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一次春秋,一場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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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驢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他們走過了豫州,見糧倉漫溢;他們走過了揚州,見市井繁華;他們也終於是走到了羽州,見天網恢恢。

  當慢慢挪動著步子的毛驢臨近羽州邊境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完了半個夏朝。

  「再往前走,便不是夏朝了。」

  商拉住了毛驢。

  再往前,便是大青。

  一個已經不配與夏朝相提並論的國度。

  他沒有興趣過去看一看。

  人這一輩子,能在一個國度深深烙印下自己的名字,便已是殊為不易,不應貪圖更多。

  「大青啊」

  在夏朝,夏朝的人就是爺。

  「所以才需要一些人站出來。所以禽厘勝、荀軻他們才要周遊列國,講述道義。

  一次是太醫院隨戰之時,他跟著許志安救治傷兵。

  顧擔微微頷首,頗為認同。

  這個地方,大抵便是當初商被人牙子擄去的地方。

  顧擔問道。

  真正能夠讓夏朝烙印在遠方,乃至於讓人心生嚮往的,必然是其更優越的地方。

  也給他的童年帶來深重而又濃厚的陰影。

  顧擔問道。

  「直接趕人也不好,能過來的人,多少是有些本事的。說的更嚴重一些,甚至代表著夏朝在外的形象和威嚴。」

  他為夏朝打造了一把份外鋒銳的寶劍。

  直到他走後,商才有些無奈的說道:「每年都有不知從哪個國度冒出來的墨者和儒生來夏朝。關鍵是真假也幾乎無從辨別,畢竟不可能派人真去看看。」

  商說道:「所以來了墨者,就讓墨家的人負責,來了儒生,就讓儒家的人去接待。不違法亂紀,那就先當尋常民眾對待。若違法亂紀,有心為之,罪加兩等。無心為之,則是罪加一等。」

  夜晚山中的寒氣甚是濃重,商卻難得不顯得冷。

  除此之外,那人的腰間捆束著的亦是一截毛皮,上面還點綴著零星的,某種大型猛獸的牙齒。

  能做到這一點,便沒有辜負前人的鮮血與努力。

  更準確一些的說法,應該是已經徹底破落的小山村。

  商顯得很是沉默,他沉默的看著一個個廢棄的房屋,孱弱的腳掌踩踏在堅硬的地面上,走走停停。

  「哦?」

  雖著布衣短褐,僅看面貌就能一眼看出,絕非夏朝,甚至不是周邊國度的人。

  顧擔覺得這樣不好。

  他有些貪心了。

  在長久的靜謐之中,商忽然開口,冷冽的眉眼也柔和了起來,不再銳利。

  「沒有。」

  蠻崇拜強者,也信奉強者。

  作為如今在夏朝中威名不下於墨家、儒家的法家領袖,商卻自始至終都未表露過這種態度。

  商便不再說話。

  顧擔沒有說話,商卻是主動開口,說道:「這裡的百姓,被官府的人給遷走了。深山老林中的生活,所謂的世外桃源,終究只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夢。

  那法家便是火把中的油漬,會讓火焰越發雄渾猛烈,卻終究不是舉起火把的人。

  這裡已經沒有人家了,就連昔日的房屋也都倒塌一片。

  在很多年之前,墨家巨子禽厘勝趕赴了他們那裡。

  另一次便是源河決堤之後。

  只有在顧先生面前,他才能有些表達的欲望。

  如此,才會有人不辭辛勞,翻山越嶺,走過一個又一個國度,只為親眼目睹夏朝的繁榮與昌盛。

  他坐在一塊青石上,怔怔的看著山下,來時的路。

  但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別說對方起碼像是個人,就算不像人,顧擔也無有懼之。

  顧擔說道:「當走出國門,性別、長相、血脈、家世.這些外在的東西可以大同小異,甚至截然不同。但認同夏朝之理念,奉守夏朝之理念者,便可稱夏朝之民,真正的同道中人。」

  商難得的顯得有些糾結。


  強大的國家不必討好外人。

  誰曾想,商相當乾脆的搖頭,道:「法家與墨家、儒家皆不一樣,是必然要深耕一地的,否則害大於利。沒有辦法像是荀師他們那樣說走就走,留下理念與道義即可。」

  看著那人走上前來,顧擔問道:「有何貴幹?」

  「巨子來到我們的家園,教給我們做人的道理」

  「原來如此。」

  商的理念很簡單。

  顧擔相當乾脆的說道。

  目視著前方的崇山峻岭,顧擔眼中流露出了些許的緬懷之色。

  見過光的人,總是再難忍受黑暗。

  便是在羽州,都是絕對的偏僻之地。

  商說道:「如此自然很好,但只提人性的輝光,卻避諱於人性的醜惡,終歸不是大道之途。

  一點星火天上來,我於此處散人間。

  而他便是部落之中為數不多的大膽之輩,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便是「勇敢的前行者」。

