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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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澤狷狂無禮,對薛貴妃也不甚敬重。

  薛貴妃雖不大喜歡薛澤,可陛下對他甚是器重,年紀輕輕便手握錦衣衛,比起年紀越大越優柔寡斷的兄長,這個侄子顯然更得力一些。

  是以薛貴妃對薛澤可謂愛恨交加,她也想過為薛澤定個親事收一收薛澤的心,只薛澤的名聲著實不好,權貴人家畏之如虎,這親事便一再拖了下來。

  曹氏慢條斯理的解釋道:「世子乃人中龍鳳,咱們忠勇侯府又是皇親國戚,能配得上咱們世子的寥寥無幾。

  這幾日絳卓公主赴了幾家的席宴,似有留在長安擇婿之意。

  絳卓公主出身高貴,又是南疆王最疼愛的女兒,倒與世子相配。」

  見薛貴妃面色無異,曹氏牽了牽唇角,又道:「況且此事有利於兩國安穩,是造福社稷黎民之事,陛下得知也定然欣慰。」

  薛貴妃終是抬眸看了低眉順眼的曹氏一眼,紅唇一勾,冷笑道:「你倒是會拿社稷黎民說事,這樣本宮為了讓陛下對忠勇侯府更為滿意便會答應你的提議,可是如此?」

  曹氏連忙起身,惶恐垂首,「臣婦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薛貴妃尾音拉長,音調顯得慵懶隨意,「你若不敢今日便也不會來了。」

  「臣婦……只是覺得絳卓公主不錯。」

  薛貴妃輕笑出聲,瞥了她一眼。

  絳卓自然是好的,薛澤若娶了絳卓為妻,便徹底獨絕了薛澤與城中權貴聯合,屆時曹氏再為自己的兒子擇一門好親事,假以時日未必沒有翻盤的可能。

  曹氏有些忐忑,她對這個貴妃小姑一向有些打怵,總覺得她與薛澤很像,都是自私陰冷之人,偏生又有一雙慧眼,總能將人看清看透。

  薛貴妃淡淡收回視線,把玩著手上纖長的護甲,慢悠悠的道:「本宮對這婚事沒什麼意見。

  薛貴妃雖不滿曹氏利用自己,但有件事曹氏說的沒錯,薛澤娶了絳卓的確可以為陛下分憂,屆時便可沖淡陛下對昭王賑災一事的不滿。

  曹氏聞言眼中一亮。

  「不過。」薛貴妃話鋒一轉,又開口道:「不過此乃侯府家事,本宮不好過多插手,你回去儘管與兄長世子兩人商議吧。」

  曹氏嘴角笑意僵住。

  薛澤是匹惡狼,就連侯爺都敢忤逆,她這才跑來宮中想借著薛貴妃的威儀讓薛澤就範,可沒想到薛貴妃竟又將事情原封不動踢給了她。

  薛貴妃雖樂見其成,卻不願出頭做這個惡人。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本宮相信嫂嫂定有辦法,對嗎?」薛貴妃笑意深深,意有所指。

  曹氏斂下眸子,訕訕笑道:「臣婦明白了。」

  看著曹氏灰頭土臉的離開,薛貴妃莫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良善那一套。

  她只要有用之人,至於侯府內亂,與她何干。

  ……

  臘月初六終是在某人殷殷期盼之下而來。

  這日乃黃道吉日,也是寧王府迎娶清瑤鄉君的大日子。

  天色蒙亮,兩府便已亮起燈火忙碌起來。

  一如及笄那日般,雲嫣然早早起身沐浴梳洗。

  謝瀾幾人一早便來了金府添妝,幾人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對婚事很是好奇,看看這看看那,哪裡都覺得新奇。

