城市轉移，投身到商業和工坊之中，使得大唐工商的發展，升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下人們見主家發怒，紛紛退避，誰都不敢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駱英才的髮妻，在安史之亂的長安城中，不幸遇難，他續弦的第二任妻子，走過來問道：「郎君何故發怒？」
駱英才：「朝堂上的事情，婦人不懂。」
駱妻有些不悅：「駱家大郎回長安了，今早派人來帶了口信，說是要見你。你要想發火，有本事當著他的面去說。」
駱英才一愣：「大哥回來了？何時的事情？」
駱妻：「我今早聽下人說，就是昨日的事。」
駱英才：「他人在哪？」
駱妻：「在安盛園的宅子。」
駱英才愕然道：「大哥既然回到長安，怎麼先不進城，反而去了安盛園？」
駱妻搖頭說道不知。
駱英才思慮片刻，認為今日朝堂上商稅一事，必須儘快與駱安源商量。
於是，駱英才讓車夫趕來馬車，立刻出城，往安盛園去尋駱安源。
花了將近一個時辰，駱英才趕到安盛園的宅子外，發現門口停了數十輛大車，都是駱家門下管事的馬車。
一眾族人瞧見駱英才，連忙迎了上去。
駱英才有些不耐，開口問道：「我兄長人呢？」
有人回道：「家主在內苑中堂，一直在等您。」
駱英才皺著眉頭，走向內苑，發現駱安源坐在堂中，一動未動。
駱英才走進門，問道：「兄長昨日回到長安，為何不入城……」
駱安源冷冷看向二弟，沉聲說道：「駱家禍事將近，你卻渾然不知。」
駱英才先是一愣，接著說道：「大哥莫不是在危言聳聽？」
駱安源：「我在洛陽公幹的時候，艾青派人用快馬給我帶了一封信。」
駱英才：「太子妃給大哥寫了一封信？」
駱安源：「陛下召太子夫婦進宮，先是問了我在洛陽的公務，接著又問起駱家在涼城的文刊，最後說讓我早些回長安，處理族中的事務。」
駱英才聽完，疑惑道：「陛下這麼說，聽起來尋常，沒什麼問題啊。」
駱安源沉聲道：「我問你，今日朝會上，民選代表入殿，抗議增加商稅，是否有這回事？」
雖然不清楚大哥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但是駱英才還是點頭稱是。
駱安源：「陛下令民間選出代表，入朝聽議，再遷蒲州刺史為長安府少尹，又召太子夫婦入宮訓教，你以為這一切都是不相干的事情？！」
駱英才愣在原地。
駱安源怒道：「駱家的一舉一動，皆在陛下的眼底！駱家這幾年借著文刊之名，交好參加科舉的士子，又在關中、河西、河北等地收征土地，你以為一切都是天衣無縫，其實宮中早就知曉了！陛下將太子夫婦召過來，隱晦說了那些，又驅使民選代表入朝抗議，歸根到底的目的，其實就是打算清理結黨，行平衡之術。」
駱英才：「大哥，我……我有些不明白。」
駱安源：「你蠢笨如豬，只會盯著金銀財寶，自然不明白這些！太子的謀臣王縉，已經將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分析了一遍……天寶年間，太上皇先是重用李林甫，接著重用楊國忠，使得朝臣先後結成黨派，蒙蔽皇帝，為所欲為。當今陛下引以為戒，故而對結黨深惡痛絕。引入民選代表是假，在朝堂之中確保不會有人一家獨大，才是聖上真正的打算！」
駱英才怔在原地，被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駱安源：「陛下既然在宮中借著家宴，警示太子夫婦，那麼就是在動手之前，給駱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畢竟，太子妃剛剛也有了身孕……」
駱英才急道：「大哥，那我們應該如何做？！」
駱安源：「我從洛陽返回長安，特意先不進城，而是在這裡將駱家門下的管事們，全部都召集在一起，交待了幾件事情。首先，與科舉士子交往一事，從今往後不得再提，此舉有結黨之嫌，犯了聖上的大忌；其次，利用佃戶兼併土地的買賣，駱家也不要再去碰了，此舉有違聖意；最後，想辦法交好民選代表，不至於今後在朝堂上彼此為敵。」
駱英才聽完這些話，猶豫了一會兒，回道：「兄長，第一、第三倒是沒什麼，只是第二條，那些簽下的土地，駱家可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有了如今的規模，平白放棄，實在是可惜。」
駱安源一掌拍在案台上：「對於駱家而言，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駱英才見大哥發怒，嘆了口氣，只能應下。
一個多月後，宮中傳來聖旨。
允許殿外的民選代表，派出五十人作為參議團，入朝參加朝政的議論和決策。
另，封京兆府少尹周尚為京畿關內採訪黜陟使，負責京畿關內地區的土地清查、大族與佃戶之間的僱傭契約、田稅隱沒和偷漏等等。
周尚被封使之後，藉助長安府衛、戶部、大理寺和錦衣衛的幫助，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對京畿關中的土地，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調查。
京畿關中之地，面積不過約占當時全國總面積的3%，但是務農的佃戶卻有三百二十餘萬人，占到了全國農業人口的九分之一。
周尚查出，這三百多萬的農業人口，有大約一半多都是外地遷來的流戶，他們向朝廷申請租賃了土地，但因為缺乏生產物資，又不得不和當地的大族，簽訂了借款協議。
這兩百萬的外地流戶，被借款和戶引所束縛，拿著微薄的收穫，吃不飽穿不暖，只是勉強掙扎在生死線上。
而那些與佃戶簽訂了借款協議的大族，卻藉由這些佃戶控制了大片的土地，並且獲得了大量的收穫。
當然，這中間還少不了地方官員的助紂為虐。
周尚終於上交了一份三百多頁的奏疏，其中將京畿關中的土地和田稅情況，分析的清清楚楚，又將犯事的官員和家族，全部記錄在案。
皇帝在看到這份奏疏之後，龍顏大怒，下旨逮捕所有涉案的違法人員。
新元十一年的年底，被史書記為『新元田稅案』的事件，落下了帷幕。
整個案件，共有一千三百餘人被審訊和抓捕，其中帶有品階的朝廷官員就有六十五人。
此案結束之後，官員和顯族勾結，借著放貸剝削佃戶、同時兼併土地的現象，大大的減少。
無數被土地束縛的勞動力，開始慢慢向城市轉移，投身到商業和工坊之中，使得大唐工商的發展，升上了一個新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