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真金火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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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5章 真金火煉

  夏朝一百三十六年。

  商與顧擔結伴走出了夏朝皇都。

  「顧先生,我們去往何方?」

  當兩匹毛驢真正踏出皇都城門的時候,商臉上卻前所未見的顯露出了一絲迷茫,不由問道。

  他在夏朝生活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將畢生的精力與心血,都留在了夏朝。

  如今人至暮年,真正意義上的辭別廟堂,也推拒了廟堂之事,得以自由且隨性的行走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商卻顯得有些躊躇。

  因為他沒有家人。

  也沒有親朋。

  連一絲絲的幽默和灑脫,顧擔都沒從他的身上看到過。

  但這對顧擔而言都不能算是問題。

  喜歡墨家的人有很多,但少有喜歡法家的人。

  那是萬萬不敢有的。

  「那就隨意走走,何必總想目的地呢?」

  當時他們只是恰巧碰到,倒也未曾湊上前去,詢問那人姓甚名誰。

  顧擔也有些好奇,問道:「此地粥棚連綿,都不要錢?」

  權力的面具一旦戴在身上,就註定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為此不惜代價。

  商無所謂的說道,端起面前的粥小口小口的抿了起來。

  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總是免不得要拐到正事上來。

  一處也沒有。

  墨丘的兼愛,荀軻的仁義,讓人心生嚮往,恨不得與此等聖賢並肩而立。

  至於百歲以上?

  往大了說,大家都是夏朝之人。

  商認真而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究竟有沒有什麼地方歡迎自己。

  八十以上的老者,每月官府都有錢財、糧食贈予。

  蹄子落在地上,噠噠噠,響個不停。

  尚且沒有深入其中,便已看到街道上一群人,正在圍觀著什麼。

  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交通便利,商賈眾多。

  如今卸下重擔,不用再給自己豎立一個標杆之後,反倒不知去往何處。

  「哦?」

  那位儒生端著粥放在面前的木桌上,向著更遠處而去。

  毛驢隨意的行走而過,背上的兩人時有交談,大部分時候,更多的是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賺取錢財,然後將錢財也用在百姓的身上,難道就不是仁義的行為了麼?

  這就是儒家的功勞呀!

  顧擔摩挲著下巴。

  初時僅在豫州之地買些農具、瓜果,尋常百姓之家生活所用之物。待得積蓄了一番錢財之後,行走列國之間,時常為夏朝帶來些新鮮東西.

  年到中旬,已是腰纏萬貫,卻不吝於錢財,時時接濟百姓,救濟災民。此次源河決堤,范先生雖已不在人世,但其子嗣亦是承其理念,散去大半家財,只為讓更多人活下來!

  正所謂:立己立人,達己達人。」

  綠豆粥入口帶著微微的苦澀,隨即是清涼,最後是極為細微的甜意。

  別的國度只會更慘,瀕臨亡國甚至已經群雄割據都絕非妄言。

  這裡的人總是步履匆匆,似乎總有很多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所幸日常進食還不算負擔。

  但母親河就是母親河,發怒再多次,子孫總是要回來的。

  連子嗣都未曾留下。

  便是夏朝皇宮,便是啟志帝,對他也是尊敬有餘,喜愛?

  聽著這位儒生的言辭,顧擔臉上卻露出一絲思索之色。

  除了這些繁華景象之外,毛驢還時常帶著他們走到小路、死路,甚至乾脆跑到過不去的山路里。

  兩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別人週遊天下,如同散心,欣賞良辰美景,談一談風雅趣事,自得其樂。

  至於尋常食客,錢財隨意,其間所得,盡數用於賑災。」


  這只是旅行之中的一部分。

  如果商在廟堂上說自己要去往某地,那個地方的官員無論有錯無錯,提前半年都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顧擔笑道:「反正無論走向何方,都註定是夏朝的領土。」

  所以,即使到了暮年,他也總是孤身一人。

  那是一個能被法家領袖惦念一番,還全身而退的人才啊!

  這樣的人,怎會讓人心生親近呢?

