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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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義公和彭氏臉色都變了,彭氏氣急敗壞:「你上次親口在我們面前說的!你說只要錢還回來,你就酌情……」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謝見微緩緩一笑,「是啊,我是說『我會酌情幫你們遊說彭深』。可是我這幾日好好的考慮了一下……我還是不勸他了,畢竟忠義公府這些年如何對彭深和高氏的,你們自己心裡有數,如今看他要和謝家結親,迫不及待地攀上來……吃相是不是太難看了?」

  彭氏捂著心口,忠義公吼道:「你在耍我們!」

  他咬牙切齒,雙手緊攥成拳,彭深警惕地盯著他,這時身後冒出一隻手,重重搭在忠義公的肩頭。

  忠義公猛地回頭,對上傅平野居高臨下的陰沉視線。

  他緩緩道:「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太子殿下!」

  屋內眾人紛紛作揖行禮,忠義公也想,可他被傅平野一隻手壓製得動彈不得,半邊身子都在發麻,額上滲出細汗。

  傅平野:「跟孤的夫人道歉。」

  「太子妃恕罪,方才,是、是微臣冒犯了。」

  忠義公說完,肩上那股威壓才散開,他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動了動肩膀,骨頭髮出澀澀的響動。

  彭氏捂著嘴站在一旁,眼淚盈滿了眼眶,不敢發出一點哭腔。

  謝見微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哭什麼,這裡是太子府,我和太子又不是土匪,你害怕什麼?」

  彭氏瘋狂搖頭,趕緊抹了眼淚。

  彭深:「你們回去吧,從我還了你們這些年養我和我母親的錢以後,我們就不再是一家人了。這些年你給我和我母親的銀子,絕不超過一千兩,我還了你們三萬兩,你們還想要什麼?」

  彭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你胡說,哪有這麼少……」

  「隨你怎麼狡辯,收條你簽了,我母親的賣身契你也給了。還有你。」彭深看向忠義公,「休書你也簽了,不管是我母親,還是我,都和你們國公府再無關係。」

  忠義公瞪圓了眼,「我何時給了她休書!」

  彭氏恨不得把腦袋縮到胸口,忠義公看她這副表情還有什麼不知道,他眼睛一轉,立即說道:

  「休書是她偽造的!我不知情,怎麼能算數!」

  「有你的名字,有你的印鑑,怎麼就不算數!」

  忠義公眼看傅平野在此,他不敢和彭深爭辯,便以退為進,先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彭深長舒了一口氣,感激的沖傅平野和謝見微道謝。

  「多謝太子和太子妃!」

  「別急著謝,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傅平野道。

  謝見微點了點頭,「方才提到的休書,是怎麼回事?」

  彭深擰著眉,「我把銀子交給彭氏以後,她把我母親的賣身契給了我,但按理說我母親是忠義公的妾室,若無休書她也算不得有了自由身,彭氏就答應會讓忠義公寫下休書。那休書我看了,印鑑和字跡都很像忠義公。」

  謝見微:「但看他剛才的反應,休書的確不是他寫的。彭氏想自己貪下你那三萬兩,那休書應當是她自己偽造的。」

  謝見微嘆了口氣,「這就麻煩了,若有證據告到官府那裡,未必能還你母親自由。」

  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尤其是對女人,有些即便是寫了休書,男方不想認,往往給官吏塞些錢銀,就能再把女人領回家。

  正妻都是如此,何況是妾,再說高氏嚴格而言還不算妾,頂多是個通房。

  彭深臉色煞白,他沒想到僅僅一件小事,會牽扯到他母親後半生的生活。

  他好不容易才把母親從忠義公府接走,避開了彭氏的迫害,如今他又惹了彭氏,彭氏不敢對他如何,可若是高氏回府,彭氏一定會把所有怒火發泄在他母親的身上!

