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為何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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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十個虎狼般的回族漢子「唿啦」全圍上來,摁腦袋的、擰胳膊的、摟住腰的、踹大腿的、拌腳底的,蓋楚鴻悲憤過度,根本沒有想起還手就被撲壓在地。

  阮鳳竹呼喊著「楚鴻」上前解救,卻被幾個健婦擋住了。

  秦良玉始終不錯眼光的盯著馬千乘,看著耕牛過後石磨下血肉模糊的一團,坦然的,平靜的,一副同生共死的心愿得償的滿足。

  「嘎叭嘎叭,嘎叭嘎叭」

  馬千乘的腳骨、腿骨、腰骨一一粉碎的聲響響過,石磨碾上他的胸口。

  馬千乘狂叫一聲:「玉兒!」

  眼睛一翻,登時氣絕。

  慘叫震徹了天地,震徹了秦良玉的心。

  她心裡很疼、非常疼,疼得化成了兩彎清淚,而臉上卻依舊坦坦然然。

  這種痛和坦然最後融合成為莊嚴,一種執著了愛情真諦的莊嚴。

  接著,馬千乘的胸骨、頭骨也全碎了,淒傖瀰漫了四周圍,一時間,清風、明月、梅林、山坳等等的天地間的萬物都似凝滯了。

  如此美麗的梅林,如此美麗的明月,如此美麗的愛情,此刻,伴著磨石下大片的血肉狼藉,請問梅林,你還美麗嗎?

  請問明月,你還美麗嗎?

  還有那涌動著愛的海洋般的「歌親會」,你,還美麗嗎?

  天地間的真愛啊,你為這大片的血肉以及這一對大膽而可憐的戀人難過嗎?

  悲泣嗎??

  秦良玉並沒有哭聲,她依然沉靜,沉靜的就像盛開的白菊花。

  愛侶頃刻間化作了大片的血肉狼藉,在她的眼中已成了共飛的蝴蝶比翼的鴛鴦,已經是沒有人拆得開、阻得了的永遠追隨!

  在她的口中,她一往情深的喃喃呢呢,信誓旦旦的敘叨,沒有人能聽清她說的什麼:

  似是兩人的定情戲語,似是兩人的盟情信語。

  瞬間,萬水肆奔的思潮在他的胸腹間鼓盪,鼓盪的揪作一團攪成一團,糾纏著到處亂撞。蓋楚鴻心疼的厲害,卻不清楚為何而疼:為馬千乘?為秦良玉?還是為阮鳳竹?

  他猛地翻身掙脫了眾人,見石磨「哐啷哐啷」的又朝秦良玉碾去,蓋楚鴻上前欲救。

  秦良玉搖頭道:「少俠,您不用救我。生不能同歡,願死可同穴!我,盼望著去死!」

  這位粗獷潑辣的姑娘萱唇微翹,顯出罕有的溫柔,明亮見底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靜靜的等待著碾石,就像等待愛人馬千乘撫摸她的身軀。

  阮鳳竹掩了面,蓋九霄和半閒客扭轉了臉,連一直大吵大鬧的族人也突然感到一陣內疚,心情複雜的看了秦良玉一眼,各自低下頭去。

  只有耕牛和石磨,無情無義的朝秦良玉軋去。

  蓋楚鴻猛地閉了眼:「死了吧,死了吧!他們比我強,一起死了,心反而能永遠牽在一起、魂魄也反而永遠連在一起了!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到底比我這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強!為何我不死去!」

  「哐啷哐啷」,那大片的、悽慘的血肉狼藉就要出現,出現在這群狠心碾碎真愛的人們面前;大片的血肉狼藉就要滿足,滿足這群不懂真情的人的冷酷!

  秦良玉閉了眼睛,靜靜的,幸福的,就像等待愛侶溫柔的、憐惜的撫摸,撫摸。

  忽然,一隻白鶴沖天而降挾起秦良玉,人們一驚,凝神瞧出並非是鶴,是鶴一般的一襲白影。

  倏忽間白影已帶著秦良玉遠去了。

  「啊?!有人救了那賤人!」

  馬震北呼喊著要追,但見碧沉沉的夜空中白影渺渺霓影遙遙,眼見著只剩天際一點,卻要哪裡去追!

  蓋九霄奇道:「她使得是無情幫的輕功!三妹,你看出來了嗎?」

  她一拂衣袖便欲追去。

  蓋九霄伸手拽住阮鳳竹,道:「她的輕功猶勝於你,況且她已遠去了,三妹你追不上了!」

  次日清早,蓋九霄攜眾人告辭,半閒客戀戀難捨一再苦留,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到紅日東升,半閒客拉著蓋飛雪的小手仍不願撒開。

  眾人來在一座小橋前,半閒客知道必須分手了,遙望西方尚有隱隱的殘月,他勉強笑道:「小雪兒,咱們真是一見投緣,日後有空別忘了來此聚聚啊!」


  蓋飛雪聲音中有了淚意。

  半閒客又勉強笑道:「好了!小雪兒應該快快樂樂的,可別哭哭啼啼!好了,再出一聯,雪兒聽著:日在東,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

  蓋飛雪輕輕拭眼,沉吟著答道:「子居右,女居左,世間配定『好』人。」

  半閒客放聲大笑,又稱讚幾句。

  阮鳳竹忽的招手將蓋飛雪叫到車邊,輕輕的耳語幾句。

  蓋飛雪點頭笑了,轉身朝半閒客道:「老爺爺,雪兒也有一聯請你來對!」

  說著,她一指旁邊的小橋,「說一聲去也!送別橋頭,四萬里長驅,過橋便是天涯路!」

  半閒客低頭沉思,卻見蓋飛雪嫣然笑著,翻上馬背隨眾人遠行去矣。

  自從目睹了馬千乘粉身碎骨的慘狀,蓋楚鴻愁緒茫茫,悵然若失,硬的石頭一樣的大疙瘩總是壓在胸口,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好想大喊大叫一番,以去除這團抑鬱,卻喊叫不出。

  如何抽去胸中塊壘?

  他幾乎被壓得頂不住了,總覺得馬千乘與他情事無異,心境相通,下場或許也會相同。

  每每想至此,一個酸熱的浪頭便會直湧上心頭,讓蓋楚鴻幾乎墜下淚來。

  每日裡蓋楚鴻更加冷漠,更加風骨峭峻神情愀然。

  蓋楚鴻越來越感到自己內心的脆弱,面對這份感情,他不敢正視、無力奪取。

  他恨自己,他恨自己為什麼不敢像那夜雪地里一樣的,抱著人事不知的阮鳳竹徑去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從此朝夕相伴鸞鳳和鳴,沒有閒言碎語、沒有眼光唾罵,一切不該有的東西都沒有,只有他和她!

  甚至蓋楚鴻又想,假設阮鳳竹願意,他寧可殺光所有胡說八道的人,殺的人們不敢去談論他和她的事,即使落下千古罵名。

  然而,這些只是想想而已。

  蓋楚鴻依然和阮鳳竹近在咫尺心隔天涯,他依然無法如願的對待她,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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