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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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至年節,各家府邸皆紅火熱鬧。

  雲嫣然一早就派人下發賞銀,又給院中所有丫鬟婆子裁做了新衣,院中眾人皆歡喜不已。

  往年主家雖也有賞賜,但除了大丫鬟外,其他人是沒有新衣的,更何況除了賞錢衣物外,雲嫣然又打聽了她們家中的情況,按照人口分發的糧食肉類,讓他們皆能開開心心的過個年節。

  三十除夕夜,一家人圍坐屋內,吃著細糧魚肉,無不感念雲嫣然的恩德。

  大年初一,這些婆子婢女便爭搶著來給雲嫣然拜禮,雲嫣然正在屋內梳妝,聞言笑了笑,對芬兒道:「將包好的蜜餞糖果分給她們,讓她們拿回去吃,我這裡不必多禮,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芬兒領命去了,阿芙笑著道:「如此一來她們定會對王妃死心塌地,畢竟咱們錦華院的待遇可是最好的。」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本無可厚非,想讓手下的人盡心,自要先給她們足夠優渥的條件。」這是與人交往最基本之事。

  總不可能一毛不拔,卻讓人交託性命,他們想要好好活著,總不能讓人用愛發電吧。

  蘇鈺今日穿了一件暗紅色的長衫,雖不及大婚時穿的正紅色鮮亮,但亦別有韻味,俊美而又不失內斂。

  蘇鈺鮮少穿這般顏色的衣裳,雲嫣然一時不由看怔了。

  蘇鈺眉眼溫和,彎唇笑問道:「好看嗎?」

  「好看……」雲嫣然下意識喃喃回道。

  待聽到阿芙的笑聲,她才回過神來不禁面紅耳赤,嬌嗔道:「瞧瞧你,又害我說了什麼!」

  阿芙連忙捂上耳朵,笑得合不攏嘴,「王妃別怕,奴婢方才什麼都沒聽到!」

  雲嫣然瞪了阿芙一眼,「如今你膽子越發大了,竟連我都敢取笑,看我不罰你月銀!」

  「王妃這不是欺負人嘛,王爺長得俊美本就是事實,說說又怎麼了,況且當初王爺王妃初遇時,奴婢問王妃為何要救王爺,王妃不就說是因為王爺長得好看嗎?」阿芙故作委屈的撇嘴道。

  蘇鈺挑了挑眉,想到了兩人初識重重,唇角笑意加深,開口道:「一會兒去找墨南領賞錢!」

  「奴婢謝過王爺!」阿芙屈膝福了一個禮,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她雖然摸不透王爺的脾性,但卻已經知道王爺愛聽什麼了。

  照這樣下去,她馬上就可以發財了。

  雲嫣然抬起秋眸,狠狠瞪蘇鈺,「你將阿芙都帶壞了,該罰不罰,還要賞她。」

  「她說的都是實情,為何罰她?」蘇鈺乾脆搬了凳子坐在雲嫣然對面,一副早已瞭然的模樣。

  蘇鈺溫柔的望著她,認真的道:「你我已是夫妻,何必還因這些事而羞澀,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心儀於我。」

  雲嫣然:「?」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蘇鈺無奈笑了笑,一副由得你解釋,反正我是不會相信的表情。

  雲嫣然也端正了坐姿,夫妻間很多事都不必深究,但關於誰先喜歡誰這個問題那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蘇鈺挑眉,不解。

  雲嫣然斟酌著措辭,「我先前對你只有敬重之意,並無男女之情,反倒是你總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還會因我不開心給我送糖果和鮮花,難道不是你先喜歡的我嗎?」

  蘇鈺也蹙起了眉,質問道:「若非如此,你當時為何要冒險救我?」

  「呃……這個……」自然因為想抱他這條大腿啊!