  百姓懼怕,而高官則是更為恐懼。

  他和公尚過騎乘毛驢路過豫州的時候,倒的確有個儒生,在烈陽高熾的烈日下,對著一群農夫講述自己的道義。

  商端起面前的綠豆粥,輕輕的抿了一口,濕潤了一下嘴唇。

  那儒生如此說道。

  商不知道了。

  七十以上的老者,見到官員不必行禮拜見。

  在源河的兩畔,有一道道身影在其中忙碌,修築河堤,重整水道.兩年有餘的時間,還遠不足以將這一切全都做完。

  沒有目的,只是出來走走。

  源河在上一次的天地劇變中,又一次決堤了。

  久遠到已是將近百年前。

  是啊,他已經習慣了有一個目標。

  更別說什麼至交好友了

  沒有,統統沒有。

  商是個無趣的人。

  顧擔白了他一眼。

  儘管這兩位已經離去,也不代表不會回來。

  顧擔和商都沒有打擾他們,只是遠遠的看了一會兒。

  如今卸下滿身的負擔,不再以法家領袖的身份行走天下,商卻找不到路了。

  但普通人的生活,不也正是如此麼?

  兩頭毛驢慢慢悠悠的行走在大道上。

  那儒生應是極為仰慕范先生,說起這些事情,與有榮焉,驕傲且自豪。

  沒人喜歡這個極度嚴厲的老頭。

  顧擔隨口問道。

  「你真無趣。」

  「老先生,先喝杯茶水再進城吧,茶水是免費的。」

  讓世人再也不敢無視律法,也讓世人知道,法家的決心。

  這種性格,也難怪沒什麼朋友。

  就連他的「徒子徒孫」,對這位嚴苛而狠辣的老人,也是敬而遠之。

  在顧家小院也好,走出夏朝皇都也好。

  「習慣了。」

  道路上的行人對此指指點點,卻無人攔路。

  在那動工的源河兩岸不遠的地方,新的莊稼已經種了上去,綠油油一片,充滿生機。

  法家之人所到之處,帶來的定是鮮血與公正!

  可惜,鮮血太多,便難免讓人疏遠。

  他的牙齒已經不太頂用了。

  這裡的市井尤為繁華。

  來到山上就看山,來到水邊就觀水,來到繁華之地則著眼繁華。

  天地就在那裡,走到哪裡,就算哪裡好了。

  「倒也不是。」

  連帶著他也能挺直腰杆,驕傲的面對所有人。

  別說逢年過節帶著禮物來慰問了,便是在廟堂上,被商完整的喊出名字,都得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作為法家的開創者,商也註定舉目無親。

  顧擔笑了起來。

  萬幸的是,總有人做。

  「粥來嘍。」

  九十以上的老者,呵!

  那是每一地的官員都要年年慰問的存在。

  然後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的聳了聳肩,道:「沒有,起碼我沒有查到。」

  緊接著便驚訝的看到,那竟是一個頭頂一本書的農夫,正用繩子牽著一個被捆住雙手,身著官服的官員在路上行走。

  這傢伙倒好,簡直像是朝廷派來的巡撫,就差扒開別人族譜翻一翻了。


  旁人說墨家是大公無私,而法家則是鐵面無私。

  更有人走到了邪道,只看到了鮮血,而忘卻了公正。

  甚至有身著儒生袍服的人,在見到商之後快步走來,二話不說就牽住毛驢。

  往小了說,大家都是儒家的門徒。

  但商可從未聽說過,有人想跟他共事。

  夏朝能夠這麼快的恢復過來,走向正軌,乃至重新動工修整這已經坍塌過兩次的家園,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沒有。

  每到一處都是不同的生活。

  兩頭毛驢被遷到棚子旁,立刻就有人著手餵養草料,裡面甚至還有些豆子。

  無論認不認識,知不知道,叫不叫的出名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在盡力的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人的名,樹的影。

  他已經習慣了往昔的一切。

  在那農夫不遠處,還有兩個身著甲冑的士兵跟隨,竟也只是看著,而沒有阻攔。

  真要論及對夏朝的影響力,商其實比之那兩位也不差多少。

  兩人享用過這一頓綠豆粥,帶著一同吃飽喝足的毛驢,繼續向著更遠處行去。

  或者待在他的左右侍奉。

  墨家拒絕了廟堂上的權利,因此得到了民眾的愛戴,百官也不介意嘴上吹捧一番。

  就連商也是用千餘位儒生之血,一舉奠定了法家的威望與名氣。

  就連對於他的到來,都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歡迎,不擺出一副家裡死人了的表情,都算表情管控的很到位。