  全福夫人為雲嫣然梳發,她長著圓臉盤杏仁眼,說話時笑眯眯的,看著便喜慶吉利。

  「鄉君的頭髮真好,烏黑柔順,如緞子一般,我給城中這麼多貴女梳過頭,就數鄉君的烏髮最好了。」

  謝瀾懟了懟陳念兩人,小聲道:「你們說等咱們成親時她會不會也是這番說辭。」

  陳念紅了臉,嬌嗔道:「胡說什麼呢,也不知道羞。」

  華若看了看自己的頭髮,發質尚可,但她時常騎馬練武,也不注重保養,是以頭髮全然沒有雲嫣然那般的光澤,便道:「她若敢這麼與我說,我勢必要揭穿她。」

  謝瀾抽抽嘴角,「那倒也沒必要吧,喜慶而已。」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全福夫人說著吉祥的賀詞,每一句都是對新人最好的祝願。

  雲嫣然望著銅鏡中嬌美的少女,粉唇輕抿,心臟有力的躍動著。


  她抬手輕輕撫摸上心口,頰邊漾起一抹淺笑,思緒卻百轉千回。

  他是她前世臨死前最後望見的人,也是他解開她的心結,讓她死而瞑目之人。

  今生他們近乎戲劇性的相遇,中間鬧過烏龍,有過誤會,可最後他們卻一點點走進了對方的心,直至可以交付生死。

  他們原本風馬牛不相及,哪裡想得到最後竟會成為相伴終老之人。

  她彎了彎唇角,眼中笑容蕩漾,或許這便是「前世安葬之恩,此生以身相許吧。」

  如墨長發被挽成了高髻,戴上了王妃才能佩戴的六鳳朝陽冠,兩側南珠垂掛,流蘇披散於肩膀,微微晃動間垂珠輕擺,滿室盈光。

  「好美啊。」謝瀾幾人全然看待呆了。

  少女肌膚賽雪,面若桃花,往日裡櫻花般的唇便被點上了鮮紅的唇脂,宛若開得正盛的玫瑰,嬌艷無比。

  華服加身,袖口以珍珠縫嵌,曳地的裙擺上赫然是一對展翅翱翔的鳳凰,鳳凰以金線並各色寶石縫製而成,翎羽乃是以孔雀的羽毛一根根縫繡而上,流光溢彩。

  行走間光線變換,似時而振翅飛揚,時而仰頸長鳴,栩栩如生。

  雲嫣然本就生得冷艷嬌美,如今華服加身,更襯得她華美尊貴,宛若仙姬一般。

  金氏幾人走進屋內時,雲嫣然正穿戴好鳳冠霞帔,婢女便要為她整理衣衫,她便昂首張開雙臂。

  垂下的廣袖宛若鳳凰的一雙翅膀,屋內的少女似浴火重生的鳳凰,即將振翅翱翔,直衝雲霄,略顯昏暗的室內也她映照得滿室光輝。

  平樂長公主怔怔看著雲嫣然,驀地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出嫁時的風采,光鮮亮麗,華貴不凡。

  「娘親,殿下,舅母……」

  看著含笑望她的親友們,雲嫣然鼻子一酸,眼眶不受控制泛起了紅。

  謝夫人忙道:「鄉君可別哭,這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說完謝夫人向謝瀾投去一個眼神,謝瀾會意,忙笑嘻嘻的走過來道:「可不嘛,若把臉哭成了花貓,寧王一掀蓋頭豈不要嚇一大跳,還得以為誰把他的王妃換走了呢!」