  「又為何要在我被人為難之時出言相幫,甚至無條件的信任我,願意傾注一切,難道那都不是因為喜歡嗎?」

  對於蘇鈺的質問,雲嫣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復,畢竟她有前世記憶的事太難解釋了。

  「就算我做了許多事,那我也只是單純的敬仰,絕無半分男女私情,你日後不許再亂說了!」雲嫣然不想解釋,耍起了無賴。

  蘇鈺卻也對這個問題十分看重,「本就是事實,如何是我亂說。

  待日後你我的孩子長大了,與我們詢問此事,難道我們還要扯謊欺騙他們嗎?」

  「你……」

  兩人對此爭執不下,甚至到了吃團圓飯時,兩人的臉色還都不大好看,明顯不像平時那般親昵。


  林氏見兩人鬧了矛盾,頓時眉開眼笑,恨不得聽兩人吵起來才好。

  他們夫妻一心,她難以插手,可若他們自己起了爭執,那就容易下手多了。

  可林氏沒等笑夠,便見蘇鈺將挑好刺的魚肉無聲放在雲嫣然的碗中,雲嫣然則將婢女遞過來湯放在蘇鈺面前,極其自然的移走了他的酒杯,示意讓他喝湯養胃,不要飲酒。

  蘇悠看兄嫂感情深厚,垂首彎了彎唇角。

  她自小離家,一直在太后身邊長大,平日便是回府也與母親兄弟無甚可談,他們雖是至親,但感情淡淡的。

  可如今她卻在大哥和嫂子身上感受到了溫度,或許他們這樣才是家人應有的模樣。

  林氏看得心口發堵,草草用過後便擦了擦嘴,淡淡道:「我用好了。」

  她此言一出,眾人便也都放下了筷箸。

  蘇鈺起身,語氣淡漠,「那母妃早些休息,我們先回了。」

  說完便拉著雲嫣然抬身離開。

  蘇則見蘇鈺兩人走了,也訕訕起身,小心翼翼的道:「母妃,那我也先走了,不打擾您休息了。」

  沒了礙眼的人,林氏覺得屋裡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臉上又重新揚起了笑,溫和的對蘇恆與蘇悠道:「來,你們再多吃點,今日這道豆腐做的不錯,悠兒,你再吃些。」

  望著滿眼慈愛的母親,蘇悠卻沒了心情,搖頭起身道:「我吃好了,母妃和三哥吃吧,我先回房了。」

  「欸,悠兒……」林氏開口喚她,蘇悠卻已經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蘇恆抬眸掃了蘇悠一眼,冷笑道:「母妃別喚了,妹妹不一直這副樣子嗎?在她心中怕是只有太后一個親人,咱們都不算什麼。」

  「胡說,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妹妹!」

  「難道不是嗎?」蘇恆面色不虞,「我們見面雖不多,但都在長安,每年還會相處些日子。

  可你看他對我可有一點親近的意思?甚至待我還不如對十多年未見的蘇鈺!」

  「好了,你們兄弟之間的事莫要將氣撒在悠兒身上。」林氏對這個女兒還是維護的,見蘇恆一臉忿忿,林氏心也軟了,便嘆聲道:「你也別惱了,他們兩個也沒多少安生日子過了。」

  蘇昭聞言眼睛一亮,「莫非母妃有什麼主意了?」

  林氏幽幽笑起,目光更冷,「你且等著瞧吧,他們馬上就要自顧不暇了……」

  正月初二,各府各家女眷皆歡歡喜喜的帶著夫君孩子回娘家。

  唯有宋安然冷冷清清的躺在床上,臉上淚痕清晰尤能見。

  她的孩子沒了,她的立身之本沒了……

  「宋側妃,宋大人來看您了。」

  宋安然聞聲偏頭,果真見宋清君匆匆闊步而來。

  「父親。」宋安然撐案起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在看到宋清君的一瞬間決堤而出,所有的痛苦委屈如浪潮般席捲而來。

  「安然,你怎麼消瘦成這樣了?」宋清君雖知她最近的日子不好過,卻也沒想到他那嬌花一樣的女兒如今竟會是這副模樣。

  原本烏黑的頭髮凌亂不堪,臉龐消瘦,眼窩凹陷,哪裡還像芳華正盛的妙齡女子。

  宋安然撲進宋清君懷裡,失聲痛哭,「父親,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孩子沒了……」

  宋清君眼眶泛紅,眸中也泛起了淚光。

  這是他視若珠寶的女兒,從小到大他未曾捨得讓她受過一絲委屈,如今看她傷心欲絕,形容枯槁,他的心像被人用刀子戳成了蜂窩。

  「沒事的,你還小又有王爺寵愛,用不了多久就會懷上孩子的。」

  可宋安然卻哭得更凶了。

  宋安然小產後,昭王妃便貼心的給昭王送去了兩個嬌艷乖巧的通房丫頭,昭王正沉浸在溫柔鄉里,哪裡願意來宋安然這裡找晦氣。

  宋清君聞後心中也氣,可昭王不是尋常的女婿,他是君,自己是臣,哪有資格指責。

  「天家便是如此,便如陛下即便再怎麼寵愛薛貴妃也會納新人進宮為伴,這些事我不是早就與你講過嗎?」

  對於天家的男人,可以爭寵,卻不能想著獨寵,否則也只是為難自己罷了。

  「可寧王就不是這樣的啊!」宋安然的聲音有些尖銳。


  如果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樣那也就算了,偏生有這麼一個男人,尊貴威儀,俊美無儔,可他還能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一個女人。

