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生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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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禾禾在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是醫生眉目凝重地告訴秦宴,她的情況遠比想像中的複雜,醒來後也很可能留下什麼創傷後遺症。

  但是對於秦宴來說,她能夠活著,他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就已經鬆了下來。

  他知道她喜歡安靜,所以他不許任何人來打擾她,但是看著她沒有絲毫想要醒來的跡象,聯想到搶救時醫生說的那句「病人求生意志不高」,他一向淡漠的眼眸又不自覺地染上一絲擔憂。

  他在病房陪了她三天,累了的時候就趴在她的床邊休息,只要人還活著,一切就有念想,他會一直等著她,直到她願意醒來為止。

  中途助理來匯報過一次,說有人正在找她的下落,他靜靜地看著病床上安靜沉睡的女人,揮了揮手,讓助理繼續封鎖消息。

  是去是留,等她醒來以後自有定奪。

  禾禾醒來的那天已經是深夜,他伏在她的床邊剛合上雙眼,就感覺到身旁傳來一陣微弱的動靜。

  男人倏然睜開雙眼,巨大的驚喜湧入腦海,隨之而來的是慌張。

  他沒有辦法再保持往常的冷靜,竟一時間如鯁在喉。

  她慢慢地抬手想要觸碰些什麼東西,有些無神,秦宴緊握住她的手,她用力地回握住他,眼裡慢慢地湧上了淚水,「好黑。」

  她模糊地發出這兩個字音,而秦宴看著開著白熾燈的病房,面色一沉,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他忽然意識到,她的眼睛可能出了點問題。

  他幾乎是一瞬間起身去找了醫生過來,進行了一系列檢查之後,結果也出來了。

  「霧小姐出現的是暫時性失明,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慢慢恢復了,但建議最好還是留院觀察。」

  霧禾禾靠著柔軟的枕頭,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她一直都沒什麼反應,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醫生離開以後,秦宴重新在她床邊坐下。

  「你肚子會不會餓,我讓人去給你買點吃的吧,你想吃什麼,不過醫生說要吃清淡點的,你看看喝粥行不行?」他的語氣放緩輕柔,注視著她的臉龐。

  過了幾秒鐘,她搖了搖頭,也沒說話,身上寫滿了疏離的意味。

  他看著她,「我給你倒點水,你先喝點。」

  她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翻身進了被子裡,用被子緊緊地捂住自己。

  他放下水杯轉身扯了扯她的被子。

  紋絲不動。

  她緊緊地把自己埋在裡面。

  他有些無奈地跟她商量,「這樣很悶的,你不想看見我,我待會就走,你把被子挪開。」

  大約頓了幾秒鐘,她才從被子裡探出一個頭來,但還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不知何處。

  他想要伸手再觸碰她,但最終伸到半空就慢慢地停了下來,手指僵硬地收了回來。

  「你好好休息。」

  男人低聲開口,轉身離去,在他離開的時候,仍是忍不住回頭再看著她一眼。

  她背對著他,可他還是看見了她的眼淚。

  為了那個沒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

  但是除了她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知道,這不是一時的眼淚,而是一生的潮濕。

  聽見了秦宴關上門的聲音,禾禾知道,這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可以放聲痛哭,盡情地宣洩著自己的悲傷和痛苦。

  但她的眼睛毫無溫度地看著前方,眼淚流下之後,眼睛就已經乾澀起來。

  痛到了極致,也再也哭不出來。

  她起身,一路摸索地走著,摸到了窗戶上的鐵絲網,嚴封密布。

  也是,誰會放心一個受到那麼大打擊的精神本來就有問題的人獨自留在房間裡呢,想要尋短見都是沒有途徑的。

  但她現在還沒到這種程度,她現在不怕死,但也不怕活著。

  她來回走了一圈,不習慣周圍布局,眼睛又什麼都看不見,最後意料之中地被東西絆倒在地上,膝蓋很快青了一片地方。

  禾禾的肌膚本來就薄,平時敏感到用力點就會泛起紅,現在摔了一跤看起來更加狼狽。

  很快有人沖了進來將她扶起,她還聞到了飯菜的味道。


  她像個木偶一樣坐在床上,任由對方替她塗著藥膏。

  只能感覺到膝蓋冰冰涼涼的感覺,他的動作很輕微,所以感受不到什麼疼痛——

  也可能是,她經歷過的太多,現在對於疼痛的閾限都已經提高了。這點小傷幾乎都可以被她忽略掉。

  上完藥以後,秦宴坐在她旁邊,舀了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吹涼了然後遞到她唇邊。

  可她一口也沒吃。

  扭過了頭。

  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無奈之下,他試著把碗和勺子塞到她的手裡,讓她自己進食,但是手中的食物太燙,她接觸到的一瞬間就鬆了手,剛煮好的粥被打翻在了他的衣服和褲子上。

  她只是觸碰一手就被燙得收回了手,可是現在全都倒在了他的身上,他卻一點面不改色,禾禾看不見,也聽不見他有任何的驚呼,甚至連呼吸都是平穩的。

  她眼神微動,他拿了紙巾擦了擦她的手。

  什麼都沒說。

  然後重新舀了一碗粥回來,輕輕吹了吹,勺子再次遞到了她的唇邊。

  禾禾猶豫了片刻,垂下眼帘,默了幾秒,張開唇喝了下去。

  喝完粥,他去清理衣服,換了一身重新進入病房,她仍安安靜靜地坐在原來的位置,長長的睫毛下掩飾著一雙淡淡清麗的瞳孔。

  她不怎麼和他說話——或者說是不與任何人說話——像是無聲地拒絕,抵抗著什麼。

  他伸手摸了摸這張與記憶里重合的這一張臉,嗓音帶著一絲無法察覺的輕顫,「禾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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