  雲嫣然被她一驚一乍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彎起了嘴角。

  白氏也連忙湊到金氏身邊,小聲道:「小妹,可千萬忍住,你若是一哭嫣然也勢必要落淚的。」

  金氏點點頭。

  她方才已經躲在沒人的地方哭過了,暫時還能忍著。

  金氏與平樂長公主的婚姻都不算成功,金氏自不必說,平樂長公主雖與駙馬情比金堅,但駙馬早逝。

  兩人雖身為母親,卻都不想說勸誡之詞,生怕沾染晦氣,最後一致選定兒女雙全,還御夫有方的謝夫人為雲嫣然系龍鳳呈祥玉佩。

  雲嫣然與謝瀾自小在一處玩樂,可以說謝夫人是看著雲嫣然長大的,便也不推辭,一邊繫著玉佩,一面說著勸勉之詞。

  永結同心之類的客套話說過後,謝夫人微笑著慢慢開口,「鄉君,這夫妻之道其實也是馭人之術,尤其是新婚時,你打下什麼底子就是什麼底子。

  若有什麼是你不想不願的,一定要儘早表明,不可姑息。」

  就如她,一開始就告訴老謝她絕對不能容忍妾室通房,一旦發現他動了花花心思,便立刻鬧他個翻天覆地,讓他知道自己的哪些底細是不能碰的,時間久了他便也習慣了。

  金氏忙道:「這些你要聽謝夫人的,他調教夫君甚有一手。」

  謝夫人:「……」不要說的這麼在直白好不好,她女兒還在呢,她不要面子的嗎?

  屋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正如窗外越發明亮的陽光,驅趕了所有的傷感。

  門外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竹聲,只見阿婉捂著耳朵跑進屋來,目光炯炯的笑著道:「寧王爺接親來了,伴娘們準備好了嗎?」

  「伴娘?你又在搞什麼名堂?」平樂長公主開口發問,這阿婉說話做事總是奇奇怪怪的,都是她未曾聽聞過的。

  阿婉翹唇笑起,一雙眼明亮晃人,「嫣然美若天仙,蕙質蘭心,誰娶到嫣然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金氏與平樂長公主沒說話,心裡卻暗暗點頭贊同。

  「所以啊,怎麼能讓對方這麼輕而易舉就娶走咱們嫣然呢,總要讓他好好表示一下忠心!」


  話正說著,便聽到屋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報喜聲,「新郎官接親來了!」

  阿婉撇撇嘴,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樣,「我猜到金寒時不行,可也沒想到他這麼弱。

  姐妹們,守護嫣然的任務只能交給我們了。」

  金寒時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望著擁簇著前去結親的人群,他懷疑有人在罵他。

  金家只有他和大哥兄弟兩人,大哥人在軍營趕不回來,攔親的只有他一人。

  本以為寧王善武,他總能在詩詞上為難寧王一下,誰料竟是被寧王吊打。

  你說你一個人武將,好好操練兵馬得了,沒事瞎讀什麼書,能不能給別人留點活路?

  蘇鈺闊步走向雲嫣然的院子,他雙腿頎長,邁出一步足夠小廝們小跑幾步緊跟。

  金府小廝甚至有些納悶,他們明明是負責帶路的,結果卻被寧王爺遠遠甩在身後。

  話說,寧王也咋知道表小姐的院子在哪呢?

  婚期愈近,蘇鈺便越是迫不及待,最近幾日更是無心理事,每日起來第一件是就是撕下皇曆。

  如今終是盼來了兩人的大婚之日,他自是恨不能立刻將人娶回府中,藏入金屋。

  金寒時一如他預料中無用,無人阻攔,想來他很快就能將她迎入新房。

  可方行至院中,他便頓住了腳步,蹙眉看著房門前的幾人,眸中染著兩分疑惑。

  她們在這幹什麼?

  陳念和謝瀾有些畏懼蘇鈺的氣場,躲在後面不敢說話,阿婉則清了清嗓,抬頭迎視著蘇鈺道:「新娘子就在裡面,但你若想娶美嬌娘得先過我們這關才行!」

  蘇鈺擰起了眉,本就冷峻的容貌因此顯得更為肅然,膽小的陳念立刻縮在了阿婉身後。

  阿婉卻依舊笑盈盈的,解釋道:「唐僧取真經還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可見好事多磨。

  所以說伴娘攔得越好,新人感情才會越深。」

  雖然阿婉的話怪裡怪氣,但蘇鈺也明白了她的意圖。

  只要是為他們能百年好合,就像那對雁一般,再難他也會做到。

  「你們想讓我如何做?」

  見蘇鈺應了下來,阿婉心中雀躍不已。

  前世她一直忙著學醫術,沒結交到什麼朋友,更沒機會做伴娘,如今終於讓她逮住機會了!