  而她只能眼睜睜看雲嫣然享盡他的溫柔,獨占他的寵愛,雲嫣然的每一個微笑在她看起來都是在炫耀!

  她時常會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她嫁的人是寧王,那如今過著尊崇無憂生活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聽著宋安然的哭訴,宋清君只覺心如刀絞,他並不覺得宋安然的想法有什麼問題,反是憎惡起雲嫣然來。

  他可以理解安然的心情,自小被他呵護在手心的女孩卻突然面對如此不公,遭受如此委屈,她自然難以接受。

  要怪就怪雲嫣然那個不孝女不肯聽從他的話,否則哪裡會生出這麼多麻煩來。

  可他現在只能先行安撫女兒,便輕聲勸道:「寧王不過只圖一時新鮮而已,待他厭煩了很快就會另覓新歡。

  況且雲嫣然最多只是做到王妃之位,可你不同,你將會成為皇妃、貴妃,甚至是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宋清君為她擦乾眼淚,鄭重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昭王的心,這件事只有你自己來做。

  外面的事父親會想辦法幫你謀劃,如今你二妹已經侍寢獲封貴人,你的處境只會越來越好,知道嗎?」

  宋安然啜泣著,勉為其難的點頭應下。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停下便是死路,只能不停的往前走。

  宋清君見宋安然情緒緩和了一些,才依依不捨的離了昭王府。

  他坐在馬車中,疲乏的揉捏著眉心,他記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似乎所有的事都在與他背道而持。

  雲嫣然成了王妃,金氏也得了自由,只有他和安然越來越不順遂。

  行至宋府門前,宋清君正要進府,卻在門前被人攔住。

  「宋學士。」來人是個相貌不出奇的小廝,「這是我家主人給您的信件。」

  宋清君狐疑的打量著他,「你家主子是誰?」

  小廝卻沒答話,只將信塞給宋清君轉身便走了。

  宋清君拿著信回到書房,待展開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好啊,他們兩個果然勾搭到一起去了!」

  他就說那陳濯怎麼對金氏的事那麼上心,先前他質問他們還抵死不認,現在看來怕是早有首尾。

  想到自己可能早就被人戴了綠帽子,宋清君更是怒不可遏。

  「真是欺人太甚!」宋清君眼中凶光畢露,滿是殺氣。

  他突然想到一條絕頂妙計,冷笑連連,這次他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看他們還能如何得意!

  ……

  玉芙宮中,宮婢們正在伺候新晉的茹貴人用膳,這位茹貴人是陛下的新寵,又是昭王側妃的親妹妹,宮婢們不敢怠慢,很是盡心。

  望著小心翼翼的宮婢們,宋茹兒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幾日前自己還需謹慎小心行事,如今卻已搖身一變成了人上人。

  只不過這種轉變未能讓宋茹兒覺得開懷,她的心裡依然是空的,好似漏了一個大洞,如何也填不滿。

  「貴人,這是宮外給您送的信。」

  宋茹兒瞄了一眼,看出是宋清君的筆跡,便神情淡漠的接了過來,信中大多都在與她講述宋安然如今如何辛苦,讓她若有機會好生開導。

  宋茹兒輕輕呵笑一聲,隨後將信團成一團扔進了紙簍中。

  滿篇的字眼皆在憐惜宋安然,對她則無隻字片語,在他心中果然只有那一個女兒。

  她起身行至門前,雖已至年節,但外面依舊冷肅,宋茹兒喃喃問道:「年節過後便該是春闈了吧?」

  宋茹兒在宮中鮮少說話,此時見她開口,宮婢連忙笑著應道:「回貴人,二月便要春闈了。」

  宋茹兒點點頭,眺望著院中略顯枯敗的景色,唇角卻浮現一抹淡淡的笑。

  他才學斐然,一定會如願施展自己的抱負。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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