  可若是他示弱回到彭家,又該如何面對謝梨,彭深頭埋得極低。

  傅平野拍拍他的肩,寬慰道:「未必就是死路,放輕鬆。你在忠義公府有沒有能信任的人?可以為你和你母親出面作證的。」

  彭深仔細想了想,「有位老管事的夫人,曾對我母親施以援手,我年幼時是我們母子倆最苦的時候,都是靠她暗中救濟我才得以存活,可她被彭氏發現後,連累老管事一起被趕出了國公府,我事後找過,也並未找到他們的去向。」


  「名字可還記得?」

  「記得。」

  「告訴凌南凌北,趁現在還有時間,儘快把人找到。」

  謝見微:「你現在的府邸先不要住了,保不齊忠義公和彭氏還會帶人去騷擾你母親。我有個別院空著,位置隱蔽,你先帶你娘暫時搬去那裡。你把那些契書都找出來,賣身契,休書,還有那三萬兩銀子的收條。」

  彭深點了點頭,他眼瞼泛紅,直接給二人跪下磕了個頭。

  「多謝殿下和娘娘搭救!彭深無以為報,必為殿下娘娘肝腦塗地!」

  傅平野扶了他起來,「好好對謝梨,就算你不辜負我和見微。」

  彭深抹了一把眼淚,重重嗯了聲。

  彭深效率極高,當天就把高氏轉移到了謝見微所說的宅子,高氏早有預感,拉著彭深的手說道:

  「阿深,娘活到這個年紀,早就活夠了,看到你現在有出息,娘什麼遺憾都沒有了。忠義公和大夫人不就是想接娘回去嗎,娘回去就是。」

  「可你千萬不能和他們回去啊!阿梨是個好姑娘,不能被大夫人欺負了,她對你情深義重,你更不能因為娘負了她。娘即便回去,也不會像往常那樣任她們欺負!」

  「娘,您別說了。」彭深嚴肅地打斷了她,「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就算豁出之前的軍功不要,我也絕不會讓您和他們回去。」

  「可是……」

  有人在外叩門,彭深起身應門,驚訝道:「太子妃,阿梨,你們怎麼來了。」

  謝梨:「聽說伯母病了,我來看看。」

  「阿梨,你怎麼來了。」高氏走了過來,「我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長姐這處宅邸離謝府近,我自然要來看看您了。事情我都聽說了,您放心,一定不會讓您和那些人回去的。」

  高氏沖謝見微見禮,「太子妃……」

  「伯母您坐,我有些事兒想問您。」謝見微坐到高氏對面,「您當初在忠義公府時,彭氏都對您做過什麼?」

  高氏臉色一變,謝見微道:「我並非想揭您的傷疤,只是以防萬一,這些事了解得越深,對您和彭深脫離忠義公府越有好處。」

  謝梨推搡著彭深,「你先出去,我和長姐單獨跟伯母待一會兒。」

  彭深乖乖撤出了廂房,片刻後,謝梨紅著眼睛走了出來,彭深走上前,謝梨道:「你放心,伯母沒事。」

  彭深點頭,替她抹了眼淚,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阿梨,對不起。因為我家的事,害你也被牽扯……」

  「胡說什麼,這些我決定與你在一起前,都考慮過了。」

  謝梨認真道:「我一定會幫你和伯母,離開那個吃人的國公府的。」

  彭深埋在她肩頭,謝梨感覺到肩膀有些濕,她悄悄哄著彭深離開了院子,省得他這副模樣讓旁人看見了笑話。

  謝見微和高氏待了幾個時辰才離開,馬車上,她長吐了一口氣,揉了揉顳顬。

  謝梨擔憂地看著她,「長姐,你沒事吧?方才我聽了一半就不忍心再聽了,你聽了那麼久……」

  「我現在想想,我當真是比較幸運的那個。」

  謝見微當年在薛府後宅也是吃盡苦頭,但和高氏比起來僅僅是九牛一毛。

  她擰著眉,喃喃道:「北越那麼大,有如此經歷的女子還有多少?」

  「長姐……」

  謝見微牽住謝梨的手,溫柔地說道:「阿梨,你很偉大,你的女學救了鄴京不少無書可讀的女子,姐姐為你驕傲。」

  謝梨紅了臉,「長姐怎麼突然說這個……沒有長姐幫我,我的書院早就被那些人坑沒了。」

  「我只是拿了些銀子,沒幫上什麼忙。」

  謝見微一頓,她忽然想起,她的確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除了她自己的產業,還有薛家的所有產業都在她的手裡,那些鋪子,田產,足夠支撐她做更多的事。