  阿婉朝她們幾人挑了挑下巴,謝瀾最先走出來,但卻不敢看蘇鈺的眼睛,聲音帶著顫意的問道:「請……請寧王殿下說出嫣然的五個優點,不許重複。」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補了句,「要大點聲說。」

  蘇鈺挑了下眉,本以為也是如金寒時那般吟詩作對的考驗,不想倒是新奇。

  他唇角微勾,抬眸望向菱花窗後的那一抹身影,輕輕笑了笑,道:「貌美若仙、蕙質蘭心、清心玉映、剔透玲瓏、錦繡心腸。」

  末了,他揚唇淡聲補了句,「五個太少,若她想聽,我可以與她細說一夜。」

  菱花窗後的身影顫了顫,屋內的雲嫣然已經被長輩們打趣的目光羞得面若朝霞,心裡不禁怨怪起蘇鈺來,說話竟這般沒有顧忌,真是羞煞她了!

  謝瀾沒想到蘇鈺竟這般配合,忽然覺得寧王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輪到陳念出題,她瑩白的臉色泛著紅暈,顯然有些不好意思做這種事,但為了嫣然,還是一字一頓的開口道:「寧……寧王殿下,你能保證一生一世,不論貧貴都只愛嫣然一人嗎?」

  「我能。」兩個字自他唇間道出,似有著千鈞之重。

  「那您又能否保證此生只有嫣然一個妻子,永不拈花惹草嗎?」

  陳念這個問題一出口,眾人都覺得不甚可能。

  金家的家規雖是一夫一妻不納妾室通房,可金家是白身,堂堂親王可會如此。

  「自然。」蘇鈺沒有絲毫遲疑,可他似覺得自己的回答還不夠誠摯,便又道:「如有違此諾,人神共憤,天地誅之,至此血脈盡斷,永世不得超生。」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阿婉則滿眼稱讚。

  看看人家這誓言發的,比起前世那些渣男們的「天打雷劈」真誠多了好不好。

  若讓渣男以自己斷子絕孫來起誓,估計至少一半的渣男會原形畢露。


  尤其古人最重誓言,足以看出寧王對嫣然的心意。

  蘇鈺又將視線落在華若與阿婉身上,清冷的眼神仿佛在說還有什麼招數一起使出來吧。

  華若走上前,她父親便是武將,平日不怒自威,生氣起來狗見了都怕,是以她並不畏懼蘇鈺,坦然迎視著蘇鈺,按照阿婉的吩咐道:「王爺要娶嫣然,總該做出承諾,如果嫣然聽了滿意,我們自會放行。」

  阿婉這麼做並非只為了好玩,而是據她觀察,古人們的情感表達相較於現代人來說太過內斂,可能有些男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一句我愛你。

  可沒辦法,她們女人就是感性動物,就是喜歡聽甜言蜜語。

  寧王這個人美則美矣,但冷若冰山,瞧著不大像會說情話,所以今日她要最大程度的從蘇鈺口中套出情話來。

  蘇鈺垂眸沉吟。

  阿婉見狀更覺得自己所料沒錯,瞧瞧,這不就被難住了!

  就在阿婉以為蘇鈺還要遲疑一陣子時,蘇鈺倏然抬眸望向菱花窗,他素來清冷淡漠的眸中如籠山雨,連綿不絕而又深摯幽遠。

  他眼中只有那一人,似乎那道倩影可抵得過江山盛景,敵過世間所有,薄唇輕啟,一字一頓道:「入目無他人,四下唯余卿。

  除非黃土枯骨,否則,我定守你百歲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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