  當落日的餘暉逐漸褪去,皎潔的月芒承接而至。

  有人握犁,便要有人鑄劍。」

  過了許久,商緩緩說道:「的確有一處地方.想去看看。」

  用他的話說,則是:「巨子很乾脆的殺死了正要娶第三十五個妻子的部落首領,順手又宰了要求拿六個童年童女獻祭河神的祭祀,帶著墨家的輝光告訴他們做人的道理。」

  「看來禽厘勝和荀軻做的很不錯,你也很不錯。」

  此時的天色已是漸晚,朝霞點染萬里河山,鬱鬱蔥蔥的樹木在微風的吹拂之下招搖晃動,像是無數被點燃的火苗,在吞吐火舌。

  先傷己,以除頑疾。

  「這下還真碰到墨家的人了或許應該是墨家的人吧。」

  他手指向大青的方向,然後自顧自的渡步而去,目標是夏朝皇都的所在。

  墨家、儒家是夏朝出門在外的面子,而法家,就是里子。

  儘管禽厘勝並沒有在那裡久待,但一次行動,一場講道,對於這些蠻子而言,無異於打開了天窗。

  想要看看在蠻的世界之外,更大的世界。

  顧擔輕輕點頭,「我們不需要幫助,多謝你的解惑。」

  但既然墨者來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商語調很是平靜的訴說著。

  此時再想來,竟覺得有些遙遠。

  絕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山嶺昏沉,月至中天。

  顧擔眼尖,隨意一掃之下,便能看到有一個明顯不屬於夏朝,但卻身著布衣短褐的墨者向著這邊走來。

  可想凌駕本國之上,你看法家整不整你就完事兒了。

  就連脖子下方,也還掛著一枚約麼尋常人大拇指粗細的尖牙,若非有短褐布衣在身,當真要讓人以為是個野人。

  商是一個胸中裝著天下的人,可也僅僅只裝天下。

  「實在麻煩顧先生了。」

  這一點作為法家的領袖,商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也更清醒。

  顧擔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的等在那裡。

  一路行來,跋山涉水,毛驢很多時候都是顧擔馱著的——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商說的『麻煩顧先生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夏朝能夠聲名遠播,甚至對其餘國度造成影響,國家的強大自是不必多言,但這種強大只能震懾周邊的國度。

  看著這個已經廢棄的小村子,已被地震震倒的屋子上,都有藤蔓糾纏而過,看著卻是格外自然。

  夏朝很大,可當真放眼天地,夏朝又顯得很小。」

  兩人分明是在閒聊著,一不小心,還是不可避免的拐到了正事上。

  所謂窮鄉僻壤,於此處都算是讚美之詞,這裡根本沒有什麼人工雕琢的痕跡,連道路上都滿是繁枝雜草阻攔。

  雖然長得多少有些不合,但眼前這位,確實沒有壞心。

  越是原始的生態和環境,越會讓人接近動物,乃至看不出什麼差別。」

  感受到了夜晚的清冷,就想讓火焰再熾熱一些。


  這就是傳承。

  「那就走啊。」

  巨子。

  他是去過大青的,最少有兩次。

  商點了點頭,向著山下俯覽。

  一直以來墨家留在夏朝的,讓人自覺親近可靠的能力,用在他的身上就消失了.