  當又一次春暖花開的時節過後,在揚州留戀了許久的毛驢,終於捨得離開那個溫柔鄉。

  當毛驢帶著兩人來到揚州的時候,滿城繁華盡入眼中。

  一隻毛驢馱著一個鬢角斑白,神情仍舊顯得有些嚴肅的老者。

  一隻毛驢馱著一個青絲如瀑,面貌俊逸非凡略顯散漫的青年。

  絕大多數時候,在沒有管束的情況下,驢子也不會安安穩穩的沿著正路走。

  上了年歲的老人,半人以下的幼童,粥棚無需錢財,總是管飽的。而若身無財物,亦可來此飽餐一頓,也有義工供其選擇。修橋、搭路.總歸能給人一個生計,得一夕安寢。

  顧擔湊事的看了過去。

  就連說話,都比夏朝其他地方的人要快上一些。

  夏朝的人手因為那一次大災,最少也直接折損了三成,這還是在救災有力,幾乎掏空底蘊的情況下。

  商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感嘆道:「顧先生之性情,世所罕見。倒是我,墮於形物了。」

  「兩碼事,不摻和。」

  民擒官,行走於路,卻是正大光明。

  夏朝最為有名的人瑞,叫蒼。

  因為他堅信,儒家掌握了更好的辦法,比墨家強,比法家美。

  甚至有一次他臨時決定去英州轉一轉,便沒有提前知會一聲,結果還沒有走到地方的時候,消息終於抵達英州,立刻便有十餘位官員畏罪自殺。

  夏朝有很多人,夏朝之外也有很多人。

  或許他應該慶幸自己的師父是荀軻,也更應該慶幸夏朝還有一位守護者。

  「真金不怕火煉嘛。」

  儒生帶著他們落座,驕傲的揚起了臉,道:「范先生年輕時出身貧寒之家,得聞荀聖講道,茅塞頓開,立志成為頂天立地之人。

  顧擔眉頭微挑,「聽你這麼說,那位儒商范先生倒是個人物。」

  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這條夏朝境內的母親河灌溉兩岸,無數人因她而存活,但其總是喜怒無常,每一次怒火奔騰之際,都不知有多少人被殃及。

  荀軻也教出了很多很有才能的子弟,在夏朝發光發熱著。

  而且先前的大災影響之下,許多官道尚且沒有來得及徹底修繕。

  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們來到了羽州。

  如此重義而輕利的儒商,難道就比墨家的墨者差麼?

  為什麼非要自己吃苦呢?


  「虧你還吃人家的粥呢。」

  走過豫州,便來到了揚州。

  看看如今的夏朝模樣。

  在很多年前。

  因為最好的法家之人,必然是拿著人命增添自身的權柄與履歷。

  當然,他到了之後,殺的更多。

  在夏朝,頗為尊老。

  自然更是為法家的可怕增添了一道血色。

  皇帝都要恭恭敬敬行禮。

  當身經百戰的戰士牧馬南山之時,那已習慣緊握戈矛的雙手,又該放在何處呢?

  商一本正經的回答。

  便是此路不通,毛驢不走,他也可以將毛驢給背回去——畢竟毛驢都馱他一路了,偶爾背一背毛驢咋了。

  那叫人瑞。

  這可了不得了。

  倒不是豫州的人懶惰,只是揚州有錢,當真有錢。

  還未曾走到揚州,僅在城外的時候,便能看到一座座搭建好的粥篷。

  作為商賈而言,應有無數尾大不掉的事情在他屁股後面。」

  「他說的那位范先生,的確不凡。在商道一事上,很有才能。當初我為立威,也為了懲治那些不法之徒的時候,曾派人仔細調查過他。

  那儒生倒也乾脆,直接說道:「此地乃是儒商范先生的子嗣所設立。大災之年,有人無家可歸,身無錢財。既為儒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這裡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只是想一想都自覺心潮澎湃。

  豫州那裡尚且有很多路來不及修繕,但揚州這裡早就已經修通。

  否則以他的作風,怕是早就無法讓人容忍。

  毛驢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豫州。

  夏朝的確有些不一樣了。

  法家卻是拿著律法當做利劍,對準所有人。

  「那是自然!」

  「沒聽他說麼?人家當初也是跟著荀軻學過一段時間的,比你還早呢。荀軻都沒將墨家怎麼樣,你還想將儒家給趕盡殺絕啊?」

  他們在旁圍觀,倒還得了一碗綠豆粥,正是熱天,一碗冰冰涼的綠豆粥卻是讓人通體舒泰。

  就連四周的行人好奇有之,驚訝卻是沒有的。

  似乎也很認同這一點。

  「這又是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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