  謝見微回到太子府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她認真地寫寫畫畫,直到天色漸暗。

  傅平野端著晚膳進門,放到了外面的桌子上,他輕手輕腳走進內室,在謝見微臉頰上落下一吻。

  「你來了。」謝見微寫得認真,這時才發現他。


  傅平野看了紙上的內容,「狀紙?怎麼想起寫這個?」

  「國公府死纏爛打,扯皮是沒有用的,想快點解決問題,只有這個。」謝見微吹了吹墨,「上、公、堂。」

  「怎麼不先跟我說,我有好的狀師給你,讓他們去辦。」

  「真要到上公堂那日,少不了狀師,但這案子特殊,勝訴艱難,未必有狀師肯接。」

  「有我開口,誰敢不接。」

  謝見微被逗笑了,「是是是,殿下金口一開,全天下的狀師都要來幫忙。」

  傅平野挑眉,把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說道:「先吃飯。」

  二人關起門用餐,沒那麼多拘束,互相夾菜閒聊著事。

  謝見微道:「今日和高氏交流,我有些難受,當今世道對女子的壓迫太大,若我不是謝家嫡女,恐怕也難逃薛家迫害。天底下無權無勢的女子多了去,誰又知道如今哪些在吃苦,是不是也和當初的高氏一樣,求救無門。」

  傅平野認真地看著她,「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薛家的產業現在都在我手裡,裡面雖也有我的心血,但還有不少都是薛家父子在朝中貪下的髒錢支撐起來的。這筆錢銀我一直放在錢莊,有你在這些錢銀我也沒有用處,我想一邊給謝梨的女學擴大些規模,辦成男女同堂的私塾。一邊……辦一個養濟堂。」

  謝見微放下碗筷,「養濟堂可以收容無處可歸的孩子,婦人,為其提供棲身之所,願意讀書的可以繼續讀書,有天賦的學成後可以做夫子,或是到我鋪子裡,做掌柜、帳房。」

  「有些女子也會不少手藝,穿針引線紡棉一類的工都能做,正好北越棉紡行盛行,若讓她們幫著紡布,可以給她們發一筆工錢,這樣也算她們自給自足。」

  謝見微道:「除了這些,我還想找幾個有天賦的姑娘,教她們做狀師。」

  傅平野:「養濟堂我能理解,為何要專門找女子,培養成狀師?」

  謝見微:「今日我和高氏說了許多,她面對我都有些羞於啟齒那些過去,更不要說跟男子。而且當今世道說難聽些,有幾個男人看得上做內閨女子的狀師,若是有,那些想打官司和離的女子,也不會被困死在後宅了。」

  傅平野身為男子,也點了點頭贊同謝見微。

  謝見微道:「我救不了天下所有苦難之人,只能盡一盡綿薄之力,能救一個是一個。高氏的案子我也沒什麼把握,北越律法保護內閨女子的並不多,唯有一堆的限制。」

  「放心。」傅平野緩緩附上謝見微的手,一字一頓道:「有一日,我會幫你把那些限制都解除。」

  謝見微深知,想要動搖一簿流傳了幾百年的律法有多困難,但傅平野從不說空話。

  其實他今日能贊同她的所有想法,已經讓謝見微很欣慰了,她即將要做的可能會得罪一大票人。

  但傅平野笑盈盈告訴她,「你只管去做,有我在你身後,晏晏什麼都不用怕。」

  給了謝見微無限的動力。

  翌日,傅平野找了五六個知名的狀師來到太子府,謝見微畢竟對做狀師毫無經驗,狀紙寫得也未必規範,只能找他們一起商量。

  幾個狀師聽說了謝見微要狀告的內容,紛紛傻眼了。

  其中一人道:「這……這倒是個稀奇的案子,沒有多少先例,只怕是有些困難。」

  傅平野找之前都做了篩查,這幾人沒有品行不端的,雖然驚訝,但也沒有瞧不起或覺得荒唐的負面言辭。

  其中一位年長些的感慨道:「太子妃用心良苦啊。這案子若上公堂,可以往這個方面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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