  不出意料的話,這傢伙還是「偷渡」過來的,現在的夏朝可不是想來就來,是需要官府審批才行。

  那人操弄著一口明顯有些生疏的夏朝口音,與顧擔和商打招呼。

  一處小山村。

  「說起來,你沒想出去過麼?」

  窺一斑而可知全貌,當初風雨飄搖的國度,當真紮根在了大地上,茁壯成長,甚至如同枝繁葉茂的大樹般,僅是餘蔭與投影,便能夠庇護一方,影響一地。

  「夏朝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不客氣。你們不要再往那邊走了,那邊打起來了,死了很多人。」

  他還真要去看看。

  顧擔來了幾分興趣。

  缺一不可。

  無論是墨家巨子禽厘勝,還是儒家領袖荀軻,最終都離開了夏朝,他們要向四方傳遞自身所維序的道義。

  如果真有人能夠理解他的所作所為,那無疑是看著大月坍塌,又在大月的廢墟上豎立起夏朝的那個人。

  但對方的壽元大限已近,如此過了一生,著實沒有什麼改的必要了。

  不懂的人,就得知道天朝上國為什麼是天朝上國了。

  這可當真不多見。

  事實證明,夏朝也有人跡罕至之地。

  禽厘勝統稱他們為「蠻」。

  顧擔有些好奇的問道。

  顧擔好奇的說道:「你是怎麼成為墨者的?」

  我的才能與操守比不得荀師,自然也更比不得墨子。但我這樣的人啊,也能做出一些他們不便去做的事情。

  目光向著山下更遠處望去,沃野良田,山河流轉,盡在其中。

  「一直是多久?」

  「夏朝.會一直存在麼?」

  「嗯?」

  可他們那裡別說是夏朝了,恐怕跟大越比都差得遠呢,甚至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朝廷,而是以部落的方式而存在。

  「當今之世,非儒即墨。」

  他從年少時開始出發,沿著墨者行過的足跡,足足走了將近五十年,才總算走到了夏朝,墨家的誕生之地。

  那人的肌膚極黑,比之烈日薰陶之下的暗黃更為深沉,簡直像是天生如此。

  墨家和儒家就像是拿著火把的人,將火把高高舉起,給人希望,告訴別人可以追隨。

  今夜的月芒並不盛烈,反而顯得有些清冷。

  但他的說法,倒也不是很難理解。

  那人提著帶血的木矛,口音雖顯得有些刻意迎合夏朝,但卻顯得很是驕傲,道:「我自蠻而來,想要看看巨子口中的夏朝,一路上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意為粗暴兇狠,不通情理。

  便是有月芒灑掃,那路徑仍舊顯得甚至昏沉幽暗,無數細碎的枝葉和藤蔓交織環繞,真不知他們是怎麼穿過那片坎坷的道路,行走而來。

  看到了火苗,就想點燃熊熊大火。

  「顧先生?」

  只是如今夏朝人手也有折損,不太可能面面俱到,但以這傢伙的造型,再往羽州深處走點,必然會被官府的人盤問,乃至民眾檢舉,輕則遣送,重則直接拿下。

  顧擔跟在他的身後,沒有出聲打擾。

  維護國家的尊嚴與榮譽,絕非是給他人優待——除非對方實在很有才華,給些便宜親近的好處倒也不是不行。

  「我是墨者。」

  所謂天朝上國,自然是要蠻夷懂得什麼叫禮數和規矩。

  這可不是隨便稱呼的。

  手裡更是提著一根掛著鮮紅血跡的鋒銳木矛,暗沉而血腥。

  「你這說的什麼話?」

  「你們好,需要幫忙麼?」


  這份陰影,逐漸匯聚成法家的雛形,再由荀軻教導,最終徹底成為如今的法家。

  雖然這的確有商自身的硬實力無法跟兩位大宗師媲美,特別是壽元更不能比的原因,但男兒心中的志向,也不必因為這種東西所影響。

  「仔細說說。」

  說實話,就他這副賣相,穿著極似墨者的衣服,也屬實很難讓人感覺到一絲親近。

  那人倒是沒有看起來那麼凶厲,不過說話的時候,卻是止不住的手舞足蹈,連帶著手上帶血的木矛都舞動的虎虎生風,屬實不是什麼好習慣。

  「您說得對。」

  別說你是仰慕儒家、墨家的人過來就想享受優待,你就算仰慕聖王王莽,該罰的時候法家也不會慣著你。

  「走了半個夏朝,還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再次矚目於天,那亘古不變的明月啊,還在陪伴著大地上的生靈,一代又一代。

  當一陣風吹拂過天地的時候,有葉子從樹上飄蕩而下,永不復歸。

  又一次春秋,又一場輪迴。

  